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仔细一看，发现这乞丐看似浑身恶臭肮脏不堪，实则并不简单。
她年龄虽然在四十以上，脸上也污垢纵横，但其实面容白净、肌肤紧致，五官清秀异常，加上那身破破烂烂不辨颜色的棉衣也掩盖不了的苗条腰身，年轻时候，定然是个可遇不可求的绝代佳人。
再一看，愈发觉得面熟。
老狼寻思，自己并未结识过这么一位妇人。
那为何看上去却是面善非凡，好像似曾相识？
“爷……”老狼有些出神地望着眼前的老妇人，突然，耳畔响起一个听上去颇为稚嫩的声音。
不仅稚嫩，而且略微有些怪异。
像是被什么捏着脖子一般。
老狼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异常矮小的乞丐站在身后，一手拄着根棍子，一手攥着个破碗。
那勉强算是个碗吧！满是豁口，还剩一半多点，如今就端在老狼的面前，散发出一股令人反胃的恶臭。
不过，相对于她的身材，那双黑乎乎的手却是出奇的大。
从衣着上看，这乞丐应该是个小女孩，年龄约有十二三岁，可能是经常饿肚子的缘故吧，这小乞丐的身材比起同龄的小孩要矮上很多。或是常年行乞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含胸驼背的习惯，看上去，愈发显得瘦小单薄，不知是因为冷还是饿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站在老狼面前，小乞丐面露怯色、瑟瑟发抖。
“爷……”眼看那小乞丐仰着脸望了老狼半天，一张缺了几颗牙齿的嘴张开又闭上，好一阵挣扎，终于又蹦出了一个字。
看来，这小乞丐除却长得矮小，还有口吃的毛病。
“爷——爷，给，给——给点吃，吃……”小乞丐嘴巴一张一翕，断断续续硬挤出半句话，早憋得满脸涨红，眼看就要掉下泪珠，心头一急，口吃愈发厉害，光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老狼一个手势止住了言语维艰的小乞丐，不用等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说完，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这种贫瘠的山村，遇上个要饭的乞丐当然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如此短的时间，如此小的村子，一连遇上两个，也并不值得惊奇。
无他，这个地方实在太过贫困了。
因为贫困，总有吃不上饭的可怜人，既然生而为人，总没有人会眼睁睁等着被饿死被冻死。要饭当然也不是件光彩的事，但比起活命，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老狼望着呆在面前一老一少两个乞丐，突然感觉鼻腔内一阵酸楚。
眼前稍一模糊，当年小山村中、白杨树下，那个不堪回首的岁月又涌上心头……
老狼虽是个剑客，抑或是个杀手，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是个小气的人。
相反，这个世人眼中杀人如麻又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一般的男人，最是见不得底层平民受苦。
何况，这些个乞丐，她们的要求并不高。
她们既然被人称作“要饭的”，她们放下一个人所有的尊严，只不过是讨要一口别人吃剩的残汤剩饭。
听得耳畔一阵异响，老狼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自是吹过了一阵寒风。
年轻力壮的老狼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站在面前的小乞丐了，寒风刺骨的村口，小姑娘端着破碗，瘦小的身板早抖成了打麦场上的筛子。
苍天无眼、民生多艰，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为何要承受这般磨难？老狼望着颤抖不已的小乞丐，下意识地将手伸到怀里，摸了起来。
突然，他的手好像停顿了一下。
小乞丐眼巴巴望着在怀里乱掏的老狼，一双深陷的小眼睛充满了期待。
似乎是抖得太过厉害，小姑娘看似站立不稳，她一只鸡爪子一般的脏手紧紧握住了那根歪歪扭扭的木棍，手背上居然露出了条条青筋。
“姑娘，真对不住，方才走得匆忙，没有多带——这点银子你拿去，先买些吃的。”老狼说着，摸出一个约三两重的银锭，随手递给小乞丐。
“爷，俺——俺，俺——饿，饿……”三两银子虽说不多，吃几顿饱饭自是绰绰有余，不料，小乞丐看老狼掏出银子，并没有接，依旧可怜兮兮望着老狼，很是费劲地又挤出了几个字。
或是她说话实在是太过困难，小乞丐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指了指自己的嘴。
看来，这小乞丐真是饿得不轻。
也难怪，这荒山秃岭的小村庄，又没有酒肆面摊之类，拿着银子，一时半刻还真是未必能买到吃的——至于老狼去的那个院落，是断然不会接待这种乞丐的，何况，外人也不大可能知道这其中的玄机。
“好，银子你拿着，我这就去给弄些吃的，稍等……”老狼说着，将银子放到小乞丐手中那个破碗里，又看了看呆呆坐在路旁的老乞丐，转过身准备离开。
“咣！”忽然，只听得一声脆响，小乞丐手中的棍子落在地上，却发出金属般的颤音。
再看她，手里还端着破碗，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咙上，早多了一个洞口，一股鲜红的血液，正像是涌泉般喷了出来。
老狼站在十步开外，背对着小乞丐，连头都没有回。
他的剑依旧挂在腰间，剑锋似乎在微微颤抖，发出一阵龙吟虎啸般的声响……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坐在道旁的老妇人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依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小乞丐的尸首无声地倒下，矮小的身体很是奇异地变长了二尺有余。
她手里的破碗一下子滚了出去，不偏不斜，滚到了老狼的脚下。
老狼低头一看，不出所料，这碗里面果然有文章。
方才将银子放到碗里的时候，老狼就发现这个看似破烂不堪的瓷碗有些不同寻常，一周遭的豁口，破得恰到好处，边缘异常锋利，端在小乞丐的手中，仔细一看，简直就是个杀人利器，银子丢进去的时候，老狼分明感到一股杀气。
再看她手中的那根棍子，小乞丐攥在手里的时候，老狼下意识地感觉到了那种金玉特有的质感，寒风掠过棍头，那声响，根本不是一根木棍可以比拟的。
而且，小乞丐望着老狼假装行乞的时候，总在有意无意地瞥着身旁的老乞丐，可怜兮兮的表情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一双小眼睛中那份狡黠之气。
结果，正如老狼所料，他刚一转身，那小乞丐就悄悄摸到老妇人身后，举起了手中的棍子。
老狼的剑锋刺穿“小乞丐”咽喉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那上面高高凸起的喉结骨。
这家伙，别说身份年龄身长啥的，连性别都是假的……
老狼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小乞丐”，走过去，用脚尖掂了掂那根棍子。
他猜得没有错，那跟看着像是块破烂木头的棍子果然是精钢铸就，分量不下三二十斤，如若真让他得手，老妇人的脑壳怕是早都给敲碎了。
退一步讲，假使这一棍子下去没有得手，那个特制的破碗顺手一划，也能要了老妇人的命。
如此歹毒的计划，只是为了对付一个沦为乞丐的老妇人。
老狼思索着，不经意间一转头，突然发现，那个倒在地上的“小乞丐”，早已变了模样，只见他七窍出血、面黑如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