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是从身后传来的。
老狼缓缓转身，只看到一双惊恐的眼睛。
不用问，他的剑早已刺穿了那双眼睛所属的喉咙。
过于寒冷的天气凝固了那双眼睛中所有的表情。
惊恐之外，老狼分明看到了那双眼睛中的不解。
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明明站在老狼身后。看着老狼的剑刺向前方，如何刺向前面的剑，就径直刺向了他站在后面的躯体上那个咽喉？
如此之快，如此之准，准到不差毫厘，快到他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当然，老狼也用不着向这个用个“雪人”吸引他的注意力却潜伏在身后伺机谋害他的这个杀手做出解释。
这个杀手自然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老狼拔出长剑，才看清了那个杀手的面容。
他长得跟老狼一般年轻，高高耸起的鼻梁，让一张脸显得尤其冷峻。
他也跟老狼一样，天生一副修长的身材。
这么冷的天，他居然也只穿了一身单衣。
可能只是为了便于在雪天隐藏的缘故，他穿着的，是一袭白衣。
若非那身明显区别于老狼的衣衫，无边的雪野中，老狼甚至要误以为这根本就是自己的影子了。
心中无数次操演过这个过程，真正动手的时候，却是如此简单。
只需一剑。
其实，真正决定生死的，无非也就是这关键时刻的一剑。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一个他自认为的对手，竟然这般下作，不仅会捉来一个风尘女子混淆他的视听，而且，最后对决时刻，那人居然选择躲在他身后对他下手。
这般行径，简直就是污蔑“杀手”这个词了。
他也算是个剑客？
没想到，他老狼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对手的身躯无声地倒了下去。
很快，被大雪掩埋。
再看看那彩衣女子躺着的地方，已经被雪改变了模样，若非一个小小的凸起，几乎要让人误以为那本来就是一块洁白无瑕的雪地了。
就是那凸起，曲线也是那般柔和。
那般优美。
她被人加害，丧身在这大雪纷飞的废墟。
一个风尘女子，她的死自然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也根本不会有奔丧吊唁的说法。
她的灵前甚至没有一根蜡烛。
也没有一朵纸花。
但这漫天的雪花，何尝不是为她所撒？
老狼静静看着，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世上最圣洁的葬礼了吧？
塞北的冬天，白昼苦短，又是个雪天，天愈发黑得早。
等老狼回到那个院子，却早过了掌灯时分。
正厅内灯火通明，却显得有些冷清，看来，那个鬼子刘一跑，老狼还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客人。
本来在这个看似平常又好像无所不能的院子里，也是不需要太多的客官。
这里什么都好，是个人，大概都不会太过反感。
但同时，要享受这里的一切，自然需要掏出大把的银子。
然而，这世上，能大把花钱还不皱眉头的人，偏偏永远都是少数。
所以，这个院子也不大可能会出现熙熙攘攘门庭若市的情景。
花嫂站在厅内，笑盈盈地看着老狼。
她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有老狼这么一个客人，对花嫂而言，早已足够，何况，她早已亲眼看见过老狼身上那张堪称天价的薄薄一张纸。
所以，她看老狼的时候，那双迷人的秀眼中发出的光，永远都是那般温柔而又炽烈。
她当然看见了老狼赤裸而归的模样。
风雪交加的时节，赤身而归，确实不合常理。
可老狼何尝是个合乎常理的人？
所以，花嫂虽然不免有一丝惊讶，但她自然没有失态。
何况，老狼裸露在外的胸膛，虽然被冻得发白，可精壮的模样，似乎在向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在显示着那里面所蕴藏的无尽的力量……
“大侠，回来了！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给大侠拿件衣服，把火生旺。”花嫂笑靥如花，看着老狼，很是关切地问候了一句，随后，几句话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这自然是个精明的女人。
她甚至都没有问一句老狼为何光着身子回来。
“多谢花嫂！”老狼说着，冲花嫂一抱拳，随手接过那个如水的小姑娘双手递过来的衣服，几下穿在身上，等他刚系好腰带，那小姑娘早已经给老狼递上一条冒着热气的毛巾，轻声说道：“大侠，擦把脸吧？”
“多谢姑娘。”老狼接过毛巾，敷在脸上，用力擦了几下，竟是这般惬意。
对任何一个浑身冻透的人来说，大概都不会抗拒温暖的诱惑——老狼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大侠请坐！”花嫂请老狼坐在桌旁，从小姑娘手中接过一个盖碗，双手端到老狼面前，说道：“大侠先喝口热茶，已经准备好了……”
老狼接过茶碗，还没喝，一股酽酽的香味扑鼻而来。
不过才打过几个照面，这小姑娘就已经知道老狼的嗜好，精致的盖碗里面，没有加任何干果糖块，却放了三倍的茶叶——她知道老狼茶瘾大。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老狼心怀感激忘了小姑娘一眼，看着她转身出去，放下茶碗，问花嫂道：“这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冰儿！”花嫂看来老狼一眼，随口说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冰儿很小心地替老狼摆好碗箸，又斟上了温好的酒。
“多谢冰儿姑娘！”老狼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脱口说道。
“……”冰儿听到老狼直呼她的名字，吃了一惊，旋即低下头，脸蛋早变得通红。
“大侠慢用！”花嫂说着，拉着冰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老狼一眼。
屋里又只剩下一个人。
炉火虽然已经生起来了，但不知何故，或是房子太过宽大的原因，屋内不觉显得有些冷清。
但这倒正合老狼的心意。
他虽然不排斥吃饭的时候身旁有个人，但其实，他更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吃饭。
吃自己的饭。
老狼想着，一把端起酒碗，闻闻那温热的陈年老酒特有的香味，将酒端到面前。
清凌凌的酒液中，赫然映出了老狼的脸。
一双深沉的大眼睛倒影在酒中，显得尤为突出。
那当然是老狼的眼睛。
可几乎与此同时，老狼看到了另外一双眼睛。
刹那间，老狼好像愣住了。
只见他手一哆嗦，碗中美酒洒了一桌子，然而他浑然不觉，依旧端坐在桌前，两眼无神，呆呆望着前方。
“啪！”突然，老狼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他一把丢下酒碗，猛地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