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 无路可退也要退
书名:成败人生路 作者:书呆子 本章字数:12084字 发布时间:2024-01-04

第五六章 无路可退也要退

跟阮、唐两位书记谈话后,向河渠除了整理阮秀芹经手的帐务、清理积欠职工的款项,就是谋划退路问题。8月10日他在日记中写道:

“清晨起身锻炼后坐下来看梨花记的东西。有一段写的是:‘干点什么呢?路多岐而树多枝,有所弃才能有所取,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作为。必须把精力集中在一个目标上,水滴石头穿,目标始终如一,长期坚持不懈。’‘选择目标必须知己知彼。知己之长短,知环境之利弊。东一榔头西一棒,到处都洒胡椒面,结果一事无成,这不能不算是人生的一大悲剧。”

梨花记这一段给我是不是暗示要我抓住写作不放松?不知道。不过即使是,也必须有个安定的环境啊。安定的环境首先要经济不拮据,偏偏我的家庭什么都不缺,就缺钱。因而当务之急是要找个能维持一家老小生活无后顾之忧的行当,还有这些朋友向何处去的路子,所以写作还只能放一放,当前的目标是锁定一个好行当。

选择什么行当?面临着路多岐而树多枝的局面,说起来又要说到钱上,归根结底是自己和朋友们都没钱。有钱还用找吗?现成的香肠就可以先干起来嘛,技术、销路都不用动脑筋,有个十多万就可以干起来了;没有十几万,有个七八万,净水剂也可以搞呀;可别说七八万,连三五万也没有,没钱还要找项目可就难了。

难也得找呀,没有项目退下来干什么?现在看起来,林林总总的各类信息合适的有十七条,排下来可能性大些的有肝素、玉米、皮张、日化。要是能以经营聚财,肝素养生,日化结果的话,就比较理想了。究竟怎么办,还得等秦、赵考察的结果再议。

逆境造雄才,香自苦寒来,目前的这点困难算什么?我将偕朋友们迎着困难上。有人说也许我会有一百次困难,但我仍会有一百零一次的追求,要将挫折当垫脚石踩在脚底。

今天到秦经理家去了解情况,其妻说:‘外出已十二天了,还没消息,黄政工叫他回来后写个东西。写个东西就写个东西,不要象有的人不弄不弄,后来要弄,乡里又没人理他了。’她估计一两天内就可能回来,一到家就叫他到我家来。

秦经理会是与我共同创业的人么?宝泉对他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

向河渠日记中说宝泉对秦经理的分析,是在何宝泉的回信上。

何在信上是这样写的:“秦正平的遭遇并非在我意料之外,听说还有经济问题。这次他一个跟头跌得不轻。作为相识,我们应该极尽全力拉他一把,而他又愿意别人拉的话。但估计他的加入,目前也只能是目前,是一权宜之计罢了,今后不会成为我们圈子里的人的。以他的资历、经验、能力和交往,必有东山再起或洗辱雪耻的一天,最起码也能在利益上有所突破。他目前确实是走投无路了,愿兄助之扶之,但不可用之。沿江乡能用他的人不多,而老兄你绝不是那少数人中的一分子。”

向河渠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从没想过将秦经理作为他的人才。上次去会晤时就明确无误地表示秦的位置是幕后参与,这幕后两个字,秦经理自然会明白意思的。他在写完回信后在诗中写道:

   宝泉来信谈正平,说是跟头不算轻。大家相处都不错,帮忙自然该力倾。

   共谋生路限目前,权宜之计别当真。以他资历和能力,东山再起必然能。

   目下确实无路走,可容可帮用不能。沿江用他人不多,不多人中没你名。

   河渠自知有多重,只当朋友当客卿。上次谈话曾建议,幕后意思够分明。

何宝泉去深圳沿湖豆制品厂当支部书记,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自愿充军边关的。华建同他本是一对密友,不知何故,在深圳两人合作得不怎么愉快。从私人关系上说,两人都是向河渠的朋友,宝泉更密切一些。曾来一信,除对秦正平的分析外,对他自己则表示不想在深圳干下去了,要回来参加向河渠的事业,盼望保留供销一职,虚位以待。并发誓说将永远不再进乡镇企业工作。向河渠随即给他回了一信,全文如下:

“宝泉兄:          近好!

两天前我对公司姚、傅说:‘乡党委如果不将下级当人来看,只是当工具使用,要想搞好工业是不可能的。’

姚笑着说:‘拿你们当人看?嘿嘿,想得好呢,拿我们也不当人看啊。’我也笑着问他:‘那你为什么劝我不要辞职?’

听说党委想让曹老兄当公司经理,他不干,说是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将会身败名裂,他不寻这个霉头。

又传闻郭家祥的砂砖厂厂长也不打算干下去了。

秦正平的职好免,重找个象他这样的人,只怕也难。公司的经理并不那么好当,我指的是当好的话。真不知沿江的工业将向何处去?

你对秦经理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从没将他放在我的人才圈子里,只当朋友,当客卿。

秦经理外出十几天还没回来,国民去淮南实地考察去了,怎样干的大方案还没有商定。目前的信息是:1、淮南、涟水、项城均有电报、信或人来讲可以联办小肠综合利用项目,河北来电要我派人去面谈;2、片碱、鞋底的生产经营。

国民不赞成两个项目一齐抓,他想尽量搞小肠或粘膜,玩不成,再搞其它;秦的意见生产要搞,生意更要做。我的想法是大家都集中在一个项目上,做生意还行,搞生产则不适宜,因为我们不仅仅是劳动力,更主要的是管理者。到底怎么搞,要等秦、赵回来后才能定。

近况还没有重大突破,如果淮南能落实下来,将组织一套班子前往,人选是现成的。落实不下来,则可能让裴友忠带两个人先上片碱,同时继续寻找小肠货源,日化问题暂时搁一搁。国民有可能在我走之前先走。乡里还没有下决断,我的善后工作也还有许多事没干完。预计可以将欠款全部发清,正在筹措中。八六年六月底的帐目已抄了明细清单,随时准备移交。

‘义我所欲也,利我所欲也,力求兼得;不能,则舍利而取义。’这是我的原则,没有这个原则也就没有什么人跟我走了。只顾自己的人是顾不住自己的。

华建与你一向很好,竟然如此,实难理解。人哪能钻在钱眼儿里呢?过去我一直认为华建不错,这一向又怎么变了?是不是另有什么原因?

和我共谋一番事业,我很高兴。‘三两知己,游戏风尘,到社会上闯一闯,即使失败也乐在其中。’话是这么说,其实总体上只能胜不能败。

钱这东西多了可以行善作乐,失败了,从何而来的钱来亏呢?难道去跳楼?所以一个‘稳’字必须永记肺腑,败不得。所以在立足点选定前,我并不急于撤。至于‘保留供销一职,虚位以待’之说,老兄大概以为我有什么正规化的组织了,非也!凡参与同仁,都必须上课兼打钟,没有什么供销、会计、厂长的。

你发誓永不进乡镇企业了,这到大可不必。我还想在外混过几年后回本乡办个乡办厂呢。梁山一百单八将都是逼上梁山的,我离厂也是迫不得已。有志者谁不想为家乡作点贡献?上头不让你干,有什么办法?你的发誓可也是形势所逼?我在日记中曾写过:

   醒了迷梦去烦恼,无边苦海回头早。叹人间是非颠和倒,一腔热血主不要。

   笑哈哈将恩仇了,闲云野鹤四海飘。纵征途万里崎岖道,也胜似权门斗粟强折腰。

小肠问题要弄清单价、一天能收多少、当地有无竞争对手,交通情况、有无房屋,用水用电是否困难,货源处能不能找到联营合作者等等情况,然后再议。

                                      即颂

秋佳!

                                           弟向河渠

    8、17”

前头那首诗就是在写完这封信后写的。

裴友忠回来说木材可以办,但要缴一千元押金才能见证,价格已涨到630元一个立方,而且是从根段向上五尺处围量,不再依小头子了。向河渠让他去卖木材处了解一下行情和测量的方法,并说等秦、赵回来后再议。

秦经理回来后说灌南的小肠已被利用,那儿将肠衣剖开,扎蹄膀煮成扎蹄卖。没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去,说明天来详谈打算。第二天一天没来,第三天去楼上找他,两次去都见他正在跟姚、曹等公司人员商量什么,没谈成。想起何宝泉信中的嘱咐,联系起秦妻说的话,觉得到秦家三次,去楼上三次,让裴友忠去一次,七次都没能谈成,自忖鸡难与凤凰同栖,就不去高攀了。他来则不拒绝,不来也不追求同伍。

谁知向河渠不去找秦经理,他却自己找来了。表示坚决同干不动摇,说马上就去涟水、响水、沭阳和灌云继续了解小肠行情,兼调查玉米价钱。

秦经理刚外出,赵国民从淮南回来。淮南的情况不理想,小肠有,当地有肝素生产厂家,提供信息愿意合作的朋友能不能在竞争中胜出,把握不大。告别时跟对方说了,假如每天能收到300支以上的小肠或日可供1000支小肠的粘膜,可以联合办厂。赵国民估计希望不大。

龚于贤说长治的朋友讲日可收500支小肠,向河渠建议他短期内去考察,属实后再议。

龚于贤不赞成到沙忠德那儿去,他说好朋友最好不要在一起搞企业。因为朋友相处是不在利益上计较的,而办企业则以求利为目的。没有利益分配,相互间能赤诚相处,一涉及到钱,难免产生矛盾。亲兄弟为家财还淘气打架呢,何况是朋友 。

还有朋友间相处是平等的,一起搞厂就有了主次,平等就被打破了,所以好朋友最好不在一起搞企业,一般朋友则没问题。

他建议暂时留在厂里,待机而动。向河渠觉得老龚说的有道理,表示可以采纳他的意见,更何况还欠职工八九千元工资没还清呢,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哇。

“假如长治的小肠能落实,你打算怎样处理?”“一般说来不管哪儿,只要每天能收到300支以上的小肠,就可以在当地与人联办肠衣加工和肝素生产。假如长治能落实,你愿意到哪儿具体负责吗?”

“就怕变成第二个泰兴啊。”“泰兴的问题出在三点,一是王倚梁只知捞钱,不积极配合;二是水质不行,去的同志技术上不内行、不专心;三是负责人不负责。今后一定要把握好与合作者的协议细节,严在前头,客气在后头;一开始创办就由国民亲自前去,帮助打好生产基础,见成效后才离开;三是选好负责人,落实好责权利,充分考虑去的同志的利益,联办厂等于是他自己的厂。这样就不会变成泰兴第二了。”

“哎呀,不好啦。”龚于贤突然惊叫起来。“怎么了?”见老龚手指窗外,噢——,下雨了,而且是大雨。向河渠说:“怕什么呢?你睡我床上,雨小一点儿我回家。”

酒精钱发下去还差职工八千多,打算将痰盂、塑料桶之类的收尿物资分分等,议个价,发动职工走乡窜户去卖,以此再发一部分欠款。跟老蒋商量,开始不吭声,再追问,说是他不问。

“不问?”是什么意思?呣——,噢——,怕负责任。发职工工资欠款有多大责任?我兜着就是了。嘿嘿,到让许兵给说中了,他不是个肯负责任的人。不问就不问吧,我来问。立即吩咐李淑英喊两个女工来按大小、好差,分门别类登记造册,等待沽价销售。

向河渠将赵、蒋和春红召集到一起开了个会,主张将痰盂等卖掉发所欠的工资。赵国民、葛春红都赞成,老蒋说他没意见。向河渠知道他怕负责任,于是说:“春红,你在会议记录上这样写:8月16日管委会商讨关于变价痰盂、塑料桶偿还职工欠款一事,由向河渠决定立即发动工人参与销售。”

老蒋问:“什么意思?”向河渠说:“我反正辞职回家,不怕社员当不成,你们与我不同,有责任我负。”赵国民说:“要写就写向、赵决定的。天大不了我也回家。”老蒋挂不住了,说:“你是不是因为上次我说我不问,今天我说没意见,就以为我怕负责任?我不是这个意思,‘不问,’‘没意见’是说同意你的主张。”

向河渠说:“我知道你是赞成发工人欠款的,只是不想让上头责怪你们。我走了,你们还得混呢。既然这样,还按常规记就是了。”

一向冷落的生化厂马上热闹起来,男女职工纷纷来厂领取痰盂、塑料桶下去变卖,并按统一口径说是盘活积压物资。厂里实施收支两条线,凡销售款一列缴厂,不准截留。凤莲也参加了销售,最多一天竟卖出了五十几只痰盂,得到五块多钱的报酬,可把她乐坏了。

一天,傅会计在楼上喊向河渠,他应声上楼问什么事?傅会计说:“有人反映你卖物资发工人工资,乡里很恼火。你就别没事找事了,人家正找你的碴子呢。”向河渠问:“欠工人的工资和投资款早该给,我处理的是激素生产线上的物资还那时欠的钱,错在哪儿了?”

“我知道,也理解,可上头呢?”“我不怕。不贪污,不为私利,等他们来找我好了。”

回厂后立即喊齐蒋、赵、葛,将与傅会计的对话说了一遍,吩咐葛春红迅速将已卖的钱按比例发下去,一分不留。说:“假如乡里有人问,就说向河渠吩咐的。有责任我一个人负。他娘的,哪个狗娘养的告的状?”

赵国民说:“按说除我们四人外,没人知道这个意图,因为收支两条线,连抵自己的工资都不许,人们不会知道呀。”蒋国钧说:“国民,你是不是怀疑我说的?因为只有我对这事不积极。”

向河渠说:“国民知道你不论什么事都不打小报告,不会怀疑你,别多心。我估计有人是从过去卖酒精丙酮的钱都发了欠款,而且我也曾说过离厂前一定要发清欠款的,因而推测的。不管他,仍然照办,并要加快办理,等他们制止就不好办了。”

来皮鞋厂找丁厂长的钱海涛遇见向河渠,问起了辞职情况。向河渠将生化厂的遭遇和他的翻身打算简单说了一遍。钱海涛认为生化厂依据已具备的生产能力,应该是可以翻身的,但必须加强领导、全力支持,并且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向河渠说:“要是调回来的是你而不是阮友义,那就好了,我也不用辞职了。”

钱海涛说:“别把阮友义看得那么坏。他与你没仇没怨的,不可能蓄意为难你,最多是不支持,让你尽自己的力量去努力。

再说乡里也确实有困难,依你说这楼下西边半个给你,三楼给你,还得有十万贷款,才能扭亏增盈。楼下、三楼给你,困难不大,十万贷款从哪儿来?当然要是认真去想办法,一个乡党委书记找县里弄不到十万二十万贷款,还能在党委混?只是你毕竟不是他乐意帮的人啊,凭什么要这样帮你?图什么?”

向河渠说:“你说得对,我与他无仇无怨的,不应该蓄意为难我,最多是不支持我;现在的问题是我的主产品香肠生产线被拆除砸碎、西边半个楼下给了阮志清、白收楼房不承担贷款,这算不算蓄意为难?不支持不要紧,只要不蓄意为难,让我凭自己的力量去扑腾,自有办法振兴这个厂;连这一点也做不到,我还当什么厂长?”

钱海涛没有劝他别辞职,而是问:“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离厂后找项目自己干。”“这是条路子。哎,老同学,有条件时帮我带个人。”“谁?”“我外甥。我姐夫你认识,你们农机站的老绵羊。他的大儿子二十来岁了,没个行当呢。”“行。只要能闯出条路来,不在乎个把两个人。”

唐书记来电话将赵国民找去谈话,回来后说了谈话经过:唐书记问生化厂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国民问什么地步?唐书记不高兴地说贷款增加了十几万,厂快要倒了,还问什么地步?

国民说接手前无产可生,现在具备了超百万的生产能力,这超百万的生产能力不花钱能凭空掉下来?

唐书记问他怎么跟向河渠一个腔调?国民反问这是不是事实?再生胶年生产能力是多少,花了多少钱?跟生化厂比一比哪个花的钱少些?

唐书记见谈下去又会象跟向河渠一样说不出个结果来,就丢掉这个话题直接要求赵国民负责这个厂。国民说他只是个拎草鞋的,挑不起这个担子,还是让蒋支书负责好。

唐书记问:“听说你也在摇摆?”国民说:“出的力再大,没有屁用,松了八担的劲。”

“不错,说得很好。”

“只是有个问题呀,舅,考察了这许多地方,一处也落实不下来,往哪儿退?”

“是啊,我也在考虑这一点呢,不知秦经理这一路,还有老龚说的是虚是实?”

“大舅上次喊我去,看见乡里的江桂青、供销社的费加良退休后都到了他那里。我说了我们这儿的情况,大舅建议你我两人干脆到他那儿去,先从肝素干起,肠衣加工也交给我们。你看怎样?”

“我暂时走不了。痰盂、塑料桶卖不了几个钱,其它可变价的物资还有个过程,再说我离厂前乡里还会有个审计、清资理财,年前能结束就是好事。噢——,你丈人说的夏港有个厂对胶带感兴趣,是怎么回事?”“哎呀,你不问我到几乎忘了,明天夏港邵厂长来谈胶带合作事宜,人一到我就来喊你。”

第二天上午国民来说他丈人与邵厂长已到了,让向河渠现在就去。谁知推出自行车,发现车子没气,内胎坏了,小环说他会修,国民说:“别等修了,就骑细姨的车子走吧。”没办法只好骑向霞的车子。天知道向霞的车子也有毛病,闷飞,骑骑,不转了,抓住车把手筑筑,再骑,到国民家时,他早到家了,与老支书,还有邵厂长一齐迎了出来。

方案上的伯母也在女儿家作客,一听向河渠来了,忙将他喊到跟前端详着,说有好多年没见过了,问向河渠父母身体可好?老二夫妇过得怎样?向河渠自是一一回答,并请伯母代向伯父问好,邀请伯父母到他家去走走。向河渠说:“当年江南大伯父就说过要趁走得动时到老兄弟处走走,见见面,说说话。那一年大伯父是八十岁时到各处走走的。今年伯伯八十多了吧,也该各处走走呀。”伯母也让河渠传话,邀请老二、老三到方案上会会,向河渠满口答应。

“婆婆,你对舅舅怎么这么熟啊,没见过舅舅到你家去过嘛?”国民凑过来问。

“单干的时候,我家有一块田跟你三公公家靠在一起,天好落雨的常在他家落脚,怎么不熟?你舅舅从小多灾多难,惹筋抽风,加上你三婆婆的气喘病带给了他,到你哥出生时,你舅还不能走路,不少人认为他长不大,可算命的瞎子说不妨。”

“什么?婆婆,你说我哥出生时,舅舅还不会走路,那时舅舅几岁了?”国民有些难以相信。

“你哥是解放那年生的,张保,那年你大概四五岁吧?”“大妈,算起来那年我五岁。”

“瞎子说你舅舅命硬,死不了。说他是天上的什么星,命里该多灾多难,腊月里的鸡,天寒地冻的,难找吃的;但先苦后甜,后福大,能功成名就。你看他现在长得挺结实的,连气喘病也没有了,又当上厂长,不就功成名就了。”

“哈哈,大妈,您真会说话。这个厂长是个讨饭命,老是挨嫌,还功成名就呢,不当了。”“不当了,怎么当得好好的,又不当了呢?听芳儿说张保当了厂长,我跟你大伯、大哥都为你高兴呢。”

国民的母亲向儒卿不高兴地说:“妈——,看你,小弟都四十多啦,还在叫人家的小名,他有大号,叫河渠。”

“嗨!这有啥?自家侄子,别说四十多,就是八十多也还是我的侄子,小名就叫不得啦,我就不爱叫河渠。他爸为张保取这个名字时我就说过‘老三哪,干嘛取这么个名字,老二的孩子叫儒国、儒仁,多好听,也与向家这一辈排行。’老三说:‘张保命中多灾多难,不指望他成为什么大人物,只愿他象村前村后的河渠静静地流过,不要经受什么大风大浪,平平安安过一生,就谢天谢地了。’我就不爱叫河渠,叫儒山儒海多好,再怎么的,就是当岳飞马前的张保也好哇。”

老太太的这番话将整个屋子里的人听得都笑了,也只到这时向河渠才知道名字的来源和父母的良苦用心。对照当前的处境,当晚他在日记中写诗说:

   巧听大妈说取名,才明父母一片心。命中该有多灾难,取名河渠愿稳平。

   不求升官能发财,但愿平安过一生。而今灾难接踵来,看你河渠咋应承?

向河渠向邵厂长介绍了JD——20——3型胶带生产经营的可行性分析,讲了现在的生产状况,讲了质量上还存在的问题,讲了上海研究所的相关情况。邵厂长表示愿意合作,说他们帐户上不欠贷款,资金较活;优惠对待,八千元利润之内二八分成,八千元以上部分四六分成,如果不用他的流动资金,对半分成,欢迎去夏港合作。

向河渠讲了自己这一方的困难在两点,一是资金,因为是几个人的行动,拿不出多少钱;二是厂房水电。能拿得出的是手上的项目,盼望邵厂长考虑一下合作的条件。邵厂长答应商量后再给答复。

郑若华拆掉老屋建新房,要借三百元,厂里变卖物资款专款专用,动不得。恰好伍子芳将以前借的一百五十元旅差费在结帐后还给了向河渠,加上身边的一百三十元,还差二十,就去找人借来二十元,凑成三百元给了小郑。

许明熙是陆锦祥的姨夫,据说供销上很有一套。此人善谈,长篇大论,说起来头头是道,颇有天下能人唯其独尊之自信。锦祥第一次推荐到厂里来工作,与老伍会晤后,老伍感到这个人言过其实,不见得真有能耐。再说依据当时的情况,六名供销员,队伍已经不小,应付目前没有什么困难,到应付不过来时再说。向河渠感到老伍的意见说得不错,就没有招聘。

现在听锦祥说向河渠正在营建退路,并有建片碱生产线的意思,许明熙就让陆锦祥捎话说有门路搞到液碱,但要有聘请书才肯应聘。听伍子芳的意思,他要等向河渠建了私营企业,扎了根,才重新投奔,那么聘用许明熙就不必征求他的意见,因而答应了许明熙的要求。

说起伍子芳的去留,一次是他主动跟向河渠说的,一次是在闲聊中。那次闲聊,伍子芳说:“向会计,厂建起来了可不能丢下老兄弟呀,要不然你起了楼房,我们也会搬进去硬住的。”陆锦祥说:“那就一体打江山呀。打江山的时候你不来,等厂建起来了,吃落蒂桃子,哪有这等好事。”

伍子芳说:“一下子全退下来,也养不活许多人啊,等你们有了根底我再来也不算晚,最多干到阳历年。”向河渠说:“伍大哥说得对,不能一窝蜂都飞掉,得一个一个地走,需要哪个哪个走。现在也不知能确定什么项目?有多大规模?是要看具体情况而定的。要是落实不了好项目,只怕除我外,一个也不能走。”

自那以后又跟许明熙谈了两次,向河渠表示聘请书设有问题,但液碱210元一吨不能要,生产片碱是要有一定利润的,假如只是微利,在一个老厂作为新增项目,不需要投资,可以考虑,如果新办厂,则不能接受。许明熙答应回去再跟人家商讨。

 

段乡长再次来厂,这次来主要是与一些职工交谈,了解了解情况。

陆锦祥说:“通城农药厂的樊工程师说九二零产品方面可以给个项目给我厂,只是老向一辞职,可能靠不住。樊工不是沿江人,他可能只认向河渠不认别人。还有淮阴外贸包装公司总经理也是只认向河渠的。”伍子芳说:“哪里只有你那条线,我这儿南京、苏州那些老家伙不总是看在向会计面上吗?”

段乡长说:“你俩说的也太那个了吧?怎么会这样呢?”伍子芳说:“段乡长,你与向会计没接触过吧?你不了解他,有人说他象磁铁能吸引人,是有些象。苏州的徐书记、南京的戴厂长都是抗战中的老干部,同他就是谈得来。”陆锦祥说:“樊工是农药研究所所长,还有醋酸研究所尹所长,淮阴工业专科大学的周校长一与老向相会,就象多年没见面的老朋友,非常亲热,上淮阴周校长让司机去车站接。”

伍子芳说:“向会计一辞职,说老实话,这个厂危险。”

段乡长说:“做他的工作做不通,也是没办法的事。”伍子芳说:“只要你们承担楼房的贷款,让他生产香肠,他就不会辞职了。”陆锦祥说:“住楼房给钱,是合理合法的事情,这要求不过分,怎么乡里就不答应呢?”

段乡长虽说是个副乡长,其实是丫环拿钥匙,当家不做主的,她怎能答复伍、陆的要求呢,只好以“我知道了。”作为回答,然后再找周国祥、葛春红等谈话去了。

到了生化厂不能不跟向河渠说句话,段乡长走进向河渠的办公室,明知徒劳无益,还是劝他不要辞职,将担子挑起来。向河渠问:“段乡长,有什么担子可挑的?食堂里买米的钱都不知从哪儿去借,还有什么担子可挑?”

应陆锦祥的约定,向河渠将陪同去平潮会见许明熙,谁知陆锦祥的车子坏了,要修理,向河渠说到厂里等他。

到厂时发现厂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老蒋在张罗茶水,并叫小环去买水果,说展毅来电话,说是今天日商和外贸部门要到厂里来考察,让厂里作个准备。听说向河渠要去平潮,老蒋说::“尹助理要你到厂后不要走,参加接待。”向河渠问:“到平潮是为离厂后找出路,留在这儿算么算六?”

没想到许明熙在向河渠他们到前刚离家去了通城,只好留了张便条回到厂内。

日商没有来厂,厂里白白准备了一场。伍子芳告诉向河渠,说唐书记发了火,说这么大的事不向乡里汇报,竟然去找什么出路?想跑?怎么好跑?把亏本弥平了再跑。甚至问日商不来与向河渠有没有关系?

向河渠笑着说:“好事都是花大姐,坏事总赖傻丫头。我家闹钟上发条的那个螺栓被扭断了,我爸一口咬定是二丫头馨兰扭断的;慧兰说是她上发条时不小心扭断的;我说其实都不是,是日常扭啊扭的,早就有了断印,最后不论是谁,只要扭,就会断。为什么赖馨兰呢?因为她调皮,会鼓捣呀,这一来凡不好的事情都得怀疑她了。我在厂里就是领导眼中的傻丫头。其实也不怪他怀疑,展毅是我厂老工人展银芬的哥哥,虽说跟老阮、老蒋都熟,但只跟我谈得来。打电话是老蒋接的不错,找的却是我,事实上从头到尾我没跟展毅说上一句话,因为我不在场。”

蒋、赵二人见向河渠回来了,都过来问情况,正说着话呢,尹助理来了,说唐书记一会儿就到,谁也别走。向河渠本来想到厂里经过一下就回家打药水的,自然只好推迟。

唐书记来后将尹助理、傅会计、蒋国钧、赵国民和向河渠召集起来宣布:党委决定生化厂停产整顿。由尹助理、傅会计、朱会计,还将抽调两人组成整顿小组。厂内分工,向河渠负责整帐,葛、耿协助;蒋国钧负责整党,协助抓生产;赵国民负责生产。厂里有原料就生产,没有就停产。厂里物资一律冻结,不准再卖。收支一律经尹助理批准。又说向河渠仍然是生化厂的法人代表,与泰兴官司及客户交涉不得推诿。要向河渠呆会儿在行管人员会上表个态。接着召开行管人员会议,讲了同样的内容,向河渠表示服从党委的决定,保证积极配合。

随即乡党委抽调了农机站的黄会计、农具厂的彭会计、捕捞队的王会计,连同原来的尹傅朱共六人组成整顿小组,由尹助理任组长,进驻到生化厂,开始了前后长达三个月的整顿工作。向河渠的还清职工欠款的措施和营建退路的动作差不多被搁置起来。幸亏楼房让出后没了整顿小组的办公地点,只好在楼上会议室办公,因而向河渠与有关人员的接触、会谈还得以插空进行。

泰兴法院来了开庭通知,向河渠要求乡里派人前往。唐书记说:“不要贬低自己,在沿江你向河渠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怕什么?亏了本就不相信自己了?乡里不去人,我相信你的人品。”无奈,向河渠只好与龚于贤两人上了泰兴。

泰兴法院河失法庭审判员刘德信虽然地方观点比较严重,但经庭审中向、龚二人列举一桩桩事实,并出示王倚梁挪用资金的依据,使庭审陷入僵局。向河渠在最后发言中说:“就这次诉讼,我陈述如下观点:

第一,到河失来投资联办是抱着良好愿望而来的,并按协议投入了资金,我方履行了应尽的义务;而河失方没有按协议提供应提供的生产条件,突出的是没有提供合格的生产用水,并挪用了九千余元生产资金,致令生产无法继续进行,应按协议退还挪用款,赔偿我方损失。

第二,为表示联办诚意,我方愿意在对方履行协议的前提下继续联办。

第三,法庭是一个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评判是非对错的地方,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沿江生化厂盼望得到公正处理,并将视河失法庭处理结果的公正程度采取相应的措施和对策。”

河失法庭一时之间无法拿出能说服沿江方的结论,只好宣布暂时休庭。

秦经理、龚于贤的考察结果都不理想。向河渠与赵、秦二位就退路问题进行了反复会商,逐条信息进行了分析,感到:肝素和肠衣货源难找;木材生意差价太小,不值得做;玉米生意资金投入很难筹措;建筑方面,向振华年龄太轻,经验太少,我方人员全部是外行,不宜涉足自己完全不懂的行业;胶带项目有两点难以克服,一是资金,连设备带流动资金,到外乡去少于二十万弄不起来,夏港能投多少?我们能筹集个两三万就了不起了,说不定还拿不出来,单设备资金也要对方出绝大部分,人家肯出吗?二是技术。我们的技术还没有保证质量完全过关,在生化厂可以借助集体的力量逐步攻克,夏港也同意这样做?所以这条路只怕难以走通;小化工是条路,资金自己也可以筹措,只是但凡化工难免有污染,在生化厂有乡政府这块牌子挡着,只要不出大问题,可以保你无事,离开这里到哪儿找庇护所去?蔡国良那儿曾试产过氯化钙,实践证明与他处朋友,是个可以相处的朋友,只看他带病北上就可以知道,只是共同创业,则恐怕会坏了朋友义气,更何况小化工的供销渠道,三人都没亲自探索过,吃不准,贸然建厂必然不可,势必有个探讨销路和生产方法的过程,这过程在哪儿实施?资金从何而来?香肠到是个产供销都不愁的项目,可钱呢?分析来,研究去,竟找不到一条立刻可以实施的创业路。平时自诩为社会精英,自视甚高,总以为只要离厂,就可以迅速闯出一条路来的闻名于沿江乡镇企业的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然不知说什么是好。

直到好多年后与余大哥谈及三人会商这一段情景时,向河渠才觉得秦经理所说的“不宜涉足于完全不懂的行业”这一普遍适用的真理,其实并不适用于自己。因为他有余品高这位建筑业的元老呀。要是当时偏涉足于这一不懂的行业,有余大哥这样热心的有实力的人士作后盾,有侄儿凭其父留下的人脉关系和陆锦祥家族的关系网,加上秦康寿、夏振林木工砖工的基础,又何愁不能在徐淮大地上干一番事业?可惜的是当时忘了余大哥这条线,信奉于“不宜涉足于完全不懂的行业”这一真理,而到醒悟时,却又错过了时机,物故人非,余大哥已老,自己也成了二号老头了。这恐怕也是向河渠方案上伯母所转述的“多灾多难”的命所注定的吧,当然这是闲话,扯过不提。

赵国民骂道:“都是阮友义这个混帐逼的。时间太紧了,舅,不如你接受唐书记的劝,别忙着辞职,他在会上不是说了,你还是法人代表,不可推卸责任吗?”

秦经理没开口,只是注视着向河渠,看他怎么说。

向河渠何尚不知道现在就退下去,不如在厂里暂时还当厂长,利用厂长的职权可以从容营建退路,一旦时机成熟再走,比这样仓促退出不知好上多少倍;可是人活着要有尊严,男子汉一言既出怎可反悔?

当然委曲求全、以屈求伸都是对的,但要看目的是什么?在什么情况下?自己在职工会上的承诺、辞职报告中的条件都是明确的,不满足提出的条件,求的什么全?向何处伸?

想到这儿,他坚定地说:“当厂长为的是振兴生化,辞职是因为振兴无望,不答应我的条件,振兴仍然无望。既然没有振兴的希望,我还留在这儿干什么?整顿一结束我就回家。”顿了一顿,说“不必我走你也走,你可以先留在这儿。你在朝我在野,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经理与我情况不同,当然更不必离开公司。”

赵国民惋惜地说:“一离厂,找创业的路可就更难了。”

是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毕竟是个人,不是狗,尤其是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又岂能苛活?这一天他在日记里写诗说:

   社会精英暗自诩,离厂创业无所惧。学富五车朋友多,无数项目探囊取。

   谁知跋涉万里余,实地考察个个虚。有望路子七八条,竟无一条可走去。

   身还在厂征兆现,离厂创业更限巨。离开有险留无虞,是离是留咋考虑?

   壮志未酬路难寻,命乖运蹇向谁论。为人底线丢不得,荆棘遍地又怕甚。

   世上原本没有路,没路抡斧开路行。自信凭我凌云志,能扫征途扑来云。

让向河渠想不到的是他这决心一下,竟将自己抛进一条独自奋斗的坎坷路。唐僧师徒为修炼正果,在取经路上用十四年的时间,历经八十一难终于到了西天,而向河渠为实现他的人生价值,为做一个真正的人,过去的灾难不算,此后的大难虽无八十一,却也数十计,特别是时间竟花了二三十年,恐怕是决心迈这一步时所没想到的。如果能预卜一切,这决心敢不敢下还说不定呢,因为这二三十年中的大部分岁月太难太苦了,真非一般人所能从容面对的。如果不信,请看下一部《羊肠小道》,就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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