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就是这么一件事儿，就拆除那几十间房子的砖瓦，就能在村子里盖上几层大院子。那些砖瓦是要作为垃圾运走的，并且拆除那几十间房子还会得到一笔不少的费用，这样里里外外可是一笔不小的进项。”牛笔紧看着小米说，“所以，你公爹回来就让他抓紧时间去找我一趟，咋的咱也不能让这块肥肉落到别人的嘴里去。”
“还是上面有人好，上面有啥子好事儿总能惦记着老少爷们儿。”癞豆娘接过牛笔的话说，“要是咱们村子里多出来几个像你这样吃皇粮的人，那该是更好了。”
牛笔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癞豆娘，笑了笑说：“多出几个像我这样的人，咱们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怕是会因为这个变得有些轻浪了。”
癞豆娘琢磨了琢磨牛笔的话，点了点头说：“怕是真的会是这样，村子里多出几个你这样的人。老少爷们儿做啥事儿怕是就没有啥子顾忌了，因为出事儿会有人出面帮忙给消停了。有了这样的心思，老少爷们儿中间一准会有人敢把老天戳个大窟窿。”
牛笔对癞豆娘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就算是咱们村里多出几个像大镇长牛笔一样的人，老少爷们儿遇事儿还是会在心里多思磨思磨的。”小米接过癞豆娘的话说，“再咋，老少爷们儿还是会知道啥子是出格的。事儿做得出格了，怕是谁也给消停不了。”
“这话说到理儿上了！”牛笔向小米点了点头，很认同小米的说法。
“我的意思是，要是村子里多出几个像大镇长的人物，村子里肯定会有人因为这个胆子大得能撑破肚子，因为他知道咱们上面有人能为他消停事儿。”癞豆娘说。
小米向癞豆娘笑了笑，没有对癞豆娘的说法有个回应，然后转过脸来看着牛笔说：“今儿我跟癞豆娘的话可别招你笑话，我们两个都是肚子里没有墨水的睁眼瞎，说话也是头上一句脚上一句的没有个着落。要是你午晌不在咱们卧牛岗子里吃饭，那我也不去张罗了。等我爹回来，我马上就把你说的事儿说给他。”
“那成！”牛笔点了点头说，“我这也要赶着回镇上，然后跟镇上的几个领导一起去下面的一个大队。”
“在咱们卧牛岗子里吃不吃这顿午晌饭都不是打紧的事儿，不能耽误你们这些吃皇粮的公家领导的安排，毕竟你们这是公家的大事儿！”小米接过牛笔的话说，“咱们卧牛岗子里的饭，得闲了你啥时候都能回来吃一顿。”
“卧牛岗子里的饭是我这辈子也吃不够的家常饭，得闲肯定会多回来几趟多吃几顿。”牛笔笑了笑，“事儿我也已经说给你了，我这也要走了，怕是镇里的几个领导在等着我呢。”
“这事儿我一准在我爹回来就跟他说。”小米很肯定地向牛笔说。
就这样，小米和癞豆娘相送着牛笔出了院子走了。
“我看得出来，牛笔还有别的事儿窝在心里没有说。”牛笔走后，癞豆娘看着小米，很肯定地向小米说。
“我倒没有觉得。”小米回头看着癞豆娘，“就算是他心里还窝着事儿，那也肯定是他们公家人之间的事儿，不方便跟咱们唠扯。”
癞豆娘摇了摇头，皱了皱眉头说：“我觉得他心里窝着的事儿不是他们公家人之间的事儿，从他的眉眼里我觉得是他自己的心事儿。”
“我没看出来！想不到你学会看面相，还能从面相里瞅到别人的心里去。”小米似乎很不在意地向笑着向癞豆娘说，“你学会了看面相，能从一个人的眉眼间看到别人心里去，你这可以到集镇上摆个摊子给人看相算命了！”
癞豆娘摇了摇头说：“我总是觉得牛笔是奔着你来的！要是就镇政府翻盖房子的事儿，他让牛大锤跟我筢子爷通口气儿就成了，咋的还会让他亲自跑这么一趟？”
“你呀，就是瞎琢磨！”小米倒没有想得太多，冲着癞豆娘一笑，不过她马上拉下脸色说，“你这琢磨是在糟践他牛笔呢！他一个吃皇粮的公家人，咋的会奔着我这个村里土气的女人？再说了，她媳妇儿也是公家人，虽说我没见过，可我肯定她一准是一个花儿一样的女人，咱们村子里的女人能跟她相比？你这个琢磨，千万不能跟别人瞎说！要不，会让老少爷们儿对他牛笔有有成见的，这样会影响他在公家里的微信，影响他升级县长省长。咱们呀，一个村子里的土气女人，别的啥心思也别想，种好几亩地，把日子过滋润了，这是正道的寻思。你今儿这个寻思，咋的也上不了台面儿。”
“我是从牛笔看你的眼角儿里看出来的，我也看得出来，他呀，对你有心思，可他心里又有害怕。”癞豆娘琢磨着说，“今儿这话只有咱们娘儿俩说，也不会让别人知道，包括我杏花婶子，我也不会对她透漏一点儿风儿。就上次他回村子进你们家的院子，我就觉得他的心思，只是我不能肯定，今儿从他看你的眼角儿里，我仍旧能觉出他对你的心思。”
“你呀，千万不能这样琢磨！”小米紧盯着癞豆娘说，“老话咋说的？咱们跟他牛笔是两条道上的人家，你咋的能有这样的寻思呢？”
“我也不知道咋的会有这个寻思，可我从他看你的眼角里就是看出了他这样的心思。”癞豆娘说，“可能是我看错了？”
“肯定是你看错了也寻思错了！”小米说，“这话就到这儿，千万不能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不会，肯定不会！我刚才说了，这是咱们娘儿俩之间的话儿，绝不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不管有多相好的人，这话也不能说！”
小米点了点头，说：“这话就到这儿，以后也不能再有这样的话！今儿明儿这两天我还得回黄庄子一趟，我那个娘儿，让人不省心。”
“我说句不敬的话，你娘是不知道福该咋享！”癞豆娘看着小米说，“她跟前有你们兄妹几个，那是她积了几辈子的德，可她不知道是她的福气，做出了对你们兄妹几个绝情的事儿。眼下没有路走了，她又回来找你们兄妹几个，你们兄妹几个能认她还是娘，就已经是对她够情分了，她却还给你们兄妹几个招惹是非，也真是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摊上这样一个娘，也是我们兄妹几个命里的安排。”小米说着，叹了口气，“事儿她招惹出来了，我们兄妹几个也不能不出头露面去跟黄庄子里的老少爷们儿赔个情面啊！”
“我觉得，要不是黄庄子里的那些老少爷们儿看在你们兄妹几个的情面上，你那个娘在黄庄子也待不下去！”癞豆娘说，“黄庄子里的老少爷们儿能忍心让她回黄庄子，是你们兄妹几个在黄庄子给她铺了情分。”
“她要是知道这个理儿就好了。”小米说，“她要是知道这个理儿，就会不声不响地过自己的日子，更不会跟老少爷们儿鸡毛蒜皮长长短短的争吵。”
“我要是有这样的福分，就啥也不想了！”癞豆娘说，“咱们村上的女人，很多人巴望了一辈子也巴望不到这样的福分。”
小米一笑说：“有句话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不知道这句话对她来说对不对，反正现在我就不省心我那个娘。”
癞豆娘玩笑似的一笑说：“这也是婶子你的一种命。”
“是啊，这是命，没办法的事儿，谁让她是娘呢！”小米接过癞豆娘的话说，“这是谁也帮忙也改不了的事儿。她是娘，就得替她去跟老少爷们儿说情面。她是娘，就得想着让她还能在老少爷们儿间有点儿脸面地活着。她是娘，我们兄妹几个还得尽一份儿女的情分。”
癞豆娘点了点头，但这头点得很勉强。
看到癞豆娘对自己的话勉强点头，小米叹了口气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再咋，也得让她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面前没有一个立足的地儿吧，总不能让她出村子到处落脚啊。”
“说实话，遇到这样的娘，孩子们心里是又恨又恨不起来，恨的时她当初的绝情，恨不起的是她是娘。”癞豆娘摇了摇头说，“摊上这样的娘，换上谁都不会省心。”
“她要是不跟老少爷们儿鸡毛蒜皮的争吵，省心倒是省心，就是管她吃喝住用的事儿。”小米说，“不省心的地方就是她不知道自己在老少爷们儿心里是个啥分量，还粗着脖子红着脸地跟老少爷们儿争个高低上下的。”
“有句话我说出来婶子你也不要计较，有句话说：人不要脸，神仙都难管。这话可能我说得重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反正我是觉得婶子你的那个娘有这么一个意思，反正自己在老少爷们儿心里算不了个啥儿了，就抹下脸来不讲究啥子了。”
“她可以不讲究，可我们兄妹几个得讲究，毕竟这些年来老少爷们儿对我们兄妹几个没少帮衬，我要是顾着她去跟老少爷们儿计较，我们兄妹几个在老少爷们儿心里成了啥了？”小米紧看着癞豆娘说，“我要是顾着她是娘，不讲究这些年老少爷们儿对我们兄妹几个的帮衬，那我就猪狗不如了。你要是给哪条狗扔块馍馍，它还会对你摇摇尾巴表表它的感恩呢。”
癞豆娘听了小米的这句话，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摊上这样的娘，也真是……”
“还是那句话，没办法啊！”小米说，“事儿出来了，总得跟老少爷们儿有个说法吧。我们家的那个邻居婶子，这些年可以说是把我们兄妹几个当成自己的孩子照管了，虽说他们家的日子不宽敞，可她能让我们兄妹几个心里暖和。让你说，我娘那个样儿，邻居家的婶子又是这样，我能让邻居家的婶子觉得这些年她好心落个驴肝肺吗？”
“不能！”癞豆娘马上回答说，“她这是对你们兄妹几个有着天大的恩情，咋的也不能让她觉得这些年她白心疼你们兄妹几个了！”
小米点了点头，来回看了看自己这个已经熟悉的新院子，叹了口气说：“摊上这样的娘，碰上这样的事儿，真让人里里外外的不知道咋的做人了。”
癞豆娘一笑说：“这事儿搁在婶子你的身上，根本也不算个事儿，我琢磨着你心里已经有了回黄庄子之后的安置。”
“老话说说是‘当面教子背地教妻’，我这回了黄庄子，怕是当面跟老少爷们儿赔个不是，跟邻居家的婶子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背后真得好好说道说道我的那个娘了。”
“你那个娘，真得压罚压罚！”癞豆娘说，“不过我觉得你回黄庄子之后还是先把事儿弄清楚了，到底事儿是咋引起的，谁输理在先。”
“不管事儿怨谁，我都要先跟邻居家的婶子说说贴心的话，就算事儿我那个娘不输理，我也得说道说道她，这些年是邻居家的婶子帮着她照看着我们兄妹几个，就为着这个，她也要事事儿让着邻居家的婶子。”小米说，“再说了，我知道邻居家的婶子性子，邻居家的婶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招惹我那个娘，不是我百分之百的确定，我就觉得是我那个娘眼下吃饱了穿暖了，闲得五脊六兽的不安生了。”
“谷子过来也没把事儿的来来去去说个明白，怕是这事儿还有啥子不方便说的地方，就只把这事说给了你。”癞豆娘琢磨了一下说，“我知道婶子你的性子，回黄庄子之后婶子你还得把住性子，好好的把事儿给消停了。”
小米点了点头说：“眼下你都能跟牛绠娘把住性子，我还能把不住？”
“都是因为想平心静气地过日子，不想跟她争那口气了！”癞豆娘说，“静下心来好好地想想，跟她争那口气又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的，还惹得自己堵了一肚子的火气。”
小米又点了点头，说：“是啊，没啥子要命的利害，跟谁都不能赌气怄火。跟别人赌气怄火，那是跟自己找罪受。话说回来，打自小我就是这个秉性，谁要是仗势欺负我们兄妹几个，我可不答应，哪怕跟他拼个头破血流，咋的我也得给我们兄妹几个找回说法儿。自打有了小路生，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心性变了不少，鸡毛蒜皮的事儿上不会像以前那样认死理儿跟别人杠着性子要个说法了，不过，牵扯到家人的利害，我还是一样不会忍让别人的。”
“我就服气婶子你这个性子，可我学不来。”癞豆娘紧看着小米说，“老话说得对，人的性子是天生的，不是跟别人学来的。”
小米笑了笑说：“很多时候，人的性子是逼出来的。当初我跟我们黄庄子里的猫春发脾气，那真的是给逼出来的火气。当时我们兄妹几个指望着家里的一只老母羊置换一年的油盐酱醋，结果给他踢死了，当时我那个火发的，他这是想要我们兄妹几个的命啊，我还能跟他讲啥子老少爷们儿间的情分？跑到他家院子里，还没等他来得及有个明白，我就是霹雳乓啷的一顿打，打那儿之后，他再也不敢跟我们兄妹几个逞脸色了。后来，还有一次，我们黄庄子里的狗比娘，因为我们家的羊叼了她家的一小块红芋，她就血淋淋地骂我们家的玉米，让我们姊妹一顿胖揍。”
“还有咱们村上的牛斜眼，也给你收拾得心里发虚。”癞豆娘接过小米的话说。
“牛斜眼已经没了，也就不提这档子事儿了。”小米马上说。
“他没归他没，可那事儿留在老少爷们儿们的心里了，咱们卧牛岗子里的男女老幼，谁不服气婶子你的性子？”癞豆娘说。
“从这几件事儿上你也可能看出来了，我的性子真的是给逼出来的。”小米说，“我也不想跟别人有啥子过结，事儿能忍就忍，能让就让，可有些人把你的忍和让看成了你胆小怕事儿，就更涨了胆子地欺负你。对于这样的人，你就豁出命来跟他一拼，他立马就会变得跟孙子似的没了脾气。”
“这事儿我可没有那个胆子。”癞豆娘说，“有时候我也琢磨那句话，人是英雄钱是胆，也真是这样的说法，人穷了，也就没有胆子了。就算你有这样的胆子，碰上有钱的人家，他能拿钱把你的胆子砸小了，甚至能拿钱把你的命砸没了，古戏上都有这样的事儿。你看那古戏上，有钱的员外啥的把穷人打死了，往官府里送些银子就没事儿了，这就是拿钱把穷人的命砸没了。”
“我听不懂古戏，反正我就觉得只要有理在，谁也不能怕。”小米一笑说。
“婶子你这是长了颗舍命的胆子啊！”癞豆娘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