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刚才爹出门的时候让我问一问，望秋这几天活儿多不多。”小米收拾好羊圈里的羊，抱起小路生问杏花。
“多不多我倒不清楚，反正他每天都早出晚归的有活儿干。”杏花说。
“爹的意思是说，要是望秋这几天活儿不多的话，就让牛大锤给中间说句话，爹这些日子不是在带几个人给几个大队翻盖大队部吗？牛大锤说句话，这些大队需要的砖就让望秋给拉。”小米说。
“爹刚开始带人干活的时候我就这样想过，望秋也是这么想，当时正好赶上我爹在我们家，我爹听了我跟望秋的想法之后，笑着说，给大队拉砖不合算，要自己垫钱买砖，运费虽说可以一车高个十块二十块的，但垫进去的砖钱和运费都是打白条，啥时候能拿到钱还没个准日子。”杏花说，“我爹的意思是能拉现钱的活儿，为啥要拉白条账的呢？到时候拿着白条儿去要钱，比要狗肉账都麻烦，今儿推明儿，明儿推后儿的。”
听了杏花的话，小米琢磨了一阵儿，点了点头，说：“还是我叔世道！啥事儿都能琢磨得到。我刚才听爹这么说，还以为是个大好事儿呢。”
“不是我爹世道，是跟他们大队干部打交道打得多了，没事儿的时候我爹经常会请他们喝酒，大队里的很多事儿我爹都摸得门儿清。”杏花说。
“这么说，望秋还是给别人拉现钱的活儿合适。”小米说，“等爹回来我跟爹说一声，就说望秋现在活儿挺多的，让爹别想着让望秋给那些大队拉砖了。”
“爹实诚，不晓得大队里的弯弯道儿，他也不会想到大队里的弯弯道儿。”杏花说。
“这样说，怕是到时爹给他们干活的工钱也不会好要吧。”小米看着杏花说。
“这个倒不用担心，有牛大锤中间说话呢。那些大队干部都想着坐稳屁股下面的官位，有牛笔在那个位置上，哪个不巴结牛大锤？他们还都指望着牛大锤能在牛笔跟前说他们的好呢！有牛大锤中间说话，工钱不会难要的，他们少吃喝两顿，爹的工钱就出来了。”
“这样就好，省得到时候左一趟右一趟地跑。”小米点了点头。
“这中间没有个能支事儿的人，最好别跟大队有啥子牵扯。没有个支事儿的中间人，到时候能把你的腿跑细了，也很难要回你该得的那份钱。”杏花说，“就算能要到，那也会拖你个三年、五年的。”
“你还别说，我还真不知道他们有这样的弯弯绕儿，我总想着他们当官就是为咱们老百姓办事儿的。”小米说。
杏花一笑说：“办事儿是办事儿，就看给谁办事儿，你要是有点儿关系，他们为你办事儿跑得比兔子还快，要是你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上面也没啥子门路，他们为你办事儿就是能拖就拖，拖得你都后脊梁冒汗了，他们还是不急不躁的拖。我爹经常请他们吃饭，也就图个有啥事儿他们能给办得利索点儿。”
“你还别说，以后小路生和春生他们中间还真得出个吃皇粮拿俸禄的公家人。”小米看着杏花，有点儿无可奈何地一笑说，“出个公家人，家里万一有点儿啥事儿就不用干着急没门路了。”
杏花也是一笑，说：“就看他们小哥们儿有没有吃皇粮拿俸禄的命了。”
小米又是一笑，接过杏花的话说：“是啊，命里有的终会有，命里没有也别强求。但愿小路生和春生他们这一茬人中间有那么一个两个的能吃上皇粮吧。”说完，她不由得转脸向院门口看了看。
杏花随着小米也向院门口看了看，院门口空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小米转回头看着杏花笑了笑，说“我琢磨着这事儿还得看看咱们祖上的坟茔占不占那个风水，光是咱们这样巴望也没有啥用！”
杏花也是一笑，说：“是啊，单是咱们这样巴望也没啥用。不过，这事儿也没个准儿，说不准就有那个命呢！”
“做了娘才知道，每个女人都巴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将来还能有个好光景。”小米笑着说，“要说大富大贵，那就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了。”
杏花一笑，看了看怀里的春生，说：“哪天碰见走乡窜镇的算命先生，我就给这两个孩子算算看。”
“你呀，要是信了算命瞎子的话，哪个人不是龙胎凤种？算命瞎子净拣些好听的话说给你听。命这东西是个谜，谁也算不出来。”小米说，“命这东西是老天爷安排的，凡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就算他脑袋瓜子再转悠，也算不出来。人啊，就由着日子一天天往前过，命里安排你过到哪儿就是哪儿。”
杏花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米看了看小路生，笑着向杏花说：“这两个孩子就由着我们的能为养，养到哪一步是哪一步。至于说长大后他们能咋的，也不是咱们巴望咋的就咋的。该咱们干的事儿，咱们尽心就成了。”
“尽心，肯定得尽心！”杏花马上接过小米的话说，“养孩子哪有不尽心的道理！”
两妯娌正说话间，癞豆娘挎着个篮子满脸喜庆地进了院子，人还没走到小米她们妯娌俩跟前，话就满是诚意地过来了：“我三婶子也在这儿呀！赵老师他家的一个侄女儿坐月子，明天的满月酒，今儿我就让人帮忙炸了些油果子（油条），这不，刚炸好我就送些过来给婶子你们尝尝味道。”说着，她一递胳膊弯子给小米她们看，同时她从篮子里拿出两根塞到小路生手里。
小路生倒是不知道客套，接过来就吃。
小米唯恐弄到衣裳上油，马上腾出一只手把住了小路生的手，回过头来看着癞豆娘抱怨说：“尝尝味道归尝尝味道，咋的能一下子送这么多过来？”
癞豆娘一笑说：“这也不是啥子贵重的东西，麦面是咱们自家地里长出来的，就是费手过了遍油。和面的时候就是多和了二斤面，这还能有啥子！这不，趁这我三婶子也在，我也就不分着再给三婶子送过去了。”
小米见癞豆娘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好再抱怨啥子，笑着说：“以后有啥子别老想着往这边送了，照顾好你们一家老小就成了！”
“婶子你这话说的，平日里你们家惦记着我们家的里里外外，这日子慢慢有了好转的苗头，我们家要是有啥子不想着送过来给你们家尝尝味道，那不成了吃了果子忘了树的忘恩负义的人了吗？”癞豆娘马上接过小米的话，有些不满意地说，“那样的话，还不背后让人戳断脊梁骨？我心里可过不了这样的坎儿。”
杏花马上笑着向小米说：“这也是癞豆娘满满的心意。”
“还是我三婶子明白我的意思。”癞豆娘马上接过杏花的话笑着说。
小米一笑。
“你也不能埋怨你小米婶子，她是觉得你们家的日子刚有点儿起色，不想让你们家太破费。”杏花马上向癞豆娘笑着说，“今儿这事儿就这么了，送你也送过来了，咋的也不能让你再带回去。让你再带回去，说出去是我们妯娌俩薄了你们家的面子，这样对你们家和我们这边也不是啥子好说道儿。”
“还是三婶子你考虑得周全。”癞豆娘马上笑着向杏花点头说，“不过，咱们两家的往来跟外人没啥子牵扯，你们家对我们的好别人家知道吗？我们家对你们家是啥样子的心情，别人家也不能知道。”
杏花点头笑了笑，算是同意癞豆娘的说法儿。
“这让我咋的说你呢？我一直跟你说，只要你们家的日子慢慢好过了，我们这边伸手帮点儿也是邻里间该着的，你们家也不要老是想着啥子恩情不恩情的。”小米看着癞豆娘说，“今儿这些送来就送来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癞豆娘点着头向小米说。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牛笔这个吃皇粮拿俸禄的公家人进了院子。小米、杏花和癞豆娘都很惊异地看着牛笔。
“今儿有事儿经过咱们村子回来看看。”牛笔见几个人很吃惊，马上笑着解释说，“我爹不在家，我估摸着到这儿来了，就过来看看在不在这儿。”
“倒是来过这儿一会儿，这个时候应该是有事儿去哪儿了吧。”小米马上笑着向牛笔说，“来这儿跟我爹说了一会儿话就忙忙活活地走了。”
癞豆娘大梦刚醒的样子从旁边拽过来一条板凳让牛笔坐。
牛笔似乎有啥子事儿似的，嘴巴里含了热红薯一样咕哝了两下嘴，最后还是坐到了癞豆娘拽过来的那条板凳上。
“你这公家的人平日里也太忙了，很难有机会回咱们这个村子看上两眼。今儿得闲了，就在村子里多看看多走走，多跟咱们老少爷们儿说说话儿。”癞豆娘笑着向坐下来的牛笔说
“不管咋的，你是从这个村子里飞出去的凤凰，根儿还在这个村子里。”
“是，是，是。”牛笔笑着回着癞豆娘的话，但两眼还是不时地瞟向小米，“不管以后我能咋的咋的，都不会忘了咱们村上的老少爷们儿，毕竟我是咱们这个村子里的血脉。”
“对了，这就叫不忘本！”癞豆娘依旧笑着向牛笔说。
牛笔转过头对癞豆娘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亲帮亲，邻帮邻，包公还惦记着陈州人呢。我这也忙，虽说有时候会琢磨你们家的日子，可事情太多了，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儿，上次我爹说到对你们家救济的事儿，当时我就向咱们大队干部要求要把你们家的事情作为救济的重中之重来考虑，不知道咱们大队干部有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办事儿。”
“救济的事儿倒是有，去年底给了几件衣裳，还有些米面啥的。”癞豆娘马上说，“这也得亏着你在那个位置上，要没有你的说话，这救济的东西也都给他们分了，哪儿能到了我们家手上。”
牛笔一笑，这笑里似乎有些施恩于人的味道。
“有你在那个位置上坐着，也别说，咱们村上还真少吃不少的亏。”癞豆娘还是有些感激地说，“要是你不在那个位置上，大队干部哪个能看得见我们家的不容易啊？”
牛笔又是一笑，说：“这也没啥子，私下里我有意无意间跟他们说个玩笑话，让他们多照顾一下咱们村上的老少爷们儿，他们就放到心上了。”
“是啊！老话咋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癞豆娘马上随和着牛笔的话说。
“你这话不该这么说。”杏花接过癞豆娘的话说，“啥子官大一级压死人？应该说是，官大一级威高一层！他只是有意无意的玩笑话，并没有拿官位压他们，他们大队干部就把事儿放在心里了。”
“我这也不知道该咋说，只是听别人喜欢说这句老话，这就顺嘴给秃噜出来了。”癞豆娘一个惊吓，马上转头向牛笔解释说，“你看，我这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女人，说话也不知道横竖道儿，这话要是说得不合适了，你也别计较，更别放到心上去！”
牛笔向癞豆娘一笑说：“老少爷们儿间说话，就是想咋的说就咋的说，哪有啥子合适不合适的？说到计较，就不是老少爷们儿间唠扯说话了！”
癞豆娘马上放心地笑了，说：“不计较就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