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铁案如山
书名:香径独徘徊 作者:黯然销魂掌 本章字数:5068字 发布时间:2024-01-03

对金道通的这个新主意是否适宜,袁雨潇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失去判断力了,这主意能否行得通先放着,将自己的私事——或者直接说自己犯的错——去找组织解决,这就实在太难堪,况且这样必然闹得尽人皆知,更为他所忌讳。这不好吧,这是我个人的事……

你不要搞错了啊,你是去收税!是去工作!而且这事之前,我们向钟股长梁股长汇报过,并得到他们两个批准了的,这差不多算是受组织派遣了!你还为国家收了一百多块钱税!这怎么是个人的事!

想不到,那次汇报居然还能带来这样的意义,雨潇望着金道通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竟然有点想笑,“受组织派遣”,他还真能在山穷水尽处搞出头绪来。

雨潇叹了口气,他真不想这个没面子的事让太多的人知道。

但这能由得你吗!那女人天天来找你,多跑几年,别说整个局里,估计附近几条街的人都会晓得了!

这话还真没法反驳,雨潇想了许久,病急乱投医,反正自己也没更好的主意,死马当活马医吧,现在也实在没别的办法……只是,这种事,他还真是做不来。

我了解你的性格,交给我,我来帮你说!

那我就不上楼了。

你早点下班回去吧,放松一下心情,车到山前必有路!金道通说到这里才开始稍微恢复一点平日的口气。

金道通上楼去了,雨潇倒不知该干什么了,若还呆在这里等着听消息,未免显得猴急。但不等消息,心又放不下。现在下班太早,去图书馆又太晚,而且没有这个心情。在传达室看看报纸,万一白股长下来看到他在这里,自己的事情不亲自去找领导,而让金道通去,那算不算不尊重领导?

上不是下不是左不是右不是……站在传达室外,他突然觉得这时候要是于晓鹭来一个电话就太好了,起码,这是一个能让他呆在这里的理由啊!

于晓鹭……

他的思路便向这个近来一直牵挂着的人飞去,刚想了一个开头,一个人从楼上下来,向他打招呼。他一看,原来是同一股室的孟坚。

一个在股室里与金道通齐名的人才!

孟坚其实在财校就与袁雨潇同班,但可能因为性格不太一样,两人没有什么深交。孟坚现在个体征收组,据说干得非常不错,几个股长经常在开会提到的人,除了金道通,就是孟坚了。隐然他们两个算是集贸组和个体组的两个标杆。但股长们每每比较这两个人时,评价还是有所不同,概括来说,孟坚比较傲气,金道通比较谦和。

不过,在雨潇的眼睛里,金道通个性张扬,一点都不谦和。这也许是他与股长所站位置不一样吧。

雨潇现在满腹心事,浅浅地对孟坚点点头就想转身,没想到孟坚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袁雨潇,你刚从交警队回来么?情况怎么样?孟坚边走边嚷嚷。

雨潇一惊,贼一样看看四周,然后悄声反问孟坚怎么会晓得他去了交警队?

孟坚看明白了他不欲声张的神情,总算放低了嗓子,那女人我们都熟悉了,你那点事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雨潇大为尴尬,看来金道通说得不假,这事再往下发展,这几条街的人都会知道了。他本来就不擅机变,只能硬着头皮悄声说,警察好像不愿意干预这件事,所以我们还是得自己解决……你不要跟别人讲……

孟坚微笑一下,搭着雨潇的肩往院子一角走,这是避开闲人的意思。金道通哪,总喜欢出这种馊点子,自作聪明!孟坚的开场白非常直白,他给人的傲气的印象,大约就是因为说话的这种过于率直给人留下的,他说话常常让人当面下不来台。这话虽然是针对金道通,但雨潇觉得自己在此事中对金道通言听计从,所以也相当于针对自己了,但他却一时不知如何为金道通或者说为自己来辩解,毕竟,现在看来,孟坚说得确乎也有道理,这看来真是一个馊点子。

但雨潇嘴头是难以承认的——尤其是对孟坚。他眼中孟坚与金道通都很优秀,所以互不卖账,平时金道通说起孟坚,也总是一种不屑的样子。而自己虽然与孟坚财校同班,但就交情论,无疑得站在金道通这边,所以必须为金道通说话。

金道通是一番好心……

这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抵抗真是无力,可是他也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话来。

果然孟坚冷笑一声直接斩断了他的话,好心?好心有个屁用!什么事情,关键是要有好结果,这才是实在的!

雨潇想,孟坚与金道通这一点倒是不谋而合,两个人都只看结果说话。不过此刻,他也只能在心里说,这才叫站着说话不腰痛。

你们这事出了也有几天了,出事的那时候,警察没来吧,那女的也只一个人吧,也没有现场证人和证据吧,你说你们要跟她赖,否定这事,她能怎么样?现在倒好,你自己主动去警察那里备案,赖都赖不脱了,你说你们是不是蠢到家了?

一直听说孟坚说话不太讲情面,今天总算领教了。不过,他这主意好像也不怎么高明,而且缺德。

最重要的是,是个马后炮。

这样不好吧……雨潇眼睛翻白。

有什么不好?你好心,也得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她好,大家好说好散,她现在明显要赖你,她不讲理,你讲理,你是不是自讨苦吃!现在还报警把她搞毛了,又给她一个铁案如山的把柄!你蠢得只少条尾巴了还不承认?

雨潇被他这一顿轰炸,有点发懵。金道通那里是连环雷,孟坚这里是机关炮。他一肚子火给撩起来了,你现在讲这些有什么屁用!

孟坚听了这话,居然熄了炮火,十分难得地温柔一笑,你信得过的话,这事我来帮你处理。

孟坚的声音虽然轻,但此刻他听来却是雷霆一般,他与孟坚虽然熟识,但并未打过交道,所以他只能是以疑惑与求证的眼光盯着孟坚,但他内心的期待,却也从这眼光里透了出去。

孟坚却并不回应他的眼光,灿然一笑,骑了车,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直把雨潇晾在了当地。孟坚就是这么酷。

雨潇摇摇头,只当自己做了一个梦,看来是自己想得到帮助想得有点神经错乱了。

现在他一个人站在院中,平时人来人往的院子这时候居然格外宁静,他站在两排拥挤的单车间感受着空旷与寂寞。他还是决定走,不想呆在这里一副急巴巴地等金道通的消息的样子。

推着车刚走到传达室门口,王大伯从窗中探出头来对着办公楼的方向喊了一声“袁雨潇电话!”他没提防雨潇正好走到窗前,这一声吼是贴着雨潇的耳鼓而来,把他差点炸了一个跟头,一定神,他便像听到春雷的青蛙一般兴奋起来。

这时候连一个电话都那么珍稀和重要!

它也许会带来一点新信息,给生活注入一点新内容,甚至一点新变化。

而且他的电话,十之八九,都是于晓鹭打来的!如果是,那这一向心中悬着的疑问也会有了答案。

他兴奋地把单车一支,一个箭步就跳进传达室抢过听筒,王大伯差点被他擂了一个仰八叉,这时,窗外哐当一声响亮,是他刚才匆忙中没有支稳的单车倒了。

定过神来的王大伯半笑半嗔地出门去帮他扶单车。

他一边说声谢谢,一边就对着电话喊出一串喂喂喂。

电话里是熟悉的声音,“哥哥,你好像忙得很啊!怎么这么大声叫,耳朵都震聋了!”

原来是他的弟弟袁祥龙!

袁雨潇一共是两兄弟,他和弟弟袁祥龙。

袁祥龙小时候是哥哥的跟屁虫,进入初中后就摆出些独立自主的样子来,时不时喜欢装成熟,甚至连“哥哥”也不好好地叫了,变成称呼他为“潇哥”,甚或“老潇”,为了这个,他没少挨父亲的训,说他没规矩,但他依然阳奉阴违。久之,大家也渐渐习惯。

今天这一声哥哥叫得很少见的亲热,雨潇就知道,他有事情相求了。

“哥啊,这个月我有点特殊情况,先借五块钱,挺过这一个月,下月马上就还!”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雨潇发现自己经常是好的预感很难实现,坏的预感一猜就中。

自去年参加工作后,雨潇的工资全上交母亲,自己每月留下五块钱零用,另外每天有两毛钱误餐费,这个累积起来一月也有几块钱。他与父母住在一起,不必操心衣食住行,零用钱除了买书,偶尔参加同学朋友聚会之类,用度不多,存下的二十多块钱,他也不知道怎么存银行,便把钱都夹在书中作书签,没事时身上很少带钱,像李芳这种临时要钱的情况,头一次时,他有点措手不及,幸而身上有当天收的税款,可以次日再入库,就先抵挡了一下,然后他就记得身上一直带上几块钱。如果李芳要的钱超过预计,他反正每天都能收进税款,现金流似乎永远不会断。

他目前的存款目标是买一把红棉牌吉他。

但是现在出了李芳这一档子事,被她粘上了,而且暂时还看不到尽头,他的计划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遇到这烦心事,他既不可能去告诉父母,更不愿意因此向父母伸手。

眼看这做“书签”的二十来块钱钞票即将难保,他刚才还向今年认购的二十块钱国库券动了心思。闹市区有不少外地人回收国库券,他想着实在急眼时去换点现钱。

现在弟弟的要求又不可能拒绝,自己是兄长——是参加了工作,有了收入的兄长!

哑巴吃黄连啊。

袁祥龙在学校寄宿读高中。去年,袁雨潇高中毕业时,袁祥龙正好初中毕业。

但袁祥龙每月的费用,家里都给了,一个在校生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

“事情有点特殊,电话里讲不清楚,这个星期回家后我慢慢跟你解释,另外,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让爸爸妈妈晓得!”

这个自然不用弟弟来嘱咐,他知道这要是光明正大见得人的事,弟弟当然会跟父母要钱了。他只得先答应下来。袁祥龙自然是开心得连声道谢,说这周日回家取,然后祝了哥哥大人万事如意后,匆匆地挂了电话。

他呆呆地放下话筒。一个让他很期待的电话,竟给他带来了新的烦恼。

俗话说:一龙生九子,共娘十条心。虽是一母所生,祥龙与雨潇性格很不一样,甚至简直就是对立的。概括地说,雨潇谨慎而遵从条理规矩,祥龙却是散漫而有些放任不羁。不过,两兄弟虽然性格反差大,学习成绩却一直都不错,如果说雨潇得益于他的扎实努力,祥龙则得益于他的聪明伶俐。

一九八二年的夏天,对于袁家兄弟来说,都是值得纪念的。雨潇被大学录取,而祥龙的初中毕业成绩,也达到了重点中学录取标准。

本市目前有两所重点中学,离他们家一近一远。

选择学校时,热爱自由的祥龙选择那里离家较远的一中寄宿。和恋家的雨潇不一样,祥龙总是觉得外面的世界更诱人。

在祥龙的眼中,自己的这个家实在是太过狭窄了。

他们一家四口以前一直住在一间二十多平方的房间里。父母睡的是一个老式架子床,而兄弟俩小时候是睡一个窄窄的简易床,所以两个人幼年的夜晚,几乎全淹没在抢被子和地盘的战争中。为了这个,两兄弟没少挨揍。读书以后,雨潇渐渐学着了礼让弟弟,床上才开始有了和平。雨潇为保持自己不乱动不过界,只差睡着还睁半只眼了,他容易失眠的毛病似乎也就这样悄然落下了。

后来简易铺终于换成双层铺,祥龙选择了更易于伸展肢体的上铺。

袁家与另外几户人家共住在一个院子里,到雨潇进高中时,家里和左邻右舍打好商量,在院子里傍着自家房子搭建了一间小屋,兄弟俩才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家的狭窄空间,给雨潇的感觉是向心,聚拢,内敛,稳实。给祥龙感觉却只有一个词:拥迫。

当然,还有一个让祥龙倍感拥迫的就是父亲的严厉带来的心理空间。

现在有了出去寄宿的机会,他当然不作他选。

雨潇在上大学和参加工作之间的选择,父母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然而面对看起来似乎简单得多的另一个选择——祥龙是不是寄宿的问题上,袁父却犹豫起来。

袁父的犹豫在于,一则他认为袁祥龙是个自由散漫的人,不能放松管教,所以在身边比较好。另一方面却又希望他能学会自理生活,而且还觉得祥龙有些个人英雄主义,希望他能在集体生活中培养一些集体主义精神来。

祥龙从小就喜欢自作主张,比如四五岁时,母亲想对他学前辅导,给他钱去买《看图识字》,结果他买回来的是小人书《石庄儿童团》,给他钱去买石板和石笔,他买回的是一把玩具枪。八九岁的时候,他削了一把木头剑,挂在身上时时不离,从那时起,视个人主义为集体主义大敌的袁父,就一直致力于改造祥龙的个人英雄主义。

在祥龙是否寄宿的事情上,袁父委决不下,头一回在家庭的重大问题上询问袁母,而袁母由于长期习惯于让袁父对重大问题作决断,变得不知道决断了。袁父一问,她便把这个问题推给了儿子,祥龙乐得把自己的愿望兜售出去,他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学会独立生活,培养集体主义精神”,这个说法,算是把透了袁父的脉搏。

在两方面理由互相牵制,难决取舍时,祥龙的意见就成为决定性的因素。他如愿以偿地去寄宿了。

这一年,雨潇的两难抉择由父母作了决定,而祥龙却父母两难抉择时,自己成了决定者。真是越顺从的人越只有顺从的份,越自作主张的人倒是越有自作主张的机会。

不过祥龙的选择还是留了遗憾,那就是,他与一个好朋友分开了,那是一个从小学以来一直与他同班的同学于晓雪。

晓雪的分数这次也能上重点学校,本来是与祥龙悄悄商量好了,一起去一中寄宿的。这也正是祥龙必然力争去寄宿的一个绝对不能说出来的秘密理由。

然而当祥龙按约定去了一中报名时。晓雪却因父母的坚持而去了另一所重点学校——市区离家较近,不须寄宿的清园中学,致使她和袁祥龙的一同去一中的约定泡了汤。于晓雪性格内向柔弱,也不像她姐姐于晓鹭那般大胆,所以得到父母的娇宠呵护也自然多一些,父母不放心她在外独自生活。

晓雪虽然不开心,但她不会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来,她是一个温顺的小女孩。

她也就只能是在与祥龙一起说起这事的时候,不停地叹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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