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太子妃的故事我们本该是不知道的,只是庄主忽略了一件事,他只换掉了伺候殿下的侍女,却忘了换后院伺候的这批。我呢,就七拼八凑的把听来的故事整合,整个事件就拼凑完整了。并且机缘巧合之下,我还见过了太子妃惊鸿的画像。”
“画像?”
夜小四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啊,你有所不知,历代武帝和武帝夫人都是有画像保留在祭坛阁的。我有幸随同管事一起进入过祭坛阁,看到了太子妃惊鸿的画像。”
十二月说着,一脸正经地看向了夜小四,一字一句地说到:
“你和她,很像。”
“哈?”
夜小四一时没听懂,但回忆起刚才那绣房老姑姑的反应,十二月说的应该没错了。
看来,这个鬼扯的武帝太子,这么愿意纠缠自己,八成是因为自己和他死去的老婆长得像?
那就……
有意思了。
但是,真的这么简单吗?
原本以为多了自己这个侍女,整个千寻山庄后院会有什么变化。
但事实却是自己想多了。
一连几日,生活都是极为平静的。
夜小四并未被安排在沧澜身边,只是留在留凤阁中做一些轻巧的工作。
夕阳将余晖洒满了整个院子,后院的侍女们闲着无事,便在院子的荔弥花树下踢起了毽子。
橙色的轻薄纱衣,在橘色的夕阳之下,被染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
侍女们的欢笑声被晚风送到了耳边。
澜影阁书房之中,伏案读书的沧澜被笑声吸引,抬起头来,橘色的夕阳撒在了他的脸上。
放下手边的书卷,沧澜起身,来到窗边。
目光扫过院中欢笑的侍女们,如同被什么牵引着。
抬头,便看到了留凤阁三层扶栏边,扶着雕花围栏向下看的身影。
梳着简单的双平髻,眉眼笑意都是他心上的道道划痕。
酸涩的痛,从心口开始蔓延。
沧澜苍白的手指狠狠握紧了窗沿,喘息一声,背过身,靠在了窗边。
捂着抽痛的胸口,许久才渐渐平息。
睁开眼,身畔早已是夜幕笼罩。
留凤阁中,百无聊赖的夜小四被十月叫起来,伺候殿下吃宵夜。
夜小四撇了撇嘴,瞟了一眼窗边的沙漏,这才几点就吃宵夜,就是不想让人安生。
吃吧吃吧,吃死你。
虽然腹诽,却也规规矩矩地跟在十二月和十月身后,前往澜影阁伺候。
沧澜比较重视仪式感,除了正餐,宵夜也会大张旗鼓地吃饭。
澜影阁三楼扶栏边,早已摆了一张小桌。
桌上一壶清茶,几样茶点和时兴瓜果,并一碟果子。
伴随着桌角的熏香袅袅升腾,烛影摇晃,宵夜的情调看起来异常惬意自然。
夜小四缩在一边,眼睛不停滴瞄着桌上的一碟红果糕,暗自祈祷着,能多留几块,到收拾餐桌的时候好自行偷吃。
宵夜的主人缓缓踏入这一室惬意,一拢衣袖,在桌边坐下。
他早已看到了十二月身后,那只盯着红果糕,如同盯着一条鱼的猫的夜小四。
心中一阵刺痛,脸上却不动声色。
沧澜执起茶盅,抿了一口茶,侧头看向外面的天色,冷冷吩咐:
“都下去吧。”
夜小四担忧地瞥了一眼那桌子上的红果糕,只得跟着侍女们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澜影阁楼下。
侍女们站在澜影阁楼下的门边,训练有素,规规矩矩地各自站好,等待着主子的吩咐。
十月最后一个离开,缓缓走下楼来,来到门边朗声吩咐:
“执云,洒露,去二楼摆桌焚香。敛尘,迎风,去把殿下的‘静辉’请出来。你们四个等殿下用完宵夜,去收拾餐食。”
正在夜小四还没反应过来十月在说什么的时候,十月已经转头看向了她:
“狗子,你就跟着她们四个。”
说完,一甩衣袖,转身便走,示意其余人跟上:
“你们几个跟我走,殿下明日要出巡,去为殿下准备行装。”
领了命令,侍女们各自散去,夜小四跟上执云,洒露一行,脚步轻快滴上了澜影阁二楼。
执云和洒露手脚灵巧地在扶栏边架上琴桌,铺上桌锦,摆上软垫。
并拿起香炉,在琴桌一角摆好。
另一边敛尘,迎风早已抬出一个琴匣,自琴匣之中小心滴取出一架七弦琴。
宁和古朴的香气,瞬间在三人身前弥漫。
小心翼翼将琴摆上了琴桌,理顺了琴穗,四个侍女收拾妥当便下了楼去。
四下无人,夜小四上前,席地坐在了琴桌旁。
面前的这架琴,以梧桐做面,杉木为底,通体紫漆。
大块朱漆补髹,小蛇腹断纹,鹿角灰的胎。
龙池上方篆书“静辉”二字,正是此琴之名。
蚌徽,红木轸,镂刻白玉足,紫檀岳尾。
夜小四爱不释手,抬手便在琴上挑了一个音。
清冽的琴声在寂静的夜晚,如同一声雷鸣,震耳惊心。
夜小四连忙双手按上琴弦,止住琴音。
果然是好琴,琴音之中竟然还代着震人心魂的力量,如若施加法力。
便不失为一件强大的武器。
“你可懂琴?”
身后,不知何时便出现了的沧澜垂手,目光严肃滴看着夜小四。
在他的印象中,雪惊鸿是个莽夫,若说让她填词作诗还可,可是从未见她拂过琴。
可见,那丫头自是不通音律。
沧澜冷笑一声,大步来到琴架前,对这夜小四一挥衣袖:
“不懂,便站远些。仔细污了我这好琴。”
一听他这么说,夜小四冷哼一声,端正身子,纤指抚动,一连串如断金碎玉的琴音倾泻而出。
夜小四弯起唇角,手指抚着琴弦轻轻一笑:
“的确是把好琴,可惜……”
沧澜侧头看着抚琴的夜小四,暗自心惊:
“可惜什么?”
“可惜,错付了抚琴人!”
话音落,夜小四双眼轻眯,手上抚琴的力道加重,琴音也逐渐变得浑厚霸气。
沧澜大惊失色,眼前的场景瞬间消失不见,眨眼间,便置身于漆黑暗夜,天边浮云如泼墨描绘。
瞬息之间,鸢飞鹤唳,草木榛榛,杀伐交割。
一人于暗夜窜出,手持刀剑划破长空,一人身对抗黑暗。
心跳也跟着加速,但,那不是人。
是鬼魂。
一个鬼魂,一身杀气,对抗浓重黑夜中的千军万马。
沧澜的心魂皆跟着那道身影来来往往,明明眼前并未有倒戈相向,却能听到金戈铁马之音。
杀气,是杀气!
沧澜握紧了手臂,他能感觉到,整个房间之内,他的千寻剑都在暗暗发出阵阵嗡鸣。
夜小四睁开眼,一曲结束,按上琴弦止住琴音,一瞬间一切归于沉静。
面前的沧澜握着双拳,喘息着,回了神。
沧澜愣愣地看着面前若无其事的夜小四,嘶哑的嗓音,出口询问:
“这是……?”
夜小四抬头,看着沧澜的眼睛,轻笑一声:
“此曲名为《广陵散》。”
沧澜缓了缓心神,赞赏地看着夜小四,缓缓点头:
“想不到,你倒懂音律。”
夜小四起身,让开主位,欠身行礼:
“奴婢班门弄斧,让殿下见笑了。”
沧澜浑身一震,抬手捂上抽痛的胸口,摇了摇头。
还有多少,到底这丫头还有多少是他不曾知晓的?
突然发力猛然窜到夜小四面前,一抬手便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按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却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臂垫在了夜小四的背后。
沧澜双眼瞬间变得血红,逼近夜小四,恶狠狠地问道: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夜小四背伤吃痛,手中法诀一捏便要反击,却生生顿住,放松了身体。
眼前,沧澜浑身开始颤抖,目光逐渐变得痴迷,呼吸开始粗重,看着夜小四,一声哽咽:
“鸿儿……”
夜色中,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早已被水雾笼罩。
闭上眼,两痕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滑落。
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哽咽着哭出声来。
“殿下,我是狗子。”
夜小四一声提醒,让沧澜的神志瞬间回归,面上一凝。
随后,讪讪地松开了夜小四,转身,落寞地坐在了琴边。
抬手抚摸着白色的琴弦,默然开口:
“本宫已许久不曾抚琴了。”
称呼已经从“我”换回了“本宫”,危险情报解除。
夜小四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来到沧澜身边坐了,小心翼翼地挑了挑烛火。
“你说得对,如此好琴,的确错付了抚琴人。”
沧澜说完抬头,看向了遥远得漆黑天际。
“听我抚一曲吧。”
未等夜小四点头,沧澜早已闭起双眼,勾挑琴弦。
不似夜小四的大气磅礴之音,沧澜的琴声哀婉悲伤,有着摧人心肝之力。
夜风袭来,带来阵阵凄凉之意。
夜色清凉,悲伤弥漫,风动琴音,香沉悲音。
一曲过半,夜小四的眼中也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呼吸也跟着有些发堵。
“悲,悲伤肺……”
想到这一点,夜小四突然抬头看向面前的沧澜。
他闭着双眼,如同入了魔一般,眼中溢出泪水,呼吸渐渐急促,但手上却依旧抚着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