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平无法确定。他挑起门帘,走进了酒馆。
酒馆的陈设没有变化,依旧那么简单与单调,好像与泰平上次坐在这里一个样。然而,酒馆不再是那个酒馆,泰平也不再是那个泰平了。
上了年纪的老板依旧满脸堆笑,仿佛从来没有见过泰平似的。
“客官想喝点什么?”老板问道。
“不知道亚夏大陆最好喝的酒是什么酒?”
“这可把小老儿难住了。天下美酒千千万万,口味是因人而异的,客官喜欢什么样的呢?”
“烈酒,最厉害的那种烈酒。”
“那么,恐怕北靖冰酒算是不错的选择。”
“那就来一壶北靖冰酒。”
“好。”老板居然没有拒绝,返身走回酒馆后厨。
不一会儿,老板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大酒坛。酒坛口封着泥漆,红纸破损严重,被一根麻绳捆着。
老板将酒坛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拿来两只大碗。
“客官,这是小老儿珍藏的北靖冰酒,口感绝对不一般。”老板显得极其真诚。
“请老板坐下来,陪我喝一碗可好?”
“反正也没有客人,小老儿还真的有点口渴了。”老板说着,真的就坐在泰平的对面。
打掉封泥,解开麻绳,封口纸撤掉,一阵浓烈的酒香直刺鼻孔。泰平仔细地闻了闻,好像闻桂花香一样。
“当真是熟悉的冰酒味道,够烈、够味!”泰平赞叹道。
“客官看来是懂酒的人啊!”
“我不懂酒,也喝不了多少,只是喜欢这家乡的味道。”
“嗯,人离开家久了,一定会想家的。”老板点头同意。他捧起大酒坛,为泰平与自己各倒了一大碗。
“客官,不,我该改口泰平公子,咱们两个一起喝一碗,也算是共敬在这酒馆中的缘分吧!”
“好。”
泰平端起了酒碗,一仰脖子,咕咚咚地喝了下去。老板也不示弱,将冰酒灌了下去。两个人都打了一个酒嗝,感觉痛快通畅了许多。
“泰平公子不怕这酒有毒?”老板问道。
“如果你想下毒,上一次就可以做到了。”
“泰平公子果然目光如炬。”
“哎,如果我目光如炬,上一次就该看出来,老板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身怀绝艺的武林高手。”
“惭愧,惭愧。”老板淡然道。
“老板可以告诉我尊姓大名吗?”
“喝了这一碗,我再告诉泰平公子,可好?”
“好。”
两个人再次倒满了酒,将碗撞到一起,然后一起仰脖子喝下去。
“好酒。好多年了,我都没有痛痛快快地喝一碗酒,舒舒服服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老板大声地说道,好像要告诉全天下似的。
“前辈好像有很大的苦衷。”
“人的一辈子哪能没有苦吃?没吃苦才是白来人世一趟。”
“嗯。”泰平同意地点点头。
“小老儿名叫应天,乃是襄皇宠臣应征的次子。想当年,我在昭阳曾是人人艳羡的氏家子弟,锦帽貂裘,鲜衣怒马,纵情声色,过着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哦!我好像听扶垚爵爷说过,应家曾经车马迎门,的确是不同凡响。”
“在襄皇执政的时候,扶家只是后起之秀,与应家无法相提并论。可惜,襄皇在一些卑劣之人的怂恿下,想要兼并更多的土地,纳入帝国直属版图,为帝国国库增加更多赋税,供其家族与权贵享乐。结果,襄皇暴亡于征途,依附于他的权贵莫不倒霉,应家也不例外。”
“前辈的父亲受到牵连,前辈则失去依靠,被世人冷眼对待?”
“若只是这样,应天倒该庆幸了。为了在昭皇面前邀功请赏,我被曾经的好友出卖,关在大牢整整两年。后来,在一位神秘人的帮助下,我才得以重见天日。神秘人还将我送到白峰,求索了一年之后,向我亲传武功。”
“为了报答那位神秘的恩人,前辈便受其驱使,做了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没错。当然,为了重新恢复家族荣耀,我也的确想在恩人帮助下,做一番事业,甚至是一些挑战帝国的事。”应天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之色。
“泰平理解,而且还有点感同深受。我更想知道的是,前辈究竟是为何人所驱使,为什么要在白峰脚下开酒馆?”
“你一定知道亚夏堂吧!”
“亚夏堂势力庞大,在江湖上一呼百应,大有统御武林之势。”
“统一江湖只是第一步,亚夏堂的目的是控制天下武林,完成对大陆所有邦国的控制,最终取代银夏帝国,称霸整个亚夏大陆。”
“野心勃勃。”
“一个没有实力的组织,野心会害其土崩瓦解。然而,亚夏堂不光有实力与野心,还有百年不遇的大机缘。”
“昭皇去世?”
“没错。银夏帝国能够延续十余年霸权,完全是因为周丕的存在,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是敬佩昭皇的。只是,民间传言颇多,认为襄皇之死就是周丕干的,所以襄皇手下亲信的后人们,才会抱团加入亚夏堂,借助预言堂的力量,散布大陆诅咒以及各种预言,希望瓦解昭皇的统治。”
“原来如此。据泰平所知,亚夏堂的创立者已是帝国权贵,地位已经极其显赫,何必还要引火上身,拉拢仇恨昭皇的人呢?”
“因为有些襄皇亲信仍在帝国极有影响力,而且财富、地位是足以令亚夏堂更上一层楼的。”
“那么预言堂呢?亚夏堂已经完全控制预言堂了吗?”
“泰平为何有此一问?”
“我在乌鸦山见过一个乡绅名叫荆希,曾经拜师一位老预言师。他被亚夏堂的人装扮盐商帮会劫持,被我巧遇营救下来。”
“荆希?这个人我非常熟悉,因为他是救我的恩人收的弟子。”
“莫非应前辈的恩人就是预言师?”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预言师。但是,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乃是襄皇的哥哥史梅公。”
“这就说得通了。”泰平点了点头道。
“什么说得通?”
“史梅公是襄皇的哥哥,自然有一定影响力,能够救你出牢;他是一位预言师,想用预言颠覆昭皇统治,甚至哄骗昭皇加入预言堂;更为重要的是,他一定与某些帝国权贵往来甚密,才会在亚夏堂中极有地位,以至于引起别人的不满,想要除掉他而后快。”
“泰平怎么会这么想?”
“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能够说明白的。应前辈,既然你是亚夏堂的人,一定了解预言堂吧。”
“预言堂分为两派,一派以鹰族后裔预言师英铭为首,同亚夏堂关系非常密切;另一派以南方土著为主,领头的人是旦湖渔夫镇名士叶正希,与盐商帮会走得很近。”
“难怪,亚夏堂要处心积虑地给盐商帮会栽赃,鼓动帝国权贵向盐商帮会发难。”
“盐商帮会势力不小,可以说是大陆唯一能够与亚夏堂抗衡的力量了。”
“预言堂堂主是何态度呢?”
“堂主方正中骑墙,不发表意见。”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想向应前辈请教。”
“说吧!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前辈为何说自己是将死之人?”
“泰平何必明知故问呢?”
“因为没有捉住我?”
“这只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听命的玄铁阁阁主已经死掉了。”
“亚夏堂要重新洗牌?”
“玄铁阁曾经人手最多,是亚夏堂中最大的组织,如今已经衰落,有用的人都被其他三阁收编。”
“前辈莫非被认为是无用的人?”
“亚夏堂高手如云,我只是一只蝼蚁而已。泰平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
“我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黑鹰铁卫军为何没有来捉拿我呢?”
“因为项公亲自出面,向黑鹰铁卫军统领筚顿求情。”
“哦?”
“据说,项公对泰德抚司非常敬重,认为他是帝国难得的将才,不希望娥帝再赶尽杀绝。”
“原来如此。”泰平听了应天的话,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怀疑项公的目的。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也口渴了,泰平再陪我喝一碗吧!”
“好。”
泰平为应天倒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两人举碗干了,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毫无疑问,应天放下了过往,不再纠结家族荣耀,毕竟他的年龄太大了,即使辉煌又能如何?
与应天不同,泰平似乎理清了脉络,明白亚夏堂的一些来龙去脉。不过,越是了解得多了,泰平越有一种深陷某种大网的感觉。
恰在此时,门帘被人挑起来。泰平看到,那个扶着酒旗的人走进来,手里还多了一枝腊梅。
“应兄,该上路了吧!”这人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