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尖锐的痛
书名:香径独徘徊 作者:黯然销魂掌 本章字数:5144字 发布时间:2024-01-09

日子和新的恋情,一天天一点点冲淡着记忆,在记忆淡成最后一丝似有还无的苦涩时,于晓鹭收到袁雨潇又一封信,而且正是来解释那个关于手帕的信!她看了信后就等着下班,下班后就直奔丁梦雅的服装店。

于晓鹭赶到服装店时,丁梦雅正在店中吃从家里带来的饭。你来赶饭吗?也不给个信,我只有工作餐啊。

临时要过来,怎么给信,你店里又没电话,我回家吃饭。

哎哟,这时候急急忙忙跑一趟,脸都跑得像只红苹果了,要赶着买件新衣服晚上出去约会啊?

他来信了……果然那条手帕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你看看!晓鹭看店里也没人,便直接说。

丁梦雅看了一下信封,脸沉了下来,接了信,走马观花地扫了一下,就放下来。端起盒,微皱着眉,慢慢地把菜里的几颗豆豉挑出来扔掉,然后边吃边慢慢说,你知道我讲话不喜欢拐弯子,这个解释能说明什么?他这样性格的人很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这完全可以理解,不想背负一个误会与冤枉这更不是错,一般人都会做的,何况是有思想洁癖的他!好吧,我承认他目前并没有其他的谁,但这并不表示他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避与推脱,也不是事实了?这可都是你告诉我的,事实胜于雄辩!这封解释的信恰恰说明,他的婉拒不是因为另外有人,与其他人都无关,而是仅仅因为针对你!——对不起,我本不想说得这么透,全是你逼的!

晓鹭赶路赶得一身热汗,本来脸就红扑扑的,这一下更红得发紫,她陪着笑负隅顽抗,亲爱的,是不是你对金道通印象更好,所以事事偏向于他,对袁雨潇,你为那照片的事还放不下?

丁梦雅面孔板了起来,这话讲到哪里去了,我是为了你好!可没掺杂我的什么私心!其实坦率地说,我对金道通印象并不怎么样,恰恰相反,对袁雨潇还蛮有好感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不要再去伤他了,你明白没有!

晓鹭转了脸,假装去看衣架上的衣服。

丁梦雅声音转柔和一些,记得你说过金道通追人是很胆大,很鲁莽,狂热而无所顾忌……你们到了哪一步了,你说过一些,虽然不清楚,我是都明白了,所以,对袁雨潇你就放了手吧,如果他真是从来没进入角色,只是不忍拒绝,那你解脱了他吧!如果他真是喜欢你,只是不善表达,你也让他短痛代替了长痛吧!无论是什么情况,你都没有回头路了!

晓鹭笑着轻声说,我知道了,我走了……

真不在我这里吃饭了?

我得快些赶回去,家里还等着我吃饭……

丁梦雅搂了她的腰说,你记着,当断不断,到头来只会是把两边都伤害了,最终还得搭上自己!对不起,我今天话可能有些太过头,你也晓得我的性格。

于晓鹭强笑着说,没事啊,我们两个之间,还要说这些做什么,我走了!

她转了身便走,刚出店门,眼睛就一片模糊。

这一回,她觉得必须写一封回信了。

往前走是一个新奇而陌生的世界,但她一点也不必劳神费力,金道通拽着她走。回头走,是一个平淡而熟悉的世界,但她需要努力,而且几乎算是一场赌。

她折腾了一夜,才写出一封信来。第二天便寄出去,她不知他会如何作答,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袁雨潇接到于晓鹭回信的那个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他与金道通碰头,正将坐火车出差去。他拿着于晓鹭的信,高兴中竟掺了些激动,这种心情在与于晓鹭相识的十多年中从未有过。虽然这封信让他等得太久太久,那不能怪她,是自己让她误会了,责任全在自己。他拿着信,像小时候终于等到压岁钱买到自己瞄了很久的好书一样,又看又抚又嗅的,就是舍不得打开——况且此刻也确实不是看信的时候,金道通正亢奋地提着旅行包,迎着朝阳,沿着一条康庄大道昂首阔步地前进,他只能大踏步地跟上。

他小心地把信夹进旅行包中的一本书里,有较长时间的外出时,他总是随身带着书的。

上了火车后,他没打算在嘈杂的火车上看这样的信,也怕金道通打扰,便把旅行包放到行李架上去,金道通则从旅行包中掏出两筒罐装啤酒,说是同学去广州旅游时带回来的,特意留着没喝,他还没喝过罐装的啤酒呢。而雨潇甚至第一次看见罐装的。

金道通递了一罐给他,然后“扑”地打开手中的罐子,一股泡沫喷出来,溅了他一手一脸,他赶紧去吮着手背。雨潇被他那表情勾得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打开罐口,吮了一口也流到了手上的泡沫,哇,这比散装的瓶装的味道都好太多了!

两个人在啧啧赞叹中喝完了啤酒,都感到太不过瘾,雨潇喝这啤酒时,在应该大口痛饮还是细水长流之间颇摇摆了一会,看来喝啤酒的方式与他的性格还是非常冲突的。不过这一刻,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大口痛饮,近来满心的阴霾扫了个十之七八。

金道通说中饭时候就到目的地了,那时候再来几瓶啤酒好好喝个痛快。雨潇怵然警惕——这是不是上了酒瘾!金道通说上了酒瘾也不怕啊,我们以后经常要与人打各种交道,会喝点酒是好事!雨潇不敢苟同地摇摇头,心里又想起父亲说的凡英雄必死于酒色的语录。虽然现在看来父亲的话不足为训,但在他心中,任何事上了瘾成了嗜好都不是好事。

金道通就着酒兴滔滔地介绍了这番出差的计划,这次要去调查的是D县属下的一个乡税务所,但那地方太小,去一个乡税务所出差,不够威风,所以第一步先去Y城地区税务局,Y地区这两年发展很快,先去那里看看,通过地区税务局介绍,再往下去查那个税务所,既有面子,又会顺利许多。

雨潇知道金道通反正是什么都有规划和路数了,而自己反正是一桶浆糊,跟着混便是,便惬意地靠被上椅背,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已经是一种轻松旅游的心态。

三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Y城。

Y城比他们所在的C市小了许多,但车站附近还是熙熙攘攘,非常热闹的。他们一下车就很饿,正好当街卖饭的又特别多,这里卖饭的都是用担子挑着,一头是木笼子,里面一屉一屉的菜,一头是木饭桶。一看那个菜就不免出汗,辣椒炒香干,辣椒炒肉,辣椒炒肥肠……名字很好听,看上去却只是绿油油一片,不如叫“辣椒炒辣椒”更贴切。盛好了饭,金道通便执意要亲手用筷子选菜,那小贩说,听口音你们是C市来的,大城市的伢子就是霸道些。竟然任他俩挑选,饶是如此,两个人还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菜盛完,心里有一些被那小贩奉承带来的小小优越感。

金道通说火车上啤酒瘾没过足,便买了两瓶啤酒,外加一瓶特制青梅酒。他说以前喝过青梅酒,酸酸甜甜的好喝,这个叫做特制的,还没见过,想必味道更加好,所以买一瓶试试。一口青梅酒下肚,他却皱了眉,说记得青梅酒是很甜的,这还是特制的呢,怎么这么辣,可能特制的意思是度数高些?把这酒留着晚上喝,别误了下午的事!吃完饭先把住处搞定,好好睡个午觉,列宁同志说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

金道通说找个便宜一点的招待所之类吧,太好的宾馆就不考虑了。这次查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差旅费用得太多也不太好意思。这倒与雨潇性格极合,他举了双手赞成。

金道通准备了这个市的地图,地区税务局也标出来了,在文化路。两个人坐在公交车上一路看过去,Y市虽然是一个市,在他俩眼里也就是一个比较大的县城而已,但到文化路下车后,雨潇还是惊叹这条路比C市任何一条马路都宽大,金道通却偏要说,C市虽然没这么宽的路,但这里大约也就仅有这么一条。雨潇说这条路上的房子都刷得色彩鲜艳,路上看着也比我们那里干净很多。金道通却撇撇嘴说,这房子都徒有其表,只刷了当街这一面,背面都是红砖。雨潇细一看还真是如此,既惊讶于他的观察力,也暗笑一下他什么都得较一下劲。不过他也得承认,金道通也就是因什么都要较个劲,才把工作搞得这么有声有色的。

找到一个招待所安顿下来,金道通把旅行包一扔,一倒下去就开始打酣,雨潇倒是有点对他的这样的睡功大惊小怪起来,对于失眠成性的他来说,对这种沾床就能睡的人是既艳羡又难以理解。看来列宁同志果然讲得对——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

雨潇一时睡不着,悄悄出来准备去逛逛一个刚才路遇的书店。他知道金道通出差日程必定是排得满满的,自由支配的时间可能很少,第一次到外地出差,应该带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回去,而且今天收到晓鹭的信,他就琢磨着该带点什么给她留念,而他在这方面的想象力,基本上就限于书藉了。

书店不小,粗略浏览一下,感觉和C市大书店的不能相比,不过他高兴地看到有《王洁实谢莉斯歌曲集》以及《续篇》,这样的热书在C市,大概一上柜就脱了销,所以反而难得碰到。送给晓鹭正合适!马上买下来,而且这时就按捺不住想看晓鹭的那封信的冲动,其他的书也懒得看了,便要赶回招待所。不过付款时,还是很细心地让营业员把印戳清晰而端正地盖到书的内页,盖在封底怕不小心蹭得模糊了。

高高兴兴往回赶,一路想着在扉页题点什么,到了招待所终于想到题一句“和声重唱”挺好,既合了书的内容,又暗含琴瑟和鸣的意思。进了房间,金道通还在床上趴着一个大字,他在桌上拿一张纸把四个字练了几遍后,才小心地写到扉页上去。把书小心放到旅行包里,顺便拿出信来,在床上盘腿坐定,金道通的酣声把世界衬得很安静,他用钥匙串上的指甲刀剪开一个小角,再用钥匙探进去细心地沿着封口裁开,取出信后,那封口还整齐得像没开启过一样。

信折得很齐整,但只是轻飘飘的一页,这让他感觉怪怪的。嗅一嗅信纸,果然有一缕清清的绿茶香,他微微地笑了,轻轻打开,是晓鹭熟悉的字迹——

“雨潇: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耳朵里但听嗡的一声,他抬起头,望着对面雪白的墙,一时呆了,满脑子也和那墙一般空白。

他如一个入定的老僧一般静坐了好久,意识才从远方慢慢归位,却只带回一句问话——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从头开始看那信,只有那信能回答他,大约。

“雨潇: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好好走吧,我祝福你!”

下面是她的名字和日期。

他把信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一下,甚至举起来对着窗口泻进来的阳光照了一下,确实只有这么两句话。

他只好反复去看这两句,想从字里看出字来。当然是徒劳。

他千等万等,等来的居然是这样的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一个大大的问号压得有些累,只能先把信夹在他刚买的新书中,然后身体一点点塌下去,他斜躺在床上,一寸寸搜寻着记忆,晓鹭是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难道就是失去联系的那两周?不可能啊,不可能那么巧!重要的是不可能那么快!两周时间怎么能推翻他俩之间的关系……

他翻身坐起来,想要理清一下思路,正午的阳光把窗边棕黄色的桌子照得有些炫眼,桌上的特制青梅酒绿莹莹晶莹剔透,他心念一动,探身把那瓶酒抓在手中。

此刻某个曾有的体验突然闪回他的脑海——那是第一次用领到的工资在寝室里聚餐,他们全寝室的人都醉了……醉了的感觉真好,晕晕乎乎,飘飘然然,那一时什么都不用想,说什么都被原谅,做什么都被理解,那种可以负天下人,独不能负自己的感觉啊……

他拧开瓶盖,左右看看,没有伸手可及的杯子之类,那股酒香却飘上来,止不住便对着瓶子来了一口。有点辣,但作为酒,却恰到好处,重要的是那种清凉呈一条线直往心底钻下去,待那条线渐渐淡了,便忍不住再要来一口,好像不能让它断了一般……

似乎酒提醒了他什么,他突然想起那天从林校收完税回来,到晓鹭家见她父母的情景……

是的,那天开始就一直觉得很奇怪,放到此刻想,就合逻辑了,显然,从那时候起,晓鹭就有了男朋友——并且他们的关系都已经被晓鹭的父母知道或觉察,对,一定是这样,晓鹭的父母看出了某种苗头,并且因为更认同他与晓鹭的关系,便力图阻截那个苗头……

晓鹭父亲的那一个关于晓鹭的保证,是在打消他的顾虑,让他与晓鹭能够没有心理障碍地继续走下去!

有了这个事实,当他重新一一审视那天让他疑惑的每一个细节,才发现一切都印证一场悄然的情变。

他从来事事都喜欢作过头之想,因而本应当早就能从这些不对头的细节中发现什么,但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了。

是他过于乐观?他却实在不是容易乐观的性格。是他过于自信?他的自信来自哪里?

晓鹭父亲的托付么……

愧疚和着酒意慢慢涌上来,涌上来并淹没他,头开始昏沉,他倒下去,那只空酒瓶离开他垂在床边的手碎到地上。

他梦见好多茶壶,茶壶又变成药罐,药罐再变成茶壶,反反复复,变个没完没了,那里面一会儿流出酸梅汤,一会儿流出冰咖啡……

突然有一只手不停地摇他的双肩,哎哎!醒醒!醒醒!你做什么恶梦了!

他意识到是在梦中,拚命地睁眼,但眼睛就是睁不开,四肢也动弹不得,他急得不停地摆头,摆了几下后,眼睛突然睁开,一片强光刺了进来,他又眯上了。

伙计,怎么这么重的酒气,喝醉了吗?金道通的声音。

不……不知道……他慢慢睁着眼睛适应着光线,天亮了吗……这么亮……

什么天亮了!现在是下午!

下午啊……他努力回忆着睡前的情景,但什么也想不起来,头重重的抬不起来,似乎要把颈椎也给压折,一种尖锐的痛在眉心和左边太阳穴跳跃不停。

这一定是醉了!我有点搞不懂,下午还要去地区税务局呢,你怎么会喝成这个样子?因为好奇吗?你不是已经试过这酒的味道吗!

他一听去地区税务局,虽然头脑还是一锅稀粥,却本能地一挣就坐起来,没想到用力过猛,眼前一黑,那颗心砰砰砰直窜到喉咙口来,他努力深呼吸了一会,才慢慢睁了眼睛,他带了歉意表示刚才动作过快,稍微慢一点起来就没问题。

金道通不再说什么,只告诉他去一下厕所,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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