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今儿你这个大忙人咋的有时间回咱们村子了？”癞豆娘瞅着牛笔，很惊奇地问。
牛笔一笑，说：“今儿不咋的忙，回来看看。”
“也对，必定是咱们这个村子里走出去的人，再咋也割不断血脉里的那份情分。”癞豆娘说，“就算是你以后做了县长省长，血脉里也舍不开这个村子给你的那份情分。”
“这个肯定是，不管以后我调到哪里工作，骨子里也忘不了咱们卧牛岗子里的老少爷们儿。”牛笔点着头说，“要是忘了跟老少爷们儿相处的那份情分，我牛笔就真的不是人了。”
癞豆娘笑了笑说：“就是！一个人要是把血脉里的父老乡亲间的情分给忘了，不管他当多大的官儿，都不招人待见。”
“那叫忘本！”牛笔笑了笑说，“一个人把自己的根本都忘了，那就是飘起来了。飘起来了就没有根了。一个人没根了，万一哪一天摔下来了，他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还是咱们卧牛岗子出来的人懂事理儿！”癞豆娘说，“不管你以后会不会混到市长还是省长，咱们卧牛岗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都会在你背后支撑你。”
“是，咱们卧牛岗子的老少爷们儿都支撑你，就是你在镇上吃皇粮，也没少为咱们卧牛岗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方便。”小米插过话说，“今儿你回咱们村上，是不是上面又有啥子文件了？”
牛笔回头看着小米，笑着摇了摇头，说：“没啥子文件，今儿回咱们卧牛岗子，就是想看看老少爷们儿。我在村子里走了走，见老少爷们儿大都不在，就顺路走进来了。”
“老少爷们儿对你的评价都很好的！”小米看着牛笔，笑着说。
牛笔向小米一笑，这笑里似乎有另一种味道。
“就是！说到你牛笔，老少爷们儿都夸你呢。”癞豆娘并没有觉察出牛笔向小米一笑的另一种味道，接过小米的话说，“说你在老少爷们儿面前没有当官的架子，跟老少爷们儿很亲热，不像有些人，当了芝麻大的官儿就不知道自己是王二哥贵姓了。”
牛笔转过脸来看着癞豆娘，笑着说：“不管我以后会当多大的官儿，我都会清楚自己是卧牛岗子里走出去的后生。”
“有这样的心思，以后你的官儿肯定也会越做越大。”癞豆娘很肯定地说，“我估摸着当官也跟老少爷们儿间的人情世故一样，知道人情世故，这官儿也一定会当得顺风顺水的。”
牛笔呵呵一笑，点了点头说：“应该是这么一个理儿。”
“哪儿都讲人情世故，不光是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间，就是三乡五邻的老少爷们儿间也是这样。”小米接过话说，“就连亲戚朋友之间，也讲究人情世故。你敬别人一尺，别人在你需要的时候会还你一丈的，人情世故就是这样。”
“看不出来哈，你们比我还通透人世间的来来往往。”牛笔笑着看了看小米和癞豆娘，“看来，那句话真没错，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人情世故是大文章，不是每个人都懂得这个大文章，所以，不是人各有命，而是人情世故决定的。”
小米和癞豆娘互相看了看，不很明白牛笔这话的意思，然后两个人都看着牛笔。
牛笔向两个人笑了笑，说：“我的意思是说，由于每个人对人情世故理解不同做法不同，就算是同是一个村子里的老百姓，人与人之间也会因为人情世故产生出差距来。”
“说到人情世故，我倒是觉得欠了你一大人情呢。”小米笑着向牛笔说，“我们家玉米去镇上的学堂念书识字儿，也得亏你从中忙活，让玉米在镇上有个落脚的地点，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句承情的话呢。”
“这有啥承情的啊？我也就是说句话，没啥子费周折的事儿。”牛笔笑了笑说，“另外我也安排他们了，镇完小的老师要把玉米当成重点培养对象，住校的驴堆集中学倒是爽快，给玉米找了间教师住房，安排了一位实习女教师跟玉米一起住。”
“那更承你的情了！有个女先生跟玉米一起住，我们也更放心了。”小米听了牛笔的话，心里马上踏实了很多，她笑着向牛笔说，“这也多亏你的帮忙，要不，让我去驴堆集上为玉米找这样的条件，我是两眼一码黑，真不知道去哪儿找门路呢。”
“驴堆集也就是个小集镇，还不至于让你两眼一码黑。”牛笔似乎谦虚地笑了笑。
“在你的眼里驴堆集是个小集镇，可我去驴堆集很少，总觉得那儿是个大地方。一个村里的女儿，出门三、五里地都算是远门，驴堆集离咱们村上十来里路，我哪儿能知道驴堆集上的街道是南边走向还是东西走向啊。”小米说。
“这话说的……”牛笔笑着说，“感觉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
“我可不是啥子受气的小媳妇，我是没有见识过三、五里开外的世面儿。”小米马上接过牛笔的话说。
“就是，我小米婶子的性子可不是受气的。”癞豆娘马上接过小米的话向牛笔说，“就是整天价里里外外地忙，没有时间走出村子三、五里，对三、以外的事儿也就不知道了。”
牛笔笑了笑说：“说真的，我听老少爷们儿们说过小米，她的人情世故可不是三、五里这么近，很多的老爷们儿在这方面也比不上她。”
“你这是抬举我了。”小米看着牛笔说，“我就是一个妇道人家，哪有啥子人情世故的见识？老少爷们儿们的传闻是在高抬我了。”
“这个倒不是老少爷们儿们高抬你，是他们打心眼儿里服气你。”癞豆娘接过话紧盯着小米说，“用心瞅瞅村里的老爷们儿们，还真找不出几个为人处世能像你一样让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打心眼儿里服气。”
“你这是跟着起哄高抬我。”小米马上转头看着癞豆娘说。
“没有！”癞豆娘辩解说，“你可以满村子里瞅一瞅，咱们卧牛岗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有几个能像你一样，碰到事儿上能处理得让整个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打心眼儿里服气？”
“遇到事儿上我就想着换换位置去琢磨这事儿，没有别的啥子人情世故。要是换换位置也琢磨着这事儿不合情理，我可没有啥子菩萨心肠，大不了就是拼个头破血流，也得给这事儿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儿。”小米看了看牛笔和癞豆娘，说，“打自小我就是这样一个琢磨，可能也就是这样一个性子。”
“这个性子好，不会落得让别人背后说啥子闲话。”牛笔马上说，“要是人人都是这样的性子，这个社会就不会有什么不和谐了。都是这样的性子，都会换位思考，人与人之间也就不会有解不开疙瘩，更不会有鸡毛蒜皮的争吵。”
“不管是老少爷们儿之间，还是三乡五邻的父老乡亲之间，都能换换位置去琢磨事儿了的话，在自己心里过不去的事儿，在别人心里一样也过不去，这样哪还会有为了一点儿地边子一点儿地垄沟去大吵大闹，甚至会打得鸡飞狗跳的？”小米说，“可很多老少爷们儿不愿意换换位置去琢磨事儿，眼皮底下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这样还能不会有跟别人绾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牛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在抱怨望春，这辈子娶了小米这样一个通情达理懂得人情世故的女人，是他望春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可望春这家伙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福气，这一走就没个音信儿，这是他不知道该珍惜小米这样一个让很多人都会痛惜的小女人。
“今儿咱们村里的大镇长在，我就凭着自己的心思把我刚才说的意思再说给咱们的大镇长听听，虽说我学不来婶子你这样的性子，可自打我跟婶子你来往之后，遇到事儿上我就先琢磨着这事儿摊在婶子你头上你会咋的处理，然后就琢磨着依着你的性子去处理这事儿。虽说很多时候事儿处理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可我还是觉得事儿处理得比以前能让人心里踏实点儿。”癞豆娘看了看牛笔，然后紧看着小米说，“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挨金似金挨银似银吧，还有下半句，说是挨着金銮殿准长灵芝草，挨着臭茅房准长狗尿苔。自打咱们娘儿俩来往以来，我觉得真的跟婶子你学了不少的东西。”
小米看在癞豆娘，笑了笑，说：“你呀，就是跟着别人瞎起哄。大镇长说啥你就跟着说啥，我哪有你们说的那样景气！”
“我说的都是真的！”癞豆娘说，“景气不景气的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是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说了算。”说着，她转眼看着牛笔，问，“大镇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牛笔马上对癞豆娘的话点了点头，看着小米说：“今儿我回村子也没啥子大事儿，就是想跟老少爷们儿们说说话，然后顺带跟你们说一声，玉米在镇完小读书的事儿你们就只管放心了，不管咋说，我还在那个位置上坐着，老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的意思他们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
“我刚才也说了，玉米去镇上念书识字儿，得亏有你在镇上，要不，还真得犯难为。”小米看着牛笔笑着说，“承情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得闲让我爹去镇上请你喝两盅子，算是感激你帮忙了。”
“这话说得，把我牛笔没看成是卧牛岗子里的人。”牛笔笑着说，“老少爷们儿间伸手帮一把儿，根本谈不上啥子感激不感激的。换句话说，我牛笔万一有啥事儿瘸了脚了，老少爷们儿有能力的话也会自愿帮上一把的。老少爷们儿间的互相帮把手是理所应该的事儿，换句话说，这是老少爷们儿间的责任，不应该说是啥子情分，更不能说啥子感激不感激的。”
小米向牛笔笑了笑说：“还是你这肚子里有文化的人，说话就像拉脚儿卖盆的，大盆里是中盆，中盆里面是小二盆，小二盆里面是小盆，小盆里面是小碗盆，都是一套一套的。”
牛笔听了小米的话，琢磨了一下说：“你这比方打得，很有层次感。”
“啥叫层次感？不会你拿这个笑话我们不会说话吧！”小米看着牛笔，怔了一下，笑着说。
“哪是啥子笑话，我是说你这个比方打得，把我说的话比方成了套盆，一层一层的，让人听起来有先有后，有里也有外。”牛笔马上解释说。
小米似乎明白了啥是层次感，一笑说：“我这把你说的话跟套盆牵扯到一块儿了，不合适，说话就是说话，套盆就是套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咋的能牵扯到一起呢！”
“你这一牵扯，倒是让人觉得抽象的东西原来可以用具体的实物比方，并且能比方得很有画面感。”牛笔琢磨了琢磨说，“这说的话，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根据声音和语气感知话里的意思，套盆实实在在的东西，这样一牵扯，就似乎看见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咋的一种情景了，似乎那些话就是一个画面映在眼前了。”
小米迷糊了，癞豆娘听了牛笔的话也迷糊了。这有学问的人咋的就能把声音看成了一幅画呢？她们两个互相看了看，两个人的眼里都是一团迷雾。
牛笔见两个人并不能理解自己所说的话，有些难为情地向她们两个笑了笑，说：“这是书面上的一种修辞方法，你们要是读过书就能明白了。当然了，虽然没有读书，咱们也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你这个大镇长，净会拿书本上的东西让我们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东南西北。”癞豆娘接过牛笔的话笑着说，“以后你要是再拿书本上的东西在我们跟前晃悠，我们可就不认你这个大镇长是咱们卧牛岗子里走出去的官人了。”
“不会了，不会了！是我刚才觉得小米说话有那么一层意思，就想到了书本上的一种修辞手法，一高兴就脱口而出了。”牛笔马上笑着摇头解释说，“以后我跟咱们村上的老少爷们儿还是说咱们卧牛岗子里的话，不跩文不拿腔，一张嘴就是卧牛岗子里的味道。”
“这才是咱们卧牛岗子里的人！”癞豆娘笑着说，“不过，到你们那个官场上，能耐不能再说咱们卧牛岗子里的话了，要不，官场上的人会笑话你没文化，笑话你满嘴的卧牛岗子里的土味儿。”
“我知道，到哪山砍哪柴！”牛笔点了点头。
“今儿你得闲回咱们卧牛岗子一趟，午晌饭就在咱们卧牛岗子里吃吧，我这就让人找我爹回来，午晌饭你们两个喝两盅。”小米看着牛笔，说。
“今儿我回来主要是想跟你们家说说玉米在镇完小读书的事儿，事儿跟你们说了，也算我这一趟回来的任务完成了。午晌饭我就不在咱们卧牛岗子吃了，午晌饭镇里还有个安排，说是要去一个大队做一下现场工作指导。”牛笔马上笑着说，“你要是想真正玉米在镇完小读书的情况，可以得闲去镇上看看，到时候我领着你去他们学校看看，再到她在驴堆集中学的住处看看，到时候你就会更放心她在镇完小念书了。”
“有你的安排，我就不用去看了，一准都是妥妥当当的。”小米说，“得闲上镇的话，我就去找你看看玉米的学堂和住地，到时你别嫌麻烦就成。”
“这话说得，就没把我当成卧牛岗子里的人。要是把我当成卧牛岗子里的人，咋的会说啥子麻烦不麻烦的？”牛笔笑着看了看癞豆娘和小米，向小米说，“咱们不用说那些外道的话，以后玉米要是能读出成绩了，咋的也算是有咱们卧牛岗子里的一份功劳吧。”
“那是，那是！”小米笑着向牛笔点着头向牛笔说，“没有你操心，她咋的能在镇里的学堂顺顺当当地念书识字儿？”
“另外还有一件事儿，本来这事儿我是要跟你公爹说的，你公爹不在家，我就跟你说了吧，到时他回来你再传达给他，要是他有啥子不明白的地方，让他去驴堆集镇上找我。”牛笔看着小米，这才把他这次回卧牛岗子的真正目的说了出来，“最近镇政府要对办公室进行改建，原来的砖瓦房要全部拆了改建成二层楼，这对你公爹来说算是一个好机会，虽说有几家瓦工小队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但毕竟要亲还是咱们卧牛岗子里的自家人，这事等你公爹回来最好让他及时去找我，这中间的事儿还另有安排。”
小米马上很重地点了点头。
“这中间有些事儿我说了你也不一定明白，你不一定明白，也就没办法向你公爹说得明白。”牛笔说，“反正就是这么一件事儿，虽说就是这么一件事儿，这中间还有很多事儿要处理，虽说我在那个位置上，把这事儿直接提议给咱们来做也不会招人反对，但明面上咱也不能太那个了吧。等他回来你最好让他晚晌就去找我去。”
小米再次向牛笔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