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朱雀，极鹤，十天妖星。
“今日预定的航程日志。
巴斯尼全体编制，以及……以及您的日天号。
按您规定的二十四小时制计时法的话，晨间六时舰队将经由十天妖星的航道前往一四九联邦，我们一般叫那里一四九星联，是附近唯一的中型商业区域。
预计航程十二小时，我们会在下午六时左右抵近那里”
听得出来，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凯尔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别扭的船名，尽管这名儿每隔几十个小时都得从她口中出来一趟。
按凯尔自己的说法，这叫既定的汇报流程，哪怕庒言一再坚持并明言自己并不在乎，可她还是数年如一日坚持汇报。
尽管，大多数时间舰队都一直在空荡荡的星际航道里飘着，啥事儿都不会发生。
以往，掠夺团使用的是极鹤的标准计时，大概就是大几十个小时为一天。
现在庒言后悔了，为了自己方便，自从强调了使用二十四小时计时法后，凯尔前来汇报的频率直接翻了倍。
平时，庒言大抵也就是捏捏眉心，挥挥手让凯尔退下了事。
可今儿，一四九星联？
要知道自从连仓星后，这几年他都在空荡荡的宇宙间飘着。
一开始，他最大的乐趣便是扮演“海盗头头”亲自去掠夺那些商团掉队的船只。
可很快他就失去了兴致，他发现，所谓的掠夺很大概率的油水都少得可怜。
那些掉队的商船最多的也就是粮船，所以，类似巴斯尼掠夺团这样的从来不缺粮食。
而其余的？
没了。
说实在的，就算偶尔遇见那种“肥肉”，也就是油水格外多的小商队。
为什么是小商队？因为好抢啊！
因为大商队人家一般都会租赁各个星联的军方舰队，正规军那玩意儿，打不过啊！
就算小一点的，颇具规模的，反正就凯尔自己所说，虽然人家押送的货物颇具价值，但是没法出手。
往往就算是抢了，抢到手，可能根本无法出手，哪怕是掠夺者专门的黑市，对这些没法洗白的玩意儿收购的价格也是低得发指。
所以那种小商队，他们往往都是数百上千共同租赁正规军。
但大批次舰船航行难免有各种原因掉队的，这样的船上往往都会有大量极好消化“民用物资”，又或者干脆是运送客人的船只，客人们又都喜欢大量金银随身，这种油水最多。
劫掠他们会遇到反抗，但往往代价小很多。
但是……
庒言觉得哪怕这样的“肥肉”啃上一万次，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上次送凯尔那些的十之一二？
他没问，大概只觉得这样的应该归类于职业精神的一种体现。
掠夺者嘛，总要抢点什么玩意儿。
可今天听到掠夺团终于要在某个生命星球停靠，他来了兴趣。
“咋？终于要抢劫陆地了？一四九星联？什么个地儿？”
旁边，黑暗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似乎，他十分厌恶于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
似乎也就是这个凯尔比较上道，每次劫掠似乎都遵循着某种规定只取其中的部分，所以对其还没有翻脸？
凯尔面色一变连连摆手，她擦了擦冷汗解释道。
“不不不，昊天船长，我们掠夺者一般来说不会也不能劫掠有编制的生命星球，那样会被极鹤上层大人物们盯上。
连仓星那是意外，那个该死的莫西掠夺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等这次议会，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见凯尔这么紧张，庒言一耸肩颇有些无趣。
说实话，他还真期待一下大场面的掠夺，抢抢小商队他都腻了，可看对方这样子他也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去干嘛？补给么”
凯尔嘘了口气，见对方没了那种危险的想法心中一定，这些年接触下来，她很清楚这位昊天船长大抵心里想的是什么。
“噢，不单单是补给，还有做点生意”
“生意？！”
庒言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这个身高数米全身充满力量感的家伙，掠夺者还做生意的？
凯尔苦笑，她也猜出来对方心里在吐槽什么，于是接着说道。
“是这样的，我们周期性掠夺一些物资也是要出手的，一四九星联那里有黑市，正好交易。
而且一些常规物资我们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出手，也要比黑市价格高很多。
还有就是，舰队也需要换装。
上次……”
似乎是想起来上次自己在金块中扑腾的幸福感觉，凯尔面色微微一红，兴奋地说道。
“上次您赠予了那么多金子，应该足够让我们的主舰队重新整修一番了！
噢！还有旗舰！”
说完，凯尔指向一旁的舷窗，那外头，巴尼斯掠夺团的旗舰赫然在目。
说实在的，当初庒言第一次见到这么宏伟的船只心中是震撼的，它很大，甚至大到了一种并不实用的地步。
而且毕竟是凡物，虽然建造时所使用的凡道科技水平并不算低，可依旧难抵岁月的侵袭。
其上划痕密布，且大多数并不是单单那种表层的磕磕碰碰，而是重度损伤后的深度修补。
如果远一点看，整艘船就像是被打上了数之不尽的补丁，好不凄惨的乞丐模样。
“您别看它破，可它可是我巴斯尼掠夺团的旗舰，是我某一代祖父留下的，航程时刻不说运行了百万年，但好几十万年应该是有的。
如果不是它的健康程度已经到了极限，我可不愿意报废它的。
您上次给的财富其实主要都要消耗在新的旗舰上，毕竟对于掠夺者来说，一艘好的，大的，威武的旗舰有时候比有一个好的团长重要的多！”
凯尔说话间有些扭捏，这不怪她，毕竟自小到大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抢来的。
从小和巴斯尼家族的其他继承者抢资格，长大一点就被丢去了战乱星域，在亡命徒与政客军队之间抢夺生存的本钱。
要知道，如今极鹤黑暗面的主宰，她这个掠夺者之王，还有魔神的称号都是从那时候一笔一笔打劫来的。
还从未有人这么大方，拿成堆成堆的金子来考验她这么多年来塑造的意志。
好吧，这个人现在出现了，凯尔……认栽。
“好好好，到地方再来找我，在外头飘了这么多年，还真想见见新鲜的世界”
庒言摆摆手，凯尔顿时一个立正，腕甲猛地与胸甲相击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庒言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金钱的力量对于凡俗人来说才是王道，不，理论上来说凯尔似乎不能称之为凡俗了。
他能感觉到，这个所谓巨人种的人类，体内血脉的力量似乎伴随着之前那柄天灵宝锤的附身，已经开始慢慢解锁？
“嘿，弟弟，要不咱也去消费消费？
喜欢什么随便买，你哥我现在不缺钱！”
庒言从口袋随意掏出来了一沓金钞，鬼族金钞，那金灿灿的光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晃眼睛。
这还真是一笔大财富，要知道，这一沓不过只是当初从连仓王宝库掠夺的九牛一毛。
可就这点，已经比赠给凯尔的那一堆价值要高得多！
黑暗面本来是有点不屑的，他一直对于那家伙丝毫没有距离感的称谓感到很不适，甚至有点反胃。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与这个家伙应该性格大差不差才对，怎么如今只是缺了点性格就变得如此“白痴”。
可似乎想到了什么，黑暗这次却没有反驳什么，而是伸出手，手掌摊开，一丁点不脸红地说道。
“那你给我钱，我要用”
“哈？”
这一下给庒言来了个措手不及，他张大着嘴巴有点不可思议。
要知道，黑暗这家伙一贯讨厌自己亲近的行为，甚至很少主动提什么要求，一般都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后。
一旁似乎在修炼着什么的德鲁伊两兄妹也是大吃一惊，芙蕾雅平日里想尽办法跟这个阴翳的小男生接触，可始终不得其法。
难……难不成金钞就行？
“那给你，嘿，不要给哥省钱，不够再来要！”
庒言顿时喜形于色，青巧儿以前一向属于乖巧懂事型的女孩，这种弟弟妹妹伸手向自己要零花钱的经历倒还是第一次。
可谁知，黑暗面无表情地将那沓金钞收了起来，可那只手却是依旧没有放下去。
“不够”
“哈？”
庒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却没犹豫，一连取出比之方才数倍的鬼钞递了过去。
“还不够”
几人面面相觑，芙蕾雅很贴心地开口说道。
“其实，如果只是与凡人交易，鬼族金钞只一张往往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黑暗有些不耐烦，只睁开一只眼摆摆手说道。
“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知道金钞什么价值。
别把我当土包子，在来你这里之前，我已经在宇宙间混了好几百万年。
论经历，十个你也没法跟我比”
庒言顿时感觉自己似乎被鄙视了？
“算了算了，喏，还差多少说，反正我现在也没啥花钱的地儿”
黑暗侧头想了想，他将先前的金钞都拿了出来堆在脚边，他摸着下巴似权衡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大概……这个数量再多一倍吧，应该差不多”
“好吧”
在黑暗话声刚结束之后，地面上立马就多出了一倍分量的金钞。
“你要这些做什么？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么？”
伊格尼斯看出了庒言的好奇，但似乎抹不开面子问，所以给芙蕾雅使了个眼色。
对方福至心灵，毕竟是双生子嘛，自己的哥哥一个眼色她便将这个在场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问了出来。
黑暗倒是无所谓，他一边收拾着金钞一边说道。
“连仓星，那里的人，很惨，有能力帮助他们为什么不帮？
那里虽然是星际粮田，可这一次不光是粮食都烧光了，土地与耕种机器也几乎都毁灭在掠夺者的炮火下。
那些肥沃的土地被射线覆盖，恐怕没个大几十年恢复不了了。
几年过去了，王城里剩余的存货估计也快到底了。
这一路上我查过，或许，他们等的救援等的那些极鹤高层派驻的舰队，或许千年，万年也不一定会出现。
这些，足够组建数支在当下具有自保能力的运输舰队前往那儿，粮种，耕种器械，民生物资，以及可以自给自足前的救援物品。
对了，还有足够多的医疗救援，连仓大部分医疗设施都在王城外，它们一样被全数摧毁。
王城内专供贵族的那些医疗资源虽然高明，可从数量上来说，那点对整个星球的居民可有可无”
突然，黑暗就像是一个精于人道救援的专家，如数家珍一般说起来这笔钱的用途。
“喂！弟弟，虽然经常能梦到有关于你的一些碎片，可始终连不成可参考的讯息。
话说你在找到我之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啊！我越来越好奇了。
呐，给我们讲讲呗！”
听到这话，黑暗猛地一怔，回过头来很不可思议地说道。
“原来你一直不知道我从哪来的？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了，你居然能容许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待在身边这么长时间？！”
这话一出，就连旁边的德鲁伊两兄妹也是频频侧目。
不过他们心里有数，大抵是有关于魔神大人自己的事儿，所以都懂事地装作专心修炼。
“唉，算了，大概你的警惕心都被某个分身给分了去。
不过你要想知道我的过去，以后自己用天衍神术慢慢琢磨吧”
黑暗想了想，见庒言依旧一脸好奇盯着自己，于是无奈说道。
“也没啥，之前被一帮该死的家伙囚禁了些年，等我逃出去之后便一直在追杀他们。
怎奈何当初囚禁我的凡人们开枝散叶各有际遇，我几乎走遍了整个中庭才将他们都杀了个通。
我的过去，就这么简单，也不过是手上有那么几百亿个无辜生命罢了”
庒言严重怀疑这个弟弟在装逼，虽然他没证据反驳这家伙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说杀了几百亿条生命，可却也不太相信。
见他怪异的眼神，黑暗似乎误会了，当下无奈一耸肩。
“你知道的，那些自诩为大人物的家伙们总是惜命的。
我常常找到他们时明明都说了，只杀他们个人而已，可是呢，根本没人信。
所以咯，一个个地非得拉上已经繁衍到盛极的世界陪葬。
你知道的，魔有仇报仇，他们攻击我，那我岂能有客气地说”
庒言越来越怀疑了，这家伙一定是将自己当成了傻子耍，对！一定是装逼！
明明先前还如同一个救死救难，相当专业的救灾专家，可后一秒就突然变成了随手屠杀几百亿生命的大魔头？
这时候庒言或许是忘了，忘了这个弟弟一副魔气亿万生灵业障缠身的模样。
反正黑暗说完就失去了再解释的兴致，其实，他还是想说，他的那些对于灾难后如何救援的常识，正是自己从一次次毁灭的经验中总结而来。
被他屠灭的世界多了去了，虽然吧，魔有仇报仇，可终归许多人都是无辜的，事后他还是会想尽办法帮助人们脱离毁灭后的苦难。
事实上，基本所有他真正毁灭的世界，多是他所寻仇的对象自己启用了某些终极自毁的装置。
这一点倒是极为讽刺。
……
十数个小时过后。
“你的事儿先等等再说，我弟弟想雇佣一些人，一些舰队，还有……”
庒言试探地转头看向黑暗，对方无奈接口道。
“吃的，用的，总之民生物资，医疗救援物资，以及雇佣各种专业性人员。
各种农用民用大中小型机械，记得，雇佣的舰队规模要大，必须靠得过有自保能力，且能很长一段时间保持合作的。
哦，还有……”
不用再多说，凯尔就明白了这个小一些的男孩要做些什么，她深深看了眼依旧滔滔不绝的黑暗点头道。
“是，我可以找到这样的地方。
您这一路想必也做了很多准备，要不然直到现在才打算做这些。
的确，距离连仓最近，且具有大型商业规模的地方也就是一四九星联了。”
她又转头看向庒言，同时向德鲁伊两兄妹微微一笑。
“昊天船长，等下我们需要过149星联的安检，所以只能小型飞行器入境。
不如就我们三人吧，芙蕾雅小姐与伊格尼斯先生待在船内稍息片刻。
少则几日，多则两个月内，我们便回来”
两兄妹无所谓，他们看着那小型飞行器里头似乎空间不大的样子，凯尔那大块头估计就要占据很大的空间。
虽然他们想着自己一个非凡道干甚非要做个小盒子飞来飞去，不过见魔神大人投来的目光，于是齐齐点头，转身回舰。
进入149星联似乎还需要排队，庒言几人搭乘的这艘小型飞行器与他们周边一同等待的那些似乎别无二致，也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样子。
如果不说，谁能知道这里头还坐着传说中极鹤黑暗面的那位魔神凯尔？
虚空中，无数可以穿透船体的射线来回扫射，人们排列杂乱，全都聚集在一处庞大的光圈内等待。
直到确认无恙，那些周遭的大型军用舰船便会传来简讯，之后便可以自由突入星联的星域。
那些射线扫得很慢，几乎是每出现一次只能辐射到十一二艘飞行器。
可是周围密密麻麻，反正庒言只在舷窗随意扫了眼就数出了七八千艘之多。
可就在这时，本来看起来还需要很久才能扫到这处的射线，却像是被只手强行给拨了一把，直接一整个全都笼罩在了他们这处。
一般149的安检不过是稍加扫描，基本确定不会有什么能造成集群性质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就行了，从来没有直接环绕成一道光束来回扫射的。
与此同时，庒言似有所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正散发出某种气息的漆黑卡片。
这是鬼族那位大鬼商所赠予，似乎，是某种VIP卡片？
说实话，他当初就没有多在意，随手给了那就随手收了。
尽管，这张卡片似乎能代表魑魅？似乎持有这张卡甚至能与她亲自对话，好像对方还能通过它跨越宇宙施展仙术帮助持卡人？
庒言感觉有点不好，他想起了上一次用这玩意儿似乎就被硬生生割去了一部分意志。
“您这是什么？”
凯尔有些紧张，要知道，他每次进生命聚居地交易都是用的假身份，她的脑袋可至今挂在整个朱雀的悬赏令上头。
不过，她察觉到问题似乎出现在老板手上的那张卡上，她也看出了似乎那上面散发出了一些捉摸不定的气息。
“走，直接进去”
在凯尔目瞪口呆之下，庒言一招手便强行接管了飞行器。
凯尔想要做些什么已经晚了，飞行器瞬息间便飞离了检查口，强行突入进了149的星域。
没办法，现在巴斯尼掠夺团的最高权限是昊天船长，凯尔甚至已经打开了她的生物力场。
她丝毫不怀疑，周遭的军事舰队已经锁定了他们。
可谁知道，方才已经响起的警示讯号突然消失，那些刚刚想要做些什么的军舰都再次静默。
与此同时，小飞行器内的公众频道突然响起了一个似乎有些礼敬到浮夸的声音。
“噢~！
尊贵的贵宾卡持有者，鬼族149星联分部向您致敬！
真没想到，如此尊贵之人居然会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请允许我等以诚挚的敬意欢迎您的到来。
同时，请务必让我等以谦卑的态度完成您的一切需求！”
与此同时，整个149星联的星空就像是被照亮了一般，每一处虚空都开始浮现出发光的点。
这些点汇聚成线，线又链接成面，以人类文字的形式组合成了无数“01”这两个字符，而后……
“诚挚欢迎01号黑卡持有者莅临149星联！”
类似的词汇顿时就如同爆炸了一般在周遭漂浮了起来，一时间霓虹闪烁万彩丝绦般的特效环绕整个星联。
庒言无语了，他现在这才看清楚自己这张卡上还有01这个编号。
“该死的！这一点都不低调！我的路线怕不是都透了个底掉！”
真的，如果不是舍不得这张未来或许有用的卡，他真的想就这么把这玩意儿丢进太空。
不过此时已经晚了，因为就连凯尔都注意到了，前方已经排列起一列军事旗舰。
看得出来，大概是某种欢迎仪式，虚空中甚至亮起了一张直至他们身前的led红毯。
“走走走，直接去目的地。
不是说这地儿是个中型商业区域么，咋这么土，还不如宵光那边儿给妖皇的范儿”
似很嫌弃，庒言连连摆手将权限还给了凯尔。
这话把一直闭目沉默的黑暗都给逗乐了，不过，他看向庒言收起来的卡片倒是似乎有了些新的打算。
说实话，一旁的凯尔反倒是看得满眼星星，似乎是因为她从未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入生命聚集区，而且还被这么隆重接待过？
一时间，她看向庒言的目光更加敬重了，甚至略有崇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