鬼城不是东城唯一的地下城,而是最上面的一层。鬼城之下,二层叫做鬼域,三层则是鬼界,统一称为鬼市。相较而言,鬼城要大得多,鬼域次之,鬼界则更小,所居者各有不同。
人之所以怕鬼,不是因为鬼可怕,而是人心太可怕。
有时候,人比鬼要可怕得多。这一点,扶垚是心知肚明的。
四个人走在狭窄的密道中,好像四个可怕的小鬼,只有那一支火把,勉强照亮悠长的路。这条密道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宽忽窄,好像钻入地下的蛇一样,不知道通向哪里。
当扶垚走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皮爷突然停住了脚步。扶垚正暗自庆幸,却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没有路了。
若是走在荒郊野外,没有路可以踩出一条新路来。可是,在这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密道里,即使手里有锄头,恐怕扶垚也开掘不出一条路来。
没有路怎么办。死?
扶垚有点绝望,手轻轻地抚摸两侧的石壁,好像与某个老友诀别。
“死路一条?”扶垚问道。
“扶爵害怕了?”
“我只是担心皮爷记错路了。”
“扶爵忘了‘柳暗花明’这个说法吗?”
“那就请皮爷别卖关子了,我这个跛子的脚实在累得要断了。”扶垚有点生气地说。
“扶爵,想要看到意想不到的事,总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皮爷的话我认同,可是代价莫要太大可好。”
“好。”
皮爷说罢,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石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片刻之后,左侧的石壁向两侧移动,露出了里面的一道小门。小门更窄,若是高大的汉子,只能弯身前行。
四个人钻入小门。这条狭窄的密道不长,墙壁光滑得多,前方似乎有一点光亮,一闪一闪,如同鬼火。那个怪人熄灭了火把,默默地跟在后方。片刻之后,他们走到尽头。
尽头是一扇窗。一扇五尺见方的窗,一扇用粗粗的铁条封锁的窗。
皮爷示意扶垚与向晚不要说话,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借着窗外鬼魅的光看去。不一会儿,皮爷摆了摆手,让扶垚两人走到窗前。
“扶爵,向晚,无论你们看到什么,也不要惊呼出声,否则引发更鬼魅的事,我可没法保护两位。”皮爷压低了声音说道。
“皮爷放心,我不会让这条辛苦挖出来的密道失去作用。”
“好。”皮爷让过身位。
扶垚与向晚站到窗前,睁大眼睛向窗外看去。
窗外是另一个世界。
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没有人能够说得清;人世的尽头是什么,人们都能够说得清:幽冥之界。
扶垚确信,自己看到的就是幽冥之界。
在窗子正对着的方向,有一个圆形石台,相距在五十丈之外。石台极为厚实,宽大到可以摆上一座帝王大殿。石台下方由七根石柱支撑,每一根都有几十丈高,数丈粗细,扎入幽暗的泛着绿光的水中。
石柱上有许多忽闪忽闪的眼睛,有大有小,有的幽绿,有的碧蓝,十分可怖。更可怖的是,水中偶尔会钻出泛着绿光的蛇,盘绕着石柱,慢慢地爬,停靠在那些眼睛旁边,伸出舌头去舔。
那些眼睛被蛇舌一舔,更加亮了,亮得让人迷惑。
最让扶垚觉得可怕的是,水中不时地跳跃出几十只大虾。大虾如同六七岁孩子般大小,闪闪发光,五颜六色,有绿的、青的、蓝的还有红的,不停地扭动身体。
“你吃我呀!”“你吃我呀!”
那些大虾发出鬼魅般的孩童一样的声音,真是比厉鬼的声音还要骇人,扶垚身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个个比小米粒还大,胃不由自主地翻江倒海。
扶垚忍住没有吐,抬眼望石台正上方看。一只巨大的骷髅头垂下来,悬在离石台足有三十丈的地方,轻轻地晃动,仿佛一云乌云悬浮,看不到任何连接骷髅的绳索。
那骷髅的眼孔、鼻孔、嘴与耳孔闪着蓝光,不时地有蓝色的飞虫在那些孔洞中飞来飞去,好像彩蝶在花朵上采蜜。诡异的是,突然之间,骷髅的嘴轻轻地动了起来。
“我要吃呀!”“我要吃呀!”
两声悠长而凄厉的声音传来,着实让扶垚听得浑身发抖。与此同时,骷髅头慢慢地转动,两个眼孔转到另一个方向,望着与扶垚相对的地方。
扶垚再仔细地打量,发现有七条长长的锁链,连接着石台边缘的锁孔。那锁链漆黑如墨,若是不细心观察,肯定是发现不了的。锁链另一端缓缓升起,吊在凸出于黑礁石般的岩壁上的石柱,估计至少长达百丈。
石柱下方有一道小门,漆黑无比,不知道通向哪里。
扶垚再向高处望,只能看到幽黑的虚空,仿佛无月的夜空一样。在那虚空之中,好像有一些星星在闪烁,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竟如同幽灵般鬼魅难测。
如果说扶垚曾经对幽冥之界有过幻想,以为鬼界大致是什么样子,那么幻想过的一切,也比不上他现在看到的一切更诡异。
“这就是鬼城学院?简直是人间地狱。”向晚轻轻地说道,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光。
“这里的一切要告诉你们的是,看到的未必都是真实的。”那个白得骇鬼的人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沙哑,幽幽地,真如来自鬼域的声音。他用手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好像敲一颗骷髅一样。
扶垚看了他一眼,居然发现他冲着自己笑。有的人笑是善意,有的人笑简直会要人命。
“皮爷,你一定得说他是谁,否则我快尿裤子了。”扶垚说道。
“你不必再问,皮爷也不必回答,因为会让扶爵尿裤子的人来了。”那人用手指了指窗外。
咚!咚!咚!咚!
窗外传来诡异的鼓声,好像人用手敲自己的肚皮似的,听来有一种痛又说不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