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正在说话,“皓月宫”一楼大堂传来嘈杂之声。
“听说赵销兄弟光临敝馆,来给花菱儿捧场,你们怎么也不通报我一声呢!”有人踏上楼梯,快步地来到花菱儿的房门前。
房门大开,舞伎们停下了舞步,花菱儿也止住琴声,一起望向门口。身材精瘦的芈华爵闪进厅内,脸上露出一丝令人生畏的笑意。
芈华为人奸狡狠毒,是一个非常难惹的主儿。他捻着自己的小胡子,翻转着一双鼠目,看看花菱儿,又转过头看看赵销和魏武。
“赵兄可是稀客,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风月之地啊!”芈华露出嘴里的黄板牙,嘻笑着,拉把椅子坐到赵销的身边。
“芈兄说笑了,谁不知道这昭阳城里的伎馆,多半都是芈家的产业啊!我们赵家可是没少捧场,今天便带着两个军部的朋友,来一睹花菱儿的风采。”
“那赵兄可还看得上眼吗?花菱儿没有得罪赵兄吧!”芈华拿起桌上的酒壶和空杯,倒满了一杯酒。
“绝世佳人,绝世佳人。丁将军都看醉了。”
“赵公子觉得满意就好。我倒是有些奇怪,赵兄在太宰部担任次臣,怎么倒和军部的将领走得这么近?”
“魏武的父亲是济国侯,与我父亲有些交情,他在昭阳朋友不多,我和丁献与他熟识一些,自然要替父亲多尽些地主之谊。”
“原来如此,那赵兄以后要多带魏兄弟来坐啊,我芈华也是一个好交朋友之人。花菱儿,一定要陪好赵公子和魏兄弟,今天这客就由我来请好了。”
“这是哪里话,我们来是消遣玩耍,怎么能让芈兄破费?传扬出去也让别人笑话赵销。我们三个来了很久,身上正好有些疲乏,改天再来捧场吧!”赵销说着站了起来,招呼着仍在呼呼大睡的丁献。
芈华没有谦让,站起身来。
魏武和赵销扶着丁献走出房间,芈华则走到花菱儿的身边,悄声地耳语了几句。三个人顺着楼梯往下走,老鸨连忙迎上来。
赵销从腰间解下一只锦袋,扔到老鸨手里。老鸨半老徐娘,满脸堆笑,摇晃着肥硕的臀部,屁颠儿地跟在身后。走出“皓月宫”,沿着曲曲折折的小木桥来到对岸,魏武回头看看没有人跟随,便转过脸来面向赵销。
“赵兄似乎不愿意和芈爵爷多做纠缠,是怕他发现什么吗?”
“魏兄弟有所不知,别看芈华只是爵位,但是其祖上有鹰族血统,还是银夏帝国开国之臣,论家族地位和影响力,在昭阳城并不亚于九大伯。芈华与钱贵、石栋、殷昆结拜,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他的家有大量奴隶斗士和死士,如果号令一下,敢与黑鹰铁卫搏斗。这个刺头,咱们最好不要惹。”
“原来如此。芈华是亲近郎玄的一派,还是敌对的一派呢?”
“芈华这个人行事怪异,很少插足帝国朝政和各派纷争。不过他经营伎馆生意,能够收集大量的消息,我怕此人是别有用心,所以你我刚才谈的事一定要保守秘密。”赵销悄声说着,紧了紧身上的华服。
走出“碧月馆”不远,魏武看到,从银露大街方向来了一小队人马。当先一人身材不高,正是军部八大总兵之一的鞠垣。
鞠垣骑着一匹铁青色的战马,头上戴着铜盔,显得威风凛凛。他鞠垣是后起之秀,父亲是昭皇征战望海时的大将。鞠垣被望伯举荐,成为郎玄悉心栽培的爱将。
“魏兄弟,鞠垣少年老成,你要小心啊!”赵鞘提醒道。
“我听说,他在军部之中很少与人树敌,对前辈尊敬有加,对同辈礼让友善,颇通人情世故。”
“是吗?”赵鞘摇了摇头道。
“军部应该有重要的事商议,丁兄就烦劳你照顾了。”魏武说着,在马上拱手告辞。
天色昏暗,暮野四合,华灯初上,灯红酒绿。
昭阳的畏战情绪没有了,人们重新迷醉,世间的繁华重现,掩盖着帝国的虚弱。帝国像一个醉鬼,步履蹒跚。魏武轻轻地叹息。
他知道一个混乱的时代开启了,正是自己展示才华的大舞台。如果要在这个时代成为强者,他心里曾经笃信的正义、天道和七子之神,就不得不容纳那些卑鄙的手段和行径。
“魏兄弟,这么巧?”鞠垣纵马到了魏武身边。
“鞠将军准备去军部吗?”
“军部有紧急会议召开,特意派人调在下进城。”鞠垣回答道。
“是吗?我正好有事到军部汇报,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好。”
两个人并骑而行。
“听说鞠将军从前线回来,是否遇到了血驼大军的精锐?”
“在下的步兵不比黑鹰铁卫,主要是协防和配合骑兵布阵。血驼大军机动灵活,实力强劲,单独派遣步兵迎战只能速败,我倒是庆幸没有遇到舒桐。”
“我记得,军部对血驼王从何处突破南下与西伯观点相左。”
“是啊!西伯坚持舒桐将攻击瀚泉,故而他统领三大精锐骑兵援助瀚泉,命步兵集团在蒲国边境御敌,形成两线作战之局面。只可惜西伯虽判断准确,但还是低估了血驼王,以至于战死瀚泉城下。”
“如果不是西伯星夜兼程,统率三大精锐骑兵及时赶到瀚泉,昭阳的门户怕是早已洞开,那样的话,银夏帝国就真的危险了。”
“是啊!蒲国前线陈兵十余万,却没有见到血驼大军一人一骑,没有步兵合力阻击,三大精锐铁骑也没有办法战败血驼王。这只能说是天意!银夏帝国自昭皇陨落,威势已经大不如前。各大王国都在蠢蠢欲动,血驼大军南下,只是让我们更清醒地意识到危机了。”
“魏某虽然不才,但是仍然坚信帝国是不可撼动的霸主,眼下缔结和约只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娥帝派出大军北上,会将舒桐赶回沙罗半岛,夺回我们失去的领土。”魏武慷慨陈词。
鞠垣微微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两个人到了军部,步入军政大殿。
军政大殿十分高大宽阔,匾额上写着“龙虎厅”三个大字,据传是定皇亲笔书写。
大殿主政室正中央有一座圆形议事桌。郎玄和周狡还没有出现。
魏武环顾四周,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片刻之后,郎玄和周狡一前一后从殿外走进来。房间里寂静异常,可以听到落地的针声。魏武看着郎玄冷冷的脸色,不知道接下来商讨的是什么大事。
“我陪同郎玄大人进入皇城,参加了帝国辅政大臣共同主持的会议。经过娥帝首肯,辅政大臣们共议,军部将正式负责修建长城,并与蒲、栗和望海等国协调。”周狡率先发声。
“大人,督建长城费时费力,如果督造的物资和钱粮供应不上,我们可是拿到一个烫手的大山竽啊!”汉岷头发斑白,是八大总兵中年龄最大的。
“原本和血驼大军缔结和约就是个错误,有瀚泉城和精锐骑兵联军牵制,我军部的步兵快速北上合围,也许舒桐早就成了瓮中之鳖。”总兵官卫闻长相丑陋,面如黑炭,说起话来横冲直撞。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北方蛮族将会南下,采诗府早有预兆,帝国又做了些什么呢?眼下这被动的局面完全是咎由自取。”长着一张肥脸和一身肥肉的鲁廉开了口。
“钟霖倒是觉得不如借此时机,好好扩大一下军部的影响力,借机抽调各封城部队,组成军部常备军。” 钟霖身材修长,人称“智星”。
“钟将军的真知灼见,娥帝会答应吗?辅政大臣们会同意吗?诸多城主会同意吗?”四方大脸的总兵邹严冷冷地反驳道。
“帝国对娥帝力主修筑长城颇有非议,已经分成支持和反对两大派,我们军部能做的只是服从,为了防备游牧铁蹄南下,长城或许是唯一的选择。”屈梁总兵说道。
关凌与鞠垣两个总兵没有发言。郎玄环顾左右,轻咳了两声。
“众位都是军部的基石,娥帝和辅政大臣的决定是变更不了的,我倒是赞成钟霖将军所言。这些年来,帝国风平浪静,士兵无仗可打已生倦怠,驻守长城正好可以历练一番。温哲已经承诺,会扩大财源和征收新税,保证长城修筑不耽误一时一刻。”郎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郎玄为人精于算计,必须借娥帝之手除掉他,免除济国后患。魏武在心里暗暗想着。
“各位听明白了吧。理司部和赋傜部凑好了首批役夫五万人,各位总兵谁能主动请缨到瀚泉?”周狡说完,看着众人。
除了鞠垣,七大总兵面面相觑,没有人抢先说话。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瀚泉是长城规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是抵挡血驼大军的前哨,希望各位勇者无畏,勇担重任。更何况,长城修筑范围很广,各位不要心存侥幸。”
“长城工事浩大,要从翰海边一直修到苍岭,幽蓟、望海和栗国的边境长城修建,交给何人?”邹严问道。
“娥帝任命桑柁担任北靖长城镇守,负责督筑工事。北方三国同意调动钱粮、物资,配合帝国修筑辖区内长城。”
“既然娥帝信任这些不是出自军部的人,那咱们还凑什么热闹呢?卫闻是个粗人,带兵打仗不会畏缩,看管役夫修筑工事却是干不来。”
“汉某年纪大了,怕是难挡这样的重任,为国效力的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鲁某的腰早年间受过伤,一遇风寒就疼痛难忍,恐怕也有负重托。”
“关某要选拔各国汇聚到昭阳的武士,实在是走不脱啊!”
关凌对周狡说的话并不买账。魏武意识到,很可能是他有所倚仗,不怕周狡胁迫。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郎玄的脸慢慢地沉了下来。这时,鞠垣站了起来。
“我愿意去。”鞠垣淡然地说。
勇者无畏。魏武在心底对鞠垣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