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菱儿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款步走到闺房内室前,将绿萝丝绸幔帐轻轻挑起来。她的衣裙并不十分艳丽华美,身上佩戴的手饰也不多,但却都恰好地映衬着婀娜的身姿。还没等魏武回过神,赵销用手猛地推了他一下。
“赶快问问,他有什么话现在都能套出来。”赵销催促道。
丁献的头已经伏在桌上,口涎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丁兄,你再说说比武大会那天的事儿,主台倒塌的时候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呢?”魏武俯下身子,凑到丁献的耳边问道。
“我不,不想做,可是军部能容下我吗?谁也不想看到那场面,我也不想啊!”丁献嘟囔着说,赵销和魏武听得含糊不清。
“你不想做什么?有谁逼着吗?”魏武继续追问着,强忍丁献嘴巴里喷出来的强烈酒气。
“谁逼我?哼哼,老子现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谁能逼我?呜呜呜,我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打下手的副将,那些没有军功的贵族子弟,却都骑到我的头上,你,你能忍得了吗?”丁献有些激动,眼角竟出现了泪光。
“郎玄大人对你还是器重的呀!”赵销在旁边适时地开了口。
“我,我在人家眼里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被呼来喝去的吗?不,不行,我被人使唤惯了,我,我知道了,要是不去做,老婆孩子怎么办?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谁也帮不了我,呜呜呜……”
“丁兄,有什么不开心的话你可以和兄弟讲啊,憋在心里多委屈呢!咱们都是堂堂男子汉,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你,你们知道什么呀,要是说出去,那,那就没有命了,死了那么多的人,太惨了,太惨了……”
“就是因为死了那么多人,你才不能压抑自己,不然一辈子心里也不会安心的。”魏武说着,用手拍打着丁献的后背。
“狠心,要不是因为狠心,他怎么能够上位,我做不到,所以只能当个副将。我认命了,我不争了,不争了。”
“你说的他是谁啊?是逼着你做了什么?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他的狠心可能要了你的命啊!”
“是啊,是啊!会要了我的命,会要我的命,我现在闭上眼就出现了那些亡灵的影子,他们会要我的命。”
“你别怕,说出来有兄弟们帮衬,看谁还敢动你。”
“我没有动手,他们只让我赶在出事前下台,把事先藏在台下的水虎铜盔和金亭独产黄火药拿出来,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啊!”赵销和魏武互相对视了一眼。
“说吧,到底是谁让你做的,你不该替他背这样的黑锅。”
“是郎玄,是郎玄!他说如果我不去做,将来金亭王的手下就会上位,逐渐取代军部里的人,到时候我连副将也当不成了。”
“军部里还有谁参与了?你还知道些什么?”
“周狡,关凌,还有哪位总兵参与,我就不清楚了。整件事是他们一起策划的,偷埋火药的人就是关凌的部下。”
“郎玄为什么选你指认金亭王呢?他许给你什么好处了?”
“军部里派系不少,我没有什么背景,自然不是被拉拢的对象,所以别人也不会因什么立场问题怀疑我针对金亭。好处,对,对,郎玄曾说过一次,准备找合适的机会扶正,让我做南城的镇守。可是我没有在意,也不是贪图镇守的职位,再说从事发到现在,也没有人提过了。”丁献抬起头,醉眼惺忪地看看赵销和丁武。
“猜测金亭王会派人取代军部的将官,就安排人埋设火药自残来嫁祸,郎玄的胆子有这么大吗?其他王国有没有介入?昭阳城还有谁知情?”
“我只是听说郎玄密信通报过雷霆,至于雷霆王是不是参与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就是这些。”不管魏武和赵销再如何晃动,丁献仍然将头伏在桌上沉沉地睡去。
赵销坐直了身体,看着已经发出酣睡声的丁献,端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
“魏兄怎么看?丁献说的这些足以要了郎玄的命吧!”
“最关键的是找到实证,光靠丁献和其他人证不足以一击致命。”
“什么是实证?你又想怎么办呢?”
“短期能够收集到金亭黄火药,不是一般商旅能做到的,这个烦劳赵兄去查。最好能够找到郎玄和雷霆之间的书信,找到他们合谋陷害金亭王的铁证。我父亲在雷霆安排了不少亲信,现在正是可以利用的时候。”
“火药之事,赵某可以出力,但书信往来我看还是魏老弟费力。济国多年来一直希望取代雷霆,成为廊中的新霸主,的确是下了一番苦功啊!”
“雷霆凭借军力和占据沿海的先天优势,对廊中各国发动过许多战争,抢夺了多少土地和人口?他们垄断了食盐的贩卖,要挟其他各国通商,聚拢了大量的钱财,赵伯不是一直痛恨不已吗?如果能拔掉郎玄这棵雷霆栽在帝国的大树,我们济国就有机会联合廊中其他国家,组成联军对付雷霆。一旦我们济国掌控了盐业通道,就全交给赵伯打理,到那时赵兄的家族,就是亚夏大陆最大的巨富,难道这样的未来不是赵兄的期待吗?”
“呵呵呵,魏兄果然厉害,济国未来可期,赵家将来也要仰仗你呢!”
“家父派魏武来昭阳投奔赵伯,是真诚地希望能够联手做一番大事业。以赵家的实力和功绩,赵兄早就应该出任封城之主,或是担任朝中的要职。有朝一日,谁又能预测赵兄一族不会师学昭皇呢?”
魏武说完,眼睛紧盯着赵销。
赵销眼里的火苗虽然一闪而过,但已经被魏武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完全打动了对方。
“好,既然魏兄有此心,赵销心领了。实证你我共同收集,一旦找到郎玄和雷霆的把柄,我父亲会亲自呈报给首辅芮隐和娥帝。”
“还要麻烦赵兄多下苦功,找几位参与谋害金亭王的关凌部士兵,以及在主台倒塌里受伤的武士,争取彻底扳倒郎玄,不给他反身的机会。”
“你放心吧,包在我的身上,我只是担心你拿不到郎玄和雷霆王之间的亲笔信。”
“即使拿不到又如何呢?金亭王不就是被诬陷的吗?难道假冒郎玄的笔迹写一封信,会比埋设火药更难吗?”
“高!”赵销先愣了一下,然后会心地笑了。
“姑娘可换好了衣裳?”魏武问道。
花菱儿换了一身淡粉色长裙,从内室款步走了出来,裙子上绣着几大朵绽开的荷花,她仿佛是立于水中的仙子一般。
丁献伏在桌子上睡得一塌糊涂,赵销紧盯着她,魏武若有所思,花菱儿看了看三人,移步走上展台,稳稳地坐好。
啪啪!她的手轻拍了两声,隔壁房间里休憩的舞伎们再次闪身进入,排列成前后两队。花菱儿轻轻用手调了调音,然后指尖挑动,玉腕翻转,一曲《灵湖雁往》便婉转回荡。
春风起,湖波皱。短桨蓑衣,长篙荡舟,渔翁醉卧笑望天,南雁俯身赴北还。
花菱儿的歌声柔和甜美,如同和煦的春风一样,令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恍惚之间,魏武觉得自己正在飞升。
他飞出了碧月馆,飞向了碧空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