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咳,唇角溢出一点血色。
“不好!”
夜小四连忙扑上去,握住沧澜的手腕。
“住手!”
琴音一断,沧澜睁开眼,痛苦滴一侧身子,一口鲜血呕出,滴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你不要命了!”
夜小四皱起眉头,请声呵斥。
沧澜喘息着看着夜小四,抽出夜小四握着的手腕,轻笑一声:
“还好,没弄脏琴弦。”
夜小四扶着沧澜,一边拿着丝帕擦他唇边的血迹,一边捋着他的胸口帮他平复呼吸:
“这么悲的曲子,最是伤心肺,你的身子都这样了,还这样作践自己……”
话未说完,沧澜已经狠狠抓住了她的手,逼视着她的眼睛:
“你心疼了是吗?”
夜小四眨了眨眼睛,一脸纯净无辜地看着沧澜,缓缓开口:
“十月姐姐吩咐奴婢照顾殿下,如果殿下受伤了,奴婢势必要受责罚的。”
“奴婢,殿下……”
沧澜冷笑一声,神色凄然地放开了夜小四的手。
“曾几何时,你的嘴里也能吐出这些字眼。”
许久无话,沧澜缓缓仰面躺在了地板上,无力地对着夜小四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夜小四规矩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四下安静,沧澜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如今再见她,恨意早已悄然消散,陈年的爱意越熬越浓。
沉默半晌,沧澜坐起身,穿过扶栏,看着那留凤阁三楼的窗口依旧亮着的灯光,心口微微抽痛。
她也会因为自己而无心睡眠吗?
一阵热流在心头滚过,眼中又溢出了泪水。
留凤阁三楼的卧房,夜小四早已在床上睡着了,只不过是,灯忘了熄……
第二日一早,一夜无眠的沧澜便收拾了行装,照例出巡。
临行前,回过头来,看着留凤阁有着片刻的失神。
那是很久之前,自己出巡,也会这样凝望着留凤阁,她便是牵挂。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兴起勾起了一个计划。
如果计划成功,那么他之前的计策便都不必用上了,那才是,两全其美。
一旁的区琛看着面上突然蹿上喜色的沧澜,担忧地摇了摇头。
悄然凑近了沧澜,小心提醒:
“殿下,这狗子姑娘极为不寻常,还是要小心为妙。”
沧澜皱了皱眉头,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怎么,本宫还怕了她不成?谅她也不敢在我的地牌掀起风浪。”
说完,一仰头,傲然地转身离去。
区琛看着沧澜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叹息一声。
因这沧澜出巡,后院的侍女们也都闲了下来。
午后的时光,姑娘们都找了地方去偷懒午睡,只有夜小四一个人溜上澜影阁的书房,挑了几本密卷古籍仔细研读。
“九云都断崖下,罡风,损伤筋骨。”
“凤凰元灵,乃羽族凤凰特有灵珠,是其毕生以修为法力淬炼的天地至宝,通常凤凰会将其赠与自己的配偶,让其与自己心意法力相通,以求双修。”
泛黄发毛而又洞悉一切的古籍,模糊繁复而又有穿透力的文字。
看着古卷上这一行字,夜小四托着下巴,叹息一声。
九云都断崖下的罡风所致的筋骨损伤,唯有天地至宝凤凰元灵可医。
可见,华胥筝并不是信口雌黄,拿人打趣。
可这古籍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羽族凤凰通常将其赠与自己的配偶。
这世上人难得一见这稀有珍禽,就连有大机缘的一见飞仙,也仅仅是远远滴瞧上一眼。
更别说勾搭成他的配偶以求双修了,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这何止是难上加难,这简直就是给自己判了死刑缓期执行了。
“唉,造孽啊。”
“知道自己造孽就好。”
身后突然一声凌厉的嗓音,毫不留情地呵斥而来。
夜小四赫然转头,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一身褐衣的男子。
男子一脸审视地看着夜小四,轻笑一声:
“区琛见过太子妃,娘娘别来无恙啊。”
夜小四头疼地抚上额头,叹息一声:
“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们那个死鬼太子妃。”
“哦,原来你不是。”
男子冷哼一声,弯起唇角,便大喇喇地坐到了夜小四对面,看着夜小四:
“没关系,他可以当你是。”
夜小四听完一脸不解地看向面前的男子,眨了眨眼睛:
“你该不会以为,我留在这儿,是仗着一张与你家太子妃十分相似的脸,来借势爬上太子殿下的床吧?”
区琛听完,险些笑出声来,摆了摆手,憋着笑说道:
“当然不是,我可没那么蠢。”
“就是嘛,你我都是聪明……”
还没等夜小四讪笑着把话说完,区琛已经严肃地看着夜小四打断了她:
“但是沧澜就这么蠢。”
夜小四愣住,张着个嘴,却发不出声来。
“沧澜就认为,你就是来爬上他的床的。”
区琛一脸严肃,目光冷静地看着夜小四,一字一句地说到:
“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警告你。你可知道,雪惊鸿与沧澜而言意味着什么?沧澜是可以豁出命的。如若你想拿这个做什么文章,打什么鬼主意,我劝你省省。不然的话,我们谁都别想活。”
区琛冷冷地把话说完,扬了扬下巴,看着夜小四。
夜小四则是一脸无辜,举了举双手,尴尬地讪笑道:
“大哥,误会啊。我就是莫名被他抓了来,三个月为期,到期就滚蛋了。您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区琛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深邃,似乎透过夜小四的脸,看到了别的什么。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随后,叹了口气,随手摸起书案上的一本书,胡乱地翻着,思索着缓缓说道:
“我和他虽名为主仆,但情同手足。我随他一起长大,深知他的脾气秉性。纵然年少之时纵行花丛,却也保持着一颗本心,直到遇见她,她是沧澜的伤,也是他的劫。我本以为,对沧澜而言,不过是时间尚短。他终究会忘记她,再去寻觅其他女子。然而……”
区琛停住了,将书卷轻轻放于案几之上,侧头看向了外面的天空,目光开始变得悠远。
“当初以为沧澜争强好胜,所受的内伤,不过是与人争斗所致。谁知,竟然是替她挡了致命一击,心肺皆受重创,未及好生调养,最终还是留下病根。后来,沧澜遭人算计,染了情毒不说,竟然在太子妃离去之后触及情肠,复添了心痛之症。纵然我医术了得,却也医得了病,医不了心。而后,他心肺受损不可逆转,又悲情过度,损伤肺腑。如今,竟已成痨疾,只怕命不久矣……”
夜小四安静地听着,区琛的话里,不知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但昨夜的确亲眼目睹了沧澜呕血。
想到此处,自己的心竟然也如虫蚁噬咬一般,痛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骄傲自信的武帝太子吗?
在众人看不到的光亮一面的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目光随着区琛的视线,望向了窗外的天空。
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此时自己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说,当初的一切早已尘埃落定,那么为何听到这些,自己的心也会痛呢?
同一时刻,远在漳州出巡的沧澜突然抚上胸口,手挽着骏马的缰绳,转头,却看向了千寻山庄的方向。
“鸿儿,你可是在想我?”
……
三天之后,沧澜结束了巡视,回到了千寻山庄后院。
回来之时,早已是午夜时分,并未安排任何人伺候,只是草草宽衣睡下。
第二日一早,便吩咐了十月给狗子姑娘梳妆,要带她下山游玩。
夜小四受宠若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梳着两个包子头,一身青衣小布褂,斜背着一个瘪瘪小包袱,像极了一个纯纯下山采买的小丫头。
手里握着一大张单据,那都是同伴的侍女们让她下山代买的小物件。
沧澜牵着一匹马,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年他与雪惊鸿一人一马,与山下花海之中驰骋。
并肩于河水之畔,共赏夕阳美景的美好场景。
然而,在看到夜小四的一瞬间,脸色有些难堪。
“你这是下山采买吗?”
夜小四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哎,不怨我啊,你的那群侍女恐怕我跑了,一听我要下山,立刻吵吵嚷嚷地让我给她们带东西。”
沧澜冷嗤一声,翻身上马,挽着缰绳看着夜小四,目光示意她,赶紧上马走了。
夜小四打量着身边的一匹小红马,捏着下巴,有些为难。
不是不会骑马,实在是自己那要命的后背,真心禁不起马背的颠簸。
看着夜小四犹豫的身影,沧澜目光突然变得柔和,催马上前,一个弯腰,抬手一捞。
随着夜小四的一声惊呼,便将夜小四拉上了马,收进了自己的怀中。
心又开始痛了。
“哎,我说你……”
夜小四想说些什么,却被心痛折磨到声音嘶哑的沧澜死死压住肩膀:
“闭嘴。”
二人共乘一骑,踏过荒凉的草原,路过清澈的河水,最终,来到了浔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