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有，跟老少爷们儿之间，你自己想想以前的事儿，你有啥子脸色跟老少爷们儿挣个长短？”小米一句紧跟着一句，句句都都是硬邦邦的没有一丁点儿的母女情分，似乎她的两眼也在喷火，“老少爷们儿不计较你以前的那些，那是老少爷们儿心地宽敞，你倒好，还不要脸色的跟我婶子争吵个高低！你知道前些年我婶子是咋的心疼我们兄妹几个吗？你不知道，因为你没有做娘的心思，前些年我婶子是把我们兄妹几个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心疼啊！可以这么说，就眼下，婶子在我们兄妹几个的心里比你重多了。”
小米娘的头深深地埋进了两腿之间。
“你呀，不知道自己在我们兄妹几个心里是啥分量？不知道自己在老少爷们儿心里是啥分量？竟然还不知道轻重的跟我婶子计较。你计较个啥？你有啥子资格计较？谷子要是我的性子，你跟我婶子争吵的时候就会上前给你几个大巴掌！”小米的话没有丝毫的客气，两眼仍旧冒着火一样紧盯着娘，“今儿知道我是因为啥子回来的吗？就是为着你跟我婶子吵闹！说句不怕你寒心的话，在我们兄妹几个的心里，你根本就赶不上婶子亲！别说我这个婶子，就是整个村子里的婶子大娘，对我们兄妹几个都比你知道心疼！”
小米娘一声不响地听着小米的数落。
小米邻居家的婶子和猫春娘互相看了看，然后都转过脸去紧瞅着小米娘。
“我今儿再警告你一次，以后在这个村子里，你就只管闷头过你的日子，我们兄妹几个少不了你吃少不了你穿，就是不允许你不知道深浅地跟老少爷们儿有啥子吵嘴磨牙的事儿！”小米依旧瞪着两眼紧盯着娘，“老少爷们儿们的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你不能掺和，更不允许你东嚼舌头西磨牙的！还有，我豆子哥这边的日子，也容不得你搅合！”
“算了，小米，别说叨你娘了。”邻居家的婶子伸手拉了一下小米的衣袖，紧看着小米说，“事儿跟她点到了也就成了，她还能心里没个明白？”
“明白？她能有个明白？她要是明白事理儿，当年就不会扔下我们兄妹几个不管不问！她要是明白事理儿，她给人家赶出来了还会回咱们这个村子？她要是明白事理儿，能会计较我豆子哥来信没有提到过她？她要是明白事理儿，能会跟你争吵？”小米回头看着邻里间的婶子，用手指着自己的娘说，“她要真是个心里明白的人，人情世故、为人处世就不会这样让人心里不踏实了。”
“话也说了，你也数落她半天了，就算了吧。”猫春娘也劝导小米说，“再说了，事儿都过去了，别再翻扯了，越翻扯心里就会越有气儿。咋的咱们都是往前赶日子，只要以后她能跟老少爷们儿没有啥子过结，按着你的话说好好过她的日子，也就行了！”
这时，春梅两手扯着牛牛和小路生回了院子，她来到小米娘跟前，向小米娘说：“娘，你先回吧！今儿小米赶在气头儿上，就是留你在这边跟小米一道吃顿午晌饭，怕是也吃不出个滋味儿来。”
小米娘得了春梅的话，马上起身向春梅唯唯诺诺地说了一句：“那我就回了！”说完，就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今儿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回去你好好寻思寻思，别走出这个院子就心里没有一点儿影儿了！”小米瞅着娘的后脊梁影子，向娘大声说。
“你看今儿这事儿，弄得你一肚子的火气，婶子我心里也说不出是啥子滋味儿了。要是我不跟她有这场争吵，也不至于让你今儿大老远的从卧牛岗子赶回来。”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有些歉疚地说。
“她埋怨我豆子哥的这事儿你赶上了，要是没有赶上就另一说。赶上了，婶子你要是不跟她论个长短，你还是我们兄妹几个的婶子吗？”小米紧看着邻居家的婶子说，“她想不到她的话会给我豆子哥啥子影响，可婶子你能想得到。还是那句话，她要是对我们兄妹几个尽到了做娘的本分，我豆子哥来信不提她，别说是她，就连我也会心里不舒坦的。可她没有一丁点儿做娘的意思，还指望着我们兄妹几个时时刻刻都把她放到心里，这事儿就是她自己坐下来好好想想，能说通道理吗？”
“你呀，也别跟她过分地计较，她是啥样儿的人，老少爷们儿心里都清楚！”猫春娘说，“今儿当着春梅的面儿似乎不应该去说你娘的长短，好在你春梅嫂子是个贤良的好媳妇儿，不管以往你娘她对你们兄妹几个咋样儿，作为儿媳妇，你春梅嫂子对你娘的那份贤惠，真的让人说不出啥子毛病来。”
“这个家有我春梅嫂子，也是我们兄妹几个的福气，毕竟我跟我娘是母女，有啥子该说的话，我能说。可我春梅嫂子跟我娘，再咋，有些话我春梅啥子不能说，万一说了，就会招人闲话。”小米看着猫春娘说，“这就是闺女和儿媳妇的差别，很多时候做儿媳妇很难为。”
邻居家的婶子点了点头，琢磨着说：“娘有了啥子不事理的地方，闺女可以不顾情面跟娘掰扯，儿媳妇就不成。”
“自古都是这个样子，闺女成了媳妇儿，然后又慢慢地熬成婆，没有谁真的能敞亮开自己的心愿意听儿媳妇的道理，还总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瞅着儿媳妇别有啥子不顺眼的地方。”猫春娘叹了口气，接着说，“按理说，一个女人，从闺女家到别人的儿媳妇，再到婆婆，这个经过总应该理解做儿媳妇的心思和难为，可到了做婆婆的份儿上，就把自己做儿媳妇时的心思和难为也都忘了。”
“还有小姑子跟嫂子之间的纠葛，打古到今，好像也是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不过，看到小米她们几个跟春梅的亲热，我好像明白了，不是这个疙瘩解不开，是不愿意解开。小米她们几个跟春梅，亲姐妹一样，没有隔心的话，没有隔心的事儿，这样的小姑子和嫂子还能有啥子纠葛？”小米邻居家的婶子接过猫春娘的话说，“我觉得吧，不管婆媳也好，姑嫂也好，连亲戚邻居老少爷们儿都说在内，互相之间没有隔心的话，没有隔心的事儿，还能有处不亲热的说法儿？”
“难啊！”猫春娘叹了一声，说，“这人啊，谁也不愿意放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儿，自然也就不会有不隔心的话和不隔心的事儿。人跟人隔心了，还能有真正的亲热？”
“我跟你们两个可没有隔心啊！”小米接过猫春娘的话，笑着说，“包括村子里所有的老少爷们儿，我小米也没有隔心。”
“所以啊，老少爷们儿拿你们兄妹几个当自家的孩子一样放在心里呀！”猫春娘看着小米，笑着说，“咱们可以来回瞅瞅，整个村上又有谁能让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打心眼儿里记挂着？”
小米笑了。
“刚才我有事儿了，回到家才听说你回来了，这不就着急忙慌地过来看看你？”猫春娘看着小米说，“另外我想说，你豆子哥和老蚂蚱，你不用老惦记着，毕竟猫蛋也在那儿，不少的老少爷们儿也都在那儿，不管会有个啥不如便的事儿，总能都互相照应着，咱们在家只管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成。”
小米点了点头。
“这阵子倒是有件事儿让我发愁得觉也睡不踏实了，整夜整夜的说不着。”猫春娘忽然一脸愁苦地说，“这事儿吧，猫春他爹像是没事儿一样不经心。”
小米一愣，两眼紧瞅着猫春娘，说：“啥事儿能让婶子你愁成这样？”
“这不是嘛，猫春让人发愁呗。”猫春娘长长地叹了口气。
“猫春咋的了？”小米问。
“媒人给提了七、八家媒了，一家也没成。”猫春娘的脸上愁云密布。
小米笑了笑，宽着猫春娘的心说：“我还以为是啥子天塌地陷的事儿呢，不就是给猫春说媒成家的事儿吗？就你家眼下的景气，真的不用婶子你多操心发愁。老话咋说的，家有梧桐树，就有凤凰来。眼下你们家的那个家境，三乡五邻的还真没有多少人家能比得上，有这样的家境，还发愁没有儿媳妇送上门来？”
“你这闺女，就拣宽心的话跟我说，能不发愁吗？”猫春娘一脸难为地眨了两下眼，瞅着小米说，“按说吧，我家的家境也能说得过去，猫春的长相也算得上俊秀了，咋的每次相亲都是女方不如是呢？”
小米一笑，摇了摇头说：“这事儿我还真不明白！”
“我满脑子都琢磨成马蜂窝了，咋的也琢磨不明白这是因为个啥！”猫春娘眉毛拧成疙瘩，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媒人没有说都是啥子原因？”小米问。
“媒人就一句话，说人家女方觉得不合适，至于哪儿不合适，媒人也没能弄个明白。一个媒人这样，两个媒人也是这样，三个媒人还是这样！”猫春娘仍旧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是不是有啥话人家觉得不方便直说？”小米看着猫春娘，试探着问。
“能有啥子不方便直说的话？”猫春娘马上要动火气似的问。
“这个我也不好说，更不知道。”小米马上向猫春娘一笑说，“这事儿你得问问猫春，是他在哪方面做得让相亲的女方心里犯硌应了。”
“他呀，说句让人心堵的话，也不知道他仿谁了，脾气迂别迂别的还不说，说话也不知道从啥时候起，每句话都跟炮仗筒子似的，能把人铳几个跟头。”猫春娘马上说。
小米笑着说：“我估摸着岔头就出在这儿了。”
“我也是这样的琢磨，可每次相亲前我都再三安排他，见面的时候不要多说话，省得他说话炮仗似的把人家给铳着了。”猫春娘说，“每次相亲见面之后，媒人都说当场猫春没有多说话，说上三句两句的也没有炮仗一样的炸乎。”
小米眨了眨眼，寻思似的说：“这又是因为个啥？”
“我哪里知道啊！我说了，我满脑子都琢磨成马蜂窝了，也没能琢磨出来一点儿门道。”猫春娘扑腾扑腾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瓜子说，“要是能琢磨出门道来，咱也能想出应对的法子。这琢磨不出一顶点儿的头绪，你说我能不发愁吗？”
“我琢磨着这事儿还是多往咱们自己身上琢磨，原因肯定出在咱们自己身上。”小米小心地看着猫春娘说，“一家女方不同意，可能是这家闺女太挑剔。两家、三家，你说都相亲七、八家了，难道都是因为这七、八家的闺女都挑剔？”
猫春娘听着小米的话，又皱起眉头寻思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人使坏给我们家扒媒？”
“这个不会吧！”听猫春娘这么独自琢磨，小米一惊，紧盯着猫春娘说。
“我琢磨了，这中间肯定有人看我们家的日子好过，他眼红了，就对我们家使坏扒媒。”猫春娘马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儿。
旁边的小米邻居家的婶子也给猫春娘的话说得一个愣怔。
“今儿我这一寻思，心里还真寻思得八八九九了，等哪天我落实了是她，看我不把这个女人给撕开叉了！”猫春娘一下子心里来了火气，“这几天我就挨个跟猫春相亲见面的几个闺女家扫听，是谁在他们跟前说道了我们家猫春的长短！”
“婶子，这事儿依我的想法儿，咱先别这样主见，最好你问清楚了猫春。要是猫春真的没啥子招人嫌弃的地方，咱在扫听是不是真的有人中间使坏了。”小米马上劝说猫春娘，“事儿咱还没有真的明白，就想着是人中间使坏了，万一扫听没有人使坏，到时候婶子你心里就没有着落了。”
“小米这闺女的话有道理。”小米邻居家的婶子接过小米的话向猫春娘说，“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就算有人心里对你家猫春有啥子成见，相亲成家这事儿上，他也不会这个时候在中间使绊子。”
猫春娘听了小米和小米邻居家婶子的话，寻思了一阵儿，不说话了。
“婶子，依着我看啊，猫春的事儿你也不用太着急发愁，我估摸着他的缘分还没有到，所以相亲见面这么多的闺女都没个成。”小米依旧笑着劝慰猫春娘说，“两个人没有夫妻那个缘分，就算是整天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成不了两口子。就咱们眼下的这个家境，还有猫春的长相，等他的缘分到了，闺女家一准不会有个挑剔，说不准不要咱们八抬大轿去抬，她自己就会进咱们的家门呢。”
“就是！”小米邻居家的婶子马上接过小米的话向猫春娘说，“就眼下你们家的那个景气，三乡五邻的谁不眼馋？猫春的缘分到了，你还愁没有闺女愿意嫁给猫春？”
“唉……”猫春娘顺了心气儿似的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信这缘分，可眼瞅着跟他大小不相上下的小子们大都定亲了，我这心里能不发愁？”
“愁啥？”小米笑着说，“还是那句话，咱家有梧桐树，还愁啥子招不来金凤凰？平日里婶子你不是挺会开导别人的吗？咋的自己有这心思了就开导不开自己了？”
“我们家要是有你们家的那个家境别看我跟前有三个猴崽子，就是五个八个的，我也不发愁。”小米邻居家的三婶子向猫春娘说，“以前的老员外，七老八十的还能娶黄花大闺女呢，因为啥？因为老员外有家境，吃穿不愁。猫春眼下才多大？怕是二十还没出头吧，就把你发愁成这样了？”
“话是开心锁，经你们两个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轻快了点儿。”猫春娘看了看小米和小米邻里间的婶子，“这些日子我发愁上火的，也没个人能说说，周围的几个老娘们儿整天瞅着我跟瞅着瘟神似的躲着我，就算有人能搭腔说上几句话，那话说得跟醋坛子里泡了几百年之后拎出来的一样。就这样事儿憋在心里，越憋越让人犯愁。”
小米又是一笑说：“以后要是心里有啥子寻思不开的，发愁上火，就去卧牛岗子找我说道说道。”
“大老远的去卧牛岗子，我怕别人闲话说是去你们家混饭吃呢！”猫春娘的脸上又有了笑色，看着小米说，“以后得闲的时候常回来跟婶子大娘们说说话。你也知道，村子里的老娘们儿间有很多人相互的不对乎，没啥子话说。可这些老娘们儿都心里有你小米，也都爱跟你说些家长里短。”说着，她起了身，抬步就往外走，“这也午晌了，我得回去收拾午晌饭，午晌饭后咱们娘们儿再说话。”
小米点了点头，然后起身送猫春娘出了院门。
猫春娘走后，小米回身进了院子，二话不说就把那两只小公鸡提起来交到邻里家的婶子手里，说：“人多的时候不方便，省得别人计较我小米，说村子里婶子大娘在我小米心里有薄有厚。”
邻里家的婶子还想推迟，结果手里拎着那两只小公鸡给小米推着后背出了院子。
“你这闺女……”邻里间的婶子回头喜笑着抱怨了一句小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