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吴拐子戒赌(下)
4.
第二天，伺候好爸爸的病的秀儿火急火燎地往白菜街回赶，她实在太想女儿了，也担心吴拐子一个人忙不过来。谁知道一进门却看到吴拐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秀儿一个劲地问他怎么了，他死活不敢说。
她于是去楼上找王奶奶想去接女儿下来，谁知王奶奶正抹着眼泪急匆匆地来找她。
“秀儿，你可算回来了？快点呀，你家孩子不见了，昨天你那个天杀的男人带着孩子去赌馆，结果出老千被人打出来，孩子也不见了！我们大伙都在找呢。”
秀儿一听，立刻身子往后一倒，吓得晕死过去了。
肥姨，九妹，红红，小乐，李大妈和王奶奶，白菜街上所有认识的街坊们都在帮着找孩子。
秀儿醒了之后像疯了似的往外冲，一边哭一边喊，“丫丫，我的孩子，你在哪儿呀！”
吴拐子被打得很厉害，根本起不来床，女儿丟了他又悔又怕，秀儿闹着要拿刀杀他。好在老天爷开眼，过了两天，丫丫找到了。原来是莲湖镇的一个叫吴亮亮的小男孩捡到了丫丫。
那天吴拐子买了点糖果给丫丫吃，自己就溜到赌桌上再也没出来。丫丫一个人吃着糖跑出来玩，玩着玩着就走远了。她找不到回来的路，站在街口哭着要爸爸妈妈。
幸亏遇见放学回家的吴亮亮，他见小妹妹哭得可怜就把他带回家了。后来吴亮亮的爸爸打听到孩子是白菜街这边丢的，于是赶紧送来。
秀儿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哭得撕心裂肺，她感激得直对吴亮亮的爸爸下跪磕头。经此一事，秀儿彻底死心了，丫丫回来的第二天，她抱着孩子挨家给邻居们道谢，然后母女俩就走了，一句话也没留给吴拐子。
吴拐子的腿伤了筋，也没有正经去治，因此左腿落下毛病，走路一翘一拐的。他后悔莫及，到处去找老婆女儿，可是哪里找得到。
白菜街的街坊们都骂他活该，把自己好好的一个家给造没了。王奶奶甚至要收回房子赶他走，可是他身无分文腿又瘸了，根本无处安身。他苦苦哀求，王奶奶心又软了，于是勉强让他在楼顶天台上的杂物棚住着。
从此，吴拐子就像一团烂泥一样，每天窝在家里呼呼大睡，饿了就去饭馆里弄点剩菜剩饭吃。有时候心情好了就提个小板凳去街上给人擦皮鞋，等好不容易攒了百儿八十的又往赌馆里钻。
王奶奶恨铁不成钢，好言劝他振作起来，“你还是好好寻个营生，弄好了再把秀儿和丫丫找回来，听小乐说，好像在双林市那边见过她娘俩。
可是那家伙像条死狗似的，一边喝酒一边大着舌头说，“不...不找了，今日...有酒...今日醉。”
5.
这种苟且偷生的日子又过了两年，白菜街的人们都觉得吴拐子这辈子应该就是这么坐吃等死了。于是也不和他计较，谁家有吃不完的食物，用旧了的物品，都丢给他。他也不说谢谢，也不嫌难堪，给啥要啥，窝棚里堆得像垃圾山一样。
有一天他又街上给人擦皮鞋，来了个年轻的女人带着个孩子过来让他擦皮鞋。那个女人一边盯着脚上的皮鞋渐渐变干净，一边对着孩子说，"宝贝，可得好好读书呀，不然长大以后就只能给人擦皮鞋了，到时候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
小孩说：“妈妈，那这个人肯定养不活自己的孩子，他岂不是要把孩子扔了？”
皮鞋擦完了，女人收回脚，扔了一块钱给吴拐子，然后牵着自己孩子慢慢离去。她一边走一边轻声地对孩子说，“这个人是赌博输光了钱，老婆孩子气跑了，活该！儿子，还好你没有这种爸爸，做他的孩子真是倒霉死了！”
女人走远了，吴拐子呆若木鸡地望着手上的皮鞋刷子，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悲哀。他慢慢站起身来，提着工具箱朝家走。
路上经过一家店的橱窗，橱窗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老又落魄的脸。吴拐子站在橱窗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心里突然好想秀儿和丫丫，他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嚎大哭起来。
过了几天吴拐子搭上了小乐的长途货车去了双林市。
6.
原来这两年秀儿就在城中村的门口卖包子，丫丫小小年纪就跟着妈妈早出晚归，日晒雨淋。吴拐子在暗处偷偷地看了娘俩一眼，也不敢上前去认她们，他没脸见秀儿和丫丫。他拖着一条瘸腿在城市里流浪了很多天，没找到一份工作。后来他咬咬牙干脆拿了一个破碗到广场那边乞讨去。
吴拐子在双林市呆了一年多，广场公园游乐场到处转，常常遭人驱赶或辱骂，但还是讨到了不少钱。除了吃饭，他舍不得多花一分钱，白天四处乞讨，晚上就在哪个公园的厕所里猫一夜。每隔几天他都会远远地去看秀儿母女俩一眼，看着她们好好的，便放心地继续去乞讨。
中秋节的那天，他选择去游乐场门口乞讨，那边人流量大孩子多，肯定能讨到不少钱。不料正巧遇到带着丫丫来游乐场玩的秀儿，人来人往的，秀儿没有认门口那个乞讨者就是吴拐子，但是吴拐子看到了她，并且还看到她陪着丫丫正兴奋地坐旋转木马呢！
五岁的丫丫这是第一次来游乐场，她那激动兴奋的样子看得秀儿难受极了。她忍不住流泪，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爸爸妈妈陪着来玩的，而自己的女儿却是从小跟着她这个当妈的远离家乡来讨生活。
坐完旋转木马，秀儿带丫丫去大门口买糖葫芦吃。摊位前很多人，秀儿牵着丫丫在耐心地排队，突然一摸口袋发现钱包不见了，只见她身边有个男人神色慌张地想要跑开，秀儿本能地松开了丫丫的手，拔腿追出去了几步。
谁料另外一个男人冲过来抱起丫丫就想跑，刚转身就被旁边一个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光天化日抢孩子，我揍死你。”
秀儿听到丫丫哭声立即转身，她看见一个穿得脏兮兮的男人正骑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死命的挥拳，“揍死你，抢我女儿，揍死你...”，是吴拐子。
先前抢秀儿钱包的那个男人回过头来救他的同伙，他一脚踢在吴拐子的心窝上，拉了同伙就跑。
吴拐子吐出一口鲜血，爬起来还想去追他们，被丫丫拉住了。
吴拐子跪在秀儿面前把头重重磕在地上，“老婆，我该死，害得你们吃了这么多苦，我不是人。从今往后我要是再赌，就把我这两只手砍断。”
他伸出两只手给秀儿看，只见那两只手掌上分别留着一条肉红色的疤痕。那是用小刀刻成的“悔”和“戒”字。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看得围观的人纷纷落泪。
7.
白菜街口多了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卖包子的是吴拐子和秀儿俩口子。每天天不亮，街坊们总能看见吴拐子骑着三轮车把家伙什拉到街口，他先支起火炉，架上蒸笼，一切准备就绪后，秀儿才带着女儿出现在摊子前开始卖包子。
卖完包子后，吴拐子照旧把东西放回三轮车，再招呼娘俩儿坐上去，先骑车带着她们去公园转一圈，然后再一起回家。吴拐子卖力地蹬着车子，时不时回头看下秀儿和丫丫，只见那娘俩在车上一边吃包子一边说笑，他也忍不住跟着咧嘴笑。
过了一段时间，肥姨嫁女儿，请了街坊四邻在她家卤菜店吃酒席。秀儿在帮着给新娘整理装扮，丫丫在门外和小朋友们捡爆竹玩，吴拐子则帮着端盘子。
突然门外有噪杂声，孩子们在大呼小叫地，“警车来了，警车来了！”
吓得肥姨赶忙出门看究竟，只见巷子里面出来一行人，中间那个是金二，他正被警察押着要进囚车。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在说，“这家伙，早该被抓了，一天到晚坑蒙拐骗，不干好事，这次居然还搞起假古董生意，栽了吧，该！”
警车扬长而去，留下一阵尾气，烟雾中看到吴拐子一张沉思的脸。他庆幸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两个“悔”和“戒”字似乎在闪闪发光。
丫丫跑过来说，“爸爸，肥姨奶奶说要新娘子要出门了，你快去点喜炮吧！”
吴拐子低头对着女儿一笑，牵起她的小手一起来到点炮的地方，喜炮噼里啪啦，响了很久，火光中吴拐子抱起女儿一翘一拐地走回到秀儿的身边。
小乐带着一帮孩子跟在新郎新娘的身后撒金纸屑，“送新娘子出门啰！”
白菜街笼罩在一片漫天飞舞的喜庆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