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老严头并没将盛明之最后的话放在心上。
老伴见严顺之突然进了家门,赶紧吩咐媳妇去准备晚饭,有点意外自家老头怎么突然间就回来了。
不过回来也好,家里现在也是忙成了一锅粥,如今,迁移令已经张榜公布,乡里早已妇孺皆知,自家老爷没在,老太太多少有些心虚。
严顺之在老严家排行老五,现在主管严家的是二兄严顺仲,老大严顺伯,老三严顺叔,老四严顺季,老大体弱多病,不管事,老三、老四均是家族主要生意的操作者。
严顺之是老五,在无望继承家里的产业后,又不想与其他弟兄竞争,于是选择了出仕,在乡衙当书记,一任就是多年。
这样的家族,是最为和睦的,兄弟谦让,妯娌间也就生不了多大的龌龊,这其中,四兄弟为了感谢老五的谦让,一直在背后给了严顺之莫大的支持。
严顺之跟老伴说了会话,告诉她现在上青村的事,自己管不了了,盛明之准许自己回家休息几天,让她安心。
陪着老板吃完饭,说自己有事找当家了,于是一个人来到了顺仲的屋内。
家族的掌权者,严家的老二正在喝酒,看见老五来了,老二家的媳妇感觉招呼一声,摆上了酒筷。
严顺之摇摇手,道了声自己已经吃过了,老二见爱酒的老五今晚连酒都没了兴趣,于是也赶紧吃完了饭,让下人收拾了桌子,沏上茶后,问道:“你不是去了村上吗?顺利吗?”
严顺之道:“今早回来的,我在乡里久了,乡下的事不熟悉,于是回来向乡首告了个假。”
顺仲眯着个眼,他可不是严顺之老伴那样的妇道人家,不那么好糊弄,如今这迁移令公布后,最忙的肯定是乡衙门了,这时候能告假回家,有鬼了才是。
但是他也不便开口,于是喝起酒来。
严顺之问道:“家里一切安好?”
严顺仲点了点头。
严顺之又问道:“知道迁移令了?”
严顺仲开口问道:“老五,你是衙门的人,我问你,如今乡里是什么个章程?”
严顺之苦笑一下,喝了口茶,将自己到上青村,在两家大户的遭遇和今日乡衙内大家讨论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
顺仲听得过程中,一言未发,等严顺之说完后,想了好半响,才问道:“老五,如今是你主动揽了这应对商户的差事?”
严顺之点点头到:“我也知道商户这里最难,可是我不出头主动承揽,怕是要生出好多事情来。”
顺仲没有答话,而是示意婆娘撤下酒菜,自己端起茶盅,喝了起来。
仔细的想过后,他对自己婆娘道:“你去将老大、老三老四几个请到我房里来。”
巧得很,今晚几兄弟都在家,到了老二屋内,意外的看到了老五,再看看一声不吭的家长老二顺仲,都不由得感觉有些闷的慌,要说这几天事情真是够烦,这个莫名其妙的迁移令一出,商户们就炸了锅。
兄弟几个也都猜到了老二顺仲叫大伙过来,肯定是与此事有关,都没开口,等着老二说话。
老大严顺伯有些哮喘,看到气氛有些沉闷,开口对老二道:“都是自家兄弟,又没外人,又什么话不好说的?”
顺仲撇撇嘴,向严顺之那边示意道,“还是让老五说吧,也是他有事找我们。”
在兄弟几个的询问眼光下,严顺之只好开口,“还不是为了朝廷的迁移令一事,这次回来,我领了乡衙的命令。”
老三顺叔打断道:“盛明之让你来负责商户迁移一事?”
顺仲道:“这是老五自己的意思。”
“自己的意思?”老四顺叔道:“老五,这是真的?你自己领的这份任务?”
严顺之只好无奈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除了老二顺仲,其他几兄弟大眼瞪小眼,末了,都将目光看向了自己最小的兄弟身上。
“老五,你说说,你这么做是为什么?”最后,还是顺伯开口问道。
严顺之问道:“三哥、四哥,是不是现在商户间都私下串联了起来?”
顺叔和顺季被严顺之看着,半晌后,顺叔才点了点头。
“糊涂!”严顺之提高了声调,将几人都吓了一跳。“你们以为,这次朝廷之令乃是儿戏?”
严顺之继续说道:“如今的时局,齐人秣兵历马,就要杀将过来,永丰乡距洛水河不足两百里,齐兵到时候瞬发即至,到时候焉能有完卵?”
顺季打断了老五的话,道:“我等商户,并非是要对抗朝令,而是想联合起来,向朝廷请命,欲和陈兵一同死守边境。”
严顺之听完老三的话,嘿嘿冷笑一声,“自古商人多逐利,不是多逐利,而是敢为那点财产做出任何事情,你别不承认,有些人心里恐怕想着,齐国人来了,能不让人做生意吗?”
这话说的老三、老四都有点脸上挂不住,欲开口时,顺仲喝道:“都住口,自家兄弟,说这些成何体统,难道还要当面争吵起来不成?”
顺仲的话还是有分量的,老三和老四都忍住了话头,严顺之也向自己几位大哥鞠了一躬,道“这两日奔波,说话太急了些,哥哥们莫怪。”
鞠躬完了后,他又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商户们舍不得自己财产,我是官府的人,知道迁移一事要多些,我倒不是说大家要保护自己的财产愚蠢。”
“我的意思是这个结盟的想法愚蠢,你们听我分析一遍。”严顺之这么一说,兄弟几个也都认真的听了起来。
“首先,这份政令并非一时兴起之举,而是当朝太师深思熟虑后作出的,不要问我怎么知道,这等闻所未闻的举动,定然是有深刻含义的。”
“商户间相互串联,想的不过是个法不责众,如果官府用强逼迫大家,大不了集合起来和官府对着干。这么提议的人肯定是将大家各附上的护卫加在了一起。”
“这么一算,那是比当地官府的力量大上许多,是吧?可是,嘿嘿”,说着,严顺之冷笑了几声。“我说的愚蠢,就在这里了”。
“难道官府就这些力量了吗?平时养的几百万的士兵做什么的?对抗官府就是对抗朝廷,一声令下,士兵开来,商户拿什么对抗?”
“不要说法不责众的话,朝廷对农户可是千般安抚,万般迁就,可是哥哥们,你们想想,哪朝哪代,官府对商户客气过?杀的商户还少了吗?”
“今日乡衙堂上,盛明之根本没有提过这茬,而是让大家想办法安抚商户,你们真以为,盛明之无奈之下,不敢、不会、不能举刀?”
“现在谁敢跳出来,我敢说,盛明之第一个就会砍那人的脑袋!”
哥几个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顺仲叹了口气,道:“毕竟老五是混官府的人,知道的就是比我等商户要多的多,他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从事商户买卖的人,都是极为敏锐聪慧之人,商场上的战斗并不比修行者的战斗更容易更轻松,可以说能脱颖而出的,都是人精。
严顺之现在只不过是将话点明了,之前大家也不过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怂恿了。
见到几位哥哥基本被自己说服了,严顺之也就不再开口。
老三顺季道:“那依老五的意见,我严家现在能配合迁移了?可这商户之中的出头鸟也不好做啊。”
顺叔也开口道:“现如今,我老严家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了,被架在火上烤了啊。”
左右都不能当出头鸟,严顺之一时还没想到这点,于是兄弟三个都将目光看向了顺伯和顺季。
平日里,老二顺季是一家之长,可是他也常常听从自己大哥的意见,顺伯虽然平时不管事,但是说话也极有分量,也是主意最多的一位。
老二看看大哥,顺伯喘了几声,慢慢的开口问严顺之:“老五,我问你,朝廷对迁移地有何规划没?”
“这个暂时还没有。”严顺之想了想答道,他肯定盛明之没有瞒着自己。
“看起来,朝廷对战胜齐国还是有很大的信心的。”顺伯说道。
“既然这样,我严家现在就要选择了,左右都是个出头鸟,那要看去当哪一只出头鸟了。”顺伯想了想道:“你们的意见呢?”
顺仲补充道:“我也是这个想法,今晚听到老五的一番话,我也明白了,虽说迁移也会造成不小的损失,但是相比对抗朝廷,这点损失就不算什么了。”
这可不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问题,根据严顺之知道的消息,朝廷是不会放过这次串联闹事之人的,损失点财产和身家性命是没有可比性的。
老大老二这样问了,基本也就将事情定下来了。
严顺之心里松了口气,于是建议老三老四日后在商户间实行一个“拖”字,老二在家中暗自准备迁移一事,而自己则秘密禀报盛明之,一是为乡衙提供领头者的消息;二来请盛明之派人暗自保护严家。
迁移之时,严家将第一个响应官府的号召,这其中还有很多准备工作。
兄弟几个商议了好久才散去,并严格对外人和身边的人保密,家族中的事情由顺仲一手操办,先将重要族人秘密的迁走。
顺季和顺叔仍旧不动声色,照常经营自家商铺,遇到商户间的秘密商议,也是照常参加不误。只不过,两兄弟很少发言了,态度模糊,一切都随大家说的算。
两兄弟参加了几次商会,都有点心不在焉,自家没觉得,但还是没瞒过有心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