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万物复苏。
昭阳东城沐浴在春光之中,给人一种生机勃勃之感。街巷间的雪堆已经融化,雪水顺着肮脏的小路流着,汇入阴沟后和污水排进暗渠。
东城建筑普遍低矮,对门的房屋飞檐几乎相接,房顶瓦片斑驳灰暗,朝阳之处雪已化尽,背阴之处仍有点点白印,好似猫爪一般。檐瓦上的冰遛子,如同倒竖的枪尖,反射着太阳的光,熠熠生辉。
皇城巍峨耸立,天街人流如织,西城府邸林立,南城商贸汇集。
帝都能够屹立三百年,保持繁荣的景象,靠得不是西城与南城,而是扎根到泥土,卑微到尘埃的东城。这里的街巷几乎没有一条笔直的,房屋没有高大簇新的,酒肆茶坊不见踪影,鸡飞狗跳打架斗殴却是随处可见。不过,正是这粗鄙之地,生活着昭阳大部分人口,保障整个帝都有效运转。
东城建城较早,极少数祷祈神座、筑城署理驻地被保留下来,多集中在几条主路两侧,最著名的建筑有龙神阁、莲花座和双子门。
龙神阁位于碧武路和铁手街交汇处,北边有虎潭摔跤场,南边是鬼屋。最初,龙神阁只是一间祭祀龙神的小屋,供龙族人凭吊,历经多年翻建,才有了如今规模。龙神阁院落不小,主建筑分为上下两层,成为新年祭拜之地
双子门坐落在善武路和铁手街交汇处,两个建在巨石座上的石雕像,隔街对望,如同两个翩翩起舞的剑士。石雕像原型是白子傅义和黑子云天。
莲花座位于精武路和布衣巷交汇点,原址也是祷祈神座,东城围建时遗留下来,因其外型颇似一朵莲花,故此得名。后来,东城众多街巷共同组建仲裁会,将其署地设在莲花座。
仲裁会组成非常简单,由三名大仲裁和数百名仲裁员构成,除了接受帝国律法的制约,还形成了一套自我规范的体制。大仲裁由仲裁员选举产生,负责主导东城祭祀活动,罢黜不合格仲裁员。
扶垚走出莲花座,看着东城的小巷,心情有些沉重。
每隔一段时间,扶垚都会带着仆人,赶着几辆装满粮食的大车,送到东城仲裁会去。仲裁会将粮食送到实在揭不开锅的百姓家中,暂解燃眉之急。
然而,贫弱之民太多了,光靠扶垚一个人如何救得过来呢?
正值正午,东城各家各户都忙着做饭,麦香味和炒菜味从四处飘来,饥肠辘辘的行人不由得流下口涎。一只流浪狗蹲在墙角,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仰起头闻着香味,眼睛周围全是眼屎。
穿过铁手街,沿着疯子路可直穿滚刀街,再到达热油巷,前边便是横贯五条主路的射鬼街。
过了射鬼街,扶垚远远地看到皮头巷。从皮头巷出去,横钻过懒狗巷、再转过麻风路的十字路口,沿着铜人巷就可直达银露大街。
“扶忠,泰平提到的皮爷就住在皮头巷吧!”扶垚指着皮头巷问道。
“是。”
“据说,皮爷这个人很不简单。”
“他好像来自北靖,应该在雪地熊团待过。”
“哦!那个‘黑手白馍’有多久没来扶府了?”
“好像有些日子。”
“看来找个时间,我要会会皮爷,请他陪我到鬼城看看。”
“老爷,鬼城里面可是挺玄乎的啊!”
“我还怕玄乎吗?”扶垚微微一笑。
两人一边说,一边继续走,很快拐到银露大街。
扶垚向远处看去,发现万国馆的馆顶熠熠生辉。
朝阳大路上有名的建筑很多,万国馆绝对算是一个,尤其是独特的圆形建筑顶上,有高高隆起的圆形拱顶,即便离得很远也能看见。万国馆的斜对面是帝都学院,也是昭阳城非常有名的地方。远远望去,帝都学院如同谷仓,四面坡顶皆铺绿瓦,反射着太阳光。
帝都学院与万国馆同时落成,昭阳百姓喜欢称之为方圆双璧,被认为是庄帝时代的两大建筑。
庄帝的伟大无庸赘述。
在七子之神中,庄帝对学子尤为推崇。他将帝王继位需获太学士祈祷,作为皇位继承正统的标准,一直延续至今。扶垚认为,庄帝的功绩之中,统一亚夏各族纪年方式最为重要,甚至影响到了仙莱、尘服大陆。
为了体现对学士的重视,庄帝才派人修建帝都学院,由帝国大学士仿建学城,供养没有官职的学士,等待合适的机会提拔录用,充实到帝国朝中。
每月的月圆夜时,学院便召集全城学士,一起策论评政探究时事。新年春节是全年大策论,帝王甚至都有可能参加。
扶垚一边走,一边想着前些日子去学城的事。
听说娥帝修筑长城御敌,扶垚气愤难当。他与霍英、向晚到了学城,与高维太学士见了一面,没有住在学城,便即刻返回昭阳。高维是一位六旬老者,身材不高,体格清瘦,学识渊博,通晓古今。
临别之时,高维提醒扶垚,等待时机为亚夏族贡献一份力量。
“我该如何贡献力量呢?”扶垚喃喃自语。
“老爷说什么?”
“没什么。”
“对了,老爷,由于战事影响,帝都学院新年论辩延后,日子正好定在今天。”
“哦,论辩时辰呢?”
“午时三刻。”
“那现在刚刚好。”扶垚用鞭子轻轻抽打坐骑,红色矮脚马向前跑去。
未到朝阳大路,扶垚看到迎面来了一小队骑兵。当先一人骑着一匹铁青色战马,马鞍环上挂着一柄三尖两刃刀,正是扶垚的小舅子鞠垣。
“垣弟,你这是去哪里?我听说你带部下返回昭阳,为何没有到府上见你阿姊呢?”扶垚迎上去说道。
“姐夫,我有军务在身,不便去府上打扰。眼下,帝国已经确定长城边境线,我奉军部大臣郎玄之命,督送筑城役夫和犯人,即日前往瀚泉。”
“军部人才济济,为什么派你前去呢?你阿姊常在家中念叨,盼你常到府中坐坐,不如现在就和我回府吧!”
“姐夫,军命难违,我的部下已等在城外,役夫们也准备好辎重车马,大军即将启程。改日我亲自登门,当面向阿姊请罪吧。”
“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修筑长城能够抵挡血驼大军吗?耗费如此庞大人力物力,你觉得帝国如何能够承受得起吗?”
“姐夫,你聪明过人,这些问题的答案你早已知晓,又何必问我呢?我是军部将领,奉命行事是我的本分,若是帝国有难,我自当血洒疆场。”
“你身为将领,切记刀枪无眼,你阿姊定会在家里拜求七子之神,保佑你平安无事。”
“姐夫放心吧,我只是督送犯人修城,血驼王已经接受和议,又娶了薇公主,边境眼下不会有战事。”
“押送犯人修长城本就危险,万一后勤保障不济,难保他们不心生异念,你不可不防。另外眼下帝国与血驼部强弱已现,若北方雪国白熊战团与之联合,两支精锐同时南下进攻帝国,恐怕也不是没有可能。”
“依姐夫之见呢?”
“我劝你除了加强戒备外,多与瀚泉城主霍铭沟通,请他传你防御之法,再选拔役夫、犯人中的强者,由他们代为管理余众。”
“我记下了。父亲常说姐夫聪明,还说你若入朝为官,必是大治之才。”
“姐夫不过是跛子罢了,垣弟不要再开我玩笑了。不过,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娥帝继承皇位,对银夏帝国未来前途会有何影响呢?”
“朝堂之事不是我该议论的。但姐夫若非要问我,鞠垣只能说帝国该休养生息,暂避战乱与纷争,待实力稍有恢复后再图强盛。”
“是啊!只怕帝国当政者未必看得到,你在军部可多加留意,寻些志同道合的将领,将来也许会对你有所裨益。”
“军部卫戍昭阳有位副将名叫魏武,此人是济国侯之子,为人颇有些胆识和见地,我们两人很能谈得来。”
“魏武这个人我已见过,感觉他深藏不露,绝不是一个甘于人下之将,也许有朝一日他会振兴济国。”
“好了。姐夫,部下在城外已经等待多时,我该赶快出城了。等边境筑城稳定之后,我就回昭阳来,一定到府上去见你和阿姊。”鞠垣说完,带着亲兵小队向朝阳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