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赫然摆着一个木牌。
那木牌长有三寸、宽约三指,上面用红色颜料画着些很是奇异的图案,怕是因为年深日久,这个木牌看上去已经有些发黑,显得极其陈旧。
这好像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木牌。
就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玩意,愣是把那个蛇一样的酒鬼刚刚喝下去的酒给吓醒了。
他一下子蹦跳起来,一双老鼠一般的小眼睛瞪得圆溜溜地望着木牌,好半天,眨都没眨。
他当然知道,这个木牌并不是一般的木牌,这其实是个古人留下来的腰牌,桃木所制,上面红色的图案是用朱砂绘就,看形制,少说也是流传了千年之久。
看那黑黢黢的颜色,浑如不见星光的暗夜,自然,佩戴这腰牌的人,从事的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行当,甚至,他们做买卖的地方都不在地面之上……
“敢问少侠,如何有这般物价,可是同道中人?”那男子下意识地左右环顾一圈,正了正色,冲老狼一抱拳,压低了嗓门说着,一只手有意无意摸了摸后腰。
老狼并不出声,他轻轻拿起放在桌上的腰牌,随手一晃,随即收了起来。
“可是道上的前辈,能有此物者,定然不是寻常之辈?恕在下怠慢了……”男子见老狼不作声,腰身一躬,态度愈发显得恭敬。
只是,他那个阴恻恻的声音配上那张惨白的脸,再客气的话语从他嘴中说出,都变得无比诡秘无比可怕。
“这是朋友的东西,托我代管而已。”老狼看着男子,淡淡地说道。
“敢问少侠,您说的这位朋友尊姓台甫?这条道上的朋友,在下多少认识几个……”
“刘爷请坐,无名无姓之辈,那能入得刘爷法眼?”
“少侠认得在下?”
“江湖中谁人不知刘爷威名?”
“哎——二十年了,竟然还有人记得我鬼子刘……”
“鬼子刘?”听到这个名字,老狼突然间也是吃了一惊。
但无论如何,他的脸色永远都那般平静。
他当然并不认得这个短小猥琐的家伙。
一块杀人所得的腰牌,加上从花嫂口中得知的姓氏,胡乱诳了几句,这么轻松地就让对方承认了自己是个盗墓贼。
这个轻松实在是出乎老狼的意料之外。
轻松的有些不同寻常。
更让老狼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盗墓贼可不是一般的盗墓贼。
他可是当年江湖上声名远扬的鬼子刘!
曾经的岁月里,掘土行当里一个人鬼莫测的人物。
据传,早二十年间,这家伙可是连当朝皇家的墓都敢钻的。
江湖流言,二十年前,多少高官巨贾,一闻听鬼子刘的大号,无不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些看上去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家伙们,他们的祖坟指不定哪天就会让这个身材矮小毒蛇一般滑溜溜阴恻恻的男子给挖个底朝天。
包括他们自己身后,无论怎么费尽心力严防死守,哪怕铜铸铁浇,他们那一方看上去奢华气派到无以复加的永久容身之地,也极有可能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被这个家伙谈笑风生间洗劫一空。
少有大墓能逃过劫难。
除非那墓穴实在是一清如水,空有几块青砖两个陶罐,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物件可盗。
但这般寒碜的阴宅,又等同于山民村人了。
身为权贵,他们当然不会放任一个鬼子刘为所欲为,但是,机关算尽,他们却连鬼子刘的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过。
只是,不知何故,二十年前,这个鬼一样的家伙,却是一夜之间意外失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活脱脱从人间消失。
从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
可江湖上,却一直流传这他的故事。
当然,身为一个后生晚辈,老狼正是从这些故事中知道江湖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一身传奇半人半鬼的人物。
让他没想到的是,时隔这么多年,这个传说中的鬼子刘竟然就回来了。
他居然还活着。
而且,目下就坐在他的眼前。
一个只存在于故事中的人突然出现在老狼的眼前,难怪连老狼都吃了一惊。
看着鬼子刘将坛中最后一滴残酒舔干净,老狼随手拿起空坛子,有意无意闻了一下。
不闻还好,一闻,老狼一个并不挑剔的好酒之人竟然皱起了眉头。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气之人,这算哪门子酒?
正寻思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同样的敲门声,同样敲在一面木门之上,这个声响却是轻之又轻、柔之又柔,不仅轻柔,而且富有节奏,一点一点灌入人的耳朵,简直不是在敲门,而是一个少女的纤纤细手正拿着根羽毛在挠人的耳朵,让人感到无比受用,同时,又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点什么……
老狼微微一瞥,只见鬼子刘那个老家伙斜倚着桌子,还闭上了眼睛,一脸的享受。
“请进!”老狼看着鬼子刘斜眉歪眼的模样,暗暗发出一声冷笑,朗声叫道。
敲门声戛然而止,一个彩衣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这女子手中并没有端着美酒佳肴,大白天的,却提了一个灯笼。
鬼子刘还沉浸在那虚无的享受之中,冷不防被老狼的叫声拉回到冰冷的“暖房”,浑身一个哆嗦,有些不满地瞪了老狼一眼,一抬头看见眼前的彩衣女子,又是一个哆嗦,一动不动盯住女子,眼珠子几乎都到掉下来了。
这女子不是花嫂,也不是那伶俐可爱的小姑娘,更不是那个看门的笨姑娘,却是一个老狼都没有见过的艳丽女人,约有二十多岁,身着彩色衣裙,脸上浓妆艳抹,一身浓重异常的香气,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早已是历经风浪、阅人无数。
这女子丝毫不顾鬼子刘直勾勾的眼神,径直走到桌前,冲老狼行个礼,柔声说道:“小女子见过大侠!”
老狼看了女子一眼,并没有出声,他看看还在发呆的鬼子刘,有意咳了一声,说道:“刘爷,这地方眼杂,不如咱换个地方,晚辈赔刘爷略饮几杯?”
“哦?”鬼子刘有些不舍地从女子身上收回目光,瞅了瞅老狼,眼神中又恢复了那种警惕的神色。
似乎是看女子看的有些久了,鬼子刘一只手按住了后腰,好似腰疼一般。
“劳烦姑娘带路,刘爷请!”老狼说着,站起身,冲鬼子刘一摆手。
鬼子刘半坐在桌前,好像不太情愿挪地方,一只手依旧扶着腰,一只手按住桌面,腰身躬的像只猫,屁股蹭了几下,看了一眼女子,又盯住了老狼。
老狼站在桌旁,两手抱拳,脸上波澜不兴。
彩衣女子不等老狼开口,一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在鬼子刘身上一绕,仿佛无声中抛出一根无形的绳子,早把鬼子刘捆了个结实,不等女子转身,鬼子刘乖乖站了起来,像个木偶一般亦步亦趋跟在了女子身后。
老狼回头一看,鬼子刘嘴角居然流下条尺把长的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