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的时候,葭收拾完,穿着舒卷芰荷裙从屏风中走出来,像是画中飞天的女子显现真身,看得站立门口的云实目瞪口呆,吴言沉盯在蒼葭的眼眸呆住,仿佛时间停止流动,鲜花停止绽放,虽是素裳,但穿在蒼葭身上却不同凡响,独特皎美,宛若神女,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吴言沉傻得一时竟不知做什么,说些什么,松节从屏风里取出遮阳的纱帽,小心翼翼为蒼葭盖在头上,顺着头绳沿着下额系上。
吴言沉走过去并排,伸开手,蒼葭不自然地挽上他的手,两人肩并肩往屋外走去。
来到游湖的乐天湖时,日头正盛,但泛舟于高过人头的荷花荷叶间,丝毫不觉燥热难耐。
乐天湖的荷叶密密层层铺展而去,青翠碧玉的荷叶之中有粉嫩的、洁白的荷花冒出头来,有的含苞欲放,有的正值盛放,有的已经败了外围的几朵花瓣。
这儿的比白府园中的荷花更大更多更茂盛,比吴府府内的睡莲更显一番亲近自在的乐趣。
一上船,蒼葭便欢欢喜喜地取下头上遮阳的纱帽,言沉划桨,两人面对面,蒼葭弯着身子逗趣底下优哉游哉嬉戏的鲤鱼。
蒼葭像是埋怨它们,“你们可好啊,日日在这儿歇凉。”
鲤鱼哪里能听懂葭的话,不过是被葭随手扬起的水花吓得四散逃开。
沉低头看着她的笑颜,嘴角也不自觉勾起。
“小鱼儿,别跑啊,胆子怎的这样小呢?”
她抓起一把斜挎竹篓里的鱼食,沿着言沉划船的方向撒了许多。但鱼儿都不敢靠近泛舟留下的一行涟漪,直到涟漪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它们才一拥而上争相抢食。
葭遥遥冲它们稚气地喊:“别抢啦,别抢啦,还有呢。”
说罢,她抛起一把,往两边透过荷叶梗洒向远处,这样它们就不怕了。
篓子里的鱼食抓了几把,她抬头向沉大方道:“剩下的留给你喂吧。”
沉一脸笑意,“都是给你带的。”
葭正在悄然将手伸在舟外的湖水中,沉刚说完,就被蒼葭洒了一脸的水珠。
葭仰天大笑。
沉微闪开,宠溺笑着继续划舟。
这是葭第一次如此轻松不沉重地与他逗趣。
葭翘着脚丫双手反撑在后,歪头问:是不是很凉快?
沉点头说着,是。
得到沉肯定的回答,她继续叨叨不停,“所以我说,这些小鱼儿还真是会惬意。”
舟划得很慢,刚入藕花不远。
葭悠悠地躺下,头靠在沉对面那头,随手摘下一片荷叶盖住脸。
阳光穿过疏疏密密的荷叶洒下丝丝光斑,有的打在她脸上的荷叶上,这点阳光却是不热,随着小舟的泛动,光斑也随之移动,却一点也不打搅蒼葭的清闲自在。
她想象道,
“如若我也是这池塘里的一只自由自在随处游荡的鱼儿。
我一定要在午间的时候摘一朵荷叶,上面灌满水,它就是我在水中的床,让我浮在水面还得以仰躺。
等睡够了,我还要摘一片荷花花瓣,吮里边的花髓,一定清爽甘甜。
不够吃再摘一朵莲蓬,里面的果实肯定又翠又嫩。
等到吃饱喝足了,就继续躺着,看看天空的云,瞧瞧周遭的小伙伴。
星辰升起时,就看漫天繁星、皎皎明月,繁星一定扑闪扑闪的,我可不会被它的光芒所勾引,如若它的勾角真的把我勾走了,那我可得破层皮了。
明月清辉的光芒一定会不遗余力照亮每一处,包括荷叶下的我的荷床。”
沉静静聆听,她所描述的场景,何其快意,何其赏心,沉也喜欢。
葭将脸上盖的荷叶取开,问:言沉你呢?你想像自己是什么?
藕花深处,沉停下舟,坐立于船头,蒼葭坐在船中心处,两人面对面,一左一右。
沉答:那我就做小鱼儿吐的泡泡吧。
葭笑道:“泡泡,嗯。”
若有所思般,她点点头,“泡泡也好,可以飘上天,看看天顶的风景,吹吹天顶的风,是否会更凉爽,
还可以飞越万水千山,漂到三山五岳、九江八河,看河清海晏、四海升平。”
沉在停船时就看好了身侧的那朵嫩绿的莲蓬,他随手摘下,为蒼葭剥莲子,他完整地剥好一颗,细心地掰开,抽出其中的嫩芯,虽然嫩芯没有特别苦,可是他还是为她抽了。
他摊开手心递给她,葭囫囵就吃了。
沉手上继续剥着,问:
好吃吗?
葭点点头:
很嫩,像是要挤出水来。
葭也准备拿起莲子剥,
沉轻声:我来就好,你只管吃。
葭放下莲蓬,心绪恍惚,沉的声音似船下的湖水,冰冰凉凉溜进她的耳朵,呆愣后,她大大咧咧笑说:松节也总这样跟我说。
葭低头看向身上穿的衣裙,“这件衣裙很美,我很喜欢,谢谢。”
沉拿出手帕,将剥好的莲子置于其上,葭伸手就可以拿到,“喜欢就好,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舒卷芰荷。”
葭取莲子喂进嘴巴,甚是愉悦,重复名字后称赞,“恬美得像一首诗。”
见沉手上不停歇的动作,随后,她脸颊的微笑缓缓放下,认真地跟沉说:我没有生气,所以你日后不必日日陪我、处处照顾我,也不用为我亲制衣裙,做你一直想做的就好,我不会是你的羁绊。
沉手上的动作止住,他抬眸凝望葭:我现在就只想为你剥莲子。
葭也顿住,她微微转头,慌慌张张地随手去抓莲子喂进嘴巴,很脆,很甜。
有半颗莲子落入水中,“咚”,有一条红白黑相间的小鱼儿壮着胆子过来叼,莲子对于鱼儿来说太大了,它吃不动。
蒼葭怕吓着它,小心翼翼地抓起鱼食轻捻于鱼儿眼前,果然,它就追着鱼食吃起来,蒼葭趴在船侧,鱼儿吃得欢快她也欢快,笑着低声喊沉也来看。
葭将手心的鱼食递向沉,沉捻起指头抓了一小把,鱼儿追着他们的鱼食吃着。
“哐当”,鱼儿想跳跃,却不小心撞在了他们舟的横栏,葭与沉相视,仰天大笑,看鱼儿晕乎乎的,一下子找不到方向。
沉与葭用湖水冲手,葭将手上的水甩在沉脸上、沉也挥舞着指头点水,日光下好不快哉。
沉见眼前有一朵荷花开得正盛,他问:
还要吃花吗?
葭被问住,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她反问:
可以吃吗?
沉:当然可以啊。
“不过”,他想起来了,“身体虚寒者禁食,你有寒疾,吃不得。”
她心想,恐是他调查得知,不过也没关系,她不在乎,所以并不深问,而是说,“那可没口福了。”
葭说,“我们为琉璃和三娘带点回去吧。”
沉答应,“好啊。”
他们一问一答的声音飘上空旷的天上。
二人泛舟,葭看中哪朵莲蓬、荷花,沉就往哪边划去。
“那边……那朵那朵……这边……这个……前边那个……好嫩啊,琉璃肯定会喜欢的……三娘也会喜欢的……她可以用荷花入膳……”
沉一边听着蒼葭的指挥划,一边说:我见你最近倒是常去紫烟居。
葭不假思索,不费脑子地回答:是啊,七妹和三娘都待我极好,三娘手艺可好了,常做好吃的,可香可好吃了。
沉:你可算找着宝了。
葭:今晚我们就去!
沉: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