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夜宵.惊魂.离谱
书名:夢魔驚魂Ⅱ-幻世浮塵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32129字 发布时间:2024-01-08








第217章 夜宵.惊魂.离谱

 

 

  四年前,我单位还在做工程总包的时候,在海淀区中关村临近四环的位置承包了一个高达二十七层的定位为四A级的写字楼。按照合同约定,工程于二零零七年十月份提前完工。奈何开发商没有做好前期预算,楼盘没有象他们所想像那样一抢而空。所以工程款便被搁置下来,一拖再拖,到了二零零八年六月,工程款只付给了百分之六十。几经周折,多方商谈,最后把十八层整层以半层的价格半卖半送抵了工程款。

  公司领导高层会议决定,把十八层作为公司总部。轻车熟路,装修在十一月中旬便已完成。在请风水先生考察完后,公司于十二月十二日热热闹闹地搬了进来。

  整栋大厦除了我们公司,暂时没一个单位进驻。所以大厦的警卫勤务经双方协商,以双倍的价格暂时落在了我管辖的保安队身上。

  从各现场抽调四十名保安组成临时保卫部,在公司搬进前一星期进行了新岗位培训。好在我的队伍适应性较强,再加上整个大厦的勤务十分简单,所以没费啥周章就部署到位,正常运转了。

  大厦除了我公司和一层招商部、样板间之外,其它楼层都没有装修,一目了然。

  大厦门口、中控室、十八层、一层停车场出入口五个固定岗,五层为一单位设了六个巡逻岗,十一个二十四小时岗加上电梯间、地面停车场出入口三个临时岗,整个大厦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到了十二月十四日,各部门都已收拾完毕,老总决定晚上在附近的湘鄂情饭店会餐,庆祝公司搬家。

  公司下属各项目经理、总工均被通知参加晚宴,在湘鄂情三层,我们用了一个大宴会厅,二十张桌,二百多人杯筹交错,一片欢乐的海洋。

  期间,按规矩我到领导桌上敬酒,董事长对保卫部的前期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要求我们继续保持和发扬。我自是信誓旦旦,一圈酒敬下来,我最少喝了七八两。多亏我酒量大,不然就搁桌上了。

  酒席直至二十三点左右方散。

  送走全部领导,我安排人将所有桌上剩余的饭菜打包,给兄弟们拿回去当夜宵,看着手下的三个主管韩涛、赵晓鹏、王超把饭菜都打包提走,我才在保安秘书孙芳的搀扶下叼着牙签晃荡出饭店。

  出了门,一股冷风袭来,我大脑立马清醒,酒劲全消。

  ”忙一晚上了辛苦啊!”

  接过孙芳递过来的防寒服,拉上拉锁,顺手打了一辆出租车,拿出一百元钱交给司机,看着出租车拉着她绝尘而去,拿出”一支笔”牌香烟,点着一根,深深吸了一口,顺着四环辅路溜达着向大厦方向走去。

  只要不回家,每天晚上必须查次岗,这是我给自己定的铁规矩。

  夜晚的北京少了白天的喧嚣,安静了许多,四环路上拥堵的车流不见了,华灯高上,夜晚仍如白昼,路旁行人如织、人声鼎沸的图书大厦也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闪烁的霓虹灯和从边上网吧、台球厅偶尔钻出的几个年轻人了。

  穿出一条南北通向的胡同,我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跟着脑袋剧痛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射进脑内,但疼痛感很快就消失了。

  在与对方打照面时对方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抬起左手向我一揖:”阿弥陀佛!”

  一身黄袍僧衣,三缕胡须,原来是个和尚。

  深更半夜,寂静街头,我竟然碰见一个老和尚!

  看见他低头作揖,我赶紧侧身让过,鞠了个躬,算是回礼。

  ”您好!大师!”

  说完,我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递了过去。

  不是我大方,刚才给保安秘书打车,出租票是能报销的,剩下的钱她也一定会还给我,对和尚、尼姑、喇嘛就不一样了,有时明知是假的,只要见了也多少必给点。毕竟我也是拜关二爷的,这事上我向来不吝啬。

  和尚摇了摇头,拒绝了我的捐赠。

  在我诧异的眼光中,老和尚摇了摇头。

  ”相见既算有缘!我四处云游,最近三天将在大慧寺暂住,施主佛心一片,必有善报。”

  未等我回过神来,老和尚又做了一揖,大袖飘飘向胡同内奔去,眨眼就不见了。

  我摇了摇头,好像刚才做了一场梦,看见手里握的钞票才相信是真的,一边琢磨着老和尚话的意思,一边穿过马路向大厦走去。

  门口的保安急忙敬礼,我打开执勤记录,看了下今天晚上的值班人员名单。合上本,拿起桌上的强光手电,向电梯方向走去,保安跑过来按了上行键,我进了电梯,直接按下二十七层。

  来到顶层,打开防火门,我登上楼顶。

  香山、颐和园清晰可辨,黑乎乎的山脉遥遥相连,高楼林立、灯光璀璨,”一览众山小”,寒风袭来,令人精神倍爽、心旷神怡,好一派北京的夜色啊!

  伫立良久,我才返身下楼,进了二十七层。

  从一层至顶层(不包括八层),所有的楼层都没有装修,楼层内除了承重柱背后的阴影,其它地方虽然楼层内没灯,但外面的灯光照射进来,一览无疑。

  我来到货梯旁消防箱前,看了下巡逻签到表,最后的巡视时间为二十三点十六分。

  还不错,手下比较尽职。

  转身顺着楼梯往下走,下了二十四层台阶,手刚碰到防火门,忽然听见门里面传出一声惨叫,”啊……”。

  我”嘭”地推开门,冲了进去。楼层内一目了然,我把注意力集中到八排十六根承重柱上。

  提高警觉,我一排排由南自北查了过去。

  到了最后一排,一个人影也没有发现,我刚要放松警惕。忽然一团黑影从头顶的排风管道扑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挡,无独有偶,正好挡在黑影身上,黑影一声”嗷……”地惨叫被打飞了出去。

  靠!原来是一只叫春的猫!吓死老子了!

  到了十八层,看见了领班赵晓鹏,谢绝了他的陪同,我一层层走下来。

  到了一层,我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去地下室看看。

  推开B1层的防火门,打开手电。

  除了手电照过的地方外,其它地方一片漆黑,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回音传出老远(车库还未铺地胶),听起来有几分瘆人。

  下到B2层,我找到靠近写字楼电梯消防箱的位置,看了下巡逻签到表。寂静的黑暗中,忽然传来窃窃私语声。

  我迅速转身,手电向话音传来地方照去。

  没见到一个人影。

  我关掉手电,静立在黑暗中,竖起耳朵倾听四面的动静。

  ”啪”有人在我后面拍了下我右肩膀。

  我迅速转过身,同时打开手电,左右照射了一遍。

  没有脚步声、没见到人影。

  未等我做出其它反应,左侧出口处传来一阵”咚咚咚”跑步声,好像不止一个人。

  我提着手电向出口跑了过去。

  手电光照射范围内,仍是空无一人。

  我猛地止住脚步,关掉手电。

  说实话,若在平常,别说是这种情况了,看个鬼片我都得找个领班一起看,这等诡异事情我不是落荒而逃就是早吓晕过去了。不过今一斤多高度剑南春可不是白喝的,估计人们常说的”酒壮怂人胆”就是只我这种人。现在的我到目前为止没有意思惧意。

  我摸着黑,凭着感觉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左手平举,手按在手电开关钮上,随时准备打开手电。

  ”当”地一声。

  我迅速打开手电。

  前面三米左右已经到了车库的东墙根,墙根下一个黄色安全帽似刚刚掉在地上,还在轻轻摇晃,手电照耀下,帽子前面几个字异常引人瞩目:天上建设。

  看见这四个字,我脑袋轰地一声,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大厦土建期间,承包土建工程的就是这个来自江苏的天上建筑劳务公司,在大厦即将封顶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二零零七年七月的一天下午,天上建筑的一个叫张明的工头带着四个工人拆除电梯井顶板合子架。张明这小子是建筑公司老板的小舅子,相当会办事、又是实力干将,能干活、能管理民工,又舍得花钱拉关系,别说工长了,就连现场的保安队小队长他都隔三岔五请客安排吃饭,接别说我这个大队长了,从他那没少赚好处。

  当时四个民工在拧固定合子板的螺丝时,四五分钟没弄下来最后一个,张明急了,自己也跳上顶板,亲自动手。

  哪知道,工人在前期浇筑顶板时,下面没有按规范施工,而是用四根架子管代替横梁。结果张明在几个人合力拧最后一个螺丝时,同时也打开了鬼门关。顶板在失去上面的牵引后,下面的支撑再也扛不住加上五个人的重量,整个”轰”地一声,掉了下去。

  从二十七楼顶摔到地下三层,整个过程没用一分钟,当工人们七手八脚把他们抬到地面,五个人已经断气多时。

  这件事处理过程中建筑公司上下打点,加上赔偿金干了二百多万才将事态平息。

  想到这,我忽然记起张明有次和我说过,因为安全帽都一样,别人老乱拿,休息的时候把安全帽当凳子坐,弄得顶部都花了,影响美观。所以他在自己的帽子里面顶部写上了大大的一个张字,说好辨认。这招还真好使,自他写字后还真没人敢拿他的帽子了。成了他个人专用。

  我弯下腰,捡起帽子。

  ”啪”我像被烫着手一样赶紧把它扔了出去。

  帽子内顶部,一个大大的张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张明专用。

  帽子连同他所有私人物品,我亲眼看见在火化他时,家属扔进旁边焚烧炉的。

  ”鬼!”

  我第一反应。

  一斤多酒意刹那间只剩下不到一两,还在迅速消退中。我两腿发软,似筛糠一般,再也站不住,噗通坐在地上。

  手电在我坐地的瞬间撒手扔在地上,啪一声熄灭了。

  黑暗……无边的黑暗……寂静的黑暗……

  忽然,我听见车库中间位置传来一阵拍手的声音,特有的节奏。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上帝啊,这是张明喝完酒之后最爱做的一个动作,用掌声演奏他老家的民歌——劝情郎。

  我使劲捂住耳朵,可怎么也挡不住那传入心魄、振我耳膜的拍掌声。

  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人在围着我游走,不,不是在游走,是在围着我手拉手跳着走。

  关二爷、如来佛祖、菩萨、南无阿弥陀佛、上帝、耶稣、圣母、宙斯、太阳神啊!

  转瞬之间,我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方神圣念了个遍,快快保佑我啊!

  拍掌声、跳步声嘎然而止。

  我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难道祈祷真的灵验了?”

  眼前一片光明,纤毫毕现。

  但是,我宁愿现在眼前是一片黑暗。

  在我面前两米处,四个头带安全帽、身穿工作服的工人两手撑地,正在从水泥地面钻出来。一个口吐血沫、眼、鼻子、耳朵往外流着鲜血;一个面部血肉模糊;一个脖子已断,脑袋耷拉在胸前;一个脑袋只剩下半个,四人异口同声,低沉的声音在整个地下室回荡,”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啊!”赫然是从二十七层跌落到三层的天上建筑队的四个死去的民工。

  张明站在他们身后的楼梯间门前,垂下头,”哧”地划着一根火柴,点燃斜叼在嘴角的一根香烟,抬起右手,冲我招了招,未见嘴动,声音却最尖锐刺破我的耳鼓。

  ”来啊……来啊……来救救我们啊!”

  我想动却一动也不能动,不敢再看,闭上眼睛,大吼一声。

  ”不……”

  ”咚”地一声,楼道门被撞开,赵晓鹏带着两个保安冲了进来,三束电光全照在我身上。

  ”队长,怎么了!”

  我下楼后,赵晓鹏稍呆了一会也下了楼,他到一层后,直接去了中控室。在监控器上看见我在B2层跑来跑去,一会开手电一会关手电,觉得情形不对,立即带人赶了下来。

  听出赵晓鹏的声音,我立即睁开眼睛,眼前除了我的兄弟啥状况也没有,眼泪止不住自己掉了下来。

  我低下头抹去眼泪,勉强站起身,两个保安赶紧上前扶住了我。架着我向一层走去。

  来到大厅,我坐在会客沙发上久久无言,思绪慢慢稳定下来。

  韩涛、王超闻讯早赶了过来,打发走其他保安,与赵晓鹏一起三人站在我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见我掉转头看他们,韩涛赶紧上前半步,掏出一根烟递给我,打着了打火机。

  ”怎么了,领导?”

  ”我说出来你们信吗?”

  ”信,您说吧?”

  ”我刚才看见鬼了?”

  ”啊?不会吧?”

  三人一起上前,站到我身边,满脸的疑问。

  ”我自己也不信,但它确发生了!”

  我把刚才的情况讲了一遍。

  三个人听完觉得各自后背直冒凉气。

  ”那。那可怎么办啊?要不找找陈总,我看他到每个工地都烧香的,他是不是懂点啊?”

  ”没用,他是敬神,队长是看见鬼!”

  ”要不找个庙里的和尚来看看!”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中,最后一句如同黑夜中看见明灯、枯旱里盼来降雨。

  对!我刚才不是遇见一个老和尚吗,他和我说话充满玄机,他肯定能捉鬼。

  他说住哪里来着?

  大慧寺,对!大慧寺。

  我”噌”地站起身:”你们谁知道大慧寺在哪?”

  三个人一起摇了摇头。

  ”赶紧去找找,问问手下谁知道!”

  一会功夫,王超带了个保安走了过来。

  ”领导,他是刚来的退伍兵,叫张少磊,他说他知道。”

  张少磊向我敬了个礼。

  ”报告队长,我知道在哪。”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我以前在那附近当兵,大慧寺位于海淀区魏公村东侧,地名就叫大慧寺,不过要找这个寺庙,难度可还真不小。不是老北京人还真不知道它在哪,我要是不当兵,也不可能知道。它在冶金部钢铁研究总院北院家属楼西侧围墙外,那很早前就已经封闭了,正门已多年没打开过,院子不大,夏天杂草比人都高,我们以前老翻墙进去玩。还有里面只有一座正殿,其它殿宇*期间就拆除干净了。要想进去必须从家属楼那翻墙过去,楼门口有武警看守,不过有我在没问题,随时都能去。”

  ”好,你现在和我一起去。”

  ”是,我回宿舍换衣服。”

  张少磊又敬了个礼,转身快步走向电梯。

  因为其它楼层都没有电,保安宿舍暂时放在了十八层的西北侧的两个大会议室。

  看着他走进电梯,我抬起头刚要向王超要根烟抽,忽见中控室值班的保安风风火火跑了出来。

  ”队长,快。快过来。”

  我站起身,和三个领班一起跑进中控室。

  值班保安满脸骇异,抬手指了指一个监控屏幕画面。

  画面上,正是张少磊坐的那部电梯。他站在电梯门前,一副焦急的样子,不时低头看表,看样子希望能马上换完衣服下来走人。

  此时值班保安把画面切到主显示屏上。

  画面放大后看的更清楚,在张少磊的身后,站了五个人,正是张明和四个民工。五个人都是生前模样,张明抬头看了眼探头,目光锐利的好像就站在我面前,吓得我心怦怦快跳起来。

  张明冲着探头做了个鬼脸,走到张少磊身后,冲着他脖子吹了口气。

  张明摇了摇头,抬手挠了挠脖子。

  张少磊又吹了两口。

  张明回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回过去,抬手又挠了两下,再没有其它反应。

  看的我头皮发麻,凉气顺着脊梁骨往外冒,回头看了看三个领班,已经张嘴结舌,定在那了。

  电梯到了十八层,张明往前一纵身,人不见了。

  张少磊忽然浑身哆嗦了一下,愣在那几秒钟后,摇了摇头、抖了抖肩膀,吊儿郎当地走出了电梯。电梯自动关上,眨眼之间已到了B3层,四个民工一晃身都不见了。

  我从值班保安手里抢过监控操作器,将画面切换到十八层楼道。

  张少磊并没有左转去宿舍,而是大大咧咧向右边走去,走路的自是像极了张明活着的时候。

  右边是工程总承包部办公室,到了玻璃门前,他手一推,开门走了进去。

  ”鬼上身!”这是我第一自然反应。

  ”门是我会餐之前亲自带人锁的,他咋一推就开了呢?”

  ”没有他我上哪去找老和尚啊?”

  怎么办?

  思念电转,咬了咬牙,我说道:”赵晓鹏留下。王超、韩涛你们带着对讲机和我上去,有情况随时联系。”

  爬到十八层,以我现在的状态几乎不可能,本身我上四层都喘的主,毕竟咱也是0.1吨的体重啊。再加上目前的情况越快解决越好,最终还是决定坐电梯。

  刚才张少磊乘坐的一号梯绝对不敢去乘了,我看了下电梯间的四部电梯,只有三号梯停在十一层,其它的都在地下,于是按了三号梯的按钮。

  电梯叮咚一声,停在一层,门自动打开。我带头来到电梯口。

  ”各路神仙,有怪莫怪!”

  鞠躬作揖后,我们三个进了电梯。

  看着电梯一层层上升,平生第一次我觉得电梯走的如此之慢,几乎可以用度秒如年来形容。

  看见层数蹦到十八,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回头看了眼他们两个,和我一样,如释重负的表情,正在抬手擦汗。

  还没等门开启,电梯内忽然一片漆黑,灯灭了!

  接着电梯轰地掉了下去!

  眼看着层数几秒钟内从十八变成了一,还在接着往下掉。

  小命休矣!

  到了B3,电梯嘎然而止,惯性使我们三个摔倒在地,滚成一团。

  没等我们有任何反应,电梯突然间又开始快速自动爬升,眨眼工夫又回到了十八层,灯又自己亮了。

  我们三个抱成一团,你瞧我我瞧你,谁也没开口说话。互相捏了捏手,等待着下一个死亡的戏弄。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我们三个赶紧连滚带爬出了电梯,靠在对面电梯门边的墙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睛紧紧盯着三号电梯里面。

  电梯门自动合上,仰头看去,层数一动不动,仍在十八层。

  两分钟,我们三个谁也没说话、没动弹。

  对讲机里传来赵晓鹏的声音。

  ”01、01听见请回话!”

  韩涛取下对讲机,伸手要递给我,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有话请讲!”

  ”你们怎么都坐在地上,发生什么情况了?”

  电梯里的情况你们没看到吗?”韩涛的话语里明显有些怒气。

  ”我一分钟也没有离开,一直看着监视器,没啥情况啊!”

  我抢过对讲机。

  ”你再重复一遍。”

  ”队长,确实没啥情况啊!”赵晓鹏的话里带着委屈。

  ”电梯现在在几层?刚才有没有停电或下过B3层?”

  ”报告队长,在十八层啊,里面空无一人,没停电也没到过B3。”

  难道我们在做梦不成?集体做梦?

  我把对讲机递给韩涛。

  ”不管它了,先找到张少磊再说。”

  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我们三个右转向工程总承包部走了过去。

  推开玻璃门,进门直行穿过员工低隔断办公区,来到方总(总包部老总)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隔断,看见张少磊正坐在方总办公室隔壁会议室的沙发上抽烟。楼外的灯光照射进来,张少磊脸部一片阴影,看不出任何表情。

  都到这份了,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我示意他们两个在门口等候,调整下心态,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张少磊看见我,忙掐灭香烟,站了起来。

  ”方总,等您老半天了!”

  我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顺水推舟地说:”啊!那个不好意思啊,刚开会来着!”

  ”领导就是忙啊!”

  ”哈哈。”我打了个哈哈。

  ”是这样,方总,您看第二季度我们加了三百个零工,您以前说过,给我们先结点。”

  说完,张少磊抬头看着我。

  ”对,是有这档子事。”

  ”这是加班单,您签个字确认下呗?”

  张少磊抬起双手,虚空递了过来。

  我假意伸手接过,假模假样看了下。

  ”对,没错。”

  ”这有笔!”张少磊的手又虚空递了过来。

  我伸手接过,在空中签了个字。

  ”那领导您先忙,我先走了!”

  ”好!”

  眼见张少磊做了个迈步的姿势后,噗通躺倒在沙发上。紧接着会议室玻璃门自动开启、关上,几秒钟功夫总包部大门自动开启、关上。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耳听着咚咚咚的心跳,感觉扛一会,心真的能从嗓子里跳出来。手脚也不听使唤,哆嗦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流。

  韩涛、王超站在会议室门外,连呼吸都不敢喘大口,看着两个门自动开启关上,急忙推门进来。

  张少磊此时正好睁开眼睛,坐起身,迷茫地看着我们。

  ”我。我咋跑这来了?”

  ”没事,你刚才昏倒了,赶紧去换衣服吧。”

  我连忙打岔,怕他知道自己被附体还不再昏过去。

  一会功夫,张少磊换了一套便装走了出来。我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带头走了下去。从现在起,我郑重起誓:这辈子我永远不会也不敢再坐电梯了。

  出了大厦,在马路边等了几分钟后,打了一辆出租车,不到二十分钟,车子在学院南路左拐再右拐,在一个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有一个长约十多米的大理石做成的石台,正面写着几个大字:冶金部钢铁研究总院。三面旗帜在寒风里高高飘扬。

  张少磊带头走进旁边的小门,和里面的两个保安嘀咕了几句,然后走出来,向我招了招手。

  进了大门,左转二百多米来到一个两米左右的围墙前,顺着墙向北走了十多米,跨过一个草坪栏杆,在一棵松树后面止住脚步。

  树后面的围墙有一个离地两尺、长约一米的缺口。

  ”队长,就在这里面。”

  翻过围墙,眼前一个大院,满院荒草凄凄,靠北侧正中有一个古代大殿的破落建筑。

  从门缝往里望去,黑乎乎的,大概能见个轮廓。

  正中间有一个高大的佛像,象是如来佛祖,左右两侧各有两座,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手轻轻一推,大门吱钮一声,开了一条缝。

  我闪身进来,刚想招呼张少磊,门吱钮一声,自己关上了。

  大殿正中供奉的果然是如来佛祖,身上的彩塑已大部分脱落,右首供奉的是观音菩萨左首的菩萨已经面目全非,辨不出是哪位神仙了。供案上满是灰尘。地上的蒲团全是灰尘,都变成土色了。

  顾不得地上有多脏,我在中间的蒲团上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响头,刚想要祷告几句,身后想起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我从蒲团上跪着转了个身,四环边上遇见的老和尚双手合什,站在我的面前。

  ”施主,又见面了!”

  ”大师,快救救我!”

  老和尚抬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托起。

  ”施主勿须多言,老衲已经知道了!”

  接着,老和尚向我道出了事件的原委。

  我公司所在大厦在建国初期还是一片荒地,八年抗战时,有个女汉奸叫汪婷花的被老百姓乱石砸死在这,实际上她是国民党中统派出的女特务,而且是天字号的人物,密级之高,只有中统几个高层知道他(她)们的身份,为中统立下汗马功劳,日本宣布投降后,北京站中统头子安白玉(当时已改为保密局)安排人去接女英雄时,保密局一个工作人员不知道她的情况,认为她既是汉奸又是妓女,所以故意把消息放了出去,结果她在这个地方等待接头时,被闻讯赶来的老百姓乱石、乱棍殴打。等安白玉带人赶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没等拉到医院就一命呜呼了!安白玉一怒之下,将现场的老百姓打伤打死十余人。因为含冤而死,多年来张婷花始终冤魂不散,张明五个人在从顶楼摔下时,三魂七魄中应该看守身体的躯魂被吓得出窍而逃,想再返回身体时被张婷花抓住,成了张婷花的鬼仆、大厦的游魂。张明等人自是不甘心,一直在等待机会,活该有缘,他在楼上看见一个佛光四射的老和尚走过,并与我撞了个满怀,估计老和尚能把他们救出苦海,于是一缕怨气丝便远远射在我的头上。此外他生之前最后一笔零工钱未结算,于是就有了办公室的一出。虽然是我在签字,实际上远在家里酣睡的方总在梦中也在做同样的事,且明天一上班,这笔钱就会就算出来,也算了了他的遗愿。

  至于B2以及电梯惊魂,那是因为我平时没少宰他,这算是善意的报复,如果不是希冀于我能救他,结局要比现在惨多了,最有可能的就是会被弄去和他一起做伴。

  ”那我该怎么办,请大师指点迷津。”我急忙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几个鬼仆倒好收拾,最关键的是那个女鬼,近百年的怨气不是轻易就能化解的。弄不好不光鬼仆魂飞魄散,你也难逃血光之灾啊!”

  ”请大师指点!”咚咚咚我又磕起头来。

  直磕到四十九个头,脑门已经磕出了血,老和尚才点了点头。

  ”先提个醒,施主以后还是把酒戒了吧,今天让你磕了四十九个头,算是洗掉你以前喝酒的酒孽,同时也是当头棒喝,记住了,在喝酒就要死酒上,要想躲过这场灾难,必须敢于面对它!……”

  走出庙门,天已拂晓。叫醒在庙门前台阶上呼呼大睡的张少磊,打车直接回了单位。

  在单位对面的”达三江”洗浴中心泡了个澡,天一亮,我马不停蹄东奔西跑采购了一些物品,回到单位时已经临近中午。

  一天无话。

  第二天凌晨十一点五十分。

  我背着一个从颐和园苏州街求来的印着法器的小包,里面装着一上午采购的物品。安排好一切事物,在几个领班的注视下,一个人推开门下了地下室。

  来到一层停车场,我摸出两片柳叶,按照老和尚教的话心里默念了一遍:”摩驼乿郏谒庑囟孖鄍偈!”

  然后往两眼上一抹,柳叶代替了眼睛,漆黑的停车场顿时亮如白昼。

  从包里拿出一个温度计,取出在雍和宫香炉里的庙灰抹在上面,默念一句:”阿扈锊忒!”把温度计放在地上。

  温度计”噌”地自己立了起来,一跳一跳地向车场中间奔去,我在后面紧紧跟随。

  来到车库中间一标着082的车位上,温度计不到一分钟就结满了冰,跟着”啪”地一声碎掉了。

  从包中拿出两包白蜡烛,围着082车位摆了一个圆圈,又取出一个小纸包,仰脖把里面的药粉倒进嘴里,然后盘腿坐在圆圈中间,眼观鼻、鼻观心,两手掐了个佛结,闭起了双眼,随口念了一句:”哈格献莿讴吟法度噶人叹夷甫!”

  念完之后,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不再是寂静、漆黑的停车场,而是牙苏床、红地毯、红烛高烧,窗外清风明月、琴音靡靡,一派祥和景象,令人心驰神往。

  我赤身裸体坐在凳子上,手里端着酒杯,旁边一长发美女舞姿婆娑婀娜,白色纱衣下,丰乳肥臀随着舞姿若隐若现,叫人心猿意马,欲火中烧。

  一曲舞罢,美女身子向后一仰,坐在我大腿上,两眼直视,吹气若兰。

  ”相公,快喝啊!”

  说完,左手一抬,将酒灌进我嘴里。屁股在我身上一扭,整个人骑在我大腿上,胸贴着胸,轻轻扭动。

  就在我血管即将爆裂,欲火上身的时候,药力终于发作,我又冷静下来,准备搂向她的左手又放了下来。

  美女摇身一变,一身日本女军人打扮,咬牙说了一声:”算你狠,过了一关!”

  ”噗噗噗……”身边的白蜡烛一个个熄灭,我站起身,擦了把脸上的汗水。

  ”妈的!好悬的美人关!”

  向西穿过停车场,沿着坡道向B2层走去。

  边走便拿出一张符纸,在脑袋上围了个圈,后面系了个死结,然后拿出一张符纸贴在胸口,到了坡底,来到与一层相同的位置,两手后背,看了下手表,零点零七分五十秒,我闭上眼睛开始数数。

  数到十时,我猛然睁开眼睛。

  一条奔腾而下的乌江水,一马平川的草地上静立着千军万马,无边无际。除了战马偶尔的嘶鸣,只有风刮万面大旗发出的噗噜噗噜的声音。

  我一身金盔金甲,腰跨宝剑,和亚父范增一起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

  范增看了我一眼转过头面向台下,大吼一声。

  ”谁带我们灭掉刘邦,一统天下?”

  ”霸王!霸王!”

  ”谁带领我们一统江山,成就一番霸业?”

  ”霸王!霸王!”

  ”谁带我们跨过乌江,一雪前耻?”

  ”霸王、霸王、霸王……!”

  百万军队异口同声,发出的声音响彻平原、直达九霄。

  范增手捧令旗印信,”噗通”跪倒在地。

  ”请霸王接管令旗印信,踏平中原、一雪前耻、再统天下!”

  ”踏平中原、一雪前耻、再统天下!”

  以万人队为标志,一片片跪倒下去,此起彼伏的豪言壮语令人心潮澎湃,联想翩翩,顿生只要接过令旗印信立能上马统万军,下马立治国,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感觉。

  就在我脑袋发热,胸口猛跳,抬手准备接受令旗印信的关键时刻,忽然脑袋里一片清凉、胸口内骤然平静。

  霸王已乌江自刎,哪里能有卷土重来?

  黄粱美梦!

  意识返回大脑,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一口咬破舌尖,心中默念:”这些都是幻象!”

  景象骤变,眼前又成了停车场。

  整理下飞扬的思绪。

  ”我的乖乖,没有老和尚相助,黄粱美梦就做成了,估计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推开防火门,下了坡道,来到B3层,在拐弯处,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符纸和几张彩印的书页,一起烧成灰烬,抓起一把在手,随口又念了一句:”阿赫结点噶冄睇畀!”

  转瞬间,我一身黑皮夹克大衣、黑礼帽、黑墨镜,满脸杀气,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中统局戴笠局长。

  身后眨眼间出现两排手执各种武器的中统局特务,带队的正是北京站特务头子安白玉,我挥了下手,安白玉带人走了过去,我深呼吸两口,调整下心情。

  ”成功与否,就看这关了!”。

  转过弯,眼前荒草凄凄,人声鼎沸,打骂声、咒骂声一片,正是汪婷花临死前景象。

  等到安白玉抬手下令开枪杀人后,我走了过去。

  安白玉扶起汪婷花的头,将其抱在怀里,轻声说道:”天字三号,你看谁来了!”

  汪婷花两眼呆滞,慢慢转过头,看见我突然两眼放光,挣扎着想站起来。

  ”局……座!”

  我连赶两步,蹲下身,握着汪婷花的手。

  ”婷花!你受委屈了。”

  汪婷花两眼含泪,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为党国效忠死而无憾!”

  ”好!不愧是我亲自带出来的,中华民国都以你为荣。”

  说完,我一抬手,身后一个特务立即把包递了上来。

  我打开包。

  ”婷花,这是我早已为你准备好的嘉奖令和军功章,还有提升你为少将的委任状。你是党国的英雄!”

  汪婷花颤抖手接过,两眼泪水止不住掉了下来。

  ”局座,我……我。不是……汉奸,我是。英……雄!”

  ”是的,你是党国的英雄,为党国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局……座,如……如有……来生我……我还做……你。你的……学……学……”

  话没说完,汪婷花手一松,手里的东西掉了下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掉在地上的军功章、嘉奖令、委任状”噗”地化成灰烟,浑身是血的汪婷花忽然化成厉鬼,披肩散发浑身寒气,挣扎一会,变成一股红烟,慢慢消失了。

  眼前景色一变,恢复了停车场的模样。

  眼睛上的两片柳叶完成了历史使命,自动掉了下来。我两眼前瞬时一片漆黑,从包里拿出最后两样物品——两个黑色的小塑料袋,将其分开,一个裤兜装了一个。最后的”工作”要在没有任何法器、外力的帮助下靠我自己完成了。

  摸索着走到坡道口的墙壁跟前,心里默数着一步、两布、三步……左手摸着墙壁走到七十九步后右转直行十六步站定。左手抬起,果然摸到老和尚所说的承重柱。从右兜里掏出黑色塑料袋,我摸着柱子跪在地上,两手将袋子高高举起在空中,开始祈祷。

  ”为使众生早日皈依欢喜圆满,无为虚空的涅盘世界,菩萨复行大慈大悲的誓愿,手持宝幢,大放光明,渡化众生通达一切法门,使众生随行相应,自由自在得到无上成就。菩萨的无量佛法,广被大众,恰似法螺传声,使诸天善神均现欢喜影相,亦使众生于听闻佛法之后,能罪障灭除,各得成就。不管是猪面、狮面,不管是善面、恶面,凡能受此指引,都能得诸成就,即使住世之黑色尘魔,菩萨亦以显化之……(翻译版部分啊!)”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忽而狂风扑面、忽而炙热炎炎、忽而冰天雪地、忽而春暖花开,在《大悲咒》的经文朗诵中,我觉得手中的黑色塑料袋由轻变重,几经挣扎后又由重变轻,而后静止不动了。

  我两手合十,将袋子夹在两手中间,闭上双眼,庄严念了一句:”大勇法相,持杖指引,渡你皈依三宝,南无大慈大悲圣观世音菩萨已允你自得涅盘。”

  黑暗中两朵莲花灯突然出现在空中,光芒绽放,将四周照射的如同白昼。莲花灯中间,一白衣童子手执玉如意,宝相庄严,虚空而立,正是观音菩萨驾下金童玉女中的金童,地下忽然涌起一片白雾,雾中汪婷花两眼含泪,向白衣童子顶礼膜拜。

  ”弟子多谢金童亲自来指引明路。”

  金童抬手一招,汪婷花在雾中冉冉升起,眨眼间已到达金童身前。两盏莲花灯悠然飘动,转瞬间都不见了,停车场内又恢复了黑暗。

  我三拜九叩之后才敢睁开眼,站起身,摸索着来到安全门出口处,推开安全门来到B3电梯前。

  从左兜里掏出另一个黑色塑料袋,撑开口放在地上后我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两手打了个佛结,轻声念诵。

  ”须菩提!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说义。何以故?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电梯门自动开启,张明四人的魂魄从底层飘了出来,在《金刚经》声中钻进塑料袋内,瞬间袋子撑得既大又圆。

  我睁开眼,左手拇指捏住中指,做了个天雷结,右手抬起,捏住五指,掌心向上,大声朗诵道。

  ”犯怕戒者,则为上世积累之孽遂今生报之者。若进轮回,要当的生死苦之及善友助,尔乃解耳!”

  念完,我左手向前推出,同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

  ”佛说敬境,诸皆喜之!疾也。”

  随着话音,电梯间幻化成一个大墓地,同时黑色带子变得透明,张明等五人出现在空中。张明我一揖,似是在向我致谢,然后各自向自己的坟前飘去,钻进去不见了。

  第二天,我向哥们朋友借了两万元人民币,与自己的积蓄一齐凑够了五万元。

  两天后,我来到海淀区大慧寺居委会,将五万元全部捐了出去。同时向居委会提出,这笔钱要完全用于修缮大慧寺。

 

  一、轿帘上滴下的血

  红红的喜炮,红红的轿,红红的新娘,红红的桥。

  庄家娶亲,那排场几乎要惊动全城的人。一路上震天的鼓乐齐鸣,红纸金粉洋洋洒洒从城东辅到城西的街。

  庄家是城里的商贾大户,庄家惟一的少爷娶亲,亲家自然不是等闲。

  翁家,京城里退下来的大官,至于这官到底有多大,老百姓谁也不知道。庄家少爷结的这门亲,就是翁家惟一的小姐,沉香。

  这强强联手的亲事,其排场,可想而知。

  小城沸腾了,每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激动得仿佛喝了十蛊烈酒。

  生活总是枯燥无味的,能够寻得一点值得高兴的事,即使是为着不相干的人,自然也是有趣得很。英俊年少的庄家少爷凯渊,坐在雪白的红绸大马上,身后的喜轿描金流苏,透着那说不清的风流喜气,跟在轿两边的喜童,手中提着碧色的玉篮,扶轿走一步,便从篮里抓一把金粉红洒一把,空气里刹时飘满甜甜的香气,有好事的妇人立刻闻出那是京城最大的脂粉行”香流坊‘的最好脂粉,对庄家这样的排场,自是羡慕得连眼珠都红了。

  喜轿经过的地方,人们争相伸颈,叽叽喳喳赞着庄凯渊的一表人才,猜测着新娘子的凤颜娇貌。

  就在这时,一阵风,突然平地滚起来了。

  两个扶轿的喜童突然不约而同的一声尖叫,玉篮叭的一下摔在地上,篮里的金粉彩线却无故抛得老高,直冲上半空之中,瞬间风沙大作,只听一片慌乱之声。

  这江南小城,平时虽然少晴,但也只有和风细雨,突然晴空一阵恶风,哪里有人扭架得住?

  庄凯渊听到轿内的新娘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时,他的背上无缘无故出了一阵细密的冷汗。

  他不顾风沙迷眼,挣扎着翻身下马来,直冲向喜轿。

  说也奇怪,就这一刹那的功夫,那恶风竟然呼的停了,如果不是满地的金粉线狼籍和人们惊惶失措的表情,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奇景。

  风,仿佛有着生命一般,从街尾至街头,滚滚而去。

  庄凯渊顾不得那许多礼节,一边唤着新娘的名字,一边伸手急掀轿帘。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另一只冰凉的人手。

  轿里同时响起了一个温软如玉的低声娇语:”别……”

  一只雪白的小手从轿里伸出来,抓住了轿车帘的边,不让他掀开。

  庄凯渊心里咯的一下,那娇软甜香的声音,那柔弱无骨的小手,让他的声音瞬间也变得柔软如波。

  ”你……没事么?”

  ”嗯。”新娘无限娇柔羞地一声低应,引得少年郎心里如春花齐放,刚才因为恶风引起的不快已经迅速抛到了九霄之外。

  迎亲队伍又出发了,人们重新活跃起来,两个喜童惊魂未定,但已有那下人飞快的送了新的玉篮来,小童也就咧着嘴笑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庄凯渊,他本是含玉出生,庄家又只得他这一脉独苗,自然少不得那些世家子弟的风流习气。那桃红院的桃桃,碧香院的苇苇,周家小姐,黄家妹妹……哪一个不是娇滴滴的盼着做他家妇呢?然到头来,是没有他选择的余地啊,迎娶从未见过面的翁家小姐,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件七上八下的事情。

  她可否美丽?她可否温柔?她可否会是让他归心的沉鱼落雁?

  他心亦是没底的啊。

  可是刚才那一阵风,那轿帘盖下的一瞬艳红,那柔弱无骨的莹白小手,那娇喃低软的声音,已让这猎艳无数的风流少年吃了一颗定心丸——那样美丽的小手与声音,她的主人也定会是个可人儿吧?

  他嘴角含笑,甚至哼起歌来。

  在冲天的锁呐声中,有火红的爆竹争相引爆自己的身体,漫天卷起的浓烈白烟里,跳跃着阵阵绝美的支离破碎。

  没有人看到,在新娘火红的轿顶上,垂下来的金色流苏中,有一滴暗黑的血,正顺着丝绦缓缓流下,转眼间,无声无息的没入了风尘……

 

  二、大宅院里的秘密

  烛泪轻挑,柔光微摇。

  幻似的红纱下,是新娘如玉低垂的面容。

  呵,那一点点掀起,桃色的樱口,水漾的耳珠,碧蓝的蝶钗,云柔的青丝。

  还有那,似烟非烟轻拂的深长眼睫下,两点比星更亮的眸,正低一低的,偷偷看他一眼,如最最可人的小兔一般,含嗔带羞。

  凯渊的心在那一刹那被火燃着了一样,一种原始的狂野与喜悦涨满了他的双眼,几欲喷出。

  唤一声新嫁娘,唤一声新嫁娘。

  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更柔、更美、更媚。

  啊,从此,这绝色便是他的妻。

  他轻呼出声:”呵,你……”

  他醉了,他狂了。

  只待低吼一声,十六岁的沉香已经被温柔而粗暴的揉入了火热的胸膛。兰花帐下,红绣床,巫山云雨如烟般翻翻又滚滚,如大漠狂沙,又如惊涛骇浪,转眼落尽了一地红妆。

  他把香汗湿身的她爱怜的裹在胸前,微哑的嗓子带着未尽的火苗低喃:”沉香……沉香……”

  惊涛过后的她亦如雪色的小狐,软似无骨的被他包容着,仿佛惊魂未定的丝丝娇喘透着说不尽的楚楚可怜。令他爆裂颠狂。

  这般的风流年少。

  清晨,薄雾。

  庄凯渊爱怜的握着新娘沉香的小手,站在祀堂大厅给老祖宗请安。

  他实在是太得意了,得意的当然不仅仅只是她的美丽,经了昨夜,她的好,只有他尽知道。

  想到这里,他英俊的嘴角又挑起了一丝坏坏的笑,手不禁轻轻紧了紧她的柔荑。

  一道森冷的目光蓦的制止了他的轻狂。

  那目光,比冰更冷,比刀更利。

  沉香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抬起头,正看到正椅上那黑衣的如尸般森冷面目的老太太。

  ”任是谁家娇贵的女儿,进了庄家门,就是庄家妇。从今后,你的任务,就是尽快为庄家传下一脉香火,知道吗?”

  ”是,老祖宗。”她惶惶低头,却感觉他的掌,也在微微的抖。

  午后,他睡了。

  沉香提着裙,轻轻溜出房门,阳光正好,这偌大的园子安静得能听见头顶飞过的鸟。

  在园里转过几圈,突然听得细细的语声,仿佛是两个丫环在说话。

  ”你说,她会不会很快怀孕?”

  ”呵呵,有我在,她当然会。”

  ”那她不是很惨?”

  ”是的,那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什么丫环?竟敢在园里说这些大逆的话,她们在说谁!

  翁沉香的背后突然密密的冒出一层冷汗,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背后盯着她的那种森冷感觉。

  她突然走出花丛,走到那人语声的地方来。

  她要看看到底是谁。

  阳光,白晃晃的照着地面。

  没有人说话。一个人影也没有。

  头上的环翠叮叮作响,没来由的,沉香在发抖。

 

  三、谁是秋天的秋

  夜,已经成了庄凯渊最期待的时刻。

  不仅是夜,即使是白天,他也恨不能时刻与那娇娇的小新娘粘在一起,登峰云雨,天作之合。

  初见时,她如那雪白的兔,柔顺可人,然而相处一久,竟发觉她如同那吸人的狐,风情入骨。她的眼、她的语、她的身、她那狐一般令人绝望的轻颤微摇,每一夜、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能让他与她抵死痴狂。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如此迷恋一个妖精般的女子,简直可以不要性命。

  他幸那妖精是他的妻西洋小钟敲了七下,她坐在桌边,抿一抿香唇,咽下一块精致果脯,真甜。

  她知道他要回来了,商铺里的事情,实在不能不去了,他终于恋恋不舍的去了一天,这是他们新婚以来分别得最长的时刻,还不知他要如何想念她。

  她微笑了,那笑里,有着说不出的隐约的媚。

  拈一枝碧蓝的钗,盘一头如云的丝,抿一个香艳的小嘴,染一抹橘色的眼妆。

  轻轻一个旋身,那般的风流标致,迷死个人。她轻轻笑出了声。

  凯渊几乎是闯着进屋来,一天未见,他已快要念死了她。

  哦,那可爱的小狐狸,竟然妆着那样媚人的风情,在等他?

  几乎来不及诉说那相思之苦,她已经被他丢进了柔软的香艳红纱帐。

  恍惚间,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怀里的人儿,辗转着,雪一样的臂缠着他的颈,柔滑若蛇,风情万种的唤他:”少爷,哦,少爷。”

  她唤他少爷,这称呼,真真让他意乱又情迷。

  他陷着她,忘情的呢喃:”呵,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我叫小秋,秋天的秋。”微微扬起的秀眉下,一双亮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他,真真调皮。

  ”小秋,呵呵,跟了少爷我,以后,你不用再吃苦了。”

  ”嗯,小爷……”这讨人喜欢的小脸呵。

  ”小秋……小秋……”

  夜凉,一点一点袭上身来。

  他惊醒的时候,嘴里仍然不由自主的唤着”小秋”,清冷的夜风却一下子让他浑身凉透。

  他惊极一声大喝。

  身边的人儿亦是惊声而醒,惺松的用一双美目望着他,刚刚从被里伸出手来,又因为感觉到凉,而嘤的一声缩了回去。

  他又惊叫了一声,同时几乎是用弹的姿势离开身边的人儿。

  ”小秋!你……你不是已经……”

  ”谁?谁是小秋?”她不乐意了,嘟起粉色的小嘴,很怨的望向他。

  啊,是他的沉香。

  他的心逐渐定下来,俯身过去,抱住她,任她委屈的往他怀里缩。

  ”少爷,我叫小秋,秋天的秋。”微微扬起的秀眉下,一双亮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他,真真调皮,

  不,不会是她,她已经死了,她的骨,也已经锉成灰。

  他相信,那一定只是一个太过真实的梦。

 

  四、沉香是谁家的沉香

  ”少奶奶有喜了!”庄园里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四下传开。

  ”不错。”那古尸般的老太太把冰凉的手放在她的腹部,面部露出满意的微笑。但那手和那笑,却让她有一种临近的恐惧。

  ”真快。”走在园里,听到下人们窃窃私语。

  她怨怨的望着他,如此不分日夜的粘着她缠绵,怎能不快?

  他只是望着她坏坏的笑,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的忧伤。

  入夜,她轻轻起身,推一推熟睡的他,没有反应,她轻轻走出房门。

  她想要了解一个秘密。

  夜,仿佛有着一团一团的黑雾,把周围的一切都罩在其中。穿过拱门,走过廊桥,前面,是挂着血红色灯笼的祀堂大门。

  她白天看过了,凯渊家的族本,就供在老太太坐的坐椅后的台上。

  沉重的木门,吱的一声,缓缓推开一条缝,里面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

  她打了个冷战,把身后的灯笼拿近,咬了咬牙,朝里面迈去。

  举起灯笼,那一点晕红的光不能照到深处,偌大的祀堂,反而因此更加暗影重重。

  沉重的门在身后吱的一下合拢了。

  她的寒气,在刹那齐齐竖起。

  她已经不能后悔。

  她看见了,那正中的椅子上,隐隐绰绰坐着一个人。

  ”你来做什么?”森冷的声音,将她从瘫倒的境地徐徐拉回来,恢复了一点点神智。

  沉香听出来了,竟然是老太太。

  她仿佛一直坐在那里,从白天到晚上,根本没有动过。

  她难道是一个活人?

  沉香支起身子,横下心来,声音颤颤的答:”我……我想来查一查,小秋是什么人。”

  ”小秋?你如何知道小秋?”

  ”凯渊夜里唤她的名字。”

  ”这样……”老太太突然阴阴的笑了一声,”那个*人,他还记着。”

  稍停片刻,她的声音又幽幽传来:”你想来查族本!呵呵呵……小秋,在族本里是查不到的。因为,她只是一个*丫头,庄家的*丫头,根本不算庄家的人。”

  沉香不敢应声,但她的耳朵,却时刻捕捉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是前年新进的丫头,长得有几分颜色,居然痴心妄想,勾引少爷。凯渊年少无知,竟然被她不小心得了手,还怀了个孽种,呵呵呵,幸好老天爷有眼,将她们母子都收了去,锉了骨,扬了灰,一干二净。”阴冷的笑声在大厅里飘荡。

  沉香颤声问:”她,她是怎么死的?”

  声音突然停止了,沉香屏住呼吸,耐心的等着。

  ”记住,不要问太多不该问的。比如,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是谁。只要你老老实实把孩子生下来,我不会追究。”阴冷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这一次,却是响在沉香耳畔。

  血红的灯笼叭的落到了地上。

  在昏迷前,她看见了那张永远不会记忆的、恐怖的、狞笑着的老妪脸。

 

  五、摘一朵野菊送给你

  庄家有一个世传的规矩,每当世家男丁娶亲后产下子嗣,就必须去海外打理家族的产业。

  庄家偌大的家业,其实真正的根基是在那遥远的夷国,穿过海、越过洋,总有源源不断的金银回来,只是,很少有男人再能回来。

  庄家所有的新妇,都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白了青丝,暗了容颜,最快活的,也不过是那新婚时的一年几月。

  也因了这个原因,到了这一代。一脉独苗的凯渊,更加躲不了这样的命运。

  他的年少风流,无尽轻狂,终究也是饱含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与忧伤。

  因此,到了十八岁,即使他风流之名已经扬遍全城,在外不知多少莺莺燕燕红粉枕边,在庄家庄园里,他却始终是滴水不漏的恪守着礼节,绝不让把柄落在老太太手中,只因父辈的悲剧早已让他深知,能拖一时便一时,一旦有了子嗣,他那茫茫无归期的海外之行也将不可避免了。

  再怎么小心,却终究没有躲过新来的丫头小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那提裙时一转身的娇俏,碎铃般细细的轻笑,秀眉轻轻一挑,亮亮的眼睛里,满是调皮,唤一声”少爷”,甜软的声音,瞬间入了他的骨。

  她是这死气沉沉的庄园里,他从未见过的轻灵美丽的生命。

  秋日的阳光下,一身白衣英俊异常的他忘情的握住了她的手,云儿像轻纱一样披着整个大地,她就那样笑着,点燃了他的火,转眼压碎一地野菊。

  也曾海誓山盟,也曾红袖添香,甚至也曾他让对那些墙外野花动过收心的念头。

  更可喜的是,竟然没有人像戏文里唱的那样,阻拦他们的相恋,连老太太的眼神,也是如镜里的水,看不出一点喜怒。

  于是,他忘形了。

  直到小秋含嗔带笑的告诉他,她有了他的孩子。

  孩子,他的孩子。

  老太太没有表情的说,生下来吧,只要愿意,那就是你的孩子,她就是庄家的媳妇。

  石破天惊。

  他终于了解为什么没有人阻拦他,那狡猾如鬼的老祖宗,料定了他,不敢要那孩子,不敢要她!

  躲啊躲,躲到十八岁,却仍然逃不过这一关。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还是那样的云儿下,他对她说:”小秋,乖,拿掉他,我们不要他。”

  他没有想到,只是个丫头命的她,却有比天还高的心,那曾经令他着迷的小小秀眉,那样紧紧的锁着,也不哭,也不闹,只是重复着:”我要他,你不要,我要。”

  哪里能有她选择的余地?她要就是他要,他明白这个道理,那孩子一旦坠地,就是他启程的开始。

  她甚至对他说:”少爷,我不怕那些家规,我要生下我们的孩子。你去那夷国,我也跟了你,你去哪里,我都带了孩子跟了去!”

  他惊极,瞬间觉得她的可怖。

  她,竟然敢说出这样大逆的话来,那一代代传下来的家规,是可以更改的么?……

  当然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阴森森的祀堂里,那如尸般森冷的老祖母轻搂着他,他头一次感觉她的亲近。

  他喃喃的,向她求救。

  她没有表情的吩咐下人:”把药拌在她碗里,让她吃。”

  一言既出,他不敢迈出那大门一步,他的心里,有着冰凉的水一波波漫透。

  那样烈性的小女子,她会挣扎吧?她会怨恨吧?她会叫他的名字吗?

  三个时辰后,下人来报,小秋宁死不肯服药,喊着少爷的名字,一头撞死在廊柱上。

  意料中的结局,却仍然有着不可承受的哀伤,他挣扎着哭泣,”我要去再看她一眼。”

  那老祖母意味深长的按住他,吩咐下人,尸身抬进来,给少爷看。

  他至死也不能原谅自己最后想见她一眼的冲动,他悔极看了她的尸身。

  那头顶的大洞,那从头到脚的血,那曾经让他迷恋此刻却如鬼一般瞪着血目,那不是他可爱的小秋,那分明是厉鬼索命!

  他惊叫起来:”我不看了!我不看了!我再也不要看了!”

  他感觉老太太枯树一样的手落在他的头上,她一字一字慢极地说:”少爷说,再也不看了,抬下去,烧了,把骨头锉干净,洒到田里作肥,再也不要让少爷看到。”

 

  六、只为能够把你瞧一瞧

  沉香要生了。

  庄家上下一片忙碌,在这如死一般的庄园里,也许很多人穷极一生,也只有少爷出生和少爷娶亲这两件事情可喜、可忙,其他的时候,都是行尸走肉般活着。

  凯渊不顾禁忌,执意要进产房陪伴沉香。

  但是,他又一次后悔了。

  那凄厉如死的惨叫,那汩汩流出的鲜血,一切都令得他双腿发软,头晕目眩。

  沉香在半昏迷的剧痛里挣扎着,她的眼睛还在望着凯渊,只有他,能够让她有着继续的勇气。

  在她的心里,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恐惧,仿佛就在她生产的这一刻,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是,她却在泪眼朦胧里,看到视她如宝的那个男人在步步后退。

  血……呕……够了……够了……

  凯渊几乎站不稳。

  他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房间。

  但是,就在他想要退出房间的那一刻,突然,他听到了一阵突然响起的奇怪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

  呼呼咯……呼呼咯……

  世界突然间沉静下来,没有产婆的呼喝声,没有小丫头的奔跑,没有沉香的惨呼。

  咯咯咯……咯咯咯……

  呼呼咯……呼呼咯……

  凯渊挪不开自己的步子,他像木偶一样被迫的,缓缓转过身。

  所有的产婆和丫头都昏倒在地上,沉香似乎也昏了过去。

  满地的血,触目惊心。

  从沉香双腿间蜿蜒出来的血路……中间……

  有着。

  那个东西。

  那个在动的东西。

  她缓缓抬起了头,暗黑的血顺着长发一滴滴蜿蜒在她惨白的脸上,她朝他笑着,她终于,又看到了他。

  曾经,穿上最美丽的衣裳,妆着最甜蜜的社会容颜,只为能够把你瞧一瞧。

  只为能够把你瞧一瞧。

  那白衣风流的少年郎,那含情带宠的眉眼、他的微笑、他的疼爱、他的皱眉、他的拂袖,一切一切,都曾经是她的命。

  她是那样的爱着他,用死,也要爱着他。

  ”少爷……”吵哑的声音,从长发女人的嘴里滴着血唤出来,那个东西,血污满面的女人的头,只是一颗头,因为从脖子以下,是一团血块似的蠕动的物体,她竟然唤他,唤他少爷……

  他在那瞬间想起了小秋。

  不,不是小秋,那不是小秋的脸,那张脸,于他是完全陌生的。

  她朝他笑着,咯咯咯,沙沙沙,一点一点,爬向他……

  那是,沉香生下来的东西……

  他的喉像被人死死扼住了,只发出一阵阵咯咯的声音,和那个东西发出的声音,仿佛是一种可怕的回应。有热热的东西顺着他的腿往下流,往下流。

  ”少爷……我是小秋啊……”那个东西咯咯的笑着对他说。

  她爬过来,爬过来……

  ”少爷,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从今以后,你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都会是我,都会是我,咯咯咯……多好啊,你再也不用去海外了……”那个东西还在说。

  不,不,不。

  他恨自己为什么还不能昏过去,结束这场恶梦。

  那个东西突然停下来了,女人的头,血块一样的身体,蠕动着,转而向床上昏迷的沉香爬去!

  他想喊,但是仍然只能发出自己都听不清的咯咯声。

  ”侍香,我来了,我们也是会再分开了,咯咯咯,你满意了吧……”那个东西的脸,渐渐俯近沉香的脸,暗黑的血,一滴滴落在她的面上。

  沉香的眼睛睁开了,那个东西,就俯在她的眼前……

 

  七、花开两朵各香一枝

  翁家惟一的小姐沉香,是奇丑的女子,这是翁家上下一致对外守口如瓶的秘密。

  但是她的贴身丫头侍香,却生着沉鱼落雁的貌。

  最难得的是,沉香与侍香的关系不似主仆,倒似亲姐妹。

  这倒不是因为沉香不妒,而是养在深闺,并没有哪个男人来评头论足,自然也少了那份针一样的心思,再加上,侍香虽然美丽乖巧,但对文墨一窃不通,而沉香则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两人如姐妹一般相伴长大,各香一枝,也是翁家的一个奇景。

  有时两人一起出游,得那好事者远观,即使不小心看得真切,也只认为侍香是小姐,而沉香是丫头,因此,城里竟也渐渐传起翁家小姐才貌双全的话来,最后连城里商贾大户庄家也来为惟一的少爷提亲。

  庄家儿郎庄凯渊,年少英俊,家底丰厚,是无数少女的梦中天子,那年上香时轿内一瞄,早已让一向心高的沉香倾心,心心念念,诗诗画画,早已经全部是他。

  谁料,侍香为她博来的艳名,竟凑成了她的好姻缘。

  她自然喜极,愿极。

  碍得自己女儿的真容,翁家结这门亲,自然也是暗喜的。

  然而出嫁前夜,却有着亲如姐妹的侍香,哭得如同梨花带雨。

  ”为何要出嫁?那男人,哪里会懂得你的好?”侍香带泪的眼,即使是女人,也不能不心动。

  ”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么?”她求。

  而沉香的心,早已是飞到了那白衣少年的身上。

  她烦了,第一次拿出小姐的架子,把她赶出门去。

  红红的喜炮已经响起来,端坐在梳妆台前的沉香,满颊发烫,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侍香的存在,但是,侍香却像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她的身后。

  ”小姐,你真的要去么?你真的不要我了么?”侍香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她吓一跳,掀开盖头,拉着她的手,沉香轻叹:”等明年,也为你寻个好人家。”

  ”嫁人有什么好,那些男人,哪一个配得上我们。”她仍是哭。

  沉香又烦了,大喜的日子,这丫头真是扫兴。

  ”小姐,带我去好么?”侍香最后一次哀求。

  ”出去!”沉香喝斥。

  再不敏感,她也能知道相貌平平的自己,带着这样貌美的丫头出嫁,只会是祸害。

  侍香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缓缓的,从头上取下那枝沉香送给她的金钗,突然准确的,朝着沉香的颈后刺进去。沉香不有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就那样倒了下去,颈上金钗全没。

  一点一点,脱下沉香身上的凤裙喜袄,为自己苍白的脸,扑一抹柔红的胭脂,抿一弯蜜色的小嘴,她朝着镜中的自己笑一笑,然后端端正正的,为自己,将那原来属于沉香的红盖头轻轻落下。

  不多时,便有人进来,扶着她,一路喧哗着,上轿。

  她听到老爷在问:”侍香这丫头呢?”

  夫人答:”可能躲哪哭去了,这丫头,跟沉香感情好着呢。”

  她在红盖头下,安安静静的笑,再好的感情,竟然也敌不过一个男人,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是何许人也。

  只是,她没有想到,掀开红盖头的一刹那,她望向那个曾经让她恨极的男人,竟然有着电击般的触动。

  她赖上他,他的笑、他的眼、他的抚摸、他的低语。

  他甜蜜的叫她,沉香、沉香……我的小狐狸,我的小沉香……

  那样醉生梦死的感觉,竟是和沉香在一起时,也从未有过的啊。

  怪不得,沉香一定要出嫁,原来,这就是男人。

  她决定了,从今以后,她就是翁家小姐翁沉香。

 

  八、谁和谁永远不分离

  ”侍香,你没有想到吧,你刺死我的那一刻,我的灵魂竟然飞出体外,我看着你把我的尸身扔进枯井,然后代我上了轿,你知道吗?我有多恨……”真正的翁沉香咯咯咯的笑着,贴在侍香的脸上,血污蹭满了她的脸,但侍香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在半路上想杀了你,可是,我一个鬼的力量太弱,根本不能奈你何。”庄凯渊这时迷迷糊糊的想起了娶亲时的那阵怪风。

  ”可是谁知道,我跟着你一路来到庄家,竟然遇到了同样冤死不肯投胎的小秋,咯咯咯……”翁沉香继续在沉香身上爬动着。

  ”一个鬼不能报仇,可我们是两个不肯投胎的冤死鬼……咯咯咯,所以,我和小秋决定一起送庄家一份永远的礼物,从今以后,我们会永远跟庄家在一起,庄家女人生下的孩子,将永远是我和小秋的结合体……咯咯咯,怎么样?我的样子好看吗?”沉香狂笑着,突然把脸紧贴在侍香脸上,”好看吗?好看吗!……”

  没有声音回答她,侍香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而与此同时,庄凯渊看到那个东西又转过了头,它开始朝他爬来……

  ”少爷,我来陪你了,我们永远不分开了啊……”

  咯咯咯……

  沙沙沙……

  三个月后,一个道士经过庄家大墙外,看到一股血气冲天。

  他自言自语的轻叹:”冤啊……”

  旁边的好事者经过,立刻神秘的拉住他,说:”这庄家人真邪了,一年前还风风光光娶亲呢,这会儿,庄家少爷和新娘子竟然一起疯了……啧啧啧,连老太太也突然死了,这么大份家业,你看看……”

  道士走到门前,刚想推门,却又收回手来,微微一叹:”自己的冤孽,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吧……”

  他转身飘然而去。

  身后的大门里,隐隐传来女人的轻笑。

  ”小秋,今天轮到我做新娘了……”

  ”不要啊,让我做啦!少爷,你看我盖着红盖头的样子,好看吗?”

  咯咯咯……

  沙沙沙……

 

  一,抽签的开始

  我一大早就起了,穿好衣服,坐在铺上。兄弟们什么也不说,来来去去的,胖子过来问我:”吃早点不?”我摇摇头,他也就走了。

  楼道里,几个人窃窃私语,我听得清楚。

  ”还那样呢?”

  ”是啊,三天没吃没喝了,怎么办啊。”

  是黑子说:”实在不行架着他去医院,打点滴!去去去,别看热闹了。”

  我站起来,屋里人都看着我。”书呢?要考试了,我得看看了。”我说,”看着我干嘛?我没什么啊。”大虾拍拍我肩膀:”吃饭吧兄弟,瞧瞧你——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值得吗,就跟谁没失过恋似的。”

  失恋?我没有失恋,我的女朋友,梅,她好好的。

  等等,等等,我好像漏掉了什么,我三天没吃饭了?那么三天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我好像忘了,又好像记得太深,太强烈,刻的我心疼。脑子一阵阵发晕,我又坐回去。

  胖子把饭缸递给我,里面是刚打的热乎粥。我接了,谢他。很想吃点什么,可是我的胃往上翻,只好又放下,捂着肚子,说:”我还是吃不下,等一会儿。”

  胖子说:”去医院吧,看看吧。”我说,我没病,真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天,晚上了,他们都走,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半靠在被子上,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

  门砰的开了,是被一只脚踢开的。

  这只脚又很轻巧的把门带上了,这动静很熟悉,我看了一眼,这只脚的主人程英飞,我的好朋友,一手捧着个饭盒,一手拎着瓶饮料。

  我笑,说:”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他说:”昨天通电话的时候觉得你半死不活的,所以来看看。”

  我说我没事,就是不想吃饭。

  他说:”你不想吃,我想吃,我还没吃晚饭呢。”说罢用脚勾了个凳子坐在我床边上,饭盒放在膝头,打开,是热腾腾的鸡丁炒饭。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说声开动,然后又问我:”现在谈谈你怎么了。”

  我说我没怎么,这三天都吃不下饭。

  他问:”三天前呢?三天前的再三天前,发生了什么,给我说说。”

  三天前?今天是星期四,三天前,是星期一,再三天前,是星期五。

  是个周末,哦。

  梅对我说,你相信抽签吗?

  我说我不信了,这种东西没准儿的。她不满意道,你也太武断了,你不是也常说,经常有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吗?我说是啊,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叫做魔法。

  她就说:”那你想不相信魔法?”

  我说,有点吧,今天怎么老问这个?

  梅说:”我听我们寝室的同学说,现在有一种魔法抽签,很有意思,可以告诉你很多未来的事情,而且特别准,我想跟你试试。”

  我说:”你没跟你们寝室的同学试试先?”

  梅说:”她们不行的,因为这种魔法,必须一对情侣来做,而且最好在星期五,所以叫做‘星期五魔法’,很有意思呢。”

  我说好,怎么做?

  找一个阴面的房子,准备好签筒和魔法书就可以开始了,首先所有人闭眼数十三下,由男生先抽一只签,然后再数十四下,由女生抽一只签,整个过程中谁也不能睁开眼,直到抽签结束。

  把抽到的两只签对起来,先拿到的放在左边,得到一个数字,从魔法书里查到该数字对应的意思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我拿着那本薄薄的书,问梅:”这本书你哪里找到的?”

  梅说:”我也不清楚了,我们寝室同学给我的,哎!别翻!”她阻止了我要打开那书的动作:”抽签之前看了就不灵了。”

  真是的,这么多破规矩,我说,好了,玩吧,反正现在是中午,咱们这间自习室里也没别人了。梅笑笑,跑到门口,打开门。

  呼啦一下进来十好几个女生,通通冲着我乐。

  ”你们……”为首的是梅她们寝室的李彩儿,对我说:”我们早就想抽签了,只不过没有男生陪我们玩,这次你就委屈一下,反正很简单。”

  她身后那个叫丁文的晃着签筒,一通装模做样,叫道:”开始了开始了。”

  唧唧喳喳了老半天,这一堆人终于围坐在一张桌子边上了。

  怪不得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呢!我正在想,梅拉了我的手说,开始了。

  ”谁先来?谁想问什么事情就拿着魔法书。”

  李彩儿把书放在自己膝头,一笑说:”螃蟹我来吃。”

  然后就是麻烦的抽签,我一直闭着眼,摸索着在桌子上那个桶里抽了一根硬纸做的签。

  ”抽完了!”梅说,大家睁开眼睛,我抽到的是三,她抽到的是四。

  ”三十四,好小。”李彩儿翻开那书开始查,”哎,是好事,说我今天会有财运。”

  我好奇,去看,果然,那书里”三十四”下边用蝇头小楷写的:”今日财运”。

  这叫什么啊,我想走了,架不住一帮女生软磨硬泡。

  该丁文了,她把书顶在头上,做了个滑稽相。

  我闭眼,数到十三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个女生的尖叫,”怎么了?”梅在一旁抓住我的手,”没关系,她们闹着玩的,别睁眼,抽完签再说。”

  ”七十四,查查吧。”梅说。

  我摆摆手:”丁文怎么了?”

  那女孩脸色苍白,哆里哆嗦的,半天才回答说:”没有事。”拿起书来翻翻,忽然大叫一声。

  其他的女生凑过去,有的捡起书来,有的拉住她问怎么了。

  梅叫我过去,我看见那书上写着:”七十四,死于非命。”

  我说:”这玩笑开的也大了,别玩了。”

  丁文这时候会恢复了平静,高声说:”不,我刚才只是开玩笑,吓吓你们罢了,玩吧,反正没什么。”

  我的妈呀,只好陪这几万只鸭子继续了。

  梅说:”我也想抽签。”我告诉她很晚了,该吃晚饭了。

  ”算了吧,反正是玩,下次找个更好玩的办法,我陪你。”

  那些唧唧喳喳的女生走了,我想跟她单独说一会儿话,她说:”我冷。”

  我说:”是吗?这屋里暖气很热啊。”

  梅说:”可我就是觉得冷,你不觉得吗?自从刚才给丁文抽签的时候,这屋里就有一股很冷的空气。”

  我说:”咳,你是被吓着了,抽签的时候她大叫来着。”

  梅说:”什么?谁叫了?”

  我说:”丁文啊,不是她抽签的时候大叫,你还不让我睁眼。”

  梅抓住我的手,笑道:”你也是的,这么调皮,刚才抽签是有人叫吗?我怎么没听见,我也没跟你说过话的,别编瞎话吓唬我。”

  林杰不在屋里,我回去问阿标抽签的事情,他说:”你说的那种游戏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说是吗,林杰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他啊,回家探亲了,好像家里有事。”

  总是有点奇怪的感觉。

  下午接了个电话,梅说:”那个抽签真的很灵,李彩儿刚才接到一张汇款单呢,美的不行。”

  我说:”巧合罢了,如果你说灵,那么丁文呢?”

  梅沉默,我忽然听到她在电话里低低的说:”也会应验的。”

  ”你说什么?梅!”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断线声。

  我忽然发烧了,体温很高,脑子有点不清楚,躺在床上睡了一觉,梦里充满无数的影子。

  表哥,倦叶,玄苦,小于,他们在我的头上高高的掠过,冷冰冰的看着我。

  我梦见自己对他们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他们开始没有反应,后来小于飘过来,手在我的头上轻轻一拍……

  ”啊!”我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

  黑子跟我说:”怎么了,恶梦啊,你做梦做的倒快。”

  我问:”我睡了多长时间?”

  他说:”五分钟不到。”

  接着我的手机响,是梅,声音低低的:”我在湖边。”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湖边?你在湖边干什么?现在十一点了,你不回寝室了?”

  梅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这本来也是你的事情,我替你做了。”

  我说,我不明白,你马上给我回寝室,要不我去接你。

  梅说,不用了。

  她挂了线,我马上给她们寝室打过去,李彩儿接的。

  ”梅?怎么了,她睡了,她说不接电话了,有什么事明天说。”

  开什么玩笑,说在湖边,明明在寝室睡觉,我说:”好吧,你们寝室都睡了吗?”

  李彩儿说:”没有,今天周末,大家在看碟,只有你的女朋友懒的像头猪,一直蒙头大睡。”

  我忽然想起点什么,问:”丁文呢,她也在你们寝室对吧?”

  她说不是:”她应该回家了,晚上就没回来了,怎么关心起别人了,小心梅会吃醋。”

  我说什么啊,她下午装神弄鬼的,我还想问问她吓唬到谁了。

  李彩儿说:”说到吓唬,我们隔壁寝的林玄你认识吧?”

  我说是啊,下午抽签有她。

  ”她是被吓着了,一直脸色煞白,回来一句话也不说,还在发呆呢。”

  我问:”她抽到的签是什么?”

  李彩儿想想,说:”也是四个字‘一根绳索’,不知道什么意思。”

  挂了电话我去跟兄弟们打牌,手气特别差,人家说我心不在焉,阿标忽然说:”我想起来了。”

  我问他什么,他说:”是我师父,林杰有一次聊天的时候说,抽签是一种邪恶的妖术。”

 

  二,局中人

  子强要我陪他去湖边:”我听说警察正在打捞什么东西,我想去看一下。”

  湖边围了不少人,我们两个挤进去找个警察大哥打听。

  他说:”今天有个学生报案,说你们学校这个湖里飘着一个人。”

  我说:”你们找到了吗?这么用渔网能捞到?”他用下巴指着湖边说:”早捞到了,我们现在是在找头。”

  回去的路上我跟子强说,这回没有你们干部的事情,是刑事案件。

  子强说:”是啊,没想到学校里还会出现无头女尸。”

  我说:”那个女的是谁啊,真可怜,头都不见了。”

  子强点头,我们两个默默的走回去,虽然是白天,天色灰蒙蒙的令人不痛快。

  谁也没说话。

  宿舍下边有个脸尖尖的小女生,一看见我和子强,马上缩在一棵树后面。我叫子强先上去,自己过去跟她说话:”林玄,你怎么了?”

  她看见我认识她,叹了口气,左右看看。

  我说:”不至于这么小心吧,你怕什么?”

  她说:”梅,她会来吗?”

  我说梅今天有个补习班,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她结结巴巴起来:”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天,昨天……我看见了。”

  我问,你看见了什么,难不成抽签的时候,惊叫的是你?

  她跳起来,惊喜道:”你听到了?你们给丁文抽签的时候,我叫了,可她们都说没听到,她们都变了。”

  我说:”没注意罢了,不至于变什么的吧。”

  林玄说:”不是的,她们都变了,在抽签的时候。”

  我说:”怎么了?你告诉我。”

  她说,我就是为了告诉你才来的,抽签的时候我尖叫是因为,我睁开了眼睛,我看见……

  她没来的及说完,梅的身影忽然冒了出来,跟我打招呼。

  我说:”你怎么来的?我正在跟林玄说话……”

  梅的脸上似笑非笑,说正好,我也想找她。

  再回头,她不见了。

  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小个子女生完全不见了,好像被地缝一下子吸进去了一样。

  ”林玄呢?一下子就不见了。”梅笑着回答我说:”什么林玄啊?”

  我说:”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正跟我说话的那个,你们隔壁寝室的。”

  梅好像在认真回忆,说:”没有这么个人啊,你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

  我说,梅,最近发生的事情,我觉得很不对劲。

  她说:”怎么了?我不过是让你帮我玩了一个抽签游戏。”

  我说:”真的仅仅是游戏吗?怎么一切都那么不对劲?抽签的时候有人尖叫,而且你不承认跟我说过话,昨天晚上你给我打的莫名其妙的电话,等等,这一切是不是你在有意的恶作剧?”

  梅把放在我胳臂上的手一下子抽走,好像被火燎了一下,说:”你不相信我?我是那种恶作剧的人吗?”

  我说:”不是,你平时不会开这种玩笑的,你知道,我也是,所以一定有什么问题,那本书是谁给你的?抽签的那本书?”

  梅说:”我不知道。”

  我说:”不是你说你们寝室的人给你的吗?”

  梅说:”你听我说,那书是我们寝室的人给我的,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前天晚上我回寝室,屋里有一个人坐在彩儿的铺上,拉着帘子,给我讲了这个游戏,扔出那本书来,我不知道她是谁,我本来以为是彩儿的,昨天晚上一问,她说不是。”

  我说:”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给你讲这个游戏,你就一定要玩?”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游戏那时候听起来特别有意思,我给别人一讲,她们都特别想玩,着了魔似的。”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我回忆着,对梅说,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她说:”怎么了,那个算命好像很灵的。”

  我说:”就是因为灵才麻烦,你难道忘了丁文算的是什么?我们得马上找到她,确保她平安无事才行。”

  梅说:”那还不简单,我刚才刚看见她。”

  我说:”在哪里?”

  ”湖边,亭子后面的山洞里。”

  丁文不在那里,我在山洞口看见的是林玄。

  她坐在地上,手里提着一根麻绳,嘴里哼着歌,看起来很快乐。

  我问:”你怎么了?”她也不理我,身边的梅害怕起来,拉着我要跑,我说:”等一会儿。”

  ”把林玄带回寝室去吧。”

  梅说:”不要,你看看她这么奇怪。”

  林玄是很奇怪,她那么专心的玩着麻绳,看也不看我们。

  我过去,抓住她手说:”回去了。”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光冷冷的,狠狠的。我吓得放开她,再看她眼睛翻出白来。

  梅,不见了。

  我想找个人来帮我,四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林玄站起来,慢慢向我走过来,嘴里怪声怪调的说:”你不觉得麻绳很可爱吗?我其实早就告诉你了,今天天气好凉啊。她们都变了,丁文走得好,在抽签的时候,彩儿倒了霉,有鬼吃了她。我呢,谁呢?我很走运,你的女朋友,哈哈,哈哈!”她把这几句话说来说去,最后怪怪的笑,我退后几步,跑了。

  林玄没有跟上来,我回头看见她在路的尽头,拿着绳子笑。

  我打电话,给梅,她在寝室,声音很平静:”什么事?湖边?我没有去过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好了好了,没空。明天再说吧。”

  令我奇怪的事我的寝室里也没有人。

  正常的话,那帮家伙应该在打牌,也许有人租光碟来看,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的。看一下表,六点了,天黑了。

  下去找林杰,他寝室里空空荡荡,连东西都没有了。

  我正想出去,一个声音叫住了我。”你有事吗?”我回头,林杰的上铺上坐着一个人,双腿在空中荡着,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你是谁?”

  他很得意道:”我是阿炯。”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我想了几秒钟,大骂道:”是你!你在捣鬼!”

  他做个无辜的表情,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上回告诉洛林鬼咒的事情,现在又用抽签来迷惑梅,对吧?”

  他笑了,说:”我就知道我一出场,你就会看出这一切,不过,还没完。”

  他蹦下来,站在我对面,说:”没完!你既然知道抽签是我发起的,就应该明白,你们都是我布的这个局里的人,也就是局中人,怎么选择继续的路,是你的权利,你继续吧,我给你无限的时间,能不能走出这个局,就看你的了。”

  他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

  我身上开始发冷,远远的离开他。

  他的确是一个疯子,我几乎要相信自己已经被困在他制造出来的时空里了。

  这时候我听到子强他们的声音。

  那几个人稀稀拉拉的上楼来,冷不防我兴奋的冲过去:”你们回来了?”他们几个脸色不大好,点头说:”是啊,开学生大会去了,你小子怎么找也找不到,打你手机也不接。”

  我看看,确实有个未接电话。

  ”什么事啊?”我问,胖子说:”别提了,你知道今天咱们湖里捞出那个没有头的女的吧?”

  我说是,她是谁,知道了?

  ”知道了,她是咱们班的丁文,家长已经来认过了,衣服什么的特征都对,就差头了。”

  黑子叼了一根烟,郁闷道:”这年头他妈的变态真多,杀了人还藏个脑袋。”

  我冷不防问:”林玄呢?她去开会了吗?”

  几个人都摇头说没看见。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阿炯说的局,到底是个什么局?

  寝室里漆黑一片,都睡了,林玄怪怪的嗓音好像还响在耳边:”你不觉得麻绳很可爱吗?我其实早就告诉你了,今天天气好凉啊。她们都变了,丁文走得好,在抽签的时候,彩儿倒了霉,有鬼吃了她。我呢,谁呢?我很走运,你的女朋友,哈哈,哈哈!”

  ……不对,不对,这个声音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在响着!我跳起来到处看,林玄那泛白的眼睛好像近在咫尺。

  可是没有,我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那可怕的一幕。

  她到底想说什么?

  她的话根本没规律嘛:”我其实早告诉你了,今天天气好凉,她们都变了……”

  嗯?如果隔几句话念起来呢?

  ”我其实早就告诉你了,她们都变了,在抽签的时候。”对啊,这样看来,她在那之前的确告诉过我这句话。

  那接下来的话,也这么念下去就是:”有鬼吃了她,谁呢?你的女朋友。”

  我心里一疼,梅!

  梅的确反常,她不承认抽签跟我说话,也不承认在湖边给我电话,而且一直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可是,她好端端的,我怎么也不相信,鬼会吃了她。

  我把这一切连起来,发现抽签,是这些事情的根本。

  丁文死于非命,岂不正应验了那天的签?林玄玩着麻绳,也是她抽到过”一根绳索”。只是一根绳索,是什么意思?我必须马上找到她!

  可是当时的确太晚,我没能出去找林玄,第二天我找到了她,就在湖边那棵大杨树下。

  她吊死了,一根麻绳拴在脖子上,脖子下一圈乌青,舌头伸的老长,两眼泛白。

  我给梅打电话,让她把那天抽签的人再叫到那个教室去。

  ”人齐了?”我问,她们点头,因为死了人,没人觉得我的要求滑稽。

  ”好了,”我说,”你们知道,丁文和林玄死了,跟我们那天抽到的签一样。”

  她们点头,有几个胆小的好像还在低低哭泣。

  ”这事情很可疑,尤其是那天抽签的时候,我听到了尖叫,后来林玄告诉我,她在数数的时候睁开了眼,看到了什么东西,我怀疑她看到了奇怪的东西,这就是抽签会导致死于非命的原因。”

  李彩儿忍不住问:”是什么原因?为什么游戏也会死人!”

  我说,我也想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把你们再叫到这里,重复一遍当时的事情,找出原因。”

  一个女生说:”原因?别,我害怕,万一抽到了七十四签,岂不也要死?我不玩了!”

  我说:”游戏是你们坚持要玩的,难道你们不该负责吗?”

  她说:”是你女朋友提出的!要负责,她应该负责。”

  梅咬着嘴唇,不说话,我拍拍她肩膀,说:”好,谁也不用争,我来负责,这签我来抽!把书给我。”

  再抽一只签——这大概是我这个局中人最无奈的下一步了。

 

  三,三世签

  我抽到的,也是七十四。

  那些女生都向后躲,梅说:”查查吧。”

  我说,又什么可查的,丁文早就查过一次了。

   她说,再看看,万一记错了呢?

  我翻开书,七十四的地方,那四个字竟然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十一个字:”你将被最想不到的人杀死”。

  最想不到,谁呢?我拿着书,看那些女生,一阵低低哭泣声传来。”不要哭了!”我烦躁的喊,梅说,没有人哭啊。

  那么哭声呢?我仔细听,那声音大了,好像竟是林玄的声音,她一直在边哭边叫:”我不玩了,你们好可怕,好可怕!”她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么可怕?

  我的手机响了,是林杰。

  ”我听阿标说了抽签的事情了,你可千万别再试了,那个抽签法是我们通灵家族手册上面最邪恶的,表面看来没什么,却能引起大乱子。”

  ”……你知道那种抽签法叫什么?叫三世签,不是抽三世的签,是能把三世恶灵引出来的签,抽签的男女如果前世曾经签下血债,抽签的过程中,前世的血债带来的怨气就会召唤恶灵,恶灵你知道吧?六亲不认的那一种,把你们所有人都吃了也不够玩的!所以让你别抽,马上到我这来,我教给你解决之法。”

  我在这里冷汗都下来了,其他女生都探询的看着我,我只看一处地方。

  教室的门,锁住了。

  我说:”咱们回去吧。”

  梅说:”谁打来的电话?”

  我说:”朋友,我们回去吧。”梅一把抓住我的手,慢悠悠的说:”为什么回去,抽签还没有完呢!”

  我挣脱她的手,退一步,说:”别闹了,你已经闹了很多天了。”

  梅笑,说,你真会开玩笑。

  我说,开玩笑吗?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吧。

  那些女生都站着,我反而轻松一点,搬了把椅子,坐下,说:”我现在明白了。”

  ”我明白了林玄究竟是看见了什么,才吓成这样。”

  她们不说话,我就接着说:”这种抽签是三世签,能用三世之前欠下的血债引来恶灵,我不知道是梅,还是我,引来了恶灵,而林玄就在数数的时候看见了恶灵。”

  彩儿眨眨眼,说:”恶灵?什么样子的?”

  我用手指着她。

  她退一步,梅上来,说:”你什么意思?”

  我又指着梅,说,你别过来。

  林玄都告诉我了,你们,你们十几个人,都是恶灵。

  ”所以她会告诉我说你们都变了,还会发出大叫,说她不玩了,可是这个叫声被你们封存在这间教室里,我刚才才听到。”

  梅说:”我们都好端端站在这里,你说的什么瞎话?”

  我看她几秒,说:”好,我开玩笑的,咱们走吧。”

  她说:”去找林杰吗?那个笨蛋救不了你的,你还是听我们的话好一点。”

  梅笑着,伸手过来,我看见她指甲上滴着黑色的血。”丁文是你杀的?你是谁?为什么玩我女朋友?”

  她哈哈大笑,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其实就是她啊,我是前世的她,你猜错了,我不是引来的恶灵,我是前世的她的灵魂。”

  其他的女生慢慢的点头,再抬头时,脸色一个个的都变了,彩儿指着梅说:”她是我们的女主人。我们的女主人生前是个公主,我们都是她的侍女。公主临死前说,她生来高贵,不要死后没人服侍,就把我们这些奴婢提前杀了,给她陪葬。可是她这么做了,欠下了我们十几条血债,不能转世为人,反而要在地狱多受无数年的苦。”

  梅说:”是啊,我受了那么多年苦都不能洗清我的罪孽,所以我的本体做出了一个决定,决定抛弃我这段有罪孽的灵魂,自己投胎做人,把我和这些充满怨气的灵魂一起扔在地狱!我不服,我一定要找她报复!是老天帮我,让她玩这么一个游戏。”

  另一个女生指着梅说:”我们一直在地狱里跟着她,要想报自己的仇,这一次她到这里来,我们也不能放过。”

  我说:”林玄发现了你们的秘密,你们杀她,那丁文呢?”

  彩儿笑,说:”你数数我们一共有几个人?”

  我扫了一眼,说:”你们不包括梅,有十一个。”

  她说:”没错,公主杀了我们十一个人,不够数。”

  我正不明白,梅阴惨惨的说:”她们一共十一条血债,是不够,如果欠下十二条血债,我就可以永不超生,她们的仇才算报了。所以她们要挟我杀了丁文,补上这十二条血债。”

  我冷汗都下来了,说:”她们要挟,你就杀啊,你真的想永不超生吗?”

  梅忽然笑起来,说:”我无所谓,我的本体都不要我,我凭什么还要保护她?我们本是一个人,同归于尽没什么不好。”

  彩儿看着她,慢慢说:”好一个生来高贵。”

  梅说:”那又怎样?总比你们强的很!”

  那十一个鬼围过来,梅竟然躲到我身后,说:”我怕。”

  我说:”你是鬼,干嘛还要怕她们?”

  ”她们要等我欠满十二条血债,就毁了我的身体,身体是我的,多少也有点疼吧。”

  我苦笑不得,回头,她一双眼睛瞅着我。

  那毕竟是梅,我鼓了鼓勇气,站起来说:”我的好朋友是天师,马上就来了,你们小心点。”

  我一直没关的手机里传来林杰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在爬楼,马上就到了,你吓唬住她们啊!”

  这边那十一个鬼伸长指甲,恶狠狠的朝我和梅戳来。

  我双手举着个桌子护在胸前左右乱打,说:”你们小心点,就是杀了我我的天师朋友也要给我报仇的!”

  那些女生抓住桌子腿,把我硬生生拉了个跟头。

  梅在我身后惨叫,她被十几个女生抓来抓去,披头散发,脸上出了一条条血道。看那样子我只记得她是我女朋友了,大吼一声冲上去。

  可是那些女生的力量是不可估计的,对付一个两个还成,我马上被打在地上了,地下护着梅。她脸上血糊糊的,只能看见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

  她竟然有空对我说:”你不疼吗?”

  我这才觉得后背疼,她说:”她们把水果刀插到你背上了。”

  我眼前一黑倒下去。

  朦胧中尽是那些鬼的拳打脚踢,梅托着我的脸,呼出的冰冷冰冷的气息吹到我脸上。

  听到她说:”真的,你不该是我的男朋友。”

 

  四,最后遗言

  我再醒过来,在自己的床上,林杰对我说:”没事了。”

  ”我没受伤?”

  他说:”没有,都是皮外伤,你不碍事。”

  ”那么梅呢,那些女生呢?”林杰说,”被我制服了,幸亏我回了一趟家,拿了我们家族最有魔力的定灵符咒来,那些厉鬼都回去了。”

  我问:”梅呢?”

  他说:”她没事,不过,那些事情,我估计,她没有忘哦。”

  我接到梅的电话,她说:”我们分手吧。”

  英飞的鸡丁炒饭已经over了,他在对付那瓶饮料,听见我讲完了,说:”完了?”

  我说:”完了,我想不通,梅为什么跟我分手,如果为了她的前世那就太荒唐了。”

  英飞说:”就是为了这个你想不通?你难道没想过那个厉鬼和你女朋友是一个人?你不在乎,她在乎啊。”

  我摇头说:”我尊重她,不过我还是想不通。”

  ”那不要想了。”

  英飞擦擦嘴,过来拎起我的脖领子:”走。”

  ”干嘛?”我脚有点软,他说:”去找你女朋友,当面说清楚,看你还想不想的通。”

  ”她不见我的。”

  英飞说:”我爬到她们宿舍楼上把她吓唬下来。”

  我说你别乱来啊,捅出漏子来吃不了兜着走。他撇嘴一笑,说:”好啊!”

  我被他扽走了,不过不是去女生宿舍,是学校门口的小摊,他把我往一张桌子边一扔,说:”自己搞定。”

  我坐定了,再看对面,竟然是梅。

  她表情好不自然,说:”你的朋友让我在这里等着,跟你,说清楚。”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低头,勉强笑笑说:”这几天真的发生很多事,其实,都是我不好。”

  我说:”谁不好,那都过去了,不要计较那么多好不好?当这些都没发生行不行?”

  梅说:”可能吗?”

  我们又不说话。

  最后梅说:”我们是彻底完了,不管因为什么,小狼,我希望你明白,我跟你分手,不是因为什么感情上的主观原因,我们之间有着不能超越的界限。”

  她又说:”你不该是我的男朋友。”

  梅要回去,我说送她,她开始不肯,后来只好应了。

  我们沉默的顺着学校的大路走下去,天色很晚,下自习的人影都没几个。

  路过湖边的时候,我听到哭声。

  ”有人哭,我过去看看。”梅却拉住我,害怕的说:”不要过去,我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哭声大了,变得特别真切,是丁文。

  ”我要报仇,还我的头!”

  一个影子朝我们扑过来。

  我把梅挡在后面,说:”你不要搞错了,那个害你的厉鬼已经回去了。”

  丁文的鬼怪阴森森道:”我不信,你身后是什么?”

  我说:”梅是你的同学!”

  梅却在这个时候一把把我推向丁文,冷不防英飞在斜刺里冲出把我拽开了。

  梅在地上的影子拖的长长的,猛地变成没有。

  丁文的影子跟她打成一团。

  英飞气定神闲的在我背后说:”你看看,你女朋友根本就是鬼,有一件事现在应该告诉你了,她的本体已经回地狱去了,留下来的是她的恶灵。林杰收鬼的那天就发现了,但是恶灵潜伏在她身体里,他没办法把它收走。”

  ”丁文为了报复一直潜伏在学校里,我们就是想用她把梅身体里的恶灵引出来。”

  我说:”你怎么认识林杰的?”

  英飞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你等着看好戏吧。”

  我这才发现两个斗在一起的鬼后面,一个人影迅速的掠过来。

  是林杰,他朝我们挥挥手,肩头扛着什么。

  我听到卡崩一声,一道刺眼的光射过来。

  不是向我,是向两个鬼,等几秒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看见梅独自坐在光里。

  林杰还是一副酷样,冷冷的说:”这也是我从家里取来的新武器,地狱光线,被我找到了就不能动,地狱之门会自动打开接你下去的。”

  丁文呢?林杰好像知道我的疑问,解释着说:”丁文已经没有了,她法力太小,一照就灰飞烟灭了——咳咳,本来我也不想用这么绝的东西,可是别的我没把握。”

  地下伸出好几只毛茸茸的爪子,把梅的腿抓住,她一点一点陷进去,最后的时刻,她脸向我,说:”对不起,我想你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女朋友在那一天的时候已经死了。”

  她临死前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刚才也对你说了,现在再说一遍吧。

  ”你不该是我的男朋友。”

  她说完,竟然哭了。

  ”恶灵竟然会哭,你看见过没有?”林杰走过来的时候有点惊讶,英飞说:”我以前根本就没看见过什么恶灵,问我等于白问,不过你这么狠,一句话不说就把丁文的鬼消灭了,不怕有损阴德啊?”

  林杰说:”哪里顾的上这么多?咱们活着的人总是为了眼前利益做事的。”

  ”你是在说你吧?捉鬼的人很少有你这么自私有爱摆酷的。”

  ”那又怎样?你们还不是一样要来求我。”

  ……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我已经泪流满面。

 

  结局

  月亮出来了,我抹抹脸,英飞说:”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林杰说:”是啊,过去了。”我忽然扭过脸,一步上前,拎起林杰的脖领子:”那天你在自习室里收鬼的时候,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法可以保全梅的?”

  林杰像被霹雳打了一下,不说话了。

  英飞白他一眼,说:”都过去了,你骂他也没用,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是不是,天师?”

  林杰沉默了,好半天才泱泱道:”随便你们怎么说,我总是做最有把握的事情,这没错,有时候顾不得小事,你们也不能怪我,这是我的常识。”

  我说你想过后果吗?

  林杰说:”想过,我想的是凭我的常识判断的后果。”

  ”你们不能说我错,因为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你女朋友前生是公主,杀了那么多婢女,她当时怎么没想到后来呢?她也想不到,因为她是凭常识做事的,你不能说这有什么错,不是吗?”

  林杰浑身不自在,因为我和英飞都在瞪他。

  英飞说:”常识是吧?我也有常识,我只为了自己和朋友做事,你,还不是我的朋友。”

  林杰趁我发楞,往后退一步,转身跑了。

  我叹口气。

  走吧!走吧!毕竟一切都过去了。

  英飞说:”唉,虽然看那小子不顺眼,但是还真不能说他有什么大错。”

  我说:”他就是这样一种人,做事总是这么‘冷静’。”

  英飞一笑,边走边说:”太冷静的人是可怕的。”

  兄弟们听说梅死了,对我更是担心,可我什么特别的也没说,吃饭,上课,一切如常。

  英飞陪了我几天,没说什么特别的话,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后来在一个跟平常一样的早上,像平常一样走了,临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点头,一天下自习比较晚,路过湖边,看见林杰正在哆里哆嗦的扎几个纸灯笼。

  ”这是招魂灯,可以把一些还没散尽的孤魂野鬼找回来。”他说,”不知道丁文有没有走远,这个就算是一种补偿吧——我可不是被你们骂才这么做的。”

  灯笼在湖面上漂远,我们盯了好久,那一团团小小的光暗了。

  我说:”有个什么东西漂过来。”

  林杰说声是,就去捞:”一定是我的灯,捞上来还可以再用。”

  但是他的钩子抬起来,是个椭圆湿漉漉的东西。

  猜到了那是什么,我抬腿就跑。

留下一贯冷静的林杰在我身后狂叫:”不要走!这里有一颗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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