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人为什么爱喝酒?喝酒喝的又是什么?有些人一辈子也不知道,有些人慢慢地才知道,只有极少数的人,天生懂得喝酒的意义。
酒不是一杯杯中之物,而是坐在饮酒者对面的朋友;酒不是简简单单的清澈,而是深达千丈的深潭;酒从来不会寂寞,因为总有人将酒视为自己最好的朋友。
面对最好的朋友,一个人会怎么做?坦诚倾诉,无话不说,肝胆相照,无拘无束。
泰平的酒量本来很大,对酒的真义也明明白白。可是,他喝了三碗酒,又倒了三碗,喝得两只眼睛竟游离不定了,既看不到应天的墓,也看不到怪异的冷月,只看到自己坐在对面,晃晃荡荡,脸上洋溢着笑容。
“咱,咱们哥,哥俩再喝,喝一碗。”泰平的舌头大了,手端着空碗,好像端着一只石锁,不停地抖动。
“你这是想把自己灌醉吗?”冷月皱起了眉头。
“醉?咱哥,哥们就不知,知道什么叫做醉。来,来,再倒三碗,喝,喝他一个不醉不归。”
“你知道我是谁吗?”冷月生气地说,伸手去夺泰平的碗。
“干,干什么?你还要给,给我倒酒吗? ”泰平身子一晃,居然躲开了冷月,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酒。
“嘿,看来你是真想喝醉了,索性就成全你。”
“成全?成全谁?我是谁?你,你又是谁?”泰平嘟囔着,又喝了一大口酒。酒水从嘴角漏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衫。
“我是你的师父,你是我的徒弟。”
“师父?我,我只有一个,一个师父。”
“哪一个?”冷月抿了一口酒,看着泰平。
“田垦。”
“看来你对田垦是真的尊重。他都教你什么了?”
“练剑,喝,喝酒,骑马,爬,爬山……”
“你要是早遇上我,这些我也能教你。”
“你?呵呵,你不行,你只是一个无人关心的,嗯,次子,没地位,没,没名分,抚司的位置,你,你坐不上。”泰平一仰脖,把酒喝掉了。
“你坐不上抚司位置,谁能够坐上呢?”冷月又给泰平把酒斟满。
“当然是,是,泰安了。”
“泰安是你的亲哥哥,难道你心里不服气?”
“服,服气,谁让我,我是次子呢!咱只配,只配喝酒,舞剑,弹,弹三弦琴,骑马,流浪……”泰平嘴里嘟囔不清。
“看来你是心有不甘啊!来,我陪你再喝一碗。”
“嗯,还,还是你好。”泰平咧开嘴笑了,一口气把酒喝干了。
“我比你的田垦师父好不好?”
“好得不得了。他,他不和我说,说实话,偷偷地,安排眼线,我怀疑他背着北靖,做了,做了很多坏事。”
“将来碰上田垦,我帮你揍他好不好?”
“你?你打不过他,他,厉害,剑厉害,酒,酒也厉害,天,天怎么黑了呢?”泰平摇摇晃晃,居然一下子摔倒了,酒碗骨碌到一边去。
“喂,喂,你醒醒,你醒醒。”冷月推了推泰平。
泰平好像一条死狗,倒在地上,嘴巴吧嗒着,脑袋晃动着,屁股扭动着。
人若是喝多了,往往会被叫作死狗。其实,狗没有惹任何人,为什么要担上这样的恶名呢?没有人知道,反正既然要背黑锅,你就老老实实地背好了。
呼!呼!呼!呼!
泰平居然打起了呼噜。他的声音异常响亮,节奏感很强,好像三弦琴的旋律,居然响遍整个柏树林。
“真没想到,北靖抚司次子的酒量这么差劲。”冷月蹲在泰平的身边,冷冷笑道。
“也许他只是想好好醉一次罢了,或者他只是想试探你。”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爹,对付泰平这个雏鹰,难道还信任我?他都喝了七八碗了。”冷月不悦地喊道
“月儿,酒要少吃,事要多知。”
“爹,你几时学得这么文绉绉了,我有点不习惯呢!”
“难道我还只能当个老乞丐吗?”
说话之间,一个人从柏树林深处踯躅而行,慢慢地走到应天的墓前,站在冷月的身边。
这个人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尘垢斑驳,好像爬着一些甲虫。他的眉毛又长又灰,胡子灰白如同井绳,若是拴上一个水桶,至少能吊起一个人来。他的腰间系着一条麻绳,打着赤脚,两只手黑黑的,油脂麻花,手里多了一个白面馒头。
如果单看这身打扮与面相,他足有六七十岁。实际上,此人年龄还不到五十岁。
“咦,嘻嘻,爹,这白面馒头瞅着好白啊!”冷月笑道。
“当然,扶爵府的馒头差得了吗?”
“你见过扶垚了?”冷月问道。
“否则我兜里没有银币,怎么在昭阳花天酒地啊!”这个人嘿嘿笑道,好像街上的赖皮。
“扶垚真如信游大伯所说,是一个睿智、有头脑的人吗?”
“至少这个人不像昭阳其他权贵。”
“哦?”
“一个人能够宠辱不惊,即使失去一切,依然谈笑面对,那么就足以说明这个人不简单。”
“的确如此。”
“信游选中了他一定有自己的考虑与想法。”
“反正异人堂的人都很怪。”
“你是在讽刺爹吗?”来人有点生气,眼睛瞪圆了。
“我是在说我自己呢!对了,二叔怎么样了?”冷月立马转移话题。
“别提他,死了。”来人面露怒容,好像更生气了。
“二叔这个人并不坏,只是碰上一些坏人,被他们挑唆了。”
“冷光从小就耍小聪明,以为天底下没有人比他强,不肯沉下心来学异人堂的异经八法。”
“异经八法实在是太难了,能够熬得住的人都不易,爹苦修这么多年,也只是精通六法而已。”
“月儿捧人的功夫越来越好了。”
“月儿绝对不是吹捧。异人堂建堂这么多年,能够精通异经六法的不超过三个人,爹任堂主呼声这么高就是明证呢!”
“嗯。可惜,堂中仍有人不服气,认为你二叔勾结外人,说我可能会将异人堂假手于人。”
“爹,清者自清,您老不必气恼。”
“呵呵,我倒不如月儿大度了。”来人笑道。
“二叔死在谁手了?”
“许清如。”
“莫干的干女儿?”
“嗯。”
“据说,许清如的武功极高,不亚于他的男人谭清欢。”
“一个女孩子家家,关心别人家事干什么。”
“我当然不是刻意关注,只是关心天下第一大帮而已。”
“是吗?据我所知,你好像认识盐商帮会杜云帮主的儿子吧!”
“爹,我只是见过杜箴一面而已。”冷月说道。
“能假扮他吗?”
“信手拈来。”冷月自信地笑道。
“好。你还是没有接见项公?”
“嗯。项公这个人戒心太重,行动又非常诡密,实在是难以接近。”
“看来,我们要另想办法。”
“爹,照你来看,盐商帮会的确曾支持西伯喽!”
“至少以屠啸、谭清欢等人为首者,是打算扶持西京贵族一党的。”
“最好亚夏堂、盐商帮会与预言堂都斗得鸡飞狗跳。”
“你以为他们斗得厉害,异人堂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吗?”
“那咱们现在四处奔忙,不就是想为异人堂扩大影响吗?爹要想坐上异人堂堂主位置,不是要有所作为吗?”
“月儿,男人之间的事你还是不懂的。”
“有什么不懂的,无非是争权夺利而已。”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帮泰平呢?泰平有权有势?”
“没有。可是,泰平是预言堂与箴言堂之中的前辈认为能够改变亚夏大陆的人。”
“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冷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