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吴拐子戒赌(上)
1.
白菜街日渐繁华，住户越来越多，自己赚钱盖楼的，租别人家房子住的，租铺子摆摊的，条条巷子都住满了，看着人气倒也旺盛。有人间烟火自然就有各式样的生计，总归是五花八门，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引车卖浆，难以计数。
白菜街上的人多数勤劳安生，但免不了也有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之徒。比如说吴拐子，那个家伙，不事营生，每天吃饱了就躺，家里乱得像狗窝，简直就是白菜帮子上的烂叶子——见了就想撕。
吴拐子有一只脚略瘸，走路一高一低，这本不是天生的毛病。
关于他变瘸的原由，这得从头说起。没来白菜街之前，吴拐子是在农村老家弹棉花的。他们那里盛产棉花，吴拐子嫌种棉花累，不愿意吃苦出力，年轻时拜了一个老弹棉匠学弹棉花。
那时候弹棉花也算是个轻省活，一年里只有秋冬两季走门串户干活，而且是干多干少随自己。他父母早就没了，自己光棍一个，做弹棉匠的收入倒够养活自己的，着实过了几年轻快日子。
只不过后来人们生活好了，且市面上又出来什么丝棉被，鸭绒被那些，喜欢棉花被的人家越来越少了 。吴拐子那独门的生意很快便受了冲击，除了有些老人家坚持用棉花被之外，他已经没有多少生意了。
有一天，吴拐子去李庄帮一户要办喜事的人家弹两床棉花，忙到很晚才回家。刚出村口，黑灯瞎火中正打着手电筒骑自行车，突然有人蹿了出来，“大哥，求求你，救救我，我是被人贩子卖到这里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求求您救我出去吧！”
听声音是个年轻女人，事发突然，吴拐子也不敢妄动，怕是骗子。
突然听到村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快追，别叫那女人跑了，可是花了我四万块呀！”
“大哥，他们追来了，求求您快点带我走吧！” 女人哭了起来就要跪下去，吓得吴拐子赶紧扶她起来。
嘈杂声越来越近，情况十分紧急，吴拐子一狠心，咬着牙让女人坐上了后座，他自己迅速跳上自行车驮着女人就跑了。
两个人慌不择路地逃回吴庄吴拐子的家中，在灯下一看，女人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模样还挺清秀的。
吴拐子弄了点吃食给她，顺便问起了她的来历。女人说她是连山那边的，因为找了个对象家里不同意，于是跟着男友私奔到城里。
谁知那男的好吃懒做，日子过不下去，竟打起了卖她的主意。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个人贩子，两万块把自己给卖了，然后人贩子四万块转手把她卖来李庄。
买她的那个男人年纪大不说，还脾气臭，老是打她，今晚是趁他喝醉了才逃出来的。女人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痕，看得吴拐子顿生怜悯之心。
女人在他家里藏了几天，吴拐子要送她回家。
谁知她居然不愿意回去，“大哥，我家里穷，我爸爱赌爱喝酒，我妈早跑了，回去我也没啥好出路。我看您是个好人，不如就留下我吧，我给您当媳妇，伺候您，行吗？”
天上掉下个漂亮媳妇，而且还不花一分财礼，吴拐子没乐死，哪有不愿意的。吴拐子家也没什么亲戚，不用摆酒请客，当然也没钱置办，两个人从此关起门来过起了小日子。
可就是李庄离吴庄不远，日子长了难免那边会收到风声找过来。吴拐子越想越不安心，干脆门上一把锁，收拾了仅有的一点破家当，带着女人去外面了。
2.
两个人寻来寻去，寻到白菜街落脚，这里房子租金便宜，而且人多地儿旺好找活。吴拐子和女人租了王奶奶家的房子，很快把家给安顿下来。
王奶奶心肠热，帮这两口子都介绍了活儿干，吴拐子买了辆三轮车帮人拉货，女人秀儿去小饭馆帮人家洗碗。这两样活虽然都累，可至少能让他们有收入来源养活自己。
秀儿是个勤快女人，每天下了班回到家里洗衣做饭，一天到晚不停手。
她还很会过日子，菜市场晚上散了铺，地上都会有很卖不完丢弃的青菜，她去捡回来洗干净腌成一坛坛的咸菜，自家吃不完还会送给邻居，街坊们都挺喜欢她的。
有了老婆，吴拐子老老实实地做了一段时间苦力活，每天早出晚归拉货。可是毕竟从小清闲惯了，没多久懒毛病又犯了，硬躺在家里不愿出车，说是太累了。
秀儿心疼男人，想着拉三轮确实也是下死力的活，吴拐子那细胳膊细腿的熬不下去也正常。于是她好言相劝，说服他在街口支个摊子卖酱瓜腌菜什么的。
街口支摊子不用租金，但就是风吹日晒的没个遮挡，不过比拉三轮好多了。秀儿腌菜的手艺好，他们家的酱菜格外好卖，生意多了以后秀儿干脆辞了饭馆的工作，专心在家里腌菜。
只要人勤快，生活一定过得下去，一年多的功夫两口子总算攒了点积蓄。秀儿开心不已，自己终于苦尽甘来，过上安生日子了，她甚至梦想着，有一天他们也能在白菜街建一间自己的房子，再生个孩子，那就圆满了。
可惜好景不长，为了整顿市容，白菜街上开始有城管来清除无证商贩。吴拐子的摊子很快被掀了，连腌菜坛子都被抱了走，气得吴拐子差点和城管打了起来。
没了糊口的营生，秀儿急得睡不着觉，刚好这个时候她又有了身孕，出去找工作也不成。好在手上还有点积蓄，能顶一阵子，等吴拐子赶紧去找活干就好了。
吴拐子拿出那辆旧三轮车又重操旧业替人拉货，可毕竟久不劳动，没几天他就累得吃不消了。不干活就没得吃，怎么办呢？他恨不得去出去抢。
他骑在三轮车上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忽然在路口碰到同乡金二。金二也住白菜街，没什么正经工作，一天到晚在外面坑蒙拐骗，他看吴拐子在那里发呆，立马有了个主意。
他热情地和吴拐子打招呼，并拉着他去喝酒，吴拐子推不过便跟着去了。喝完酒金二又带他去麻将馆玩，麻将真是个好东西，吴拐子一上桌居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而且一上午不到，赢了好几百。
他高兴得回请金二喝酒，金二顺势和他说，“你那苦力活最不来钱，辛辛苦苦拉半个月的货都赚不到你今天这半天的收获。”
吴拐子听了觉得有道理，吃完饭买了鸡腿回去给秀儿吃，秀儿问他哪里来的钱，他谎称是拉了批大货，所以今天多赚了些。秀儿听了很高兴，鼓励他继续努力，还安慰他说等孩子生下来后她会继续找地方卖腌菜。
从那天以后，吴拐子依旧推着三轮车早出晚归，背地里却是瞒着秀儿去赌博。刚开始一段时间，赢多输少，时常有钱拿回来。可过了一段时间便光是输了，到后来连三轮车就输进去了。
等秀儿知晓的时候，吴拐子手上的钱已经输得一干二净，而且还借了高利贷。高利贷上门来要债，吴拐子收到风声跑出去了，被吓蒙的秀儿在瑟瑟发抖，好在王奶奶一家喊了街坊四邻来帮忙，才将那帮人赶走。
吴拐子一直不露面呢，讨债的人便一直缠着秀儿，秀儿被迫把家里所有的积蓄拿出去了抵债，可还是不够，大着肚子的秀儿只好一边走街串巷卖酱菜，一边还债。
王奶奶看她可怜，允许她拖欠房租，肥姨和九妹也经常帮她把酱菜放在自家店里捎卖。大半年过去了，终于债也还完了，孩子也生了出来。
这个时候吴拐子居然冒了出来，他跪下来打自己的脸，痛苦流涕地求秀儿原谅。秀儿看在新生女儿份上，要他发誓从此再也不赌之后便原谅他了。
3.
吴拐子老老实实地帮人拉货，和老婆卖酱菜，闲时逗弄女儿，平平静静地过了两年。有一天，秀儿从外面哭着回来，吴拐子着急一问，原来是秀儿的爸爸最近想办法联系上了她，而且得重病了，要她回去见一面。
吴拐子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一家三口回去看老丈人，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两岁的女儿却突然发烧。
秀儿两头都不放心，只好让吴拐子带女儿去医院，自己一个人回连夜赶回连山看爸爸去了。小孩子生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天后女儿又生龙活虎了，可是秀儿的爸爸还得休养一阵子，秀儿暂时回不来。吴拐子继续干活，白天女儿托放在王奶奶家。
有一天卖酱菜的途中又巧遇金二，吴拐子看见他就有气不想理他。谁知那家伙一口气把酱菜全部买下来了，还给吴拐子介绍了两家饭馆，以后可以定时收他们家酱菜。
见他这么有诚意，吴拐子便不再责怪他，两人又做回了朋友。
有一天送完菜，女儿和王奶奶玩得开心，吴拐子没什么事干，正好金二来请他喝酒。几杯酒下肚，两个人话多了起来，金二告诉吴拐子他现在逢赌必赢，要他一起去玩一把，吴拐子被上次搞怕了自然是不肯再赌。
金二又低声和他说，他会出老千，包赢不输，而且这次一定让吴拐子赢够本以表示他上次的歉意。吴拐子受不了诱惑，半推半就地又跟着金二去了赌场。
金二果然出老千，半天下来赢了两千块，这让两个人很兴奋，后面那几天干脆连菜都顾不上送，整天泡在赌场里。
他俩寻思蹲在同一个赌馆出老千，肯定容易被发现，于是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几天下来四乡八里的赌馆都让他们跑遍了，两个人每人足足分得上万块。
有一天王奶奶说她有点不舒服，帮不了吴拐子带孩子，于是吴拐子便带着孩子和金二一起去了莲湖镇一家小赌馆。他买了点糖果给女儿吃让她在旁边玩，自己又一头扎进赌桌。玩了十来圈他们又老是赢，惹得其他赌友不高兴。
也合该他们倒霉，有个赌徒曾经与金二和吴拐子在其他赌馆一起对赌过，输得很惨，这次见他俩又不断地赢钱，便起了疑心。
他跟在后面看他俩的一举一动，终于发现两人出老千的秘密，于是大叫“出老千”。这一喊可不得了，那一群输红了眼的赌徒正心头火起，听到他们竟敢出老千，一群人按住两人就打。
赌馆老板本就是混混出身，见有人居然敢来他的地盘出老千，更是怒气冲天，直嚷着要打断这俩人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