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纤枝总算是说话算数了，等方谨心回到下人房，果然看到有一个床铺空着，上面是一床深蓝色的粗布被褥，想来就是她的了。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所以房中光线昏暗，看什么都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好在这个时候，方谨心别说打水洗澡换衣服了，她就连洗脸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摸索着找了条手巾，走到屋外水缸旁，连水瓢都拿不了，用手兜了点水洒在手巾上，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就算完了。也没力气脱衣服，直接就钻进了被窝里。
这时，旁边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不是说原先是什么官家的千金小姐吗？怎么也这么脏，不收拾一下就睡下了。”
“就是就是，不都说官家千金最是讲究，洗脸一条手巾，洗脚一条手巾的，我看她怎么连手巾都不用啊？”
“一股子酸馊泔水味，你们往边上挪挪啊，还让不让我睡了。”
“听说是从别的府郡一路押解进京的，大约是路上已经不干净了，洗了也没用。所以索性就省事儿了，不浪费水了吧？”说完，还给配上了一阵“嗤嗤”的笑声。
配套挺齐全的，下辈子可以试试去做小视频。方谨心无聊地想着，闭着眼睛，整个人就这么瘫在床上，权当这些人是放屁。
“有可能，这样说来，咱们这里总比幕天席地的荒郊野外好多了，怪不得呢！”
“我们说了这么多，人家就是不答话，是不是嫌弃我们碍了人家的好事儿啊？要不明天咱们去跟蒋嬷嬷说说，给她换个房间吧。”
“你说得轻巧，这院儿里的下人房，早就都住满了，哪里还有空的。”
“这里是没有，可是门房那边不是还有空着的吗？横竖她被押解上京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睡觉。”
越说越离谱了，这种话对古代的闺阁小姐确实杀伤力挺大的，但是对于方谨心这种看强奸卷宗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来说，除了聒噪还是聒噪，没有第二种感觉。总归是古代目不识丁的粗使丫鬟，排挤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因此她压根儿就没听她们嚼舌根，横竖这种人现代也不少。人类的进化历程是缓慢的，区区几百年改变不了太多。不过既然她们喜欢编排，她不让她们如意，似乎也不太好。于是方谨心干脆起身，摸索着找到一根扁担，在垫铺上狠命拍了几下，这才躺下了。
秋收刚过没多久，下人房的草垫子还没有换新的。所以方谨心这几扁担下去，满屋子都是飞扬的草沫子草碎屑。于是大通铺上顿时纷乱起来，随即就是骂声一片：“新来的，你想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是你们说的吗？弄干净了再睡？”方谨心打了一哈欠，躺回铺上，“怎么，你们的垫铺也不干净？要不要我帮你们也拍一下？”
方谨心说着，想把被褥往上拉一下，感觉手感不太好，又凑近闻了闻，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颤抖着手将外衣和罗裙脱下来盖上，再盖上被褥。
同铺的人见她没有半分害怕，反倒有些心虚了。知道原来是官宦小姐，就算不是跟府里的王爷公子有关系，哪怕只是跟个侍卫有关系，也不是她们得罪得起的。因此骂骂咧咧地嘟哝了几句，偃旗息鼓地睡下了。
不想睡到半夜，房门突然被砸响，有人在院子里大声叫着：“起来起来赶紧起来，都去大厨房干活。公子押运粮草天亮就要出发了，你们赶紧准备路上吃的干粮，越多越好！”
通铺上的人被惊醒，有人点亮了墙壁上的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全都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一边奇怪道：“不是说后天才出发吗？怎么就马上要出发了。是不是雁翎关又出什么事儿了？咱们公子这次去不会遇到麻烦吧。”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不能说点好的啊？还敢咒公子！”
“天灵灵地灵灵，坏的不灵好的灵！公子有事我们有什么好处？你嫌在这里不够舒坦，怎么不让孙管事把你送去延平郡，说不定还能被世子爷看上呢！”
众人边说话边收拾，方谨心也从被褥里抽出衣服打算穿上，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咦，你腿上穿的是什么裤子？怎么裹得这么紧？”
方谨心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的保暖秋裤被发现了。原本解释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鉴于她们刚才的态度，她翻了个白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系上了罗裙，然后穿上外衣，率先走了出去。
背后是交头接耳的声音：“把腿都裹住了，就跟没穿似的，这也太露骨了吧？”
“她要是路上真穿这个过来的，说她没脏我都不能信。”
“我听门房的阿进说，她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的，除了身上这一身，啥都没有，肯定是穿这个过来的啊。啧啧啧，穿成这样就上路了，说她没有那种脏心思，谁信啊。”
“对了，你们说，是谁的主意，把她买回来的？”
这句问话一出，议论声嘎然而止。半晌，才听见有一个细微的声音：“我听说，这一次罪臣家眷的身价银子要一千两呢。咱们府里，谁这么有钱？”
“是公子？”随即是一串抽气声。方谨心哂笑一声，走出院子，凭着记忆朝大厨房走去。
大厨房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了，面粉、大米都一筐筐的堆在那里。烧火的，蒸饭的，揉面的，贴饼的都忙作一团。
方谨心这时候两条手臂还是软的，实在是不敢再去揉面。于是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钻进灶台开始烧火。可能确实是事情紧急罢，已经没人计较她在做什么了。她抽空出去抱了两趟柴火，这烧火的活儿就归她了。
方谨心舒了口气，不过也不让自己闲着。有窝头蒸好拿下来，她也帮着分开来晾。也帮着把窝头装进布袋，让人拿出去给那些侍卫。
正忙得不亦乐乎，突然听见有人叫她：“方姑娘，哪位是新来的方姑娘，公子房里的栖霞姑娘找你，赶紧出来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