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我就担心她这么不知深浅的一招摇，弄得三乡五邻的老少爷们儿怪罪你们兄妹几个对她不好，知道底细的人倒不会就你们兄妹几个说长道短的，就是那些不知道情由的老少爷们儿，说不准会咋的嚼你们兄妹几个的舌头呢。”邻居家的婶子对小米的话点了点头，“都说舌头根子能压死人，你们兄妹几个不计较她以前对你们的绝情还能收留她，这要是给人让她招摇得嚼你们兄妹几个的舌头，你说，这是啥子道理？”
“婶子，这事儿我心里有底儿。”小米向邻居家的婶子笑着说，“只要婶子你这次跟她争吵能心里消气儿，不跟她一般见识就成。等会儿我就找她说道说道去！”
“谷子已经震她一顿了。”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说，“她呀，表面上她怕谷子，可她还是没把谷子的震放到心里去。”
旁边的春梅再也没有插话，毕竟这事儿她也不好说些啥子。虽说作为一个儿媳妇自己并没有啥子让人挑理儿的地方，可作为儿媳妇自己又不能把话说得重了，话说得重了，又会给自己招来不懂老幼的说道。话说得轻了，对于自己的这个婆婆来说，就像隔着棉袄挠痒痒一样，啥用也没有。眼下，这事儿也只能靠着小米了。
“我知道她打心眼儿里怕你小米，可毕竟你小米不能老是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心里对你的那份怕也就绷得没那么紧了。”邻居家的婶子说，“不是我在你们中间挑拨啥子，你们兄妹几个能有眼下的日子，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咽下过多少委屈，老少爷们儿心里都很清楚，咋的也不能因为她，让你们兄妹几个今天的日子过得糟心。”
邻居家的婶子的话还没落音，就听见院门口一阵儿的吵嚷，像是猫春娘在大声说话：“哎呦喂！这不是牛牛他奶奶吗？咋的躲躲闪闪的在院门口猫着，跟做贼似的！听说小米那闺女回来了，咋的不进院子里跟小米那闺女说说话啊？走吧，一道儿进去跟小米那闺女说说贴心的话，我这都有好些日子没看到她了。”
猫春娘扯拽着小米娘的一个衣袖扑扑腾腾进了院子。
小米慌忙起身迎着猫春娘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转脸看了看娘，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阴晴不定了。
猫春娘很熟悉似的顺手扯了条板凳坐下来，回头看着小米说：“有些日子你这闺女没回黄庄子了，我琢磨着是这些日子卧牛岗子那边忙得走不开身儿。”
小米点了点头说：“是呢！我爹忙活着给人盖房子，这里里外外的我得忙，再说了，有你外孙儿小路生丢不开手儿，我想回来跟婶子大娘们说说话儿，也抽不开身儿啊！”
“这个我是知道的。”猫春娘说，“一家有一家的难为，很多时候想着咋的咋的的，可抽不开身儿也没有办法。”
“今儿抽个空儿回咱们黄庄子，我这心里还提溜着我爹的午晌饭呢。”小米笑着向猫春娘说，“虽说我回来的时候安排了我三弟媳，可我心里还是惦记我三弟媳做的饭是不是合我爹的胃口。”
“你这闺女，到哪儿都招人心疼，原因就在这儿。”猫春娘马上说，“啥事儿你这闺女总是把别人放在前面琢磨，把自己扔在后面。”
“这个倒不是，咋的也得想着老幼有个先后吧。”小米看着猫春娘，笑着说，“咋的咱也不能因为有小路生的拖拽就有理由不操持家里的里里外外了吧！”说着，她转脸看了看娘，用手一指一旁的一个小凳子，示意让娘也坐下来。
小米娘来回看了看几次小米的脸色，这才有些不安地坐下来。
“你说咋的？前两天猫蛋儿来信说，老蚂蚱在外面走了桃花运。说是一个当地的寡妇看上了老蚂蚱。”猫春娘来回看了看院子里的几个人，发布大新闻似的说，“说是当地的那个寡妇看老蚂蚱能吃苦，肯干，就试探着想让老蚂蚱留在他们那个家里过日月儿。”
小米给猫春娘的这个消息震了个机灵，她咋的也没有想到蚂蚱大爷在外面会变得这样花哨了？她紧盯着猫春娘，两眼在逼问猫春娘一个究竟。
“你说这老蚂蚱也是，碰到这样的好事儿，八辈子打灯笼也很难碰到的，他倒是一根筋似的不同意，说是跟前有了你们兄妹几个，这辈子别的啥也不求了。”猫春娘很不能理解地瞅了瞅小米她们几个说，“这个我可不是说老蚂蚱别的啥子，他单了这么多年能碰见一个喜欢上自己的女人，也着实是他的运气，何况是个大地方的女人。他呀，铁了心了，把你们兄妹几个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满心思的想着能为你们兄妹几个多挣巴点儿。说是跟了那个女人，自己平日里积攒的那点儿积蓄就不能自己支配了。”
猫春娘的这个消息不光是让小米震惊了，就连旁边的春梅，也是一脸的吃惊。
“当初小米你们兄妹几个答应让老蚂蚱跟你们一起过日子，也真是对了。”猫春娘说，“眼下老蚂蚱在外面不少挣钱呢，每天推着辆三轮车出去，满地的收捡破烂，挣的比在工地上做工还多。他在外面租了房子，平日里咱们村上的老少爷们儿得闲了就去他住的地方，说是跟到了家差不多。猫蛋和豆子他们几个也很关照老蚂蚱，没事儿的时候也跟他周围的邻居说些好听的话，让他的邻居多关照一下老蚂蚱。平日里老蚂蚱钱攒得多了，怕放在身边不安生，就让豆子给他存到银行里去。”
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一年蚂蚱大爷在外面有了这样的光景，平日里豆子哥来信也没说过这事儿 ，只是说他跟蚂蚱大爷在外面挺好的，让家里人不要挂念。
猫春娘说着这些，马上转脸看着小米娘，接着说：“一个没有一点儿血亲的老男人能这样心里装着小米他们兄妹几个，这是不是让这个黄庄子的老少爷们儿都觉得想不明白了？”
“婶子，我还真不知道蚂蚱大爷在外面是这样的光景。”小米接过猫春娘的话说，“平日里我回来的也少，有时间回来，慌慌忙忙的也没有问明白蚂蚱大爷和老少爷们儿在外面的光景，我豆子哥的心里也只是说他们在外面挺好。挺好也就挺好吧，家里人不担心了，谁也没有往多处想，就算是往多处想了，也想不到蚂蚱大爷的这份心思。”
“是呢！猫蛋信里这么说，起初我跟猫蛋他爹也没想到！”猫春娘说，“你们兄妹几个半路上认了他老蚂蚱，也值得了，咋的我都觉得比有些亲爹亲娘还要强。”说着，她斜眼瞟了一下小米娘。
猫春娘的话里带着刺儿，不过，小米娘似乎没有觉出这话里的刺儿的锋芒来。
“我们兄妹几个跟蚂蚱大爷虽说不是亲生的骨肉，可自打蚂蚱大爷跟我们兄妹几个一个锅里吃饭那一天起，我们兄妹几个也真的打心眼儿里把他当成亲人了，他蚂蚱大爷也是打心眼儿里把我们兄妹几个当成自己的骨肉了。”小米紧看着猫春娘说，“这人跟人之间，不是看着啥子血亲不血亲的，看的是不是真的有那种情分。”说着，她转过脸去看了看自己的娘，“就蚂蚱大爷对我们兄妹几个这样的心思，让婶子你说说，要是我们兄妹几个不给他养老送终，良心上我们兄妹几个能过得去吗？”
猫春娘点了点头。
这时，邻居家的婶子向猫春娘说了话：“小米他们兄妹几个，说真的，谁也没有资格说道个长短。这些年他们兄妹几个经受的苦难，谁心里没个数？”
虽说猫春娘和小米邻居家的婶子的话里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到小米娘，可毕竟小米娘不是榆木疙瘩脑袋，她们两个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地就是说道自己没有资格打搅小米他们兄妹几个的日子。她此时的心里像给人捏着鼻子往嘴里灌大粪汤子一样不是滋味儿，可有小米在，她又不敢有啥子回响，只好满脸火辣辣地听任猫春娘和小米邻居家的婶子的数派。
小米向猫春娘和邻居家的婶子笑了笑，说：“这些年来也得亏有老少爷们儿们的帮衬，要不，我们兄妹几个哪有今天的日子？就蚂蚱大爷来说，不管以后我们兄妹几个的日子过成啥样儿，给他养老送终是我们兄妹几个逃不脱的情分。”
“老少爷们儿们就是因为你们兄妹几个这份知恩不报的情分，才把你们兄妹几个当成自家的孩子帮衬的！”猫春娘接过小米的话说，“这人啊，自己给了别人多少，最起码自己心里得有个数，别啥子也没给别人就指望着别人能对自己咋的咋的的好。”说着，她翻着白眼仁儿瞅了瞅小米娘。
“就是！你给了别人多少帮衬，就会在别人的心里有多少的分量！”邻居家的婶子接过猫春娘的话，同样翻着白眼仁儿瞅了瞅小米娘。
此时的小米娘只是低着头，啥话也不说。她又能说些啥子呢？
小米瞅了瞅自己的娘，尽管她这个时候很想对着娘发一通脾气，可有猫春娘在，有邻居家的婶子在，她还是强忍着心里的火气，像是啥事儿也不曾发生一样笑着跟猫春娘和邻居家的婶子说话。
春梅在一旁来回瞅着猫春娘和邻居家的婶子，不时地她还会看一看小米的脸色，同样她也不时地看了看自己的婆婆，虽说眼下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但在这几个人面前，似乎自己并没有啥子说话的份儿。
“不是我说话啰嗦，今儿瞅着小米你这闺女回来了，就觉得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你唠叨唠叨。”猫春娘看着小米说，“你这不常回来，村子里的很多事儿也就不知晓了。”
小米向猫春娘点了点头笑着说：“毕竟我是已经嫁出去的闺女了，哪儿还能整天守着咱们这个村子？村子里的人情往来自然也就不咋的知晓了。”
“咱们女人啊，都是一样，从娘家到了婆家，娘家的事儿也就越来越远了。”邻居家的婶子叹了一口气，说，“可不管咋说，娘家总归是娘家，很多的事儿还真丢不开。”
“生在娘家，长在娘家，哪个女人都别想着能够完全撇开对娘家的所有是挂念，就算是娘家的亲人都没了，透进血脉里的情分还是会让我们女人时常回想起在娘家时的片片段段的经历。”猫春娘接过小米邻居家的婶子的话说，“除非那些没心没肺的女人，还有那些没有血肉情分的女人。”
“有时候我也想，娘家、婆家，终究哪个算是真正的家。说是娘家吧，嫁出去之后就不在娘家过日子了。说是婆家吧，可自己又是生在娘家长在娘家。”邻居家的婶子说，“我估摸着所有的女人都会有这样的心思，除了那些没血没肉的女人。”
小米一笑，看了看猫春娘和邻居家的婶子，说：“我觉得吧，娘家就是娘家，婆家就是婆家，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都是咱们女人的家。既然是家，咱们就该为这两个家尽自己的本分，千万不能轻一个重一个的。对娘家有对娘家的本分，对婆家有对婆家的本分，不管是娘家的本分还是婆家的本分，都是要想着把日子往好处过。”
邻居家的婶子点了点头说：“这话说的，到哪儿都是扳不倒的理儿。”
“小米你这闺女到哪儿都招人喜欢，就是啥事儿你都往理儿上寻思。”猫春娘笑着说，“老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事儿做得都在理儿上，谁会心里不服气？”
“今儿我本不打算当着你们两位婶子说道我娘啥子，可我这个时候觉得咱们娘们儿都是至亲的人，就算我说道我娘啥子，也不会传到外人的耳朵里。”小米看了看猫春娘和邻居家的婶子。
猫春娘和邻里间的婶子给小米的这话弄得一个愣怔，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看着小米，嘴巴张了张，两个人啥子都没能说出来。
小米的两眼从猫春娘和邻居家的婶子身上转到了娘的身上。
此时的小米娘也是哆嗦了几下，偷眼看了看小米，马上就又低下头去。
小米紧瞅着娘看了半天，一直没有说话。
猫春娘和小米邻居家的婶子又互相看了看。
旁边的春梅听了小米的话，马上起身一手扯着牛牛，一手扯着小路生，不声不响地走出了院子。
小米见春梅嫂子出了院子，紧盯着娘，整着脸色问：“在你的心里，你是不是我兄妹几个的娘？”
小米娘不知道小米问这话的意思，老半天没有个反应，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你知道你在我们兄妹几个的心里是啥吗？”小米紧接着问。
小米娘心里又是一紧。
“认你是娘，那是看在我爹跟你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你生我们兄妹几个的份上。不认你是娘，那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小米丝毫脸面也没给娘留，紧盯着娘说，“你作得在外面没有个落脚的地儿了，回来认我们兄妹几个了，要是我们兄妹几个跟你一样绝情，会认你？当我们兄妹几个这个时候喊你一声‘娘’的时候，你自己摸着心口窝想一想，你觉不觉得亏心？”
小米娘的头低得更低了。
猫春娘和小米邻居家的婶子看了看小米，然后两个人紧盯着小米娘。
“你回这个村子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们兄妹几个不愁你的吃穿，让你不要搅合我豆子哥他们的日子。眼下倒好，你吃饱了穿暖了，还计较起我豆子哥来信里没有提到你了，你就没有想过那些年你心里想过我们兄妹几个吗？”小米依旧整着脸色紧盯着娘说，“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你有没有那个资格计较我豆子哥在来信里没有提到你？”
小米的话说得很硬。
小米邻居家的婶子和猫春娘静静地看着小米。
“今儿我再喊你一声娘，是我还惦记着我爹，惦记着你生我们兄妹几个的情分。”小米仍旧硬邦邦地对娘说，“以后你要是再有啥子心思，让我豆子哥他们的日子有啥子疙瘩，到时候别怨我不认你这个娘！”
小米娘一个哆嗦。
“你别以为到时候不敢对你咋的！”小米紧接着自己的话说，“到时候我就不认你这个娘了，啥事儿我都能做得出来！就算是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出来给你说情，我也不会给你有啥子心软！”
整个院子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几个人似乎都能互相听见心蹦的声音。
邻居家的婶子咋的也没有想到小米会是这样说道自己的娘。
猫春娘的心里马上想到了那次小米暴打猫春的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