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近川揭开了蒙面女子脸上的黑巾。
“若彩？！”
竟然是云近山的女儿，云若彩！
“不，这不可能！”盘近川难以置信地站起来，后退几步，言语之中充满震惊。
“有什么不可能？”
“你从小就不爱习武，怎么可能会极云功？”
“你从小就敬我父亲如兄长，怎么可能会害死他？”云若彩双目赤红，爬起身来，“你不敢置信的事情，不代表不会发生，对吗？盘叔、叔！”
盘近川眼皮狂跳，“若彩，你爸爸死于车祸，与叔叔无关啊……”
“与你无关？”云若彩捂着大腿，一瘸一拐地向盘近川靠拢，“与你无关？！你在坟前所说的话，我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是你，是你害死我爸的！”
盘近川抿着嘴唇，心惊肉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云若彩原本只是劝阻他收手，而在他说出“云近山”这三个字之后却杀招频出，她早已知道当年害死她父亲真凶是谁！之前的留手，只不过想再给他一个机会……
“若是没有你，我们本该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我不会没有爸爸，我妈妈不会失去爱人，这个世界不会少一个好人！”
盘近川是看着云若彩长大的，可他从来没见她露出过如此杀气腾腾的眼神。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可是我毕竟做了你十年父亲，你难道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父亲？你有担起做一个好父亲的责任么？”云若彩步步逼近，噙着泪控诉：“若有，你就不会没见过我练习极云功！若有，你就不会认不出我的眉眼、认不出我的背影，甚至在见到我掌心的痣时仍旧无动于衷，把我当做陌生人！若有，你就不会从来不了解我的梦想，还让我被同学们嘲笑没有父亲！若有，你就不会留我妈妈一个人在深夜偷偷流泪！你什么责任都没有尽到，你在我眼里，只是仇人！”
“我……”
盘近川哑口无言。他的心乱了，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塔，土崩瓦解。
“欺人者人恒欺之，被人者人恒被之。盘近川，一报还一报，你十一年前造的孽，今日也该奉还了！”
云若彩猛然出手，抬右膝撞击盘近川裆部，与此同时右手半曲，以虎爪之式撩击他下颌，左手自上而下横拍他天灵盖，三招齐出，以恨意为杀器，化爪风作虎啸，直取盘近川性命！
“噗——”
云若彩杀招未到，盘近川突然血气上涌，一口鲜血朝天喷出，强健的身躯刹那间宛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无力，颓然倒地。
“怎么回事？”
当时云若彩的右膝和双手停在离盘近川只有0.01公分的地方，但盘近川已经吐血。云若彩呆呆地收回双手，彷徨地看向倒在地上的盘近川，双目透露出迷惘。
“我明明还未……”
“喂！别愣着了，警察就快来了，我们先走！”康如初拉起云若彩的手，往地堡前厅奔跑。
盘近川趴在地上，捂着胸口，抬起头看到云若彩回头看他的眼神，嘴角的苦涩随着鲜血滴淌至地。
心乱则亡！哈哈哈，盘近川，心乱则亡……
他想起当年在追月观时，师父对他说的一番话：
“近川，你要记住，八极拳之功在于气，而气之根本在于心。心定则气盛，气盛则神勇，神勇则万夫不可当；心乱则气衰，气衰则力竭，力竭则不战先自败。若是心乱之时强行运气，必定气血逆行，走火入魔！”
……
来到地堡前厅，康如初打开通风管道的格栅，示意云若彩先走，自己则回到士龙身边。
准确地说，是站到几块为地堡提供临时电力的蓄电池旁边。
士龙的双腿浸在血泊中，但他很坚强，一直咬牙坚持，没有因疼痛过度而昏迷。他张开苍白的嘴唇，虚弱地问：“你……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哈！”康如初俯身从地上提起没来得及撤走的小半桶柴油，缓缓拧开盖子，轻微颤抖的双手仿佛在喻示他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善恶到头终有报，你既然选择了做坏人，就该料到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他将瓶口对准蓄电池的负极，魔鬼般的笑容从嘴角一直上扬到眼角：“躺好了，我很快送你下地狱。”
“住手！”云若彩抓住了康如初的手，大声喝止：“我不许你再伤人！”
“你放开我！”康如初红着眼用力挣扎，试图将柴油从桶中洒出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今天恶报来了，你不应该再维护他们！”
“在我这里，没有善恶，只有一报还一报！”云若彩打松康如初的关节，从他手中夺走柴油桶，迅速盖好盖子，丢到远处。
康如初歇斯底里地怒吼：“他还没还够！”
“他把你打得头破血流，而你——康如初——你已经废了他两条腿，这还不够么！”
“够？你去跟那些毁在他们手上的家庭去说！你知不知道他们每年卖出去多少毒品，你知不知道他们每年又害死多少人！你凭什么替死者原谅他们？！”康如初手指上天，眼中的疯狂泯灭了一切，“天不惩奸，我来替天行道！！！”
“我没有权利替死者原谅他们，但你也没有权利替法官判决他们死刑！听着，警察既然能追查到这里，说明警方手里已经有了足够确凿的证据，他们逃不了的，你又何苦逼自己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我不想当杀人犯，我更不想坐牢。”康如初的眼神仿佛清醒了一些——至少他能说出清醒的话了。
“那就走吧。”
“可是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会说出去——包括我开枪、你打人。你不怕警方找上门来，告你故意伤人吗？”
“怕，但木已成舟，我们没有时光回溯之术，该来的总会来，现在走——在警方逮捕我们之前——至少还有时间安排身后事。”
云若彩迈开双腿走向通风管道，康如初却低头，看向自己刀痕累累的食指。
时光回溯之术？刚巧，我就会。
康如初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跟着云若彩离开了地堡。
地堡之外，康如初坐到草丛堆里，手里握着心魔石，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惊慌，见云若彩心事重重的模样，便调侃道：“你该不会是想等着媒体来，然后‘蹬’一下跳出去宣扬自己的英雄事迹吧？”
云若彩一言不发，注视另一边地堡入口处的情况。那里目前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她眼中的担忧也因此没有任何减少。
康如初见云若彩不理他，竟然不觉得有丝毫尴尬，反而借着微弱的星光上下打量起云若彩曼妙的身姿，调笑道：“喂其实你这么能打，有没有想过做明州城的超级英雄？白天回学校读书，晚上就穿着漂亮制服出来惩奸除恶，听着就很酷！呐名字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叫……就叫武女侠！怎么样，牛逼吧？”
山下传来隐隐约约的警笛声，云若彩这才松了一口气，接话道：“你这么有闲心思，不如想想一会如何脱身，再想想警察来抓你之前还有什么未竟之事吧，康如初。还有——武女侠？这名字真不算好听。”
云若彩飞身上树，几个跳跃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如何脱身？哼哼，本山人自有妙计！”
康如初挑挑眉毛，从地上抽过一根荆棘，对准指尖。
他已经决定要回到过去提醒自己远离盘近川和那两个摩托人，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想依靠心魔石穿越时空，首先要宁心静气，摒除杂念。于是他尽量不去在意越来越响的警笛声，紧紧闭上眼，可一闭上眼，脑海中就猛然蹦出一张七窍流血的扭曲脸庞，吓得他差点惊叫出声，慌忙睁开双眼。
一睁眼，他又觉得那张脸很眼熟，于是便咬咬牙，再次闭上眼。
“小豪！”
那张脸，是之前在他臆想中出现过的小豪的脸。莫伟烈的话在他心里种下了梦魇，警示他小豪一家在接触毒品后的经历有多触目惊心。同时，也再一次激起了他内心对于贩毒者的愤恨。
他扭头望向山下，红蓝色的光芒交替闪烁，由远及近，若隐若现。而在不远处的地堡入口，参芎押着一名陌生男子正在等候，他的身边，还躺着不省人事的玉惊眉。
他一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既然你们是跟着我才找到地堡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出现在追月山，你们就发现不了盘近川的贩毒窝点，盘近川就仍旧有可能逍遥法外，世界上可能又会多一个小豪……可用我坐牢的后果来赌取盘近川被绳之以法的机会，值得吗？”
康如初低头看看心魔石，又看了看荆条和手指，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自嘲道：“喂，大笨蛋，你不会想当英雄吧？别傻了！你呀，还是继续做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吧！”
他将荆棘握在手心，用力一扯。
……
“张队——”
“好了，前因后果你已在电话中讲明白，先去休息吧。”张三看了一眼被急救小组团团围住的玉惊眉，担忧地叹了口气。
张三依据参芎在电话中做的快速简报，在来追月山的车上就做好了整体战略部署，因此各小组一到达地堡门口便迅速进入状态。SWAT早抓着小光绘制地堡内的路线图，制定解救计划；谈判专家也已到位，清着嗓子坐到车上打开话筒；刑警队的其他人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抓过像盘近川这么危险的罪犯了。
目光离了玉惊眉，张三眼中的担忧仍旧没有消散，他还得担心一个人：康如初。
他到现在还想不通康如初怎么会上追月山来，又怎么会被盘近川的人抓进地堡，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就是不能再让张雨濛接触康如初，否则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失去心爱的宝贝女儿。
“张队，我们已经准备好，不过碰上些阻碍。”SWAT队长一路小跑到张三面前。
“详细说说。”
“根据那名罪犯提供的地堡路线图，我们只要从正门进去，穿过一扇红色的卷帘门即可到达地堡内部被他们称之为‘大厅’的地方，而那里正是他们打包毒品和操纵无人机运输毒品的主控室。但是可惜，地堡正门——也就是眼前这块大石板的开关被改造过，只能通过地堡内部的壁式开关遥控开启，除了爆破之外，我们没有机会从正门进入。而如果无法通过大石板，谈判专家也无法联系上犯罪分子。”
“爆破的危险性太大，而且很可能危及人质的安全。地堡一定有通风系统，他有没有提到通风管道？”
“有，我们也检查过他们唯一在使用的那条通风管道，可是管道过于狭小逼仄，只能容纳一个正常体型的成年人通行，如果再穿上防弹衣、携带武器，便无法进入。而且管道直通主控室，若是贸然进入，必定会直接暴露在罪犯的视野之中，对我们队员的人身安全造成极大威胁。”
“那你们有什么解决方案？”
“我们的解决方案是‘蜘蛛’。”
“你是说那款刚刚研发完毕，还处于试验性阶段的单兵作战机器人？”
“是的。今天京城的专家正好来队里给我们进行相关培训，在专家的指导下，我们有信心能够利用‘蜘蛛’让地堡内五名犯罪分子失去行动能力。”
张三看了看表，“专家从局里过来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而人质被挟持在地堡内已经一个多小时，时间紧迫，刻不容缓，等不及了。‘蜘蛛’现在在哪？”
“就在我们车里。不过如果没有专家的指导，我怕会误伤人质。”
“如果仅让‘蜘蛛’去操纵大门开关，能否实现？”
特警队队长沉吟一阵，答道：“这点可以实现。不过由于‘蜘蛛’体型庞大，有被发现的风险。”
“那在对讲机上贴好纸条，由‘蜘蛛’送进去，让嫌疑人跟谈判专家对话。一旦有任何变数，立刻操控‘蜘蛛’打开大门，强行突入。”
“是！”
特警队队长回到防暴车边，飞快地交代了相关事宜，然后跑到后车厢，从隔层内抽出一个黑色的大箱子。
箱子打开，一块长宽各约800毫米的黑色方块正静静地躺在里面。队长从黑色方块附近的凹槽中拿出配对设备，连接PAD和遥控器。黑色方块发出轻微的电机启动声，从凹槽中升起，机体下方的折叠腿顺势舒展开来，机身也随之变形，露出隐藏在黑色外壳下的枪管和万向关节。臃肿的腹、臀部配合机头错位排列的8颗超清摄像头，像极了一只披着坚硬外壳的大型蜘蛛。
以它的外形和功能来看，应该出于军用科技而非应用在警用领域才对。
“蜘蛛”晃动着身子，仿佛在拉伸放松身下的八条机械腿，随后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离开外箱，机械腿踉跄踩在车厢，显得有些笨拙。
特警队队长紧张地操控着“蜘蛛”。据说这台轻型杀人机器光是EA版本的造价就高达惊人的七千万共和国币，若是磕碰坏了……
不仅是特警队队长一人，几乎在场所有警察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将目光聚焦在这款造价不菲的高科技产品上。
“蜘蛛”一步一顿来到车尾厢边缘，对着脚下与它腿差不多长的离地间隙，探头探脑，战战兢兢。
特警队队长罕见地挠了挠头皮，他没想到刚迈出第一步就遇到了艰难险阻。今天上的只是理论课，从机体结构到配对方式再到应用功能，就是没讲实际操作，眼下没有专家指导，他多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操作不慎摔坏“蜘蛛”。
“队长，专家的电话接通了！”一名队员捧着手机跑到队长面前，专家正在通话视频中等候。
队长紧皱的眉头刹那间松开。
“队长，‘蜘蛛’的外壳由超高分子量聚合材料制成，非常坚固，你不用担心会摔坏，”专家在通话视频中说，“虽然这台先行版本的‘蜘蛛’没有预装AI模块，无法自动避障，但仍然可以手动操作。队长，你试着按住【L1】键，再按下左边的【↓】键。”
队长依法操作，“蜘蛛”的腿再次伸展变长，粗略估计足有七十公分，完全可以从容下地。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方式可以下车，例如——”
“不了，专家，时间紧迫，我要赶紧操控‘蜘蛛’执行任务。请您教我如何使用‘蜘蛛’的抓取功能。”
“好。‘蜘蛛’的第一对腿上附有吸盘集，要开启吸附模式的话……”
在专家的隔空指导下，特警队队长很快掌握了“蜘蛛”的灵活操控方法，仿佛与“蜘蛛”合二为一，带着对讲机一路穿过山野丛林，爬进了地堡的通风管道。
通风管道没有想象中那么错综复杂，“蜘蛛”不过拐了几个弯就顺利到达地堡内部。
但还未等“蜘蛛”将对讲机从通风管道抛到地面，就看到盘近川放下怀中的士龙，走向地堡深处。
“蜘蛛”开启静步模式，悄悄爬到地堡顶部，跟随盘近川走向深处。静步模式虽然胜在安静，但也有缺陷——走得慢。
所以等“蜘蛛”再次跟上盘近川时，只听见三声枪响，随后便见到有三具尸体躺在盘近川脚边，全都是头部中枪，当场死亡。
特警队队长眼疾手快，不顾被发现的风险，连忙操控“蜘蛛”狂奔向前厅，打开地堡大门。
大门一开，早已等待在门外的特警队员和刑警们争先恐后，一拥而入，穿过长廊与红色铁门，将盘近川团团围住。
“明州公安，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