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少年游马迟,燕歌莺舞,醉双眼,踏不出温柔乡处。红罩明灯照佳人,金纸迷醉,绿酒瘦,香溅霜衣无归路。
碧人路是昭阳二十四名巷之一,以“碧月馆”最为知名。“碧月馆”坐落在巷路中央,前后共有三进院子。
第一进院子栽种着腊梅、桃树、杏树,正对馆门是一栋三层的精致雕梁小楼,外层涂着深红的漆,起脊屋顶上铺着金光闪闪的瓦片。小楼里的廊道和堂顶挂满红色的灯笼,幽幽的红光晃动着,镂空的木墙缝里放着许多小香炉,烟雾袅袅,香气四溢。进入大堂之后,可以沿着红木楼梯登上二楼,再沿着回廊上到三楼。
楼内有近百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门外,都挂着印有艺伎雅号的小红灯笼。这些艺伎原本都是出身贫寒的女孩,因为各种各样不同的原因卖身于此。她们的身份下贱,每日都得强装笑顔迎候宾客,碰上那些举止怪诞的客人,免不了受一番痛苦的折磨与欺凌。小楼外的牌匾上题着“雅韵”两个大字,但是无论宾客还是艺伎们,从来没有体会到雅韵的滋味。
穿过月亮洞门进入第二进院子,才是“碧月馆”的精髓所在。
院子里铺着有鹅卵石的小路,珊瑚树和凤凰木等各种名贵的树木,依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栽种。中心是座碧波荡漾的人工湖,生机勃勃,暗渠经由地下管道,连接着昭阳城的明渠。
小湖里投放了近千尾锦鲤,还有各种色彩艳丽的观赏鱼。盛夏之时,穿梭于铺盖在湖面上的荷叶莲蓬之间,会引来不少附庸风雅之人驻足观赏。湖中心有一座小岛,堆砌着不少造型奇异的假山,山石掩映之间便是“皓月宫”。
“皓月宫”是一座两层小楼。假山石的洞穴里,放置冰块和小香坛,飘袅升腾的烟气轻轻地浮过湖面,使“皓月宫”如同置于仙境之中。湖中有许多突出水面的巨石,一座曲曲折折的小木桥经由这些巨石连接,客人们可以一边款步欣赏美景,一边走到湖中心的小岛。上了小岛,客人便可点选“皓月宫”里十二位名动昭阳的艺伎,陪其饮酒作赋,寻欢作乐。
若论“皓月宫”中的头牌艺伎,当属艳绝无双的花菱儿。
她是南方花国人,自幼便被人卖到昭阳。花菱儿年方十六,体态轻盈,粉额桃黛,更难得的是她歌舞双绝,琴艺超群,刚一出道便艳压群芳。
“碧月馆”最后一进院子大为不同,完全是另一番天地。院落一侧住着许多年轻女孩,从亚夏大陆各国收罗来,每天都要由琴师、礼乐师和舞师传授技艺。天资聪颖又长相清秀者,便会被馆主重点培养,期待有朝一日充实到“皓月宫”。
另外一侧,房屋低矮潮湿,住着年老色衰的过气艺伎。许多人因为疾病和难以生存,慢慢地耗尽了自己的生命。这风尘之地如同浅海,新人似浪花,不断地奔腾涌动,将如同浊水的旧人抛撒到沙滩上,任炽热的阳光炙烤风化。
阳光明媚,春色阑珊。
“皓月宫”沐浴在早春的春光之中。眼下景色比不上盛夏绚丽多彩,但渐渐褪去冬衣的庭院,别有一番初春的喜人情致。不过,坐在“皓月宫”花菱儿房间里的魏武,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这种情致,反而十分不自在地偎坐在红木椅子里。
淡黄色的小圆桌铺着镂花雕丝的桌布,上面摆放着几只精致的托盘,里面装着南方的时令水果,还有小厨房烹制的糕点。
坐在桌子主位的人是赵销。他身居太宰部次臣的高位,掌握着帝国许多下臣的职位升降和优劣评定。
赵销的长相颇似赵伯,走出路来也是虎虎生风。因为贵族身份家境显赫,赵销自幼便游手好闲,和一些年纪稍长的纨绔子弟玩耍,对昭阳城内的风月场所了如指掌。
坐在赵销旁边的是丁献,是一个擅长左右缝源的精明人。丁献微微发红的脸膛,长着塌鼻子,眼睛不大闪着亮光,年龄比魏武和赵销大了十岁以上,但头上已经开始谢顶。
丁献祖上家世并不十分突出,只是在其父丁帛担任昭皇征战时的亲随掌令官后,慢慢地积攒了一些人脉。因为没有功绩加持,丁献在部队混迹多年,始终没有太大的成就。后来,他娶了一位已经没落的贵族家女儿,膝下有了一双儿女。
花菱儿的房间极其宽大,房间的布置非常讲究,最里面的闺房用绿萝丝绸幔帐遮挡起来。魏武三人所在的房间被称作“雅室”,是入幕之宾吟诗作对、大谈风花雪月的地方。
“雅室”的一侧面朝庭院小湖,魏武三人坐着位置正背对着窗户,随时可以推开窗户,欣赏外面的景色。挨着窗户摆放着一条长排楠木桌子,桌上摆放着珊瑚树盆景,云顶瓷器,巨兽骨挂件,玉石屏风等等奇珍异宝,这些珍宝都是雅客们送来,供花菱儿赏玩一乐的,可见花菱儿眼下风头无两。
正对着魏武三人的是“雅室”展台,台上有排练整齐的下等歌舞伎。他们穿着白色的或是青色的罗裙,体态轻盈地翩翩起舞。展台上有十余种乐器,有管、籥、弦、琴,还有几件奇奇怪怪的乐器,均是魏武未曾见过的。花菱儿坐在一个厚厚的蒲团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牛耳香炉,里面焚着香。
花菱儿的柔指抚着紫檀木筝,空灵清爽的琴音飘扬在整个房间里。
如果把女人分成两类,那么在魏武的眼睛里,其他漂亮或是不漂亮的女人算作一类,花菱儿就是另一类。
她的脸蛋不圆不尖,恰到好处;两道浓淡相宜的眉毛,只用眉笔浅浅地勾画,便似刚刚抽芽而出的嫩叶;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一双明眸清澈见底,顾盼之间看不出一点风情;未施脂粉的嘴巴,吐气如兰,偶尔因为音准不满意,将她小小的鼻子妗起来;她的头发非常柔顺地贴附在额头和鬓角,窗外吹进来的微风,将没有束紧的长发卷起来,和她稳稳当当坐着的沉静悄然应和。
一曲《良辰晚》终了,舞伎们窸窸窣窣地拖着长裙,推开“雅室”里的一扇侧门,走到另一个房间里。旁边房间住着花菱儿的女仆们,表演歌舞的艺伎们,可以在那里小憩片刻。
“花菱儿的曲子曼妙绝伦,就如同天上的仙乐一般,每次听完都觉得身子酥得化了似的。两位将军,咱们一起端起杯子,敬花菱儿吧!”赵销色眯眯地看着花菱儿,用手托住身旁喝得摇摇欲坠的丁献。
丁献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傻笑着,握在手里的酒杯抖动着,血红色的酒液撒到了地上。花菱儿听着赵销的溢美之词,脸上只是微微地露出浅浅的笑容,像应付其他风雅文人骚客一样。
“魏武是粗人,听不出音律的好坏,却不敢像少年一样深陷温柔乡。”
“曲子妙,人就更妙了。魏兄实在是不解风情,还是丁兄识人识曲,未得佳人陪酒,自己先喝多了。哈哈哈哈!”赵销一边调笑,一边放下酒杯,将丁献端起来的酒,硬灌进他的嘴巴里。
酒液顺着丁献的嘴角溢出来,淌到他的紫色锦服上。
“小女子不才,鄙艺不精,难入将军的眼。你们稍坐,我到内室整理一下衣裙便回。”花菱儿的声音有一股魔力,魏武听完不自觉地乱了心神。
“姑娘不急,慢慢地换,我们三个人正好有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