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阴沉.黑暗.地狱
书名:夢魔驚魂Ⅱ-幻世浮塵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35653字 发布时间:2024-01-06








第211章 阴沉.黑暗.地狱

 

 

  人都说一死万事空,其实,很多事情都一直存在的,不堕不灭,无生无死。

  我是一名鬼卒,一个轮回司主手下的小喽罗。我们可算是天上地下最低贱的生物,只能在黑暗的地狱里生活,永生永世。

  我的职责就是在奈何桥边巡逻,是个清闲的差事,因为这里除了偶尔经过孤魂野鬼,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有。我经常呆呆的坐在奈何桥边,呆呆的看着孤单的魂魄,孤单的飘来。天天,月月,年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一天,轮回司主把我叫去,说我忠于职守,因为我已经在奈何桥巡逻了300年,没有出过差错。所以他让我做了勾魂使者,让我有机会去人间看看。

  人间的确很好啊,什么都有,比起那只有阴沉和黑暗的地狱简直就是梦一样。可惜我每次去人间都是半夜,而且都是去拿别人的魂魄。日子久了,我知道象我这种人,不,应该是鬼怪吧,是人们最害怕最痛恨的,因为我们一去,就意味着人间生活的结束。我只有苦笑,因为人既相信命运,又害怕命运,顺便连我们也恨了进去。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百年又匆匆过去了。轮回司主对我说,你已经有400年的道行,等到你有500年道行的时候,你就能去人间轮回,或者在地狱修行,去做一个神仙。当时我很开心啊,开心得笑了,这也许是我第一次笑吧。在场的白无常大哥取笑我,说我笑得比鬼还难看。我想:我本来就是鬼,而且白无常笑得比我还难看,人一见他笑,多半会吓死。

  最后100年的时间里,我继续努力的办着轮回司主交给我的每一件事情。可是我觉得这100年比原来的400年还要漫长,我多么期望它快一点过去,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要去轮回,去人间…

 

  一、(缘起千年)

  一天,我信步走到奈何桥边,黑暗里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抽泣。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女鬼在那里哭。我问她为什么呆在这里,她说她不小心弄灭了照亮轮回路的灯笼。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乐意帮助别人(鬼),那时我心情很好,所以我就说我可以带她去轮回司。她擦了擦眼泪,对我嫣然一笑:”谢谢你。”刹那间,我的胸口好象被什么猛击了一下,心里好乱…我从来没有见过笑得如此好看的鬼魂,我只觉得自己的脚好象变软了…

  到了轮回司,司主查看了她的记录,说她是枉死的,不能投胎转世,只能住在枉死城。她一下子哭了起来,我也一下子心软了,问司主可不可以让她去投胎。司主发了火,骂了我一通,骂得我浑身发抖,她也吓得不敢再哭。我垂头丧气的带她去枉死城报到,路上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到了枉死城,我让她进去,她点了点头,走进城去。我目送着她远去,这时,她回头看着我,又说了一句:”谢谢你。”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城门,只留下我呆呆的站在那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惊奇的发现我还挂念着她。于是我偶尔就会跑到枉死城去,偷偷的看看她。我发现她经常很早就急匆匆的跑到望乡台去,在那里看上一整天,然后哭泣着离去。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哭的时候,我也想哭…

  春天已经悄悄离去,零落的杨花已经化做漫天的飞雪。燕子回时,天际陪伴着灿烂的落霞,远去的已经消失在如水的眼眸,新来的早就烙上心头。无意间,有一种隐隐心动的心绪却似乎依然萦绕心头,不曾随南燕归去。

  那年清明,我找到了她的坟墓。一捧黄土前,一杯水酒,三色果品,两个痛哭的人,一个大人,一个小孩。我呆呆的看着那两人,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伤心,失落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我在那里呆了很久,一直到深夜。喝了一杯人间的酒,劣酒苦涩,心里却感觉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一次,我不经意问白无常大哥,枉死的人怎么样才能投胎。他说需要因果。我问什么是因果。他说因果其实也就是代价,如果有人把投胎的机会让给没有机会的人,那么就可以投胎了。他又说,这机会白痴也不会愿意让给别人的。

  日子又过去了很久,轮回司主把我叫去,说我已经满了500年的修为。问我有什么选择。我说我愿意去投胎,轮回司主问我愿意去哪里,我说我愿意让她去投胎。司主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白无常更是惊奇得舌头掉到了地上。司主告诉我,如果我放弃500年道行的话,将重新去做一个鬼卒。我说:”我愿意这样。”说完,我静静的离开了,这时我的心里很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走的那一天,我偷偷的看着她,直到她喝了孟婆婆的茶汤,上了转轮台。远远的,我已经看不到她了,我忍不住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望向远方。孟婆婆吃惊的看着我,慢慢叹了一口气,继续摆弄她的茶汤…

  我又变成了一个鬼卒,还是负责巡逻,我天天都会去奈何桥头,去看看。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再见到她…

  日子又过了一天又一天,我在桥边守了一天又一天,日子多得我已经数不清了。

  轮回司主又把我叫去,说我又在地狱守了500年了,可以再选择自己以后的路了。司主说完话,我茫然了,又是一个500年了,这500年里我天天都守在桥边,但我怎么一直没有看见她回来呢…司主看见我神智不清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迷迷茫芒中我又走到了奈何桥边。在这桥边,我坐了1000年,在这桥边,我等了500年。500年桑田沧海,连顽石也长满青苔。我却没有等到她的归来…后来,白无常告诉我,人若是转世投胎,天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是女还是男。

  我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好傻,好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我的眼睛在刹那间迷蒙了泪水…无底的黑暗中,一个痛哭的鬼魂。

  这一次,我不知道我该再期盼什么…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如昨夜梦中的泪痕,今朝已无法寻觅。梦里无尽的心思,依稀记得铿锵如鼓,震得世界崩落。梦醒时却只留下无法拼合的残片,如远古的文字,无从说起。但是那让人隐约记忆的耳语,却象闪电的光华,撕破脑海永恒的夜空。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也不愿意去追寻梦中的浮云。我知道,不会伤心,自然不会流泪。拂弦轻唱,不唱悲歌,红尘中悲伤事,已太多。信手填词,难填笑语,人世间欢乐趣,谁人知?而我犹如风霜中的野花,不知道将为谁而开。犹如荒原孤独的野草,不知道将为谁而绿。

  我再次放弃了投胎的愿望,我怕再看到那诱惑我的万丈红尘…害怕再看到让我无法忘怀的嫣然一笑…轮回司主叹息说象我这样尘孽纠缠的鬼是做不成神仙的。我依然坐在奈何桥旁,做一个鬼卒,等待着一个也许不再存在的人。

  再次坐在桥头,我看着过桥的鬼魂们,他们的脸上似乎都写着一个故事,在他们空洞的眼眸里,似乎在讲述着曾经以往的那个时刻。看着他们的迷茫,我庆幸自己还有知觉,我渐渐懂得,人间给了所有的人无数的问号,而答案需要在哪里寻找呢?地狱吗?我想不是,因为我的心里,也有太多太多的问号。

  我再次回到了没有欢乐,没有希望,没忧愁的日子,一个鬼魂的日子。信手拂弦,本应随性长歌,谁料琴声幽怨,杜鹃啼血,良人思归。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又谁能知乱弦之中两重心字,一生愁!弦随心动,恨手难如意,只赋得半阕残词,一弦悲歌。沦落千载,脑海中只拾取了无数残缺的点滴。回望往昔,物是人非历历。满怀希冀把记忆的点滴汇聚,谁知道却变成一幅野渡无人舟自横。

  日子继续一天一天过去,我一天一天在桥边走过,虽然我已经不再期盼,但是我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望过去,看看从桥那边是否有那个我忘不了的影子。每次这样,我都会暗自觉得自己很蠢,在心里骂自己几句,但是,只要走到这里,我都会做这件愚蠢的事情。甚至我还神经兮兮的跑去了枉死城,想看看是否还有那个在望乡台上哭泣的魂。后来的日子里,我开始有点后悔,后悔为什么在她离开的时候不去和她说最后一句话;后悔为什么在她离开的时候要偷偷躲起来而不看她最后一眼;后悔在她离开的时候…世间幸有记忆,能记得世界的颜色;世间哀有记忆,能记得世界的灰暗。时间的魔术把彩色与黑白重叠,把它撕裂,把它挥洒…留下漫天纷飞的纸片,让我去追逐,去拼合…为了忘却的,为了不能忘却的,为了忘却不了的,一切。

  在春雨里绽放的花朵,随着秋风纷纷飞落,花瓣轻舞,让最后的娇艳在阳光下吟唱出一曲依依不舍的恋歌。不愿离去的花瓣啊,就如我零落成泥的心。自然之神啊,你让温柔的春风唤醒花的魂魄,为什么又让无情的秋雨湮灭花的生命,难道世间的一切都应该有始有终…离别总是太匆匆,挥一挥手,天边云彩依旧。过客匆匆,不经意间蓦然回首才明白。而此时早已曲终人散,落幕的掌声余音在耳,舞台上却只有自己独对清秋。离别总是太匆匆,挥一挥手,看似欲走还留。秋风声里人远游,曾经纷飞于身边裙裾的褶皱萦绕耳际软语的温柔是那风筝的线,任风筝越飞越远。丝线早已断,风筝早已不知何处。我却不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依然紧握着那一截断线,等待着归去,归来。离别总是太匆匆,挥一挥手,还依稀记得你的气息,还常常怀念你的长发,还偶尔寻找你的影子…等到秋风再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否也会象残花一样被雨打风吹去,零落,湮灭,了无痕迹。

  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

  很久以后,很久,很久…

  那一天,我见到了地藏王菩萨。地藏王菩萨是地狱里最高的神,也是最温和最善良的。地藏王菩萨的慧眼一下子看穿了我心中千年积郁的迷茫踟躇,他很惊异于我,一个鬼魂居然也有如此的心事。他叹息道:”苦海众生,回头是岸。”可是我始终听不明白他的话。我尽情的把我心里积压的一切讲给了菩萨听。菩萨问我:”什么是缘。”我答不出来,菩萨又问我:”什么是情。”我完全不明白。最后,菩萨问我:”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痛哭流泣求菩萨让我做一次人,求菩萨让我和她,结一段尘缘。菩萨答应了,答应用我千年的修为换一次与她同世为人的轮回。最后,菩萨对我说:”万事随缘,莫执着。”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一天,我终于转世为人了。

  我家是当地的豪门,我一生下来就是少爷。

  慢慢的,我长大了,喜欢上了邻家的姑娘。她家是我家的佣人,从小她就在我家帮工,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耍,可是长大了却渐渐疏远。可是我发现,我一天比一天喜欢她。而且我想,她应该也喜欢我吧。

  在她18岁那年,父母禁不过我的请求,向她家提亲了,她家自然答应了。

  那天我在她家门口碰见她,满心欢喜的想和她说句话,谁知,我看到她一双眼睛里却流露出无比的憎恨。我的心一下子凝固了,我怀着不安的心情回了家。隐隐觉得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果然,在迎娶她的那一天,她和邻村的一男子私奔了。我爹大发雷霆,派出大批家丁出去追赶,我也心慌意乱的跟了去。不久就追上了她们,我惊讶,迷茫,胆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看着她。她也看着我,那一双清澈的眼眸里仇恨的旋涡将我吞噬。顿时百感交集,心一阵收缩”她恨我!!”我眼前一黑…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家丁告诉我她和邻村的小伙子一路逃跑,最后双双跳崖自杀了…我一听到这消息,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时空都化为乌有…往昔的爱人只留下灰色的轮廓。过去的水晶在我手中变做了松散的沙雕,被时空的潮流吹散,一点一点,变作了风。风去何处?你不愿意带我而去,但是你至少带我的心离去,请不要丢下我一人,在世界的尽头呼唤,无尽的呼唤。黑夜会来临,生命也会消失,为什么两重心字却无法解开,为什么两重心字又无法重叠!?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发觉我已经在奈何桥头了,白无常在我身边站着。等我回过神来,白无常告诉我,我昏迷以后不久,就一命呜呼了…他还告诉我,那个徇情自杀的女子,就是当年我苦苦等待的人,现在已经去了枉死城…

  我头脑一片混乱,所有残破的记忆涌上心头,我不知所措…白无常把我带到了地藏王菩萨那里,菩萨含笑不语。

  我忍不住问菩萨:”为什么她会恨我?”

  菩萨说,这是因果。我问,什么是因果。

  菩萨说:”有缘就是因果。你曾给她一次轮回,她半生服侍你,这就是因果。你给她一次轮回的缘,是因为她因你而枉死。她因你而死,是她要还你一次轮回的缘。人常言前生后世,其实是没有先后,前生在此,今生也在此。有来有去,始终却无生无死。”

  我感觉到这一切一切都是一个误会,在一个特定的时刻,遇上了一个特定的人,发生了一件特定的事。似乎可以看到一个可以预见的结果,但是世事并非如此,是我错了。错过了一千年的光阴。错过了两段本该幸福的人生。我刹那间领悟了轮回,人之所以轮回,是因为有无数的错,无数的悔,无数的期盼,无数的失落,要到来世去补偿去找回。但是即使不停的轮回,在那个凝滞的时空的人又怎么能记忆起前生的往事去作为今生的指针?!轮回是佛的经文,让迷失在苦海的众生明白回头是岸,但是执着的人又怎么能理解佛的心意,望世生悔。

  至少,我无悔。

  到最后,我明白了菩萨点化我的心意,但我还是没有回应菩萨的话,我也不愿意去品味菩萨的话。因为我感觉过幸福,感觉过悲伤。有过快乐,有过心痛。有过千年不灭的梦,有过前世今生的缘,有这一切,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终于还是放弃了继续的轮回或修行,我愿意永远生活在我那已经延续了千年的梦幻里,永远做一个奈何桥边独坐的鬼卒。

  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再见到她,那个永远不变的她……

 

  二、(落红飞散)

  人有心,会去想很多很多的事情,也会忘掉很多很多的事情。我不知道地狱的鬼有没有心。

  日子天天的过去,我觉得自己一天天变得冷淡,很多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我渐渐忘了那些心动的,心伤的,心痛的时刻,忘了,几乎全忘了…

  忘了很多东西的脑子,需要有新的东西填进来,于是,我开始仔细琢磨当年菩萨的话语,似乎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浮生皆苦,万相本无。这是菩萨说的话,我相信菩萨是对的,但我实在是不明白,既然有十丈红尘,为什么它又是空的呢?既然是空的,为什么又要用花花世界密乱人眼呢?神佛自然是清醒的,但是凡夫俗子有怎么能理解这外表后面的所谓真实呢?!难道这是神佛故意折腾人的把戏吗?让人们不堪苦海而回头佛国?!如此卑鄙阴险的神佛,是应该下地狱的。但是,我绝对不相信神佛会玩弄世人,因为他们是最慈悲的。这一切的一切,如何解释呢?

  我埋头于经卷,痴心于佛理,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我还记得当年在人间的一点事情,现在想起来,不堪回首。如果我能明白这其中的因果,我相信,世间的痛苦也会渐渐消除。经历了千年的迷茫和等待的我,想帮助那些和我一样迷茫的魂,一样痛苦的人,就象帮自己解脱一样。

  寻寻觅觅中,寒尽不知年,不知不觉,我又在经卷中埋头了300年。轮回司主曾经召我回去,说我大道有成,要我做他身边的判官,我谢绝了。白无常又惊讶得把舌头掉到了地上,说我什么已经看破名利,已经四大皆空,就要白日飞升了。我没有说什么,暗自在心里骂:我又不是和尚,空什么空,什么看破名利,不过是我自己内心混乱而已。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围的人,不应该是鬼,都对我客气了起来,菩萨也经常叫我去听他讲经说法。其实我只能明白一点,即使明白,我还是不觉得都对,因为我相信天地之间冥冥中自有真理,真理是什么?我觉得就是要让众生不再痛苦。菩萨说要割舍一切欲望,我却觉得没有道理,没有欲望的生命如何生活?但我却不敢说出来,只有唯唯诺诺,然后拼命在经卷中寻找答案。

  看了无数的经书,有佛家的,还有道家的,我都半解其意,然后觉得道理虽有,却不是我想要找的那种。特别是庄先生的《南华经》,我完全被他的蝴蝶飞舞搞得晕头转向,洋洋满纸,不知所言。更让我迷惑的是菩萨每每问我禅机,我要莫信口开河,要莫沉默不语。菩萨却笑意浮面,我实在不解其心其意,惶惶然而终日。

  又这样过了200年,我很惊异于自己的耐性,依然能苦读经书,虽然心不在,却能读。看来读经是有好处的,读经未成,却蒙菩萨青眼有加,得以传授修炼法门,很学了些御气飞升,辟谷养气,杀伐变化之术。我本小小鬼卒,本没有资格学的,也不知道学来有什么用,但菩萨说,修习法力乃除魔卫道之根本。我没明白,既然佛法无边,为什么还有邪魔外道。但菩萨说,有本性顽恶之徒,不可教化。我唯唯诺诺。

  有一天,我在地府转悠,不知不觉来到了孟婆婆卖茶汤的地方。孟婆婆正在打瞌睡。我过去叫醒了她,孟婆婆猛然醒来,慌忙左右看看,半晌才松了一口气。我很奇怪她那么紧张,她说,如果有鬼魂没有喝她的茶汤而去投胎的话,她就犯了大错。我问她,为什么都要喝了迷魂汤才能去投胎?她说:是为了让鬼魂一世世的记忆不能连续,让他们每一世都有无法弥补的遗憾,这样等到他们厌倦了痛苦折磨的时候,就会放弃轮回,心向大道了。我很惊疑,这种方法对我而言,是欺骗别人,是故意在折磨人。我问,难道红尘人世不好吗?为什么不要他们做人呢?孟婆婆的脸色由惊异变的恐慌,什么都没有回答,匆匆把我打发走了…

  从孟婆婆哪里回来,我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我不愿意相信这种对众生的手段是合理的,但是它又的的确确是天条,为什么天条要如此不公平呢?佛经上说众生平等,也就是说众生有权利选择自己向往的生活,即使有人无心大道,但也是可以理解的啊。但是,让众生饱受折磨而回头大道,这显然是一个骗局。大道也好,红尘也好,宇宙万物自然而生,就应该有它存在的价值,为什么要不择手段的逼迫,诱使他们去心向大道呢?!

  怀着疑问,我再次埋首经卷,不知道把经卷翻了多少遍,只有一个答案,只有心向大道才是对的,理由呢?却没有,也不需要理由。渐渐的,我也懒得多看经书了,只是专心修炼所谓除魔卫道之法。

  时间又过500年以后,地狱发生了一件事情,在别人看来,是一件小事,在我看来,却是一件大事,改变了我永远的命运…

  秦广王手下的朱笔判官秦楚恋上一人间女子(这种事情时有发生),竟然偷跑人间。地狱使者劝说无效,十殿阎罗便派阴司鬼军将他捉了回来。谁知他执迷不悟,一心要去人间与那凡间女子相会,胆大到逃狱而出。最后还是又被捉住,而且鬼军还摄走了那女子的魂魄,把她永世监禁在幽冥地谷,让判官永远无法和她相会。判官悲愤而骂阴司诸神泯灭人性,诸神皆怒,要将判官诛灭,永世不得超生。

  那一天,诛魂台上,判官被铁链所绑,摄魂钩穿了他的琵琶骨,此时除了判官高大的身材外,已经不成人形了。我觉得心里一阵抽搐,偷眼望了一下高坐莲台的地藏王菩萨,平时温和仁慈的他现在却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里我依稀看出一丝寒意,我心中一冷,只觉得自己在下沉,下沉…无比慈悲的菩萨啊,你现在的心里难道失去了怜悯吗?!

  秦判官最终被五雷轰顶而灰飞湮灭…

  大家都散去了很久,我又偷偷回到诛魂台,看着判官残留的红袍碎片,我只感觉到无限的凄凉。这时,一阵风吹来,一方素绢被风吹起,我连忙抓住。奇怪,地狱怎么会有风?我狐疑的拿起那方素绢一看,上面有字:那年清秋燕落桥边巧相会脉脉如水云剪青山翠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便从此痴痴长坐夜夜雨声碎好一阕《点绛唇》!好一句痴痴长坐,夜夜雨声碎。我突然记起了千年的往事,寂寞桥边,孤独鬼魂,痴痴长坐,空等归人。一滴泪水滑落,在素绢上浸润开来,千年郁积的悲伤离别相思愁苦再次冲破层层心锁涌上心头,如素绢上的泪水般蔓延在心头。只是现在的我不知道,这一滴莫名悲伤的水珠是为秦判官而流?是为她而流?是为相思而流?还是为自己而流…

  风继续吹动着诛魂台上残碎的布片,地狱是没有风的?难道是秦判官魂魄不死吗?风越来越大,吹动着我手中那一方素绢,我似乎明白的那风的意思,走下诛魂台,向幽冥地谷方向走去,回头时,风已停,纷纷洋洋落着判官红袍的碎片,宛如深秋落红…我这时觉得,秦判官或许还在…

  悄悄来到了那名被囚禁的魂魄的牢房,那张万分憔悴的脸还能看到往昔的风韵,我不由得叹息。我没有想到鬼魂也会因相思而苦,因离别而悲,因鸳鸯别偶而憔悴。把那方素绢给了那女鬼,我转身离开了牢房,我不想听到哭声。

  走了一段路,我没有听到哭声,却听到牢房那边传来幽怨却坚定的歌声:那年清秋燕落桥边巧相会脉脉如水云剪青山翠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便从此痴痴长坐夜夜雨声碎歌声怄哑,却有一丝甜美;歌声哀怨,却带半点欣慰。歌声越来越远,在我耳中却如咫尺,我咬紧牙关,纵身化为一道青烟,飞离了地谷…

  那一天,我明白了情是何物,教人生死相许。

  那一天,我厌倦了地狱迷茫的无底深渊。

  那一天,我不再追寻佛经的大道。

  那一天,我离开了地狱。

  那一天,我再次来到了人间。

  我叛离了地府,大道,我要去人间寻找真正的大道。

  在逃出鬼门关的那一瞬间,我回首羁绊了我2000年的地府,”等我明白了真正的道理,我会再回来的!”

  我想:到了那个时候,也就不会再迷茫,再痛苦…

 

  三、(浮云世界)

  天蒙蒙亮,群山还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我漫无目的的漂浮在云雾中。我的心里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感觉,平静而慌乱,坚决而踟躇。这一次的离开也许是我永远的离开,隐隐涌上心头的这种感觉,让我感觉到无边的迷茫和孤独。离开很容易,也不用道别,也不用挥手,但是离开了自己生长之地,宛如浮萍一般飘摇在风雨的凄凉使人永远忘不了这一时刻。鸟倦飞而知返,枯叶落地归根,在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了那些客死异乡的游子,人生已逝万事了了也要让人把自己的骸骨千里还乡的郁郁情结。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也许100年,也许1000年,也许10000年。一万年很长,长得我都不知道有多久,但总有结束的时候,只是不知道那一天,能否有人将我的尸骨带回今天我弃之而去的地方。

  阳光刺破云层,把万丈光芒洒向人间。站在阳光下的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通畅,一缕缕的阳光把一丝丝的热力穿入我的心房,明媚的光华似乎穿透了我的身体,如云雾一般宛如透明。本来鬼魂是见不得阳光的,幸当初菩萨传授我修仙法门,我才能领受到自然的恩赐。我不由得想起了菩萨,在我心里他就是慈祥的尊长,我尊敬他,爱戴他。但是,我几乎又同时想起了秦判官那褪尽希望,散尽怨尤而如槁木的脸,那污浊的残破如飞絮的片片衣炔,还有那时候菩萨冰凉如水的脸,那深邃如潭的眸…我不知道在那时为什么会对菩萨有那么一丝的埋怨,也不明白会对秦判官有那么多的不平。

  忘不了平常慈祥如父的菩萨的笑。

  忘不了天雷劈来时判官无神的眼。

  忘不了幽冥深处那孤魂幽怨的歌。

  脑子里一片混乱,好象有无数人在哪里争吵,拉着我往这边,拉着我往那边…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在哪一边,该去哪一边。

  我呆呆的站在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我很羡慕他们,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而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也没有人告诉我,我应该去哪里。人间的日子真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太阳散尽了自己的光辉,就要天黑了,四周的行人也少了,偶尔一个匆匆路过的,脸上也挂着那种渴望回家的神情。家,多好啊。家中的妻子也许已经做好了饭,等着出外的丈夫回家团聚,儿女们也许正等着外出的父亲带回他们期待的零食,玩具…

  而路上匆匆的行人,也许都想着家里丰盛的饭菜温柔的妻子和天真的儿女,还有回家那一刻儿女入怀,妻子含笑的无比温馨…

  家,我没有家,也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

  突然间,我想到了千年以前我初入轮回时的那个家,那里有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她…我宛如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浮木,黑夜行路的人看见了一丝灯火,我无法抑制心头的激动”我要回家!”

  在夜幕最后降临的时候,在依稀的炊烟,点点的灯火中,我化作一阵风,向远方飞去,远方,是我的家,阔别了千年的家。

  依稀还记得家乡的位置,就在山的那边了吧。我恢复本相,走在山路上。山路弯弯,山的那边有一座城镇,名叫”桃源乡”,我就曾经住在那里。走在山路上,四周绿树环绕,飞鸟嘈杂,野花的香味带给我人间的气息。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真是一种福分啊,我想。我再次从沉积的记忆里找到了当年在这红尘中的点滴,春花秋月杜鹃夏,白雪皑皑寒意加。故园堂前的桃花,不知道在我再次回来的时候是否盛开依旧?村口塘前的老柳树下是否还有嬉戏的顽童?街上那飘香的酒馆是否热闹如往昔?曾经住过的老屋是否依旧为人遮风挡雨?曾经青梅竹马的玩伴是否又轮回在此?

  想着想着,我的脚步却越来越慢,近乡情怯,阔别了千年的时光,故乡,是否依旧是我的故乡?离城镇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不平静,心如乱麻,不知从何理起。心慌意乱中终于再次踏上的曾经的故土。

  记忆中故园的印象已经荡然无存,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树木,还有永远都是陌生的人。一切似乎又是那么熟悉,街道的石板还是过去的颜色,树木的风姿依然是过去的窈窕,人的面孔似乎都曾相识,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转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我千年以前的家,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我曾经和父母家人生活的地方。老宅已经没有了,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桃花林,只有林中孤单而立的那尊残破的石狮让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家,千年以前的家,已经没有了的家。

  慢慢走在桃林,暗自琢磨着自己脚下的土地过去是家的哪个位置,哪个房间,我竟然有这么好的记忆,能记起那么遥远的事情。轻轻抬头,远望桃林,双眼却雾水朦胧,依稀恍惚,桃林不见了,我身处在自己的家里,画窗楼阁,天井露台,历历在目。堂屋里似乎传来母亲唤我吃饭的声音,书房似乎又传来父亲怒我逃学的责骂。东墙小院,墙头似乎还有点点青苔,那又是什么声音?分明是她隔墙唤我,要我为她折一枝桃花,捉一只小雀…一片花瓣落下,在水中荡起层层涟漪,涟漪一圈圈散开,波光微荡中,房舍,庭院渺无踪迹,父母家人,总角玩伴随波而逝。只有桃花依旧,风中舞落的花瓣如梦如幻,如烟如雨,如泣如诉,我的心就象纷飞的云烟,和着花瓣飘零,飘落…

  夜晚,我带着一壶酒,在石狮旁,和石狮说了一夜的话。我对它说我的往事,对它说我的前生,对它说我的父母,对它说我的无知,对它说我的悲伤,对它说我的无奈,对它说我的愿望,对它说我的迷茫…最后我在石狮旁堆了三捧黄土,让它们作为我父母情人的冢,用残留的酒,祭奠他们远去的魂。酒入黄土,瞬间干涸,我希望藉着这酒,能洗去千年以来我带给他们的忧伤和不幸,能洗去他们心头对我不孝的叹息,对我无理的仇恨。但是我不知道这酒是否有这力量,去慰藉千年的伤痕,去弥补千年的遗憾。

  我决定在家乡住下来,离开地府以后,我落魄浪荡,再也不愿意远走,我想要有个家,这里既然是我前世的家,也就是我今生的家。

  我本来准备在桃花林长住,可是桃花林就在城边,在地府里养成的孤僻让我无法和邻居很好相处,邻居都觉得我很古怪而远远避开我,我很难过,我想和他们一样的生活,却不知道如何开始。于是我干脆搬到了城外的山里,为自己盖了一间草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很快过去,我也渐渐习惯了人间的生活,我自己开了几亩薄田,种了两块菜地,还养了几只鸡鸭。生活虽然清苦,但是比起在地府阴霾的日子,我觉得很满足。偶尔也会下山,卖掉自己种的菜,养的鸡鸭,然后在熟悉的店铺里喝上几杯小酒。渐渐的,我忘了自己是鬼,忘了自己要追寻的大道,我似乎觉得自己是人,是一个悠闲的凡夫了。

  有一天,原本平静的山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一天,我正喂完鸡鸭,准备休息片刻,喝壶茶。一个道士走到我门前,想化缘。我就将一些饭菜和茶水递给他。他伸手接饭菜的时候脸色却变了,变得很难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然后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跑了。我觉得很奇怪,却没想到一件祸事却无端飞来

  第二天晌午,我还没有吃饭,就看见那道士就带了一大帮人跑来,有道士,有和尚,还有很多的村民。他们一看到我就很紧张的样子,然后慢慢的围上来,那些和尚不停的念经,念的什么我居然听不懂。那些道士到处乱丢符纸,拿着铃铛乱晃,顿时搞的我的院子鸡飞狗跳,菜地也被他们踩得乱七八糟。我实在忍不住了,冲上去质问到,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谁知那道士将一盆黑忽忽的东西向我泼来,一股腥臭扑鼻,原来是血!

  我大怒,冲上前去,挥手就是一拳,那道士被打得飞出了好几丈,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哼哼。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我修炼千年的力量不是凡人能承受的,幸好我没有怎么用力,否则那道士就死定了。

  这时,其他人哇哇乱叫,一个道士骂道:”好你个恶鬼!居然不怕黑狗血!”我心中一急,回应到:”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才不是恶鬼!我是…我是…”我顿时呆住了,我是鬼,我是鬼啊!那道士有叫到:”你个恶鬼,不好好呆在地狱却跑到人间来害人!饶你不得!!”我愤怒了,我可曾害人!!我大声叫道:”我没有害人!!”道士大叫:”恶鬼不害人,跑到人间来做什么!!还敢狡辩!!”

  我心里异常愤怒,我只是想在自己的家乡生活,想有个家。这难道有错吗?谁规定不准鬼到人间来!是谁!!我没有害人,我从来就没有害人。我只是想在这里生活而已!!!我的心越来越激动,那道士的叫骂更让我无法抑制自己,念经声,铃声,到处乱飞的符纸,打在我身上的破铜烂铁更让我烦躁。我身体里潜藏的那一股力量突然爆发,我仰天狂叫,一股阴气从我体内渗出,迅速变成一团青色的云雾而化做强烈的旋风,飞沙走石,茅屋垮了,菜地里的菜全被吹烂,树木也被连根拔起…几个和尚道士被风刮走,其余的人惊恐万状,连滚带爬的匆匆逃下山去…

  第二天,我到城里准备买点材料好修补房子。谁知一进城,看到我的人都脸色发青,惊慌逃跑。人们惊慌失措,连衙门的兵卒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我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我到熟识的老王的面馆准备吃点东西的时候,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老王看见我走了进来,吓得浑身发抖,连连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迷惑的看着他,他战战兢兢问道:”你真的是鬼?”我脑子顿时轰的一声,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人,是不可能接受鬼的,也不可能容忍鬼和他们分享人间的。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是悲伤,是愤怒,是无奈,我呆呆的转身走出了老王的铺子,看着空无一人,满地狼藉的街道。我想吼,想叫,想哭…我在空荡荡的酒馆里拿了一壶酒,丢下几枚铜板,头也不回的走出城。

  在桃花林,我一口气喝了半壶酒,把剩下的半壶浇在土里。本来想在今年桃花开的时候为他们造个真正的墓,但是造了又有什么用,反正我是没有办法再住在这里。本来以为这里是自己的家乡,但这里却不是,千年前是,但现在不是了!沧海桑田,天地无情,谁知道人间也如此无情,曾经熟识的朋友,却因为你不是他的同类而轻易舍弃你,曾经匆匆擦肩的路人也要躲开你,好象你是洪水,是毒药…

  这一次我没有了泪水,但是心中的抽搐是如此之痛,痛得我无法呼吸…

  ”当啷”空空的酒壶破碎在地上,就如我破碎的家园,破碎的梦。

 

  四、(情归何处)

  衰草斜阳外,斜阳外,水冷云黄,纵使有肠也须断,况无肠。

  在人间的日子,我就如一只趴在枯叶上漂流的虫子,惶惶不可终日,人世间的潮流把我带走,我想反抗,却无力,也无从抗起。我不知道我的彼岸在何方,我只能远远看着潮起潮落,一任漂泊。

  我是鬼,人们最讨厌的东西,无论我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渴望温柔,但都无法得到温情的心,因为我是鬼。渐渐的我安于了自己的宿命,白天,我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人间花絮,夜晚,我混进人流,去体验红尘的乐趣。我为自己铸造了一个壳,让自己背着它,在人间生活,苟且偷生。

  清晨,懒散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天亮了…

  我心情突然变的有些烦躁,我不喜欢清晨和阳光。清晨的微凉和朝阳的热力让我的皮肤感觉变的混乱,外边一丝燥热隐隐传入还是凉的皮肤下,让我感觉一阵极轻微的麻木与刺痛。皮肤上似乎有许多小虫在爬,想抓痒也无从下手。心情也越来越烦…又过了一个酗酒无度的通宵。对别人来说,一天刚刚开始,对我,快乐的生活结束了。我不禁憎恶起这个世界,还有世界上所有的神明。我喜欢黑夜,因为我是鬼,在寂静的声音里,我的心平静了,漆黑的夜幕掩盖了我不愿意表露在别人面前的一切。在黑暗中我放松了自己,这时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不需要在意周围,不需要再对周围的事物耿耿于怀,即使是旁边隐伏着夜的梦魇我也不会在意。因为,我和它一样,属于黑暗…在无尽的夜色中,流淌着我的心绪,任它如潮水般汹涌,一切的外物,已经与我无关了…更重要的是在黑夜无边的天幕下,我复活了。

  我很孤独。我渴望被接近,渴望被关心。希望有个人和我一起,无论何时,都和我在一起。那,应该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现实是很讨厌的,我难得有机会和别人说说话,聊聊天。偶尔,我发现一个生命的亮点,都只是惊鸿一瞥。慢慢的,我开始烦躁,开始抱怨。最后,我还是没有得到神灵的眷顾,也许神已经抛弃了我,要我在黑暗中生活。华灯初上的时刻,人们就象蜂巢中的飞虫一般喧嚣,我渴望体验喧闹的快意,但是我似乎和别人身处不同的空间,彼此虽然能看见,但永远不能接触。

  春去春归,秋来秋去。曾经在春风里舒展的嫩芽,长成了在夏夜里亭亭的叶,在秋风里舞过惜别的曲,在冬雪中化作了零落的泥,然后又魔术般出现在枝头,依然一身油油的绿。草木皆有欣欣的生意,有生有死,有来有去,今日之来者皆昨日之去者。看着这些强悍的生灵,我的心弦似乎被人曲指一弹,铿然而急促。草木都可以如此,我虽然是一个鬼魂,但是我已经经历了2000年的时光,也曾经修炼大道。看芸芸众生,我也可以在人间安生立命的啊。我已经离开了地府,回去是不可以的,而且我也不想回去,我既然来到这十丈红尘,就要做一个在人间生活”人”,不再做一个只能在地狱生活的”鬼”。我四处漂泊,流离浪荡,我要重新为自己找一个地方,安生立命。我要为自己找一个伴,相伴终身。忘记了看过多少次大雁南飞,忘记了见过多少次乳燕出巢。淡漠了脚下的黄尘古道,淡漠了身边的依稀烟柳。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在走…

  记得那一年初秋…

  塞外的风景的确和中原江南大不一样,天高云淡,一望无际,当地有歌唱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草原,远望着威武的贺兰山,阳光下山脉历历。草原上没有路,只有偶尔经过的牧人赶着成群的牛羊。我心情很轻松,也许是这塞外的广阔打开了我的胸襟,呼啸的风沙驱走了我心头的阴霾。我很想和牧人们打个招呼,和他们说说话,但是我又怕别人发现我真实的身份,犹豫万分。只好看着牧人们赶着牛羊远去…

  有一天,我蹲坐在一座小草丘上,呆呆的看着天边流动的云彩。云彩变幻,一会儿变成一座山,一会儿变成一顶帽子,一会儿又变做一匹马,一头羊…羊?!我突然发现,我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一群吃草的羊,羊很可爱,只会低着头静静的吃草…我把一头羊羔抱在怀里,抚摩着柔软的羊毛,这时,一条牧犬向我跑来,它停在我的面前,盯着我看,我也看着它。过了一会儿,牧犬懒洋洋的在我身边趴了下来,我用手抚摩着它的头顶,它用鼻子嗅着我的衣服,用舌头舔我的手。一个身影向我跑来,是一个人,我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该…那人已经到了我的跟前,那条牧犬站起身来,亲热的用头去蹭那人的腿,不停的摇着尾巴。那人仔细的打量着我,我也看着她,是一个女孩子,大概才十五,六岁吧。我不安起来,我怕被人误会我是小贼,怕别人讨厌自己,怕和别人说话。我傻乎乎的对女孩子笑了笑,却因为更加紧张,手里紧紧抱着小羊不放。女孩子蹲下来,从我手里接过小羊,把它抱在怀里。然后对我说,你是不是饿了?我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我,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女孩向山坡下走去,见我呆呆的没有反应,于是转过身来说:”跟我走啊!”然后灿烂的一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笑容,不!我见过,我见过…我的心回到了那千年以前,在奈何桥边,那无比灿烂的笑容…我的心里一阵无比的激动”难道是她?!”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是该说些什么,只是自己的双脚已经迈开了步子,跟随她而去。

  山坡下有一个蒙古包,我站在外面,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她掀开门帘,又冲我一笑,然后向我招了招手。蒙古包里的火盘上煮着香喷喷的羊肉,一个高大的男子招呼我坐下,她笑嘻嘻的递给我一碗马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反正他们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听他们说话知道那女孩子叫忽兰,高大的男子是她的父亲。我一心一意的吃着羊肉,喝着马奶,他父亲看着我哈哈大笑,她对着我偷偷的笑,我也陪着傻笑。吃喝完毕,我抹了抹嘴,这时,忽兰似笑非笑却一本正经的对我说:”你吃了我的东西,你就要做我的仆人,这是草原上的规矩!”我再一次目瞪口呆,不过我看着她那认真的脸,我只好连连称是。这时她却发出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他的父亲也再次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只有我坐在那里,继续目瞪口呆。他父亲问我:”你是哪里人?”我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再问我:”你多大了?”我不敢说我其实有2000多岁,于是,我又茫然的摇了摇头。他父亲暗自嘀咕了一句”不会是白痴吧?!”她却一直在偷偷的笑,然后对他父亲说:”这人好好玩,把他留下来吧!”他父亲打量着我,没有说话。我看了看她,从她清澈的眼眸里,我似乎看到了遥远的过去,过去的别离,过去的思念,过去哀愁,过去的一切一切…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我把头磕在地上,求他:”请让我留下来吧,就算是做您的仆人,求您让我留下来吧。”我真心的乞求,就如同当年我求菩萨。他们父女为我突然的情绪所惊讶,不过看到我真诚的脸和泪水,还有无法编造的乞求的语气,他们的脸上露出怜悯和同情。最后他父亲决定将我留下。我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开心,我偷偷的看着她,想知道她的心情,她的眼眸依旧那么清澈,但是似乎在她心灵的深处,隐藏了一些疑惑。我不敢再看她,我心中记忆的潮水里映出了过去那双对我怒目而视的幽怨眼神,我害怕那眼神,我害怕再见到那眼神。我害怕宿命…我暗自对自己说:不管她如何看我,我这一生一世,就做她一生一世的仆人吧,就算我是奴仆,但是只要能在一起,能看到她,就够了…

  从此,我就在这里住下,天天和她一起,骑马牧羊。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一天天的祈祷,祈祷她永远快乐,祈祷她永远不要厌离我,永远能让我追随她,永远做她的奴仆…虽然她从来没有当我是奴仆,但我是一个鬼,一个只能做奴仆的鬼…我曾经听过传说,说那些山石草木有了灵性,就一心一意去想做人,后来果真能变成人形。我虽然已经有了人形,但我还是天天想着做人,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就这样过了几年,她长大了,我每每看着她的时候,就会痴痴的入迷,但我一直压抑着自己对她的爱慕,对她的渴望。我永远记得那刻骨铭心的前世的幻梦,那不堪我一厢情愿毅然而死去的人那双怨恨的眼。

  ”惟恐情深误美人”我明白这个道理。我情愿做一棵让她乘凉的树,我情愿做一匹任她鞭策的马,情愿做一把她防身的匕首,情愿做一壶她喜欢的奶茶。我也不愿意再向她表白内心的倾慕,幻想着揽她入怀,笑看花开花落…我已经不敢相信自己是否有福分,不愿意再猜测是否和她有缘,如果美丽的梦因为我而再次幻灭,我将再也不能释怀…

  后来,她的父亲死了,死前把她许给了另一个部落的一个年轻人。

  迎亲的那一天,她打扮得很漂亮,皮肤比马奶还要酥润,头发比珍珠还要光泽,脸颊的红晕好比天边的落霞,眼眸的流光好象天际的寒星。我痴痴的看着她,如果她是我的新娘,如果她是我的新娘…我只觉得自己堕入了地狱,沉没在无尽的黑暗中,黑色的泥沼将我吞没,一切就此终结。呆呆的看着她,我觉得她如此的耀眼,在灿烂的光芒中,我看见了一双荡漾着碧波的眼,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疑问,我无法读懂那眼光的含义,因为那里的话实在太多,太多。

  迎亲的队伍远去了,我独自一人呆立在草原,站了很久,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我的心已经被人掏空,什么也没有了。

  夜晚的草原,我仰望天空,天穹那黑天鹅绒的幕布上,有她的面容灿然一笑,随即隐去。刹那间光华万丈,目力所及,星光如雨缤纷洒落,世界也仿佛痴了,只是不知道那隐去笑容是前世的回忆还是今生的未来。独立中宵,竟然没有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我觉得人生真是无奈,我不敢去想别人的心思,不敢去猜测,怕一切结束。谁知道世间的一切都有始有终,而且到了最后我才明白,其实自己早应该把握,但是,我怎么会知道?!草原的夜晚是那么宁静,静的让自己听着心跳也无法入眠,我搂着她用过的被褥,嗅着她若有若无的气息,我的心里没有悲伤,没有悔恨,我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她的眼睛,清澈如水的眼睛…临别的时候,总有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该走的始终要走,你走后的日子,风会吹散你留下的气息,日月会带走你曾经的点滴,白云会抹去你旧日的痕迹,星辰会掩盖你最后挥手的那一瞬间。我永远记得那时候,如初见时的你…

  突然,一只手撩开了帐房的门,银色的月光一下子弥漫了帐房,帐房里是惊恐万分的我,帐房外,是让我魂牵梦萦的脸!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直到她走进了帐房,缓缓的坐在了我身边。我发觉自己还紧紧抱着她的被褥,我一下子羞愧万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一抬头,看见她,她正盯着我看,就犹如当年在山坡的时候看着我一样。我说不出话来。

  她轻轻的靠过来,轻轻的拿过我手中的被褥,轻轻的对我说:”抱我…”

  我无法抗拒,不能抗拒,不想抗拒,一双颤抖的手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腰。她一下子扑在我怀里,失声痛哭…我紧紧抱着她,她也紧紧搂着我,使劲抓着我的手,我们都在流泪。我们搂了很久,直到眼泪风干了…

  那一天晚上,她嫁给了我。我很开心,很幸福,看来千年的轮回里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阴郁的命运已经离我而去,我觉得在这一刻,地府里也应该沐浴着阳光的吧。我不禁感谢起神明,感谢他们的慈悲,脱离了无尽苦海的我真心的祈祷。

  我们到了一个很远的草原安家,日子过得很幸福,如水一般平淡的幸福。我们依然和少年时一样,一起骑马,牧羊。夜晚,她偎依在我怀里,絮絮的诉说着她心中的事情。我常常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然后她嗔怒着掐醒我,然后再絮絮的说着永远不完的故事,永远…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天地似乎有意戏弄我们,让你品尝一点点喜悦,然后让你背负永恒的伤痛…

  她生病了,越来越憔悴,任何药物都没有用,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宛如秋风里的枯叶,我想尽的办法,甚至打伤了昆仑西王母的侍从,盗走了雪莲之精。但是她依然没有好转。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苍白面颊,看着她依依不舍的乌黑双眸,我忍不住落泪。她凄然一笑:”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好啊,我不后悔…”

  在这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我是一个鬼,一个吸人精气的鬼!!是我害了她,我是一个害人的鬼!!!我泣不成声,她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泪水迷蒙了我们的眼…她的手慢慢的从我手上滑落,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只听到她留下的最后的话:”不要离开我…”

  悲伤充斥了我的身体,不停的膨胀,最后喷涌而出,化作漫天的沙尘,淹没了草原…沙尘中的我抹去了最后的泪,孤独的走在茫茫世间。

  轮回,因果,情缘,爱恋,伤痛,迷茫在这一刻化作了流星,划过天际,悄然隐入无底的深渊。漆黑一片的世界,是我的心房,里面划过流星短暂而辉煌的光,世界在一刹那辉耀,永不磨灭的光…

  我知道她再一次因为我而死去,但我不后悔,因为我们曾经幸福过,相知相守,不离不弃,一起拥抱的日子里不会惧怕分离。我要再等她,等她再次转世,我相信当我再回来的时候,一定能找到和她在一起的办法。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也会再回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尾声)

  万世轮回,千影聚合,微醉至不堪一盏;梦回时冰凉如水。秋雨更漏,诉说的是梦想,是柔情,是迷茫,是怀念,明月知,我知,独你不知;古道黄尘,掩去的是哀愁,是勇气,是忠贞,是决绝,明月知,你知,独我不知!刹那,前生后世;瞬间,千载百年。云归天际,月隐林梢。只是不知道那不定的风往哪里吹?是归来,还是离去?

 

  夜深了,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寂静。只有一个鬓发班白的老者正在沙沙的用笔在写着自己的小说,他是一个很知名的小说家,叫夜静怡,今年68岁。每天的凌晨三点他都会很准时的座在自己的书桌旁创作自己的小说,因为他觉得只有在这个万籁寂静的环境里,他才能够更加进入自己创作的意境之中。

  然而就在第二天的清晨,夜静怡很莫名奇妙的死了。尸体仰躺在椅子上,双手依然搭在书桌上,右手紧紧地握着钢笔,仿佛还在继续写着他自己那篇没有写完的小说。当医务人员对夜静怡的尸体做进一步的分析时,他们发现这个老者全身的血管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暴烈,特别是心脏,简直就像被完全炸开了一样,从来都没有人死于如此惨烈的状态,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医务主任怎么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一切的迹象表明,死者在临死前,血压一定达到了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高度,心跳的速度肯定也是惊人的。这到底是什么奇特的原因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呢?义务主任始终是一头雾水的缕不出头绪。接着他拿起了电话:”喂!小王吗?我是老张呀?我还想问你一下,就是今天早上,你接来的那个死者,在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我的张主任呀!我在看到他的时候还能有什么样,死样呗!”

  ”不是,我是问你他死的时候是什么姿势?”

  ”我说主任呀?你这几天是否看了福尔摩斯看多了,也想来过把侦探瘾,我可是提供有偿线索的服务呦!”

  ”好了,好了,快说正经的。”

  ”我看那糟老头子是躺在椅子上死的,好象是在写什么东西,哎对了,主任你知道吗?这糟老头子可是一个有钱的主,他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叫什么独孤一世夜静怡的,出过很多书呢?我看八成是钱多烧败死的。”

  义务主任放下了电话,继续着自己的冥思苦想,他在写小说的时候爆死的,难道是由于感情的酝酿太过于强烈了,以至于使自己的身体完全崩溃吗?没有道理呀,因为这似乎不大可能呀?想来想去,主任索性不去想了,这时突然电话铃响了。

  ”喂!张司令吗?我是您的忠实下属,小王,呕不对,应该称呼您为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你个小王八蛋,有什么屁快放!”

  ”对了主任,就是你刚才给我打电话,突然我刚想起一件事,想请教你一下,一个很知名的作家,是不是在他临死前所创作的最后一篇最作品,称为遗世之作,也是特别珍贵的作品,说白了也就是特别的值钱对不对。”

  ”你个小兔宰子,整天就一个钱心,没有肉心,难怪你爹从小就骂你是个见钱眼开的哈巴狗。”

  ”暂停,暂停,我的英明神武张大主任,我已经接受我老爸的说服教育都快近30年了,我的灵魂已经经历过了无数次的强烈震撼,我已经完全的涤请了我灵魂中的所有尘埃,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我深深的乞求你,求您别再洗涤我脆弱的灵魂了。好了现在说正经的,主任我知道你对文学有点兴趣所以我特意把那个知名作家的遗作,给偷了回来,想让您欣赏一下,你看你侄子对你还是挺孝顺的对吧?同时也请您帮我给鉴定一下这部作品的文学价值,真的只是文学价值,真的我敢对天发誓,那叠手稿现在在家里,明天一早我就给你拿去,对了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张叔叔这个星期天可是我老爸66周岁生日,他老可是特意点将一定要你来,他说如果你不来的话,他就用擀面杖敲烂我的脑壳,为了你侄儿的身家性命,你可务必一定要来呀。”

  小王是张主任在一起摸爬滚打近三十年的亲密战友老王的儿子,可以说老张几乎是一天天看着小王长大的,对待他也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现在小王的儿子都快两岁,而他就要跨入而立之年了,却整天还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一样,整天都没有个正经的样,也许这就是跨实际的一代崭新的年轻人吧。

  他们大都没有吃过苦,也从没有经历过他们父悲所经历过那种缺衣少穿、食不果腹的峥嵘岁月。他们出生在了一个幸福年代,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贫瘠,物质富饶的年代,但他们却从来都没有感到幸福,也更没有感到过满足,只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困苦与磨难,从来都不珍惜自己眼前所拥有的,只是一味地去追求自己似乎永远都得不到的,所以很少人会听到有哪个年轻人会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说我生活的很满足,我觉得自己生活的很幸福。

  每当老张想到小王的时候都会把他跟很多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进行深刻的反思。

  然而就在第二天令张主任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小王死了,更令人感到不可思意的就是小王的死亡状态与先前的那个叫做夜静怡的死者,惊人的相似,也是由于浑身血管的爆裂,在张主任在为小王做进一步的死因分析时,他还发现了在小王的大脑中有一个红色的大血块儿,仿佛血液在这个地方进行了长时间的淤积最终由于压力的作用而形成了致命的血管爆裂,这到底一切都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的呢?小王的身体出奇的棒,在他们院里是出了名的铜筋铁骨的机器人,上个星期全院的职工才刚检查过身体,小王的身体是最棒的一个,他决不可能会有什么隐性病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同一科里的几个老医生都在不停地咋着嘴摇着脑袋,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叹息着小王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走了真是太突然了。

  张主任第二天就赶到了自己亲密战友老王的家,以试图安慰安慰这个年欲古稀的老哥哥。当两个人刚一见面,老王就紧紧地拉着老张的手泣不成声的痛苦起来,张主任此刻也忍不住的眼泪也吧嗒吧嗒往下掉,一个整天都伴随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大活人,这么一下子的没有了,一种维系了近三十年骨肉亲情就这么突然的被被死神给全部的掠夺走了,这的确不能不让人感到巨大的悲痛。

  当二人哭罢多时,老张问:”老哥哥小王在头一天的夜里有没有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呀?”

  ”没有呀,那天晚上吃过晚饭,他精神头特棒,还在院子里打了一会儿篮球,然后回来洗了个澡,哼着歌,还对我说他快要发财了,我问他发那门子屁财,他说从今天晚上他要弃医从文,搞文学创作,说不定没准还能混出个大作家或名编剧大导演什么的,你知道我那个小子成天都没有一个正经样,我也没理他,他也就很安静的回屋睡了,但他屋里的灯一直亮着,谁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说到这里老王又一次泣不成声了。

  ”那天晚上,你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没有,你知道我这个人睡觉一般睡得很死,一觉都是睡到大天亮。第二天发现他的时候,我看他好象是依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很厚的一打稿纸,好象在读什么,当我仔细再一看,差点没把我给吓死,我那小兔崽子已经翻白眼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照着他脸上就是一个耳刮子,没想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一下我才发觉不对劲,赶紧看看他还有没有气,谁知那小子浑身已经凉透了。”

  从老王家出来以后,张主任的内心感到忐忑不安,不仅是为了这两个莫名死亡的人,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提包里的那叠夜静怡的手稿而感到莫名的惶恐,因为张主任总觉得这两个人的死因很可能与这叠神秘的手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夜晚张主任静静地坐在了书桌旁,翻开了那叠恐怖的手稿。

  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又发现了一具浑身血管暴烈的尸体,他就是张主任。起初人们并没有把这几起离奇的命案联系在一起,也更没有把这些人的死因与那篇未完成的小说手稿联系在一起,直到很长的一段时间,人们似乎都很愿意去死的一样,开始有很多的人莫名的死去了,死亡的方式也都是如出一辙的爆死,没有任何的前期征兆,就是那样突然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个小小的社会氛围中,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他们都很怀疑在他们自己生活的这个区域里是不是又发现了一种类似于爱博拉病毒一样致命的病毒。人们都开始感到了恐惧,甚至有些人开始迁离这个死亡的恐怖地带。

  终于这个令人恐慌的事件引发了当地有关部门的注意,他们派谴去了一个刑侦小组来调查这个奇特的事件。经过所有精心的采样调查,整个小组几乎没有一点的收获,所有的人都开始了变得沮丧了。突然有人报案,说又有人死了。

  刑侦小组的成员立刻赶到了事发现场,发现死者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中学生,脸色苍白,没有了一点的血色,很吓人。在她的身边还放着一叠很厚的手稿。小组的成员开始给死者拍照,收集线索,当然那部小说的手稿也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塑料袋里。整个的过程认真的就像是在侦破一个特大的连环杀人案。

  当刑侦小组的工作人员对采集回来的线索进行进一步分析时,他们惊人的发现了一个很不寻常的现象,就是在那篇小说的手稿上发现了很多人的指纹,而拥有这些指纹的人,全部都是那些莫名奇妙死去的人。

  在对照过去所拍得很多张死者的现场照片时,他们几乎发现了一个令人感到震惊的线索就是在每一个死者的跟前都发现了那篇小说手稿,也就是说每一个死者在临死以前都曾看过这篇小说的手稿,并且这篇小说的作者就是第一个神秘死亡人。如果再大胆的推测一下,很多的人都是因为看了这篇小说而死的。虽然这个推论很荒诞,但这也是唯一的一个符合很多线索的推论。

  ”这篇小说的内容是什么?”大队长李强问道。冯小勇答道:”阿玲正在七楼的化验分析室,正在分析,她说下午5点之前,报告才能出来。”“现在几点了?小勇?”“现在的时间是4点的三十七分,还有23分钟。”大队长笑了笑:”小勇你的时间观念可真精确?对了小勇,这么些天了,你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队长你问我呀?我能有什么看法,总觉得这案子有点邪乎。”“对,真的很邪乎,我也这样认为?”李强边说边点了一根烟,然后眯起了眼睛渐渐地陷入了沉思。突然大队长猛得一炸,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没把冯小勇给吓死。”不好了,快上七楼。”说着李强猛得冲向了门外,小勇也紧随其后。当他俩撞开了化验分析室的大门时,阿玲已经死了。

  很多的同事都不相信,阿玲突然猝死的现实,都觉得这太不可能了,人们一下子都把惊异的目光投向了那叠孕育着恐怖死亡的手稿,心中都产生了一种惊恐的骇异。李强下令所有的人再也不要碰这叠会杀人的手稿。李强开始感到事情的复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些看过小说的人都会突然的死亡呢?这到底是一篇什么样的小说呢?描写的又到底是什么内容呢?是病毒原因造成死亡可能已经彻底的排除,因为经过严密的解剖验尸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病变迹象,也没发现任何可怕的病毒。

  李强在矛与盾的旋涡中不停地翻滚着自己迷茫的思绪,但始终都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突然李强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他真的很想翻开那部神秘的手稿,因为知觉告诉他问题的答案也许就在出在那里。

  正在这时,冯小勇突然闯了进来。”大队长,你让我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到了,在夜静怡临死前的一个星期曾经与一个叫做陆天明的书商接触过,似乎还签定里一个协议好象是夜静怡答应了为陆天明的出版社公司写一篇三十万字的小说。至于小说的内容是什么,还不清楚因为这个协议的内容只有陆天明一个人知道,但我始终跟这个叫做陆天明的人怎么也联系不上,听他们公司的人讲陆天明已经失踪了好常时间了。”“好了小勇,你现在就快去查一下陆天明家的详细住址,明天一大早,你跟我一起去他家。”“是,队长!”

  第二天一大早李强和冯小勇就来到了一片别墅住宅区,他们驱车缓缓的停靠在了南区13A座大门外因为这就是陆天明的家,大门虚掩着,院子里停着一辆白色的桑塔纳小轿车,看来家里好像有人。李强与冯小勇不停的按着门铃呼喊陆天明的名字,但始终都没有回音。

  李强职业的敏感性突然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飞身翻进院墙,小勇也紧随其后。当他们来到屋门前,才发现屋门居然没有锁,当他们进入屋后,发现室内的灯居然还亮着,突然在一间卧室中他俩发现了已经死了好几个月的陆天明,令人感到恐怖的是在他的床头居然也放着十几页手稿的复印件,在手稿的旁边有一个信封,信封上的寄信人正是夜静怡。

  李强赶紧收好那十几页手稿,对小勇说:”赶紧通知局里派采样小组来,对这套别墅进行详细的分析调查。”

  十几分钟后,在这座别墅的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在经过整整一个上午的勘察取证,人们终于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线索,就是从陆天明的写字台的抽屉里发现了那份陆天明与夜静怡所签定的合同,合同的大概内容就是,天明出版有限公司以三十万元的价格买断夜静怡在三个月之内完成一部高质量的恐怖小说的独家代理权,并且要定期向陆天明本人邮寄夜静怡小说创作进度的原稿复印件,以确保小说的质量。

  令人不敢相信的结论似乎已经逐渐地显露出了端倪,就是说这些人的死亡原因,很可能都是因为看了被这篇未完成的恐怖小说,而被活生生地给吓死的,当然那个创作这篇小说的作者夜静怡也是在创作过程中被自己所写的小说给吓死的。这的确是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结论,但种种的迹象表明这是唯一的一个正确的结论。

  所有的人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因为他们真的无法想象一部文学作品竟可以有如此可怕的杀伤力。整个刑侦小组陷入了瘫痪,因为他们真的搞不清楚自己对于这件案子到底是成功地侦破了还是完全地溃败了。他们每一个人开始重新认识自己身边的这个世界了,有一天他们似乎突然发现了其实自己是同时生活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一个是现实的世界而另一个就是精神的世界,并且这两个世界始终都在进行相互渗透与溶解,是2合1的。每一个世界当中也许都会有着各自固定的法则,并且似乎还会产生某种相互牵制的必然性与偶然性,如果说我们对于现实世界的认知程度达到了三分,那么我们对于自己精神世界的认知程度也许还远远的不及我们对于现实世界认知程度的亿万分之一。如此巨大的差距所以才使我们每一个人时常都会感到自己的空虚,所以我们每一个人的灵魂都很脆弱,脆弱简直就是不堪一击。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圣人与凡人的比率永远都是1/1000000。

  停尸房的门被打开了,里面又多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就是陆天明的那一具。

  整整37具僵硬的尸体成排的很整齐的排列着,这些都是那些被吓死的人,每一具尸体都盖着一条雪白色的掩尸布。连冯小勇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今晚要来这个特殊的停尸房,也许是他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喧嚣了吧,也许只有这里才会很安静。

  望着眼前这么多的死人,冯小勇的内心有种出奇的平静,他觉得死亡也许真的会是一种最为彻底的解脱,因为在死人与死人之间他们永远都不会再产生嫉妒、仇恨、贪婪、欺诈、自私、自利、分歧、争执甚至是战争了一切都完全地归于永恒的平静,在生命消失的同时,一切关于生命中的所有的种种属性也全都飞灰湮灭了。

  正在这时冯小勇突然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呼吸的声音,渐渐地这种声音越来越清晰,寻声望去,他发现了有一个尸体上的掩尸布正在很有节奏感的翕动着,紧接着又有一个人的呼吸声传来,再望去,另一个尸体也开始了呼吸,小勇完全的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顿时间整个停尸房内所有的尸体都开始了呼吸,此起彼伏而又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曲气势滂沱的死亡交响乐。

  不知为何突然间所有的呼吸声一下子嘎然而止了,一切都又恢复到先前的死寂。在这一刻冯小勇已是浑身冷汗,这时小勇方才感到害怕。突然一具尸体猛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浑身不停地踌躇着嘴里似乎还很模糊的说着什么但根本就无法听懂。小勇突然间被吓醒了,满头大汗,他赶紧慌忙地摸索着床头柜上的台灯,然而就在他打开台灯的那一瞬间,冯小勇一下子被吓得昏厥了过去,因为他看到在自己床头正悬浮着一张雪白色毛茸茸的人脸。

  就在距小勇昏厥的这个卧室的3.7公里以外的另一个卧室里,相同类型的事件也正在发生,那是刑侦大队长李强的卧室,不知为什么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但李强还没有任何的睡意,他的大脑极度的清醒,李强在黑暗中默默的沉思,沉思最近日子中的所有生活片段,在他的眼前时常浮现的就是那叠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手稿,到现在为止李强还是有点不相信一部恐怖小说怎么可能吓死那么多的人?它到底真的会有那么恐怖吗?就在这时李强突然感到了一丝凉风拂过了自己的额头,这凉风是从哪里吹来的,怎么这么凉,难道窗户没有关严吗?算了还是明天早上再说吧!被窝外面太冷了。

  李强在黑暗中默默的想着,当李强翻身扭过脸时,他突然的发现自己卧室的房门缓缓的打开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走了进来,轻轻地坐在了自己的床边,李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极了,因为他觉得这个真的不像是一个人,突然从卧室的门外又走进了一个身影,也是没有一丁点的声响就来到了自己的床前,令人费解的是这个黑影与先前的那个坐在床边人影,一下子融合了,就在两个人影融合的那一瞬间李强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下的席梦思床垫被向下压了一下,李强内衣已经完全被浑身的冷汗给湿透了,身体也在不住的发抖,接下来从门外一个又一个的恐怖身影走了进来,并继续不断地与坐在床边的那个身影相融合。李强感到自己睡床正在不停的倾斜,他感到那个黑影的重量越来越沉,睡床几乎就要被压塌,忽然一声特别清脆的咔啪声,李强一下子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不醒人世。

  第二天的清晨,世界如往常一样在平淡的朝阳中开始了新的一天,但每一个人却总在还是以一种陈旧的心情来运行着早就令自己感到厌倦的命运轨迹。然而李强与冯小勇生活却发生了一个质的蜕变,因为他俩都情不自禁的仰天常笑,没有人知道他俩因何发笑,也许是因为他们太开心了,开心的以至于都无法使自己停下来,当人们终于找到了这两个人为什么发笑的原因后,便把这两个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恐怖手稿的事件终于惊动了国家安全部门,上级特别委派了一个调研小组,来对这一事件进行更加深入的调查,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证实事件的真实性,因为几乎很多的人都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一篇如此恐怖的小说,他们首先做了一个实验就是把一个死刑的犯人,关在一个全面被监控的牢房里,并在他的床头摆放着夜静怡那叠恐怖手稿的复印件,并通过监视器,心电检测仪,温度检测仪等一系列的精密仪器,来监控这个死刑犯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什么这个犯人似乎不大爱看小说,对于自己床头的那叠手稿始终都没有产生任何的兴趣,他好几次都拿起了那叠手稿只是很随便的翻上了几页便又扔在了一边,只是很无聊的在房间里跺来跺去,整整三天都过去了,那个死刑犯始终都没有读过那篇手稿。

  正当人们打算更换一个实验对象时,也许是因为那个犯人实在是感到太无聊了,所以他终于又一次拿起了那叠手稿开始了漫不经心的阅读。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监视器的画面上和其余所有检测仪的数值上,刚开始5分钟了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很正常,犯人静静的躺在床上认真地读着手稿。

  渐渐地犯人的注意力似乎完全的被自己所阅读的手稿给深深地吸引住了,并且一下子坐了起来,开始更加聚精会神的阅读起来,随着时间不断的推移,犯人开始出现了明显的生理反应,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深沉了,心跳的速度也明显的加快了,血压也在明显的升高,这种持续状态还没有维持太久,突然一下子被某种特殊的力量给完全的打破了,血压的几乎达到了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极限,连检测仪检测不到了,心跳的速度竟惊人的达到了每分钟接近1000次,犯人的整个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突然犯人抬起了头对准了监视器,这一下子可把所有的人都给吓坏了,因为人们根本就没有看到过一张如此恐怖苍白的脸,整个的五官都因恐惧而变得扭曲,突然这张可怕的脸展现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似乎是特意留给监视器前所有看到的人,就在这个笑容的最后犯人彻底地一命呜呼了。

 

  所有的人都变得沉默了,因为他们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更不相信那个令人感到心有余悸的笑容。在这个特别的调研小组中,有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人文学家,大脑研究学家、恐怖小说家,精神分析学家甚至还有一位心灵感应专家。他们都有着一种共同的困惑,一种也许永远都无法解答的困惑。人们也许永远都是一种好奇心极强的动物,越是神秘的、古怪的、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他们就越想一下子能个明白,这或许就是人类最为原始的一种求知欲。

  为了揭开这个恐怖手稿之迷,上级部门特别委任了十几名高级电脑程序员与这个调研小组共同合作,特意为揭开这个恐怖之迷制作出了一个强大的分析工具的应用软件,这个软件可以全方位的对这部很可怕的小说进行很全面地分析,总结,概括,评价并打出分数,甚至还可以根据文字的描述还原出比较类似接近的图象与声音,甚至还可以进行可控制性地改写或删节。当一个用黑布蒙着自己双眼的工作人员用一个扫描仪把最后的一页手稿输进电脑后,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就是开启那个特殊的分析软件,对这部没有写完的小说进行令人胆战心惊式的剖析。

  但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每当电脑应用这个程序开始分析这部手稿时,都会莫名其妙的死机,死机都会时间都会停留在每一分钟44.44秒的这一刻。这是绝对不像是一个偶然,十几名程序编写员即刻开始了对于死机的原因进行追查,在经过大约三天的紧张处理后,他们终于发现了原来是那个分析软件自身的一个错误造成的,错误已经被修改过了。

  人们又一次开始了用电脑进行剖析,这一次一切都很正常,初步分析的结果如下:此篇文章共有27308个字,标点符号为1672个,小说类,类型恐怖,人物为两个到五个之间很难确定,主题内容不详,恐怖指数为0,精彩指数为0,评论是一部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小说。

  所有的人都被这恼人的结果气得简直都快没有了呼吸。程序编写员说这很可能是由于这是一篇没有完成的小说,不完整的原因造成的。人们研究进度一下子陷入了停滞不前,突然小组负责人对那个恐怖小说家说:”在这里你是对恐怖小说最为了解的一个人了,你能不能运用自己的想象力为这篇小说写一个结尾,也许这是一个强人所难的大难题,因为不仅是你,就连我们在坐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整个世界在内所有活着的人,都不清楚这篇小说到底写的是什么,当然突然要让你为一篇自己从来都没有看过的小说写一个结尾,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但我相信你作为一个出色小说家的想象力,你一定能办得的到。”

  也许天底下从来都没有一个像他一样这么苦恼的小说家,面对着空白的稿纸,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只有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挠头。突然小说家的身体猛得震了一下,便奋笔疾书的开始了自己的创作,在创作的过程中小说家几乎没有过任何片刻的沉思与停顿,笔走如行云流水般的酣畅,当黎明的曙光渐渐地升起,小说家还在孜孜不倦进行创作,看来他似乎并不打算在短时间内停下来,当夜幕徐徐降临,小说家始终如一,一种完全爆发式的创作激情,还在继续不断地澎湃......

  当小组负责人拿到了那个小说家的手稿时,他一下子被震惊了一种很沉重的伏罪感袭上他自己的心头,因为他不得不把那个小说家送进了精神病院,因为这些手稿上的字根本就不是什么一篇小说的结尾而是很多的完全不相关的汉字与一些阿拉伯数字和数学符号,没有任何的意义。据说那个小说家在精神病院里每一天还是在不停地坚持着自己激情式的创作,只是在创作超时的时候总会有人给他打上一针。以此来告戒他该休息了。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悲剧,一个被逼疯的出色小说家。

  所有的小组成员都为之感到了痛心,他们从来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一部文学作品会酿成如此一幕又一幕惨痛的悲剧。特别是那个小组的负责人他始终都觉得是自己亲手毁了那个小说家的一生,这种摧毁的方式甚至比亲手杀了那个小说家还要残忍上百倍,

  小组负责人始终都陷入了一种无法逾越的阴影当中,终于在有一天清晨在人们撞开他的房间时,那个小组负责人的身体已经很僵硬地悬挂在了半空中死了。然而令人感到很蹊跷的是就是在那同一天的同一时刻,在精神病院里人们同样也发现了一具上吊的尸体,就是那个疯狂的小说家。

  令人费解的是这两具尸体竟有着惊人的相同点,他们上吊所用的绳子竟都是一条女士的黑色的长筒丝袜,令人不敢相信的是这两只丝袜竟然是同一双,并且还是一个在几年前就失踪了的女人在失踪前所穿过的,还有这两个人在上吊时所穿着的服装几乎是一模一样,都是一身很朴素的孝服,甚至他们的发型也都是三七开式的偏分头,在这两个人死后第二天就有很多的人说在昨天夜里在他隔壁的那个房间里(也就是两个人上吊自杀的那两个房间里)都听到了有一个女人很凄惨的歌声,并且有一个刚刚被调进小说家自杀的那个房间里的精神病人说昨天夜里有一个身穿白色婚纱但披头散发的女人在他床边学鬼叫。

  他说什么也再不进那个房间了,但很多的护工人员只是觉得他在发神经,在晚上就强制性的把他拖近了那个可怕的房间,为了使他安静还特意为他打了一针,然而第二天这个精神病人就死了,也许是被吓死的。

  小组内的所有成员此时此刻心理的防线正在逐渐地瓦解,人们都开始了感到了自己是在与恐怖的死神在捉迷藏,这是一场注定了没有一个胜利者的游戏,一个完全被死神控制的游戏。所有的人都开始感到自己对于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生命真的很宝贵,一个人一生有并且只有唯一的一次生命,我们绝对没有任何理由不来珍惜保护它。人们似乎才第一次很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边所拥有东西的宝贵价值。这些人似乎一下子走出了一个误区: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突然有一天,那个心灵感应专家对所有的人说,此刻我已感受到了大家现在的心情都很矛盾因为每一个人都开始了对于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感到怀疑,怀疑着这项研究工作的实际意义与价值,对于这一点来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清楚也很困惑,但我最为清楚的,我想在坐的每一个人也都很清楚的事实,就是已经有近百个无辜的人因为这篇魔鬼的亡书而死去了,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就是如果我们再继续研究下去,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我真的不想再去充当一个罪恶的杀人凶手,也更不想去成为一个无辜的牺牲品,因为我爱我的生命,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人都会像我一样的,我真的很希望大家能够清醒,真的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停止我们眼前的工作,彻底的毁掉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手稿,然后回到家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妻子对她说”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也爱我们的这个家,也更爱我们眼前的这个世界,你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我发现我失去了我所拥有的一切那种感觉真的好恐怖。”

  望着心灵感应专家激动而又严峻的表情,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都在思考,思考着同一道令人辗转反侧、忧悒不定的人生选择题,虽然题目很简单,可供选择的答案也只有两个,但人们的思想却太复杂了,联想到的东西也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完全丧失了来正式的面对于人生当中时常都会遇到的抉择时所应该具有的勇气。沉默还在静静地延续,突然一道美丽的射线穿过了这间很安静的房间,似乎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完成了这道疑难的选择题。因为这道完美的射线是因一颗子弹运行的轨迹而形成的,在它的整个运行过程中所碰到的第一个障碍物就是心灵感应专家那颗很脆弱的脑壳......

  在心灵感应专家尸体倒下后,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和十几名核枪实弹特种兵,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偶发事件给惊呆了。很显然这个不速之客就是开枪的凶手,这个军官有着一张恐怖狰狞的面容,他只是冷冷的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说:”从现在起你们全部都是一名正规的军人了,这个研究项目已经全权由我们军方来接管,我就是你们至高无上的新任长官,从现在起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对不可违抗的军令,若有人违抗的话,他就是你们各自的下场。”说着他用手指着那具还留有体温的尸体。”从现在起你们每一个人曾经的所有身份,都已经宣告了死亡,你们已经完全的与外面的世界相隔绝,从现在的这一刻起你们要把你们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对于这部杀人小说的潜心研究,找出它真正致人死亡的根本原因,因为我们要研制出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生物武器,这种生物武器是完全作用于人的心理的而不是作用于人的生理的,是通过纯粹的心理暗示来完全地摧毁敌方。这是我们主要的大纲,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提炼出这部小说中使人心理崩溃的段落和语句以及特殊的单词。现在的时间是8点的57分36秒,现在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放松时间来休息一下,以便来接受这个也许有点很突然的现实,你们所活动的范围,只限于这个楼层,任何人不得越界,否则格杀勿论。一个小时后我们再见。”这是一个冷酷的声音,一个令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的声音。

  所有的人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他们几乎都不敢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只是都很呆滞的凝视着地上那滩红色的鲜血,就在刚才,那个留有鲜血的地方还停放着一具始终都在不停抽搐着的尸体呢?时间”咔!咔!咔......”一直都在流逝,人们一个个都宛如一座泥塑雕像一般僵硬在哪里,期待着命运的审判。这个房间的的门终于又一次被打开了,那个军官穿着一身白色的工作衣又重新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但不知为何,也许因为所有的人都看花了眼,在那个军官的肩膀上似乎爬着一个若阴若现非常朦胧的人影。”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工作了。”说着军官开始指挥着小组的工作人员开始进行研究。

  他们首先还是打开了那个电脑,启动了那个分析程序,开始了又一次对于那篇小说的分析,这一次他们运用了打乱文字顺序的功能,把这篇死亡小说,所有词语的顺序完全地给打乱,然后在电脑的显示器上展现,现在的这篇小说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看懂,因为全都是一些毫无相干没有任何逻辑的并且是连在一起的单个的词或字,但也许只有这样,人们才可以很放心的一睹这篇小说的全部真颜,才可以慢慢地来琢磨着这篇小说的主要内容。

  因为这篇杀人的小说就是由眼前的这一个个单词与汉字所组成的,你所要做的就是看着这些不相干的词语,运用着自己的想象力试着把它们连在一起,去想象着在这篇小说中可能出现的故事情节。这的确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脑力劳动,每一个人都在冥思苦想,各自都在揣摩着这篇杀人小说中的死亡玄机,但有多少个人来想象就会有多少种各不相同的答案,有的人认为这是一篇描写一个年轻人在墓地里聆听死人之间相互交流的故事,有的人说,这是一篇描写一个医生在太平间里做手术的故事,有的人说,这是一篇描写一个士兵在战场上恐惧死亡的故事,还有一个人说这篇小说描写的是一个变态作家奸杀女人的故事......总之很多很多的答案,各种各样。那个军官最后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今天晚上我希望大家,在睡觉的时候好好屡一屡自己的思路,把自己认为描写的故事整理一下,明天一大早,口述给我听。”

  这也许是一个最为漫长的黑夜,每一个人都失眠了,因为他们都为自己大脑中所勾勒出的故事情节所感到害怕,他们还担心着自己也许永远都会被困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研究室里,他们时常都会回想起那个心灵感应专家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和那支黑洞洞的枪口,还有那个魔鬼军官可怕的面容。

  当第二天朝阳的曙光升起时,每一个人都开始了向那个魔鬼军官口述着自己意想中故事的情节,每一个人的陈述无疑都是一部的确令人感到害怕的恐怖小说,但却没有一部可以真正地令人感到崩溃的接近与死亡。

  然而就在一旁的一个正在聆听自己同事口述故事的心理学家,突然脸色变得苍白,冷汗不断地渗出额头,他刚才还在一边聆听陈述一边整理着自己思路,等待着自己的口头陈述,或许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什么,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浑身冷汗几乎浸湿了自己的全身,终于所有的人都被傍边这个异常的景象给吸引了注意,很多的人都即刻来到了这个心理学家的跟前,”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这个心理学家,呼吸都在颤抖,浑身开始了不停的抽搐,脸上是一种恐惧到极点表情,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恐惧似乎剥夺了他的整个声音,但人们还是可以很依稀的听到心理学家在说”是他杀了我,是他杀了我,是他,真的是他。”心理学家死了,留给活着的人只有一个新的迷团,就是有人把他给杀死的。当对于心理学家的验尸报告出来以后人们终于发现了心理学家同样也是被吓死的。

  人们都开始感到了新一轮的恐慌,就在那一天的夜里有一个精神病学家从二十层楼的的窗户上跳了下来,摔成了肉酱。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是因为自杀可以避免一切比死亡更加难堪的痛苦吧。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自杀也许真的会很值得。

  崭新的一天又来到了,残酷的研究工作又开始了,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阻止这项解剖死亡的可怕工程。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变得麻木,但这似乎只是一种假象,一种伪装出来的虚伪,其实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在胆战心惊的颤抖,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感到害怕,因为他们能够真切地感到死神始终都在徘徊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边。

  就连那个魔鬼式的军官都在自己那张刚毅的面容上时常都会现露出一种忧悒式的恐慌。今天所要研究的工作就是要把这部恐怖手稿的部分内容置换成与之相类似的声音与影象,这是一个绝对危险的尝试,也是最为直观的研究方式。置换的第一部分内容大概有有三百多字,置换出的影象文件的大小简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它足足有一千两百多兆那么大,播放的时间几乎接近与一部长达三个半小时的电影,这怎么可能只有三百多字的文字描述难道真的会需要这么长时间的影象解释吗?人们都在怀疑,当然也更没有人有勇气打开这个可怕的影象文件。

  ”为什么不打开它”!军官很严厉的说。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在沉默,沉默也许是最完美的一种回答方式,军官似乎犹豫了一下便大步的走到电脑前,自己拿起了鼠标,很有力的双击了那个恐怖式的影象文件,就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心跳都停止了,人们内心的恐惧达到了历史新高,人们似乎都在期待着一张死神的面孔。

  黑色的荧幕终于打开了,好象并没有什么画面,过了大约有一分钟渐渐的画面终于出现了,一根树枝上挂着一件医务人员所穿的白色长袍,天空阴沉沉的,冷风吹拂着那件白色的衣服在来回的飘荡,显示的画面上始终都是这个场景,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突然一声很沉闷的雷鸣声,几乎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屏幕上哗啦啦吓起了瓢泼大雨,那件白色的衣服在雨水的浇注下变成了一张透明的布,正在这时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影从远方慢慢走来,当这个人影走近时人们方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没有人看清这个女人的脸,因为这个女人的始终低着脑袋,被雨淋湿的长发在在她的面前来回的摇摆,这个女人来到那那棵树下,也许她是想取下那件挂在树枝上的衣服,正当她刚抬起手准备取下那件白色的衣服时,她似乎好象被什么东西所吸引,她好象发觉有人在监视自己,她似乎感觉到了有很多的人正在看着自己,这个女人便改变了自己的意图,慢慢的向屏幕走来,女人的身影离屏幕越来越近了,显示器前每一个人的心跳都在加速,终于那个女人走到屏幕的跟前,突然碰的一声很沉闷的响声,那个女人一下子把自己的脸贴到了显示器的荧光屏上,这一举动可以说简直就吓飞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魂魄,因为他们都很清晰的看到了那张女人可怕的脸,那是一张没有五官脸,就是一个略带着皱纹的肉球,如果没有旁边头发的映衬,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这会是一张人的脸,那个女人用着自己肉球式的脸紧贴着显示器的屏幕。

  接着她便用双手疯狂着击打着显示器的屏幕似乎真的想要击碎显示器的荧光玻璃,突然女人身影不见了,当她再一次出现在屏幕的画面上时,她双手举起了一块儿足有七公斤重的大石头向荧光屏重重的砸来,突然喀嚓的一声响,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片无尽黑暗,停电了,整个大楼都停电了,所有沉浸在黑暗中的人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额头也开始出现白毛汗,每一个人都在恐惧中抱怨,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停电。

  突然一声剧烈的雷声响起,几乎吓破了每一个人的胆,户外开始了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凶猛的雨滴疯狂的敲打着玻璃窗,也不知是谁甚至害怕的失声哭了起来,还是那个军官比较沉地住气,他打开了对讲机,怒吼着:”第一小分队快去查一下停电的原因,想进一切办法使七层的实验室即刻恢复电力,快去!!!!!!”

  军官的怒吼声似乎使大家都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丝心理的平静,也许没过多久,人们似乎听到了从远处传来了机器启动的声音,紧接着电力完全的恢复了,当整个实验室重新变得光明时,所有人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因为他们刚才已经习惯于了黑暗,当所有人的眼睛通过了暂时的酸涩时渐渐的适应了光明后,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得刷白,因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到了那台刚才还很完整无缺的显示器的荧光屏上被砸的几乎没有了玻璃,并且在他们自己的脚下他们还发现了那块儿足有七公斤重的石头,突然间所有人都把自己惊恐的目光转向了那个最高的指挥官,然而令他们更想不到的恐怖又发生了,所有人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近乎于死亡的惨叫,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那个肉头式女人正爬在最高指挥官的肩膀上......

  两天以后,很多的警察在这间实验室中,找到了17具面目狰狞的尸体,经坚定他们都是科学院的院士,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屋子内一切的摆设也都很整齐,似乎也并没有发生过打斗,只是在实验台上摆放着一台打开着很完好的电脑,电脑的屏幕上不停飞翔着美丽WINDOWS,当有人动了一下鼠标后,画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场景,一个树上挂着一件只有医生才穿的白大褂儿,就在与此的同时硬盘的指示灯很强烈着猛亮了起来,一个电脑黑客闯入了这台主机,正在肆无担忌窃取着所有一切的资料......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愿望,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

  听妈妈说,每个婴儿出生时都是要哭的,可是我当时就是没有哭,任凭医生怎样打我,我瞪大了眼睛一声也不吭。

  大概命里注定,我是个倔强的人。

  渐渐长大,我不再是小孩,可是不知为什么,我从未掉过一滴泪,从不知道什么,才是辛酸的感觉。

  我谈过一两次恋爱,对方都是很时尚的女子,我跟她们在一起一点感觉也没有,并且每次,我的那个小巧可爱的女朋友睁着大大的眼问我:”你爱我吗?”我都会顺理成章的说:”不。”这是分手的理由。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朋友们安慰我说,你是个讲义气的好人,有没有女朋友算什么!哦,我不在乎。其实内心深处,我担心的好像不是这个。一定有些什么,是我还没有了解的。

  后来遇到了那管萧……

  我对乐器没什么研究,不过只是好奇。

  下班经过夜市,我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在卖乐器,竹笛,埙,还有一管萧。

  那萧很旧很脏了,泛着淡淡的紫色,给我很眼熟的感觉。

  不对吧?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走上前问:”这个……萧多少钱一根?”

  我不卖,老头说,这是传家宝物,我随身必带的,你别看它旧,它可是一管紫玉萧,是我的父亲常用的宝物。

  他还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我只是看着那萧,痴迷的,看着。连我自己都诧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最后我觉得如果不解决这件事,我就走不了。

  ”卖给我吧!求你,多少钱都行!”

  老头大概是被我的热切感动了,说难得有人这么喜欢,反正是身外之物,就卖了吧,500块,怎么样?”

  我迫不及待的掏钱。

  事实证明,我被骗了。那里卖传家之宝的老头多的是。

  但是我是真的喜欢那萧。

  每天傍晚回到家里,我都把它拿在手上看来看去,看不够似的。偶尔对到嘴边一吹……那低沉的”呜——呜”声,总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事情。

  一定有些什么,是我还没有了解的。

  放假回老家,我的故乡的小山村还是那么宁静。家族里的近亲都已故去,只有间小屋是个远方亲戚留下的产业。小屋建在远离村子的半山腰,从那里可以看得到村子边上的河。我乐得在那里度假,享受少有的清净。一连半个月,我没有和外界联系,专心的看书,做我想做的事情。每天,村里的李婆婆会把饭做好送上来。

  有一天,天阴阴的没有下雨,我莫名其妙的慌乱起来,正好李婆婆来送饭,便要求她陪我一会儿。老太太很乐意,坐下来,发现了我的萧。

  ”这萧……”她凑近了,仔细的看,忽然惊讶的叫起来:”乖乖的了不得,这是那根儿鬼萧呀!没错,这里,这里还有道疤。你怎么把它弄来了?快,快扔了,它可是要吸人性命的。你有没有吹过?”

  ”我不会吹萧的。”

  李婆婆松口气道:”我说,那还好啦,你要是用它吹过曲子,就不会还活着了。”

  我惊讶的要她讲讲究竟怎么回事。

  ”很久以前,我们村子里有个年轻人,叫李强的,很棒的小伙子,出去参加过革命军,打过日本鬼子的,是那一辈人里唯一见过世面的。多好的人呐!解放后,他回到村子里来教书,不知怎么就变了,变得特别不爱说话,跟以前一点也不同了。他离开我们所有人,就在这半山腰盖了这间房子,搬过来住。每天走很远的路到学校去上课。到哪里都带着他那根萧。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后来的一天,有人又看见他拿着这根萧回到小屋去。半夜,山上传来了呜呜的萧声……”

  ”大家都吓坏了,祖训是不让半夜吹萧的,都说会引来鬼魂,吸走人的阳气。可是他竟然不顾。那一天晚上的月亮升到中天,是又大又圆。照的山上一片银光,出来的人都看见了……看见李强坐在山顶大石头上吹萧的身影,还有一些不清不楚的人形的东西晃晃悠悠的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我的手按住那萧,感觉它好像在微微的颤动,不过只是几秒,应该是错觉吧。

  ”婆婆,后来呢?”

  ”后来?后来很久没人上那山,可是李强也没去上课。大家商量好,派几个小伙一起上山找他,最后就在山顶上,他已经僵硬,发青的尸体坐着,保持着那一晚吹萧的姿势。”

  ”你说,这萧是不是鬼萧?谁要是吹了它,就一定会死!你还是赶快扔了它吧!”

  我半信半疑:”您怎么肯定这就是那根萧呢?”

  ”全村人都见过那萧,我那时年纪不大,可是印象可深刻了,它被握在李强僵硬的手里的样子……咳,不说了,你小心点。千万不要在有月亮的半夜吹萧。干脆扔了它吧!”

  我胡乱应着,送老太太出门。

  远远看见河边,好像有两个少年的影子,仔细再看时又没有。眼花了吧!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唉——”

  是谁长叹一声?我猛地爬起来走出门。月亮挂在中天,很美。山上安静得很,偶尔有虫鸣。我一步一步,走向山顶。

  ”唉——”

  又是一声长叹,好凄凉。

  我的心平静下来了,因为这是我的叹息声。

  你可记得自己的誓言吗?

  我心底里一个声音在问。那萧,在我手里。我吹了,”呜呜”响,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是什么呢?

  是什么?一定有什么,是我还没有了解到的。

  ”强哥哥!”是她,我想起了她的声音。是很久以前的上一辈子……

  她,梳着两个羊角辫,光着小脚丫,喊:”强哥哥!帮我捉鱼去!”

  我就过去,我也是个小孩子。跟她嬉笑,打着闹着玩。天空真的很蓝,永远这样就好了,我不停的想着,即使这种想法是不该有的。

  大了些,她在河边洗着衣服,我就吹萧给她听。

  ”呜呜”是快乐的乐章。她却傻傻的说:”多好听的萧呀!强哥,只是我想……”

  ”想什么?”

  ”嗯,好像所有的快乐都有尽头似的。”

  ”瞎想!我会陪着你的,傻瓜!”

  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我开始有梦,开始想到外面的世界里去。我把梦想都画下来。但是,最多的,是她。

  我走的那天她送我。

  ”小云,我要变得很棒,很有本事,然后回来带着你,一起到外面的世界去!”

  ”嗯。”她很使劲的点头,满脸的泪。

  我们在半山腰分手。

  ”回去吧!”我说,”我自己可以翻过这座山。你回去吧!”

  可是我走出很远了,她还在半山腰,招手。

  我笑了,偷偷的看手里的一张小小的画像,很美丽的单凤眼,很美丽的她,我已经画得很像了。

  我做工,后来参加革命的军队。每每又累又困,我就看那画像,那眯着单凤眼笑着的她。她是我的鼓励,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我的永远的护身符。我把画像放在心口的部位,拿出来暖暖的,像她的体温……

  听说日本人占领了我的家乡,我急急的想赶回去,组织上恰好派我去给兄弟部队送一封信,那送信的路线经过我们的村子。

  那天下着大雨,我在山上没头没脑的跑着,不小心让两个路过的鬼子兵看到。鬼子在后面哇哩哇啦大叫着,我哪里还敢停一下!我身上这封信关系着多少战士的性命呀!到了村前的河边,我想到一个主意把身上的大长衣服脱下来,然后钻进草丛去。

  鬼子果然以为我游水逃走了,沿河追下去。我等他们跑远就朝相反的方向赶。急呀!我得赶快出了这个危险的地方。村子就在河的那一边,她也一样,可是我只能匆匆的看上两眼。不能去看她,不能连累她。

  等我吧!

  我成功的完成了任务。

  后来部队打了几场大战役,具体的我也不明白,我这个小兵随着大家伙冲锋陷阵,很多次,子弹擦着我脸颊飞过去。我想到,不能死,她,还等着我呢!

  黑漆漆的晚上,伏击鬼子的时候,我中弹了。子弹打进大腿,我不能动,感觉热乎乎的血在流,一时间,我忘了一切,潜意识中,好像有个轻飘飘的白影过来拉我手。我就要随了它去了,却看到,她的亲爱的脸!

  ”小云!”

  她缥缈的在空中,好像很惊异。而我就继续大叫:”小云!小云!——小云!”

  随着我渐渐恢复的知觉,慢慢感到的真切的疼痛,她消失了。

  打扫战场的战友们听到了我那时候的叫声,把我救了回去。

  躺在病榻上我想她,她当时虚无的苍白的脸。我固执的认为这都是我的幻觉,因为从那以后,一直,我没有梦见过她。她的画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丢掉了再找不到,不过她在我心里。我总是要回去找她的。

  战争在那不久之后就胜利了,我离开部队,回到家乡。

  山村一如往昔,只是更加静了。我坐在老房子里听村长老张叔讲战争时候发生的事情。隔壁的二狗子一家逃跑被鬼子逮住,统统砍了脑袋。我的舅舅想掩埋他们一家子尸体的时候,也被残忍的杀害……他讲的一如以前给我们讲刘备关羽张飞,照样的安然,人都是有死的。可是,我担心起来,回来之后,我没有看到小云。

  ”小云呢?她怎么样?”

  ”她——她本来没有什么,鬼子没难为她一家。后来有一天鬼子从河边拿回一件衣服,说是八路军的探子穿的,衣服兜里有张画像,是她,绝对是她的样子。那人大概是找她来接头的。鬼子就把她抓了去,用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法子折磨了她三天三夜,最后把她活活钉死在村头的那棵大树上。她是好样的,什么也没有说。”

  老张叔捅捅我:”你怎么啦?”

  ”没有什么。”我说……死一般……平静。

  是么?是吗?痛苦吗?我痛苦的几乎麻木。

  我没有流一滴泪。

  后来我就当了教师,教村里的孩子们念书。

  村里人都很尊重我,我求人帮忙在半山腰盖了间小屋。每天天还蒙蒙亮,我就出发,经过山路,走下山,走过河边,去教那些孩子们。

  傍晚,我走过河边,走上山,经过山路,回到小屋里。

  这样一天有两次,我经过,我们共同走过的路,睡在分手时她向我挥手的地方。

  我还是没有梦见过她。

  于是,我开始吹萧,听说午夜吹萧,是会引来鬼的。

  那一晚月亮升到中天,又大又圆,我坐到山顶吹萧,吹她最爱听的表达欢乐的曲子,这时听来,竟如此忧伤。渐渐的,朦胧了,醉了,有很多白色的鬼魂绕着我轻轻的飞,它们之中我看见了舅舅,二狗子,她呢?

  ”小云!小云!你在哪里?我愿意用我的全部生命吹这一首曲子,唤你出来。然后生生世世,我们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出来吧!”

  我的心在喊,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直到我也飞出了自己的躯壳……

  午夜的凉风吹着我,我想起来了,我的小云!我就是你的强哥哥呀!我发誓要用全部生命换你的一现,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我记起了,那是我的誓言。

  今夜月亮只是个弯弯的月牙,我到山顶上,还是开始吹,吹你最喜欢的曲子。

  附近的鬼魂都出来看我,它们一点一点的吸着我的阳气,消耗着我的生命,你呢?我最想见的人,为什么前世今生,你竟狠心不来见我!

  模糊了,朦胧间,有人拉着我,飞了起来。

  是呀,我的小云。

  ”你真的好傻,我不愿见你,是叫你忘了过去。前世你执迷不悟,为何今生还是要重蹈覆辙?我……我已经是鬼,还禁得起你的海誓山盟么?你真的是很傻呀!其实我一直在萧中陪着你!”

  ”小云!”我想抱住她,可一切都是虚幻,”我……”

  她摇头:”回去吧!你的生命还没有耗尽。”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很无奈,很凄楚的看着我:”你在一点一点的死去呀!”

  是的,我死了,我终于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了。

这时我笑,回望一眼自己开始僵硬的尸体,和她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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