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那年冬,除却寒冷不是真
农历十二月十五,这是我们留校最后的一天了,上午试卷改完下午会议一完毕,我们教师也正式放假。会议里待校长对年度学业情况进行汇报与总结一通后我们便散会了,才只是出了会议室门口,李主任便远远叫住了我:“小杜,请留步请留步”!
他边递来一本通知书边含笑贺道:“恭喜啊小杜,由于上个月你参加本市第二届桃李希望杯荣获的一等奖,一中那边今早来了任职邀请函了,凭着这邀请函,下学期你便可以直接过去那边任职,连面试都免了,不错不错啊!
小杜你一直为文中翘楚,理应朝更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只是日后,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们!这边申请离职后立马就可以过去一中那边报道了”.......道完后主任轻轻叹了口气便走了,也不知这一叹是为高兴还是不舍......
这本是让人雀跃喜庆的消息,不知为何的,通知书握在手里,我却是怏怏开心不起来。且不说去一中任职发展前景好工资也颇高,经常代表市级参加省教育厅活动也是常有的事情。加上去一中任职,乃老父亲多年所盼的,他念了那样久,我是否也该全一全这老人家的心愿了!
只是,一想到下学期就要离身到别校任职,一想到春天西苑的芭蕉,北苑的海棠,夏秋西郊湖的荷花,冬天门前的大榕,月朗星稀的窗前月,阵阵滴答的芭蕉雨,还有杨老师四季的歌,可爱的室友莉莉.......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拥有,稍溢出的荣誉喜悦感被随即而来的不舍之情搅得空落落的。
恋恋间不禁抬头环视校园四周,一角一落,一草一木,那都是昔日心怀!五年了,我在二中任教五年了,往事如潮,二中给予我的是那样那样的多,这里总有太多太多让我割舍不下的东西。
突的扪心自问,我一直向往的追逐的真的是我确确喜欢最想要的么?还是说,一中只是他们向往追逐的,并非是我真正喜欢,人活着终其一生不都是在追求自己内心真正喜欢的么?二中就在眼前,我又何必舍近求远。望着躺在手中的荣誉书,我不禁叹了一声:父亲,恕我不能如你所愿了,当了你口中那么多年的乖女儿,请原谅,原谅我这次地叛逆!
思索沉吟间,忽觉得主任向我递过来的通知书颇有千钧重负,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只是这样沉甸甸不堪重负的荣誉书在我扪心下很快做出决定,终也变成了一本与平时无任何异样的作业本子那样轻盈。回到宿舍后,我信手把它放进抽屉里,仿佛它从没有出现过,我也从没有要去一中任职那样无拘无束心平如镜。
“杜姐姐,本计划今晚与你一同吃大餐庆祝寒假的到来,只是,只是......”
她贼兮兮满脸洋溢幸福接着道:“稍后他就过来接我,然后看电影,去美食城买好吃的”。
难怪这丫头近来神秘万分,偶时还不禁傻笑,原来是春风再次佛上梢头,新芽抽枝冒蕊了。
“谁啊”?我故作懵懂笑问。
“前些日子我认识了一男孩子,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通过这段时间与他的相处,我总算明白了些”。
“你快说来听听的”!我真挚追问着。
“原来爱与会爱是两回事,但会爱比爱更重要更能持久,如果不懂爱,多少爱都抵不了日常琐琐碎碎而消耗殆尽的”。
“杜姐姐,告诉你喔,昨夜竟梦见我前任了,我也没有刻意想起他呢,怎得就梦见了,倒也奇怪得很!不过呀醒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了。现下我可细细想明白了,他过得好不好已经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已经成为过去式了!现在啊,我要抓住眼前的幸福,全心去感受他带给我的感觉,这样我才对得起自己和他呀”!
莉莉缓缓道来的感悟倒叫我想起了去岁夏日雨天帘下祖母与我说的那番话:“那他日,直到你再遇到另外一位更情投意合的人,方可遗忘”......如今莉莉顿悟如斯,释然如此,看来是新欢给予得足够好啊!
“如此甚好啊,本该如此的”!看到莉莉坦然如此,我也真心替她高兴。
“杜姐姐,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呀,明早才回去呢,先拾拾房间”。
“杜姐姐总是那样勤快与整洁的,那杜姐姐,我走啦,现在,他也快到校门口了”。
“去吧,去吧,玩得开心些”。
“那,回头我再跟你分享哈”,莉莉的话还在屋内,人却已经跑远了.....那样不加掩饰洋溢的喜悦,我自知莉莉是真得幸福!因为这样的喜悦,我也曾有过,曾感受过!所以能辨别,能明了!
待莉莉走后,我便重新打扫整理房子,如此待沐浴完晚饭毕后就已是5点了。我隔窗探头悄视,落照虽还在天际那头,只是冬日的傍晚极是短暂,究竟多短呢,冬天的傍晚会在6点15分前结束,而它的天空不是渐渐变黑,是一下子暗了下来,想要欣赏总得要赶忙抓紧时间。
这样作一此想,遂关上房门往校园操场走过去了,彼时校园是难得的安静。学生已放假,教师也回去得差不多了,徒留几个家远的老师明日再走。许是习惯使然,才在操场踱上几步,不知不觉又来到北苑的海棠道上了,我始终说不上具体的感觉,这里好似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引着吸着我过来,许是这里的海棠,许是这里的歌声!
杨老师院落门窗依旧紧闭深锁,没有他的歌,我只能斜日栏杆人自凭了。闲闲环视间,通过赤框推窗格子间,我隐约瞧见杨老师客厅上挂满了诸多水墨简笔国画与素描画。实话说,来这里这样久,赏了这么多年的海棠,也听了这么多年的歌,我却未曾与杨老师会面过,也未曾大大方方往房里瞧去。
每次经过他的窗前,多次都想敲敲他的房门,告诉他,他播放的歌曲很好听,他门前的海棠花也为我所钟爱。只是这样一来,便知晓我是专门来听歌,他会不会因此就不放了?又或是他本是内敛静默之人,以后经过他门前的时候,大家碰面因此会不会尴尬有所束缚的?倒不如就这样随意而自然,顾及种种,如此便生生打消这样的念头了。
只是现下他不在屋里头,我稍隔窗悄视应该问题不大!按捺不住心中所好奇,遂透过格子探身往里面看过去,只见小厅墙壁上挂满了许多画,尤其中间那副春深海棠国画图,那欲粉还白的分明就是四月里初绽的海棠!此画摆放中央,足可见杨老师也是十足钟爱海棠的了。
再往里面别的地方遥望,虽都是简单的茶几,桌椅,却也精致整齐得很,足可见他也是内心丰富热衷生活的老人家。略略觑望了一下我又心生尴尬窘迫,纵使杨老师不在里头,只是这样探身窥视别人家的窗子总觉得有些不妥当,遂不禁后退了几步,索性站在海棠树底下静静站着。
平日里因顾忌杨老师随时有走出房门的可能而不敢逗留太久,如今这样无拘无束站在树下也是难得的。抬首间只见斜阳又偏西移了,这样夕阳斜满照,淡淡黄的朦胧感倒叫我想起了前人宋祁对斜阳的挽留: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我手中既无酒,现在也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只凭着一腔对夕阳情深似海的热爱,我能不能也劝劝斜阳,能否再逗留长久点,不要那么快就叫天黑!
我细细遥着天际边看着望着,这样暮色还未重合的黄昏好天色,我竟觉得有些熟悉,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经历过,那样熟悉的感觉迫使我不断去回忆。记忆如潮,叫我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个梦。也是这样的冬,梦里出现了一个且笑且暖的男子,还为海棠所变,我甚至还记得那个未了的吻,若不是因母亲突然地闯进......
我在想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无所凭依的梦而已,海棠又怎会突然变成一男子,我竟这样执念良多。是了,那岁与海燕去庙里求签问卜,大师解的话还清晰在耳:“奇怪得很,竟看不出以后的姻缘”........当时以为是戏言,揣着开玩笑的心思求的签,如今细细想来,却不知海燕后来的命运已经在此伏下了,命运捉弄人啊!
感叹间大师昔年笑着说的话:“这三条乃上上签,姑娘,不久远方将有人来给你牵线,知无缘分难轻入,敢于杨花燕子争!尚且这是个好姻缘,挡也挡不住,躲也躲不掉了”又让我觉得匪夷所思,重重诟病不已,两年即将过去了,也不见有何远方的人来给我牵线,足可见大师说的竟是胡扯诓人的话。我微微叹息,那年冬,除却寒冷不是真!
心情虽淡淡的寡伤,环视间却也不得不承认冬日傍晚这个点美妙得令人不能自持。夕阳未完全退却,月色又已上来,淡淡斜阳里渡上一层薄薄皎洁的月光,朦胧又有些静谧温和的明媚。这样白天与夜晚重合又交替的时刻甚少难得一见。
这样一钩新月照黄昏的景,不知怎的,我竟下意识就想拍一张过去与他作分享。怀着这样的心思自己也大为吃惊的,一年多了,没有再与他分享,也以为自己渐渐要淡忘了他,没想到见到美好的事与物终还是想起了他,想与他分享。傍晚渐深,寒意愈加浓重,心血来潮的想发一条信息过去问问他了,问什么呢?就问:扬州城的冬日是不是很冷了,培训的日子有没多带衣服去了呢?
只是想到我们已是很久没有联系了,这样的问候会不会过于亲昵而显得有些唐突不得体?又略略思索须臾,突然我想问问他关于扬州城冬天的事:三角梅的花期是多少天呢?那里的海棠今天春有没开的?此时天际边有没新挂一轮明月?
离思萦怀抬头仰望间,不知何时夕阳趁我不注意一下子便滑了下去,只徒留一轮月子悬挂在天的那头!皎皎的月色越浓,晚霞已淡薄如蝉翼,不出多少时候,黑夜便要来临了。天青云淡月白,今晚的天空怎么看也像是谁在冬日里写下的一封情书,不过只是一封写不成书,只记得相思一点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