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郁郁葱葱
书名:夢魔驚魂Ⅱ-幻世浮塵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22033字 发布时间:2024-01-02








第199章 郁郁葱葱

 

 

  第一章

  像很多恐怖故事一样,这个故事发生在医院,一所座落在市郊的医院。医院四周有山有水,树木郁郁葱葱,到了晚上,风一刮起来,那些树木哗哗啦啦作响,有几分阴森。

  首先,让我们了解一下地形:

  进了这个医院的大门,先是门诊楼,然后是住院部,最后是停尸房。停尸房位于医院大院的最后边,从住院部到停尸房,是一片空地。一条曲折的石径小道,四周生满了荒草。

  不要怀疑你自己的抗恐怖心理素质,其实我们都一样,对停尸房这类地方都胆战心惊,不愿意接近它。这可以理解为活人对死人的恐惧,也可以理解为生命对死亡的恐惧。

  因此,停尸房的四周就空空荡荡。因此,这里的风就很大。因此,它就显得更恐怖。

  这家医院很小,前来看病的人不多,停尸房也长年空着。里面,很潮很暗,有一股霉味。没有专人看管。只有一扇黑洞洞的小窗,像一个简陋的子宫,回收报废的生命。

  有一天,停尸房放进一具男尸,是个老头,死于癌。他很老了,脸上的皱纹像深刻的蜘蛛网。据说,他生前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见了猫都害怕,自从他变成一具尸体,人们立即对他充满恐惧了。

  怕什么呢?他已经定了格,变成了一张照片。大家可能是怕那张照片突然笑起来。

  这具尸体只在停尸房放了一天。第二天早上,他的家人要把他送到火葬场去,可是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老头果然笑起来。

  他苍青的脸扑了厚厚的粉,眉毛也画了,弯弯的女人眉,还戴了长长的假睫毛。毫无血色的嘴唇竟然涂了很红很红的口红,嘴角向上翘,一副微笑的模样。

  他的家人第一眼吓坏了。惊慌地退到门口,看了半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马上愤怒地质问医院负责人,负责人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医院决定查一查。

  那天晚上,有一个值班男医生和一个值班女护士。男医生叫黄玉凤,性格很孤僻,不爱与人交流,没有人了解他。他头发很长,戴一副黑框眼镜,眼睛后面总像还有一双眼睛。他上班下班总是不脱他的白大褂。

  他已经下班回家了,医院领导首先把他叫来。

  院长:”黄大夫,昨夜你值班,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啊?”

  他看着院长的眼睛,平静地说:”没有。”

  院长没有避开他的眼光,长时间地看着他的表情,突然问:”你最近是不是总失眠?”

  黄玉凤说:”没有。”

  院长问:”夜里有没有出去转一转?”

  院长的话音还没有落,他就冷静地否认了:”没有。”还是看着院长的眼睛。

  院长笑了笑:”那你干什么了?”

  他淡淡地说:”看一部小说,推理的。”

  院长问:”你几点睡的?”

  黄玉凤医生:”我没睡。”

  院长:”你刚才不是说你没有失眠吗?”

  黄玉凤医生:”我夜里很少睡觉。”

  院长:”那没听到一点动静?”

  黄玉凤医生说:”很多猫一直叫。”

  院长终于躲开他的眼神,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昨天我们医院发生了一点事情,你知道吗?”

  黄玉凤一点都不惊诧,他一直看着院长的眼睛,说:”不知道。”

  院长:”也没有多大的事。好吧,你去吧。”

  接着,院长又叫来那个值班女护士。她叫葛桐,正在热火朝天地谈恋爱,是个很外向的女孩子,快言快语,平时大家都喜欢她,把她当成单调工作中的调味剂。

  听了事件的经过,葛桐吓得脸都白了。

  院长问她昨夜有没有听见黄玉凤医生出门。她努力回忆昨夜的每一个细节:”我查了各个病房,然后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再然后……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什么也没有听到呀。”

  她请求院长:”领导,您饶了我吧,今后别安排我值夜班了,我这个人天生胆子就小,天黑都不敢看窗外。”

  院长说:”那怎么行呢?每个职工都要值夜班,这是制度。”

  葛桐是个说话不绕弯的女孩子,她脆快地说:”院长,要不然您把我的班串一串。黄医生怪怪的,我怕他。”

  院长说:”他就是那种性格,其实没什么。”

  然后,他开导了葛桐一番,最后,葛桐撅着嘴走了。

  查不出结果,院长只好作罢。

  他分明地感觉出,如果是医院内部的人所干的事,那么百分之九十是黄玉凤医生所为。只是他拿不出直接的证据。

  从此,医院里的人对黄玉凤医生有了戒备。大家都在谈论这个死尸化妆的怪事,但没有人和黄玉凤医生谈论此事。

  黄玉凤医生和从前一样,见了谁都不说话。和病人说话也是很简单,简单得有时候话语都残缺不全。没有事的时候,他就拿一本推理书阅读。不烟不酒,不喜不怒,他是个没有特征的人,是个没有表情的人。

 

  第二章

  时光踏着日月沉浮的节奏,缓缓地前行。撕心裂肺的爱情,不共戴天的仇恨,都可以被时光的力量吞噬。同样,大家心中那恐怖的阴影也一点点淡化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事件经过很多的嘴,最后变得更加神乎其神,其中有一个细节已经成立,那就是尸体确实是笑了。同时,它在医院后来的工作人员眼里,也一点点变成了一个没有什么可信度的传说。

  因此我们最好不要一概否定一些传说的母本的真实性。有一句老掉牙的话:无风不起浪。

  葛桐这个人不会表演,她作为那个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每次见了黄玉凤医生,都无法掩饰住对他的猜疑和害怕,所以后来她再和他相遇,总是远远就躲开。

  有一个周末,葛桐下了班准备去城里。城里离医院大约有60里。长途车在这个镇郊医院围墙外有一站。吃过饭,她背着包要出发了。天快黑了,葛桐快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了黄玉凤医生,她穿着白大褂,莫名其妙坐在大门口,不知道干什么,好像就是为了堵截她一样。他和葛桐这一天都不值班,周末除了值班的人都应该回家了。葛桐不敢从大门口走出去,她只好绕路走,翻墙出去了。

  她一路小跑来到公共车站牌前,正好上车,她气喘吁吁地在一个空位上坐定,一抬头,差点惊叫出来:穿着白大褂的黄玉凤医生脸色苍白地坐在她旁边,正看着她!

  葛桐惊恐地看着黄玉凤医生,半晌才说:”黄大夫,刚才我怎么看见你坐在医院的大门口……”

  ”不是我。”他冷冷地打断她。

  葛桐说:”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天要黑了。

  通往城里的公路空荡荡。

  黄玉凤医生也去城里。巧合?

  ”呀,我忘了一件事……”葛桐说。

  黄玉凤医生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有一件衣服晾在药房外面了。”她说得结结巴巴,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在撒谎。”我应该回去……”

  就在这时候车开动了。

  ”咳,算了。”她又不自然地说。

  车走着。没有售票员,只有一个司机。

  两个人都不说话。

  车上的人不多,都不说话。那种静默就像印象派电影。

  天快黑了。

  车偶尔经过一座村庄,节俭的人们还没有点灯,村庄暗淡。路边是北方常见的白杨树,高大,挺拔,胸怀坦荡。

  车上柴油味刺鼻。

  葛桐有点恶心,心情更糟糕。

  她先开口了:”黄大夫,你去城里干什么呀?”

  ”没什么具体事。”

  葛桐:”我去我哥哥家。”

  黄玉凤医生敏感地转过头看着葛桐:”他接你吗?”

  葛桐:”是的,电话里说好了。”她说这句话又结巴了。

  黄渔凤医生不再接她的话头。

  天快黑了。

  车慢吞吞地停下来,到了第一站,是公路的一个大十字口。乘客陆续下车,竟然都下光了,只剩下葛桐和黄玉凤医生。

  最后一个人下车的时候,葛桐的神色更加慌乱了。

  车”哐当”一声关了门,又慢吞吞地朝前走。

  其它的座位都空着,葛桐和黄玉凤医生坐在一起,他们在慢节奏对着话。

  葛桐不看黄玉凤医生的脸,她大声问:”黄医生,你是哪里人?”

  黄玉凤医生:”外省人。”

  葛桐:”很远吧?”

  黄玉凤医生:”关里。”

  葛桐:”怎么来这个小镇了?”

  黄玉凤医生:”命。”

  葛桐:”你今年不到三十岁吧?”

  黄玉凤医生:”四十多了。”

  葛桐:”这正是男人干事业的年龄。”

  黄玉凤医生:”我最大的愿望可不是医疗。”

  葛桐转头看了看黄玉凤医生:”那是……”

  黄玉凤医生叹口气:”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他很瘦,干巴巴的身子裹在白大褂里显得很可怜。他为什么总是不脱白大褂?他呈现给人的永远是这一种表情,这一种装束,好像是一张照片,一张医生的工作照。

  葛桐一直在问,好像要尽可能地接近这个古怪的人。可是他那无神的眼睛却让人捕捉不到任何信息。

  停了停,葛桐:”你太太也是外省人吗?”

  黄玉凤医生:”是。”

  葛桐沉默半晌:”你们有孩子吗?”

  黄玉凤医生:”没有。”

  葛桐:”为什么还不要孩子?”

  黄玉凤医生:”我们早离婚了。”

  葛桐:”你一个人生活?”

  黄玉凤医生:”还有一只猫。”说到这里他奇怪地笑起来。

  葛桐显得很不自在:”你太太是干什么的?”

  黄玉凤医生想了想,慢吞吞地说:”美容。”

  葛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正前方。

  天快黑了,看什么都有点看不清楚了。

  又经过村庄,村庄的灯亮起来。

  路还远。

  黑暗是一种压力,铺天盖地缓缓降落。车灯亮了,前途惨白。葛桐盼望那个司机偶尔回一下头,却不能如愿。她上车后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司机的脸,只是一个背影。

  车颠簸起来。

  黄玉凤医生纹丝不动。

  葛桐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突然问:”黄医生,你喜欢美容吗?”

  黄玉凤医生平静地说:”不喜欢。”

  说完,他双眼闪亮地看着葛桐:”你怎么问这个?”

  葛桐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我随便问问。”

  葛桐问完这句话,黄玉凤就靠在椅子背上,慢慢闭上双眼,似乎不想再说话。

  整个车厢彻底静默,气氛沉重。

  葛桐没有睡,她一直警惕地睁着眼睛,她的余光严密地关注着身边的黄玉凤医生。他没有一点声息,似乎睡得很香。

  终于进城了,是一条很偏的街道,路灯昏黄,没有行人。

  车还在朝前走。

  假如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声音提示现在已经进了城。

  可是,就在这时候,黄玉凤医生冷静地睁开眼睛,抻了抻白大褂的领子,准备下车了——看来他对一切了如指掌。

  车停了。

  葛桐坐的位置靠车门,她指着车外面一个陌生男子说:”黄医生,我下车了,我哥哥在那里。”

  黄玉凤医生抬头看了看,平静地说:”他不是。”

  葛桐顿时又惊诧又尴尬,她掩饰说:”我这眼睛怎么了,总出错!我走啦,黄医生,再见。”

  ”再见。”

  葛桐和黄玉凤医生告了别,大步朝前走。走了十几米,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看,根本没有黄玉凤医生的影子。

 

  第三章

  有一次,轮到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班的时候,停尸房又放进了一具尸体。

  葛桐又找院长了,请求换班。她哭起来,如果院长不为她换班,她就要辞职了。

  为了照顾小姑娘葛桐,院长决定再派一个男医生和黄玉凤医生一起值夜班。院长是个很有威力的院长,他虽然没什么文化,是个大老粗,工作作风更像一个村支书,但是他什么事都身先士卒,雷厉风行,大家都挺敬畏他,平时他说什么没有人不服从。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快下班的时候,院长叫来外科的田大夫,对他说:”你今夜和黄玉凤医生一起值夜班,串一串。”并没有多说什么。

  田大夫立即苦着脸说:”院长啊,我家的小孩高烧,正在家昏睡着,我老婆白天都想让我请假呢!”院长知道,平时田大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孩子发高烧,他今天肯定不会来上班。而且,院长今天见他很喜兴,中午休息还打了一个半小时的牌,他那独子是他命根子,如果有病,他不会如此轻松,中午早骑车回家看望了。家属楼离医院只有十分钟的路。但是他把孩子拿出来当盾牌,院长又不好说什么,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

  院长沉吟片刻,说:”那好吧,你帮我叫一下李大夫。”

  不一会,内科的李大夫来了。

  院长说完值夜班的事,问:”你今晚有没有什么事情?”

  李大夫说:”没什么,只是今天是我和老婆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当然要和老婆好好过一下。晚上老婆还在酒店定了几桌席,要宴请一些亲戚和朋友,闹一闹,图个喜庆呗,所以……”

  李大夫这个理由更让院长无话可说。人家这是第二个婚礼,第二个洞房花烛夜,你让人家值班?其实院长心里明白,李大夫爱张扬的男人,如果他说的是真话,他早就四处奔走相告了。连他小孩当了三好学生这样一件事,他在一天内就传遍了整个医院。上次他爸爸过五十九大寿,他一上班就各个办公室广而告之了,害得大家每个人都送去一张钞票做贺礼。如果今天真的是他和他老婆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他这一天能不说?至少要请院长到场吧?

  院长说:”算了,你帮我叫一下秦大夫。”

  妇科的秦大夫还是个小伙子,刚刚毕业,在医院里年龄最小,上次发生那件怪事的时候他还没有来。院长想他不会遍什么谎话。一进门,院长就说:”秦大夫,你今夜和黄大夫值班,没问题吧?”

  秦大夫马上一脸惊慌,眼睛转了转,央求说:”院长,求求您,换别人吧,我胆小。”

  院长有点生气了:”你有什么可怕的!”

  秦大夫说:”您让我打扫一年厕所都行,我就是不敢和他值夜班。求求您派别人吧……”

  院长大声说:”你刚来就不服从领导,我处分你!”

  秦大夫的神情很难过,他说:”院长,您处分我……我也不敢!”

  院长想了想,说:”听说黄大夫原来的老婆是搞美容的,你帮我打听一下关于她的情况,这总可以吧?”

  ”好,没问题!”秦大夫立即满口答应。

  ”你去吧。”

  ”谢谢,谢谢院长!”秦大夫好像怕院长反悔似的,机敏地溜掉了。

  最后,院长让葛桐和黄玉凤医生都回家了,他把自己和另外一个老护士留下来值班。

  那天院长亲眼看见黄玉凤穿着白大褂离开了医院。夜里,院长来到住院部和停尸

  房之间的那片空地转了转。他竟然看见停尸房的方向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黑暗中一闪就消失了。很像黄玉凤医生。他追过去,没有任何人,只有掉在草地上的一本书,被风刮得”哗啦哗啦”响。那是一本多年前的推理书,作者是日本的,叫什么横沟正史。

  院长突然有点恶心。

 

  第四章

  这一夜,没有人让那个死尸笑,于是他就没有笑。

  之后的几天,院长一直在追问关于黄玉凤医生前妻的情况,秦大夫总是无奈地对院长说:多年前,黄大夫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没有人听说他结过婚,更没有人知道他有什么搞美容的前妻。

  院长说:”这是他自己说的,没错。”

  秦大夫:”他对谁说的?”

  院长:”葛桐。”

  秦大夫:”也许他是在编造谎言。”

  院长:”编造这样的谎言有什么用?”

  秦大夫:”他怪怪的,谁能摸清他想什么!或许是幻想狂。”

  院长:”你还要打听,不能放弃。因为弄清楚这个搞美容的女人,很可能对我们调查前一段时间那件奇怪的事至关重要。”

  秦大夫:”调查那件事有什么意义啊?”

  院长:”出这样奇怪的事,严重影响了我们医院的形象。这是我们管理上的漏洞。我们要尊重患者,包括死去的患者,这是最基本的原则。”又过了一段时间,秦大夫到市医院办事,回来,他兴冲冲地跑到院长的办公室来,他一进门就说:”院长,有消息了!”

  市医院碰巧有一个热心的医生,他和黄玉凤医生是大学同学。秦大夫和他聊起来。那个热心的医生说,那个年代黄玉凤医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独来独往,从来不与人交流,同学们对他内心的了解,比现在你们医院里的同事多不了多少。但是他知道,黄玉凤医生原来在关里工作,结过婚,又离了。关于那个女人,他只知道她是一个美容师,出奇的漂亮。除此再不知道其它了。

  当天,那个医生又给另一个更熟悉情况的老同学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又了解到了一点情况:

  那个女人的美容手法极其高超,在当地小有名气,社交活动很多。有一次,她在云南开一个美容座谈会,认识了一个东南亚的一个老板,那个人在全世界有很多美容连锁店,很富贵,不久她就跟他远走高飞了。她走了之后杳无音信。很多年过去,她突然回来了,虽然衣着华丽,只是被人毁容了,那张脸特别吓人。她见了黄玉凤医生泪流满面。她和他相拥而眠,只过了一夜,第二天就投河了。

  和许多类似的故事一样,那个老板有老婆,有几个老婆,也有情人,有很多情人。黄玉凤医生的老婆跟他到了东南亚,并不甘心情人之一的地位,她自不量力,不知深浅,跟那个老板闹事,跟他老婆争夺,终于被他老婆毁了容,用刀一下一下割的。他老婆的娘家势力更大,开的是挂皇家牌的轿车。黄玉凤医生的老婆远在异国,无依无靠,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最后就走投无路,就想到一死了之。可是她在离开人世之前只想看看曾经和他同床共枕的丈夫一眼……

  说完,秦大夫说:”我想他是受了刺激。”

  院长陷入怔忡。

 

  第五章

  巧的是,又一次轮到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夜班的这一天,停尸房又放进了一具男尸,他被人用刀刺进腹中,抢救无效,死了。

  整个医院骤然紧张起来,人心惶惶。

  这天,院长打电话叫来了三个男大夫。

  他们走进院长的办公室之前,还在小声谈论今夜,谈论那具死尸,谈论黄玉凤医生。他们根本没想到他们将面临一个大问题。

  有时候,厄运就跟你隔一个墙角,你就茫然不知,你转身就撞在它的鼻子上。

  他们刚刚坐定,院长就慢悠悠地对他们说:”今夜你们谁和黄大夫一起值班?”

  三个男大夫立即傻眼了。接着,他们的脸色都变得苦巴巴了,支支吾吾要推脱。

  还没等他们找理由,院长就说:”别编了,今天你们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

  院长继续说:”你们抓阄。”

  大老粗院长很快写了三个纸条。

  三个男大夫没办法,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抓凶吉。

  一个姓张的大夫打开纸条,脸色暗淡下来。

  一个幸运的男大夫得意地说:”张大夫,咱们三个人中你工资最高,你早应该主动把这个差事担下来!”

  另一个男大夫也开玩笑:”其实没什么,不就是让老婆休息一下吗?”

  张大夫叫张宇。他没有心情说什么,他一直脸色暗淡地坐在沙发上抽烟。

  院长对另两个男大夫说:”你们先走吧,我和张大夫说几句话。”

  他们离开之后,院长低声叮嘱张宇医生:”今夜你要严密关注黄玉凤医生的动向,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惊慌。”

  张宇医生点点头,问了一句:”院长,你能不能给我找一个可以当武器的东西?”

  这时候,开了一半的门口突然闪出黄玉凤医生的脸,很白。

  他离院长和张宇医生很近,他应该很清楚地听见两个人说的话。只是不知道他来多久了。

  院长没有看到黄玉凤医生,他说:”什么武器,别大惊小怪!”

  张宇医生愣愣地看着黄玉凤医生的那张脸。

  那张脸一闪,离开了。

  张宇医生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院长说:”记住,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惊慌!”

 

  第六章

  过去,吃过晚饭,医院里有些职工还常常来医院溜达溜达,聚一聚,聊一聊,打打牌,下下棋。自从出了上次那件事之后,大家都不到医院来了,躲都躲不及。下班后,医院里显得一天比一天冷清起来。

  吃过晚饭,张宇医生来到门诊部各个房间巡视了一番。

  他极其不愿意走进住院部二楼的那个值班室。

  住院部这几天没有一个病人。

  今夜又到黄玉凤医生动手的时候了。

  想到这些张宇医生有些毛骨悚然。

  天黑下来。

  张宇医生终于慢慢地走向住院部,爬上二楼,走向值班室。

  二楼的楼道很长,灯都坏了,黑漆漆的。

  护士值班室在楼道顶头的那个房间,没有亮灯。葛桐一定很害怕,睡下了。

  而医生值班室有灯光,但里边没有一点声音。

  张宇医生在值班室门外站立,没有勇气走进去。

  他甚至想一直在门外站下去,甚至想马上就给院长打电话,甚至想回家。

  想归想,他最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黄玉凤医生竟然不在。

  张宇医生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又提起来。他脱掉衣裤,准备躺下。他想关掉房间灯,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关。他亮着灯钻进了被窝。

  窗外的风大起来,吹得窗户”啪啪”地响。山上像是有什么野动物在叫,叫声遥远而模糊。

  张宇医生的心跳得厉害。他在等着黄玉凤医生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想起了脚步声,很大的脚步声,有点慢,但是他向值班室走来。

  门”吱”地一声开了,张宇医生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脑袋。

  进来的正是黄玉凤医生。

  他认真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张宇医生。张宇医生不自然地朝他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他也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然后,黄玉凤医生”咔哒”把房间的灯关了,他走到他床边,把床头灯打开。他慢慢脱掉衣服,穿着毛衣半靠在床上看书。

  那床头灯很暗淡,一束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他慢悠悠地翻着书页,除此很静很静,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张宇医生心里很压抑,他想找个话题,和黄玉凤医生聊一聊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说什么。

  墙上的钟在走,”滴答滴答滴答”,走得很小心,生怕一下撞到某一时刻上。

  黄玉凤医生的书一页一页地翻。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突然一阵巨响!张宇医生吓得差一点惊叫出来。

  黄玉凤医生一动没动,眼皮都没眨一下,继续翻他的那本书。

  是敲门声。

  ”谁!”张宇医生问,声调都变了。

  ”是我!”是葛桐跑来了。

  张宇医生披衣下地开门,他看见葛桐瑟瑟地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她看着张宇医生,欲言又止。张宇医生走出来,反手把门关上。

  ”张医生,我害怕……”她终于小声说。

  张宇医生回头从门缝往里看了看,也小声说:”我不是在这里吗?不用怕。有什么事的话你喊一声我就过去了。”

  ”我不敢……”葛桐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张宇医生硬撑着安慰她:”你都是20多岁的大姑娘了,而且是这里的值班人员,不能这样怯懦。不会有事的,天很快就亮了。”

  葛桐无助地看看张宇医生,最后,只好裹紧睡衣,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张宇医生进屋,关好门,躺下来。他有了一种被人依靠的感觉,胆子略微壮了些。他轻轻地说:”黄医生,你平时很爱看书吗?”

  黄玉凤医生淡淡地说:”夜里看。”

  ”你经常看谁的作品?”

  ”横沟正史的。”

  张宇医生想说一点光明的事情,就问:”爱不爱看杂志?”

  黄玉凤仍然淡淡地说:”我看我父亲死前留下的旧书。他的旧书有几箱子,看也看不完。”

  风更大起来。门被穿堂风鼓动响了一下。

  别人说”生前”,他偏要说”死前”——张宇医生的心缩紧了。

  墙上的钟敲了十二下。

  张宇医生怕到了极点。

  他突然恼怒了,觉得这个怪兮兮的人要把自己弄崩溃!他索性豁出去了,用尽生命里全部的勇气,猛地坐起身子,直接刺向那个最敏感的话题:”黄医生,你说……那个男尸到底是被谁涂的口红呢?”

  黄玉凤医生的态度令张宇医生无比意外,头都没有抬起来,冷淡地说:”也许是那个男尸自己。”

  张宇医生没话了。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缩下身子,把头裹进被角,一动不动了。

  黄玉凤的回答是一个高潮。他为这个故事说出了一个非常利落的结尾。可是,现实不是文学故事,任何人都无法设计结尾,现实还得继续。

  张宇医生的心里更加惊惧。

  墙上的钟走得更慢,”滴答滴答滴答”。

  张宇医生再没有说话,他假装睡着了。

  书一页一页地翻着,很响。

  张宇医生咬着牙下决心,明天就跟院长说,下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干这件事了。

  过了很久,黄玉凤医生仍然在翻书。他不像是在阅读,而是在书中寻找一个永远找不到的书签。

 

  第七章

  终于,黄玉凤医生把床头灯关掉了。房间里一片黑暗。在黑暗中,张宇医生严密地聆听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一直保持着那个倚在床头的姿势,没有脱毛衣钻进被窝。张宇医生感觉他正在黑暗中木木地看着自己。张宇医生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又过了很久,张宇医生听见黄玉凤医生好像轻轻轻轻地下了床,在找鞋。他的声音太小了,张宇医生甚至不敢判定是那声音是否真实,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的拳头攥紧了。一个黑影终于从他面前飘过去,轻轻拉开门,走了。

  张宇医生想跟出去,但是心里极其害怕。不过他很快又觉得一个人留在这个房子里等他回来更害怕!他最后披上外衣,轻轻从门缝探出脑袋,窥视黄玉凤医生到底要干什么。

  黄玉凤医生在狭窄的楼道里蹑手蹑脚地来到葛桐的窗外,从窗帘缝向里偷看。也许是葛桐不敢睡觉,她房子里的灯微微的亮着。那条缝里流出的光照在黄玉凤医生的脸上,有几分狰狞。他表情阴冷地看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张宇医生大惊,急忙钻回被窝里。黄玉凤医生进门,上床。这一次他脱了毛衣,进了被窝。

  他去看什么?他看见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宇医生假装起夜,披衣出门,也来到葛桐的窗前。

  他朝里一看,头发都竖起来了!

  葛桐坐在床边,神态怪异,双眼无神,她对着镜子,朝嘴上涂口红,涂得很厚很厚,像那具男尸的嘴一模一样。

  她描眉画眼之后,直直地站起来,木偶一样朝外走出来。张宇医生急忙躲进对门的卫生间,听着葛桐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走远,他才闪身出来,心”怦怦怦”地跳着,鬼使神差地尾随她的背影而去。

  葛桐走过黑暗的楼梯,走出楼门,右拐,在黑夜中朝楼后的停尸房方向走去。

  张宇医生远远地跟着她。住院部大楼和停尸房之间的空地上,风更大。他看着她飘然一闪进了停尸房。张宇医生蹲下来,再也不敢靠近一步了。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葛桐背着那具男尸走出来,踉踉跄跄地朝住院部走去。

  张宇医生跟她进了楼,看着她背着男尸上楼梯。

  她的身体有些单薄,竟然把那具男尸一直背上二楼,背进护士值班室,放在床上,然后在幽暗的灯光下一边为他涂口红,一边嘟嘟囔囔地对他说着什么。化妆完毕,她又背起男尸,出门,下楼……

  大约十几分钟后,她像木偶一样走回来,洗脸,刷牙,上床,关灯,睡觉。

  张宇医生傻了。他忽然明白了另一个道理:直觉、判断、推理、规律大多时候是南辕北辙的。在我们对我们的智慧、技术自以为是的时候,其实离真相、真理还差十万八千里。

  张宇医生回到他的值班室,黄玉凤医生的床头灯亮了,他又在一页一页地翻书。

  他淡淡地说:”张医生,你去厕所的时间真长啊。”

  张宇医生惊恐地说:”是她!是她……”

  黄玉凤医生没什么反应,冷冷地说:”夜还长呢,睡吧。”

  次早,发现那具男尸的脸浓妆艳抹,整个医院又骚动起来。

  院长一上班就知道了这个情况,他带两个值班男医生和葛桐一起去停尸房查看。葛桐看了那具男尸的样子,吓得惊叫出声来,接着就呕吐不止。

  张宇医生轻蔑地说:”葛桐,别表演了,我昨天亲眼看见你把这具男尸背回来,为他化妆,又把他送回了停尸房!”

  院长睁大了嘴巴。黄玉凤医生面无表情。

  葛桐的脸色纸白,颤颤地指着张宇医生说:”张大夫,你血口喷人!肯定是你干的,却来诬陷我!”然后她极度委屈地哭起来。

  张宇医生有点动摇。看表情,好像真不是她干的。难道自己是做梦?

  他现在已经不信任一切了,包括自己的眼睛。他瞪着一双也许是出了错的眼睛直直地看葛桐,用他那一颗很可能是错上加错的大脑使劲地想。

  院长看着葛桐的表情,又看着张宇医生的表情,迷糊了。是张宇医生干的?不可能啊。是葛桐干的?越想越离奇……院长想先稳住大家,就说:”这件事情很奇怪,但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找人把男尸的脸洗净就完了。大家回去吧。”

 

  第八章

  院长非要大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半年后,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班的时候,院长叫来两个院工,让他们假造一个尸体,然后放进停尸房。

  晚上,他埋伏在医院里没有回家。他藏身在汽车里,汽车停在住院部和停尸房之间的空地上。大约凌晨两点钟,他看见一个人木偶一样从楼角闪出,向停尸房走去。

  院长也倒吸一口凉气,他壮着胆走出车门,径直朝那个人影追去。

  正是她。她的脸涂了厚厚的粉,很白,在月光下有几分瘮人。

  院长的腿也抖起来。他的社会职务是院长,他似乎不应该害怕。可他的人性与我们毫无二致。他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句:”葛桐,你去哪儿?”

  她继续走,目视前方:”我去停尸房。”

  ”去停尸房干什么?”

  ”找朋友。”

  院长伸手拉她,却发现她的力气奇大!

  她一把揪住院长:”你是朋友?”

  院长的魂都吓散了,他拼命挣开她的手,闪开几步,大吼道:”你梦游!”

  葛桐听了这句话,骤然瘫倒在地……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对梦游一无所知。

  有一天,院长找她聊天,听她讲她过去的故事。院长筛选出了这样一件事:

  她读小学的时候,见过一次死人,那时候她在农村,死者是个女性,死者家属为她画了口红,那场面令她无比恐惧,深深烙在她的脑海中……

  被院长震醒之后,葛桐不再梦游了。

  这就牵扯出一个如何正确面对死亡的问题,属教育范畴,略去。

  又一次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班。天黑后,黄玉凤医生走进葛桐的房子,他第一次笑得这样明朗。他对葛桐说:”葛桐啊,上次我们一起坐车,你不是问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现在我告诉你吧。”

  黄玉凤医生麻利地打开他的皮包,里面竟然都是美容工具和化妆用品!他抽出一把锋利的剪子,突然不笑了,紧紧盯着葛桐的眼睛说:”我的最大愿望就是给死人美容。”

  葛桐吓傻了。

  他一步步走近葛桐,他手中的剪子已经逼近了葛桐的喉管:”你给我当模特,好不好?”

 

  一、出嫁

  雪莲静静的坐在床边,身子一动不动,一色镶金边的红盖头正好将她的脸完全盖住。屋子很静,静得都可以听到蜡烛发出的”滋滋”声。雪莲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她已经感到身体有些发麻,可能是坐得太久了。

  ”吱——”门突然开了,发出一种难听的磨擦声。

  一定是她的丈夫,雪莲感到有些紧张,身子不自觉得向床里挪了挪,她不知道如何去应付,只能听天由命似的坐在那里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一阵凉风吹了进来,雪莲的身子微微抖了抖,她已经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她的丈夫走过来,准确的说她根本就没有听见人声……

  没有人,门却打开了,想到此,雪莲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她伸手轻轻的摘下头上的红盖头,屋里空无一人,只有两根红色的龙凤蜡烛闪着耀眼却又有些不安的火光。

  ”有人吗?”雪莲的声音自己听来都有些颤抖,可是没有人回答她。雪莲大着胆子缓缓的走向门口,轻轻的探出头,没有人,院里竟然空无一人,大喜的日子,竟然没有安排人在门外照顾她,只有两个火红的大灯笼高高悬挂在门的上方,正在雪莲纳闷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你在干什么!”声音来自于不远处,雪莲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向后退去,却一脚绊在门槛上。

  ”少奶奶!”那个声音又响起,这次却是在雪莲的耳边,因为她的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来,”您应该在屋里待着,怎么能自己将盖头摘下来,这样多不吉利!”雪莲抬起头,眼前蹲着一个只有十四、五岁大的小姑娘,柳眉,细眼,皮肤白里透红,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编成两个麻花垂在胸前,身体有些胖,不高,上身着一件粉色小袄,下身穿一件蓝色袄裤,是仆人的打扮,雪莲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尴尬,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小姑娘给吓着。

  ”少奶奶,您赶紧回屋盖上红盖头,这要是被沈妈看到了,又要到老太太那去告状了,到时候您可麻烦了!”那个小姑娘一边扶起雪莲,一边还在不停的说着,满脸焦急,一幅天真的样子,雪莲发现自己打心眼里有点喜欢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小敦儿,你在说什么哪!”一个声音从二人的身后响起,听起来有些阴沉的感觉。

  ”沈——妈——”刚才还在唠叨个不停的小姑娘,这时突然像猫见了老鼠,头低垂着,身子向后退,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雪莲在想:如果不是身后有个门,她一定还会不停的向后退下去。

  ”少奶奶,您怎么会在门这,您不是应该在屋里盖着红盖头吗?”沈妈的话阴一句,阳一句,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往外蹦,一张长满皱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但是两只小小的,足可以说是一条缝似的眼睛,却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精明。雪莲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必竟她还不太适应大户人家的说话语气,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回。

  ”少奶奶,她兴许是不太懂咱们的规矩,许是不适应……”小敦儿在一旁小声的替雪莲说道。

  ”这有你说话的份吗!我是在问少奶奶!”沈妈那双写满精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雪莲。

  ”我……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开门声,所以……”雪莲实在是不适应沈妈的那种眼神,所以也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开门声!”沈妈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大得像是被什么吓到似的,就连旁边的小敦儿也一下子靠在了门上。雪莲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却引来大家这么大的反应,她小心的观察眼前这两个人的面部变化。

  ”又来了,又来了……”小敦儿不停的说着这几个字,面色白如一张纸,眼泪不自觉得在眼眶中打滚,身子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住嘴!”沈妈突然大喝一声,紧接着又恢复了刚才的语气,说道:”天色不早了,少奶奶该休息了,小敦儿,你要好好伺候少奶奶,不该说的话就不要乱说!”谁都听得出最后一句是在嘱咐小敦儿。

  小敦儿拼命的点着头,嘴巴还夸张似的紧紧的闭上,雪莲看着感到好笑,不禁笑出了声。

  ”少奶奶,请您自重!”沈妈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雪莲,让雪莲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收敛了笑容,慢慢走进了屋中,但是她的心中却产生了疑问,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句话却引来这么大的反应,还有为什么没有拜堂直接进了洞房?

 

  二、丈夫在哪?

  雪莲一晚上都没睡着,她曾尝试着问小敦儿,但小敦儿却宁死也不说,看来沈妈的威慑力确实挺大,不过雪莲从小敦儿口中终于得知了沈妈的地位,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有一件事很奇怪,这一晚上是她一个人渡过的,只有一个小丫头在旁边伺候着,却没有丈夫。丈夫,新婚之夜,竟然不回新房,他去了哪?雪莲几次想开口问,却又因为不好意思而没问出口,毕竟她还是一位新嫁进门的姑娘。

  ”少奶奶,您醒了,我去给您打水去。”小敦儿揉着眼睛,口齿不清的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小敦儿,”雪莲叫住了她,走上前将她胸前几个敞着的扣子扣上,小敦儿傻傻的笑了,开心的说道:”谢谢少奶奶,我发现您真是一个很好的人,比前几个好好多!”

  ”前几个”,雪莲心中一愣,看着小敦儿,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说我比前几个好好多?前几个?指谁?”

  小敦儿赶紧捂住了嘴,脸上一阵紧张,另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摇着,同时嘴上嘟噜道:”没谁,没谁……”

  雪莲没想到小敦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小敦儿,轻柔的说道:”小敦儿,你不是说要给我打水去吗,怎么还不去。”看着小敦儿这样,她也不好再问下去。

  ”对,对,对,我要去给少奶奶打水,打水!”说完,小敦儿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清晨,梳洗完毕的雪莲由小敦儿带着去”敬松院”,那是宫老太太住的地方。这一路上小敦儿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只顾在前面带路,倒是雪莲,出于好奇对周围是左看右看。宫家的宅子很大,到处都是深墙大院,曲径通幽,只是……只是没有花草树木,这在一般的大宅院里可是很少有的,房子的颜色也是灰白相间,让人总有某种压迫感。

  最奇怪的是,这一路上除了她们两个就没有再碰上别人。

  ”少奶奶来了。”又是阴一句阳一句,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沈妈的眼睛,不舒服的感觉再次在雪莲的心中徘徊。

  ”沈妈。”雪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虽然她自己的身份是少奶奶比沈妈不知道要尊重多少,但是她心里还是感到某种莫名的紧张。

  ”少奶奶昨晚可睡得好?”沈妈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雪莲。

  ”还好,只是……”雪莲想到自己的丈夫为什么没有出现,刚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只说出半句话。

  ”少奶奶,我得先提醒您,在我们宫家规矩可多,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问的事也不要问,该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沈妈的脸上现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雪莲无法看懂,但是却感到身上有些发颤,她有些怕看到这种表情,赶紧低下了头,轻轻的说道:”雪莲明白了。”

  ”好了,少奶奶明白就好,一会就要进去给老太太敬媳妇茶,记住,进去绝对不能东张西望,随便乱看,也不能抬起头看老太太,听懂了吗!”沈妈的话中带着命令。

  雪莲轻轻点了点头。

 

  三、宫老太太

  屋子很黑,黑得走路都要小心。

  雪莲小心翼翼的跟在沈妈的后面,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面,身子僵直的向前走着,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犯了规矩。

  ”老太太,少奶奶来了。”雪莲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那声音听起来太过谦卑,太过低三下四,明明就是一个下人的声音,雪莲都不相信那是从沈妈口中发出的,但它的确是从沈妈口中发出的。

  ”嗯,让她现在敬茶吧。”又是那个苍老而有压迫感的声音,雪莲第一天刚进门的时候就听过了。

  ”你在发什么呆,快敬茶啊!”沈妈的焦急的小声说道,同时将茶递到了她的手中。

  ”是,是。”雪莲接过茶,慢慢的挪动着脚步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她并不能确定宫老太太的位置,只能靠刚才的声音来分辩方向。

  ”好了,你就站在那吧。”宫老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雪莲停住了脚步,但是她却感到宫老太太的声音还是像刚才那么远,自己似乎根本没有靠近。她慢慢的跪了下来,将茶碗举过头,口中恭敬的说道:”老太太,请喝茶。”

  雪莲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宫老太太的样子,也许是屋子太黑光线太暗,也许是她太胆小不敢抬头看,总之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被沈妈带出了这间”黑屋”。在离开这个院子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看这间”黑屋”,墙是白色的,瓦是黑色的,一切都很正常,跟其它的院子没什么区别,但是有一个地方却很特别,门前有两个白色的大灯笼。

  白色的灯笼,雪莲不禁皱了皱眉头,白色总是让人感到不吉利,况且是一个老人的住处。

  ”少奶奶,该走了!”沈妈的话像是在提醒雪莲的失态。

  ”是。”雪莲回过神赶紧跟了上去。

  雪莲拿起针线熟练的在一个荷包上绣着,站在一旁的小敦儿好奇的凑过脑袋,”咦,是鸳鸯,少奶奶你绣得真好!”

  雪莲微微一笑,道:”真的吗?”

  ”少奶奶,当然是真的,宫家除了老太太就是您绣得最好了。”小敦儿一边捧着荷包,一边开心的说道。

  老太太,小敦儿的话倒提醒了雪莲,她心中正对白天的事纳闷,所以借机问道:”老太太她今年多大年纪了?”雪莲问得很小心,深怕像前几次似的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很大年纪了,现在应该更大更大年纪了!”小敦儿一边说一边还伸出两只胳膊比划了一个”更大”的样子,雪莲看着小敦儿的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小敦儿也不好意思的自己笑了。

  ”小敦儿,你多大来得这啊?”雪莲接着问道。

  ”多大?”小敦儿搔着脑袋,同时还掰着手指头数着,”好像是五年,不对,不对,应该是七年,也不对,可能是十年。”

  雪莲感到有些迷惑,问道:”怎么你连自己来这里多长时间都不记得吗?”

  小敦儿傻笑道:”少奶奶,敦儿我真的不记得了,敦儿从小脑子就慢。”

  雪莲伸出手轻轻的将小敦儿前额的乱发拢向后面,心中泛起无限的同情与怜惜,她拉着小敦儿并肩坐下,温和的说道:”小敦儿,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就不用少奶奶、少奶奶的叫了,就叫我莲姐好了。”

  ”啊?”小敦儿先是一愣,又急忙站起身来,手还不停的摇着,道:”少奶奶就是少奶奶,敦儿不敢。”

  雪莲有些诧异,道:”敦儿,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啊?”

  小敦儿向门口看了看,好像是怕有人偷听似的,直到确定门外没人,才走到雪莲跟前小声的说道:”少奶奶,宫家的规矩可多了,您说话处处要小心,如果被别人听到了,告到老太太那可就惨了。”

  ”怎么够惨法?”雪莲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小敦儿又小心的看了看门口接着说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做错事的人去了老太太那就都消失了。大家都没见过老太太的样子,但大家都非常害怕她!”

  消失?害怕?雪莲心中不禁一震,她想到了白天的情景,心中不禁又产生了某种恐惧,难道宫老太太乱用私刑,这是雪莲唯一能想到的。她突然发现宫老太太是这家中最可怕的人!这一夜她失眠了,她有太多的想不通,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宫家会让自己直接进洞房?也不明白为什么两天了她都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更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不提她的丈夫?她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但是小敦儿已经睡着了,也许她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雪莲慢慢的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望着外面的月夜,心中不禁再想:宫老太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她不愿露面?难道她一直就没有出过那个”黑屋”?那些消失的人都到哪去了?

 

  四、同样的屋子

  一大早天就在下雨,雨虽然不大,却搅着人心烦。已经七天了,雪莲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哪都没有去过,甚至连宫老太太的那间”黑屋”都没有再去过。小敦儿不在,被沈妈给叫走了,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雪莲举着伞独自一人站在院子看着四周,白墙黑瓦,没有一点颜色,她不明白在这里生活的人为什么能忍这么久,她自己在这里只住了七天就已经受不了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宫家到底有多大,到底有多少人,到现在她只见过三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人,宫老太太的面压根就没见着,其它的人呢?她们都去哪了?雪莲缓缓走到院门前,这个门通常都是锁着的,只有那天去见宫老太太时才打开,她不知道为什么沈妈要将她和小敦儿锁在这个院子里。雪莲轻轻的推了推门,她并不抱以太大的希望,但是……门开了。门没有锁,雪莲感到有些意外,同时心中又有少许兴奋,她在想可能是沈妈叫小敦儿走的时候忘锁了。她走出了院门,轻轻的将门合上,没有人,正如她所意料的一样。

  院外是一个厅院,左右各有两个长廊,左边的那个上次去宫老太太那已经走过了,而右边那个……雪莲已经决定走这边,她很想知道这个长廊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地方。她迈开脚步朝右边走去。

  没有人,所以也没有人阻拦她的行程,一路上都非常的平静。可是雪莲越走却越感到奇怪,走廊两边的房子是一样的白墙黑瓦,一样的没有花草,一样的差点连她自己都以为还是在去宫老太太那的路上。就在她有些迷惑的时候,来到了一座院子跟前,这座院子跟宫老太太住得院子一模一样,只是它没有院名。

  雪莲感到有些不解,这座院子为什么会没有名字,她轻轻的推了一下院门,门开了,她小心翼翼的走进去,院子很干净,就像宫老太太的院子,之所以说像,是因为院子里的摆设跟宫老太太的一模一样,就连门口上方挂的两个大白灯宠都是一模一样。

  又是白色的灯笼,一看到这个,雪莲就会感到说不出的不舒服,她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继续往里走。但是她心中又特别好奇,她很想知道屋子里有没有人,很想知道屋子里是否也是漆黑一片,所以她决定往里走。

  ”有人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没有人回答。雪莲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伞,缓缓的走到屋前推开了门。

  屋里果然是漆黑一片,就像宫老太太的屋子,雪莲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宫家要建两个一模一样的房子。上次去宫老太太那是由沈妈带路,所以她不用费心的去找,但这次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只能试探性的往里走。走了几步,雪莲感到脚底下似乎碰到了什么,她俯下身去摸,是一个木头,立着的木头,顺着木头往后摸好像是一个鼓包,一个足有撑开的一把伞那么大的鼓包,上面有土,雪莲明白了,这是一个土堆成的小包,可是谁会在屋里用土推个包哪?雪莲感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怪异,她继续往旁边摸,又摸到了一个木头,木头后面仍然有个土包……

  共有五个木头五个土包,是什么东西?雪莲的好奇心越来越大。每个木头都好像是嵌在地上的,但又都好像嵌得很松,雪莲毫不费劲的就将它们从地上拔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拔这些木头,但她感到自己一定能从这些木头上找到答案。拿了木头,雪莲走出了”黑屋”。

  深吸了一口气,也许是黑屋里太闷了,也许是外面的空气太新清了,总之,雪莲一下子就感到了呼吸的舒畅。她定了定神,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五块木头,上面有字,字还较新。

  宫家儿媳——雪莲之墓,五个木头上刻着同样的字。

 

  五、五个雪莲

  雪莲慢慢的睁开眼睛,是在自己的屋里。

  ”少奶奶你醒了。”小敦儿兴奋的喊出声来。

  ”我怎么会在这,我刚才……”雪莲想到刚才的情景,不禁又打了一个冷颤。

  ”少奶奶,打进宫家的那天起我就跟您说过,宫家规矩很多,您既然是宫家的儿媳妇就要遵守宫家的规矩,您不该到处乱走。”又是那种阴一句阳一句的声音,雪莲无力的看向沈妈,沈妈那双小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就像看到一个受伤的猎物。

  ”我……”雪莲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是感到疲倦,心中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

  沈妈没有再去理会她,只是冷冷的对小敦儿说道:”好好照顾少奶奶,不该说的即使别人问也不能说!”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沈妈剽了雪莲一眼,那种眼神让雪莲感到有种说不出的诡秘。

  屋里只剩下小敦儿和雪莲两个人。

  ”少奶奶,您喝点热粥吧。”小敦儿关切的将粥递到雪莲的面前,雪莲看了看粥又看了看小敦儿,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小敦儿,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敦儿被雪莲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中的粥也撒了不少,身子向后挣扎着说道:”少奶奶,您别这样问,我不能说的,刚才沈妈也说过了,您知道,我不能说的。”

  ”小敦儿,我今天一定要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必须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雪莲大叫着,手死死的拉住小敦儿,就是不放她走。她已经不能再这样忍受下去了,她要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五个木牌子上都写着雪莲的名字!

  小敦儿停止了挣扎,猛得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她放下手中的碗,轻轻的靠近雪莲,低声的说道:”少奶奶,我看您是个好人,我才说的,您可别说是我说的。”

  雪莲拼命的点着头,她现在只想知道真相,她也一定要知道。

  从小敦儿口中得知:五个雪莲都是这几个月内分别嫁入宫家的,而且都是在十三天后就死了,第一个死在这个院中央的井里,第二个死在这个院子右侧的树下,第三个是在这间屋子里上吊而死,第四个撞在院门上而死,第五个……只有第五个是死在那间”墓屋”的院门口。

  前四个都是死在这里,只有第五个却不是,雪莲感到有些不对劲,但最让她感到费解的是,每个雪莲死的时候手里都握有一只红色的绣花鞋……那是新娘子才会穿的鞋……

 

  六、”墓屋”的秘密

  第八天,天依然下着小雨。

  小敦儿依然按部就班的做着她应该做的事,打水、扫地、收拾屋子、端茶递水,就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雪莲却心事重重的抱着手炉坐在床头,前五个都死了,第一个死在这个院中央的井里,第二个死在这个院子右侧的树下,第三个……等等,雪莲清楚的记得这个院子里根本就没树,第二个怎么会死在树下,难道几个月前这里还有树?那现在为什么一棵都没有?十三天,十三天,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五天后会发生什么?难道自己也会像前五个……雪莲不敢再想下去,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身子还在微微的颤抖。不行!自己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等死,想到此,雪莲站起身悄悄的走向小敦儿的背后。

  小敦儿还在干着她的活,嘴里时不时的哼出几个不成音的调。雪莲感到自己的心都快飞出来了,她已经慢慢的举起了手炉……

  ”嗯……”小敦儿口中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应声倒地。

  ”小敦儿,小敦儿。”雪莲蹲下身轻轻的摇着她的身子,没有反应,雪莲有些颤抖的将手凑到她的鼻子处,还有呼吸,雪莲松了口气,看向她说道:”小敦儿,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只能将你打昏。”说完,她用力抱起了小敦儿,她实在没想到一个女孩子的身子会这么沉,以至于摔倒了好几次。

  因为院门是锁着的,雪莲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院墙上爬了出来,她的身上已经粘满了泥土,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些,她现在要去那间屋子,那间”墓屋”,她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前四个是死在院子里,但是第五个却死在那间”墓屋”的院子里,她相信第五个雪莲一定发现了什么,所以她要去一探究竟。

  这次她没有忘拿蜡烛和火石,她一定要看清”墓屋”的样子,所以当她站在这个屋子前的时候,已经将手中的蜡烛点着了。她吸了一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把推开了屋门。

  烛光虽然不亮,但却足以照亮这间”墓屋”。五座坟静静的排列在那里,五个墓牌已经完好的插回了原处,除了这些,这间屋子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三面白白的墙。雪莲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站在这间阴森森的”墓屋”中,身子还是禁不住微微颤抖。

  她迈出第一步是用了很大的勇气,因为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她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什么,这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的,通常都是很灵的。

  她围着屋子转了好几圈,都没有任何的发现,她感到有些失望,决定放弃,于是走出了”墓屋”。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雪莲不得不在屋门口停留,她来回踱着步,心情异常的沉重,没有发现,竟然没有任何的发现,怎么会是这样,她抬起头看着天,无意中又看到了那两个白灯笼,它们正随着风扭动着胖胖的”躯体”,雪莲感到有些恶心,她开始讨厌白色,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竟然伸出手一把去拽右边的那个白灯笼,没有拽下来,很结实,雪莲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挂灯笼的绳子竟然这样结实。不对,再结实,也会左右动动,左边的那个灯笼看起来很正常,上面的绳子随着风左右摇摆,可是右边的那个却只有灯笼在动,上面的绳子却像是固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有问题,一定有问题,雪莲突然有些兴奋,她放下手中的蜡烛,伸出两只手用了很大的力气向下一拽。

  ”吱——”声音不是很大,但是雪莲刚好听清楚。灯笼被拽了下来,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拴灯笼的也不是什么绳子,而是一个做成样子像绳子的铁棍。灯笼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刚才”吱——”的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雪莲明明听见了,她猛得转过头看向”墓屋”,声音是从屋里发出的,肯定是!雪莲的心快飞到嗓子眼里了,她拿起地上的蜡烛,蜡烛已经被风吹灭了,她迅速取出打火石,再一次把蜡烛打着,走进了”墓屋”。

  一切都和刚才不一样,只是正对着屋门的那面墙多了一扇门。果然另有玄机,雪莲走上前看了看,原来是前面有个假墙挡住了这个门,现在那个墙已移向右侧。

  门是没有上锁的,但却落满了尘土,看来已经好久没有人开过,雪莲缓缓的推开门,一股刺鼻的霉味传了出来。雪莲不禁倒退了几步,她很讨厌这种味道。门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雪莲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将蜡烛举向门里,是个通道,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通道,上下两边都是石头砌成的墙。雪莲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她心中说实话真是害怕到极点,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但是为了找到答案,她还是决定进去。

  通道确实挺长,雪莲感觉自己走了很久才走到尽头,尽头依然是个门,但是却是一个精雕细刻的门。门上刻得全都是孩子,有坐着的,躺着的,嬉戏的,睡觉的,总之能想出来的,上面都有,看起来有上百个孩子的样子。怎么会雕这多孩子的样子,雪莲也不去管它了,推开门往里走,是一间屋子,屋子很小,小得只能站几个人就满了,但是却放着四个箱子,四个红色金边的箱子,上面一尘不染,而对面又有一个门,是一个石门,上面什么都没有。雪莲小心翼翼的打开其中的一个,全都是衣服,而且都是男人的衣服。打开另一个,全是男人的鞋。雪莲干脆一口气把另两个箱子也打开,发现里面还是一些男人用的帽子、围巾之类的东西。都是男人的东西,雪莲心中一紧,她自打进宫家就没有见过男人,甚至连她的丈夫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现在却在这里发现了这么多男人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雪莲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她把箱子都盖好,转身走到石门前面。

  雪莲只是轻轻一推,石门就开了,又是一个屋子,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屋里摆设跟普通的屋子没什么区别,有床、有桌子、有镜子、有凳子、有柜子,还有……还有一双男人的鞋,它就放在床前的脚榻上,就好像床上正躺着个人,而鞋刚好放在那。雪莲颤颤微微的走向床前。

  床上没有人,只有几床锦被,摆放的很整齐,上面也是一尘不染。这里没有一丝尘土,难道有人在这住?可是通道的那个门怎么会那么脏,像是好久都没有打开过?雪莲再次扫视了一下屋子,目光停在那面镜子上。

  镜子是普通的铜镜,只是它很大,可以照到一个人的全身,而且是镶在墙上的,石头的屋子竟然镶上一面镜子,真是不容易,雪莲不自觉得走过去仔细查看着镜子,突然,雪莲发现在烛光的光线下,围着镜子边的一圈竟然有一道细细的缝,就像一个门缝。门缝?雪莲心中突然在想,这难道又是一个暗门?想到此,雪莲将蜡烛放在镜子旁的桌子上,用手来回的抠着镜子,镜子没有反应,雪莲对着镜子开始发呆,她实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估计错了,怎么会打不开。等一下,雪莲突然发现镜子的右上角有些问题,蜡烛是放在左边的柜子上,光打过去,镜子的右上角竟然会有一个竖着的阴影,从正面看根本看不出来,但是蜡烛一照就有一个细微的搞影,这说明什么?说明镜子的右上角这块一定是凸出来的。雪莲大喜,赶紧伸手去按那块凸出来的镜子,果然,镜子发出”吱——”的声音,竟然像门一样的找开了。雪莲赶紧拿起旁边的蜡烛准备进入。

  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像是霉味,又像某种东西腐烂的味道,总之,雪莲走进去的时候差点没吐出来。好在,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强忍了下去。屋子有些冷,冷得让人心中有种恐惧的感觉。屋子里很简陋,左右两边各一个柜子,看起来已经破旧不堪,正中间有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堆看起来像食物的东西,说是像,是因为它们已经发霉了,看起来已经放了好久。雪莲又感到一阵恶心。

 

  七、新娘的绣花鞋

  那是一口棺材,一口落满尘土的红木棺材,头的方向正冲着雪莲,棺材上没有任何的字迹,但是棺材上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血迹,不是几滴,是一大片。

  雪莲已经吓得半蹲的缩在地上,烛光随着雪莲手的颤抖也摇摆不定。离开,一定要离开!想到此,雪莲匆忙站起身,准备转身离开,可是……镜门已经合上了。

  ”不!不!我不要死在这里!不要!让我出去!让我出去!”雪莲发狂地喊道,她的心中已充满了恐惧。

  不知喊了多久,雪莲只感到嗓子已经嘶哑了,但是没有人回应她。她瘫坐在地上,因为刚才喊叫过于用力,现在还在喘着粗气。

  棺材静静的”卧”在那里,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诡异。雪莲突然有种想打开棺材的欲望,突然想知道那里面躺得到底是谁?难道是自己从未见面的丈夫?想到此,她站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棺材上落满了尘土,雪莲将蜡烛放在棺材前的桌子上,伸出双手扶住棺材盖用力推了一下,棺材发出了难听的摩擦声,雪莲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哆嗦,但是还是鼓起勇气看向棺材里面。

  一层单子,已经很破旧了,根本看不出本色,尸体在单子下若隐若现。雪莲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将单子拉到了尸体的腿部。一具完整的尸体,只是已经干瘪了,几乎露出骷髅,头发似乎也少的可怜,牙齿凸着,还少了一颗大门牙,身上的衣服已经烂的看不出原形,根本分辨不出是男的还是女的,也看不出多大年纪,但是她记得来这的两个房间里放的都是男人的衣服,那这具尸体……会不会是她的丈夫,也许他早就死了,可是既然他死了,为什么还要给他娶妻?难道她真的嫁给一个死人?雪莲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她不想再继续想下去,又伸出手将单子拉到了棺材的底部。

  雪莲惊呆了,张着大嘴,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来,她竟然看到尸体脚上穿着绣花鞋!尸体其它部分所穿的衣服都褪了色,甚至烂得看不出样子,可鞋却是红色的,特别红,跟新娘的绣花鞋是一模一样,是新的,但却只有一只……

  一只?她突然想到五个雪莲死的时候手中都握有一只绣花鞋……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原以为这具尸体是她的丈夫,可是它竟然穿着绣花鞋?那是只有女人才会穿的,可是那两间屋子里的男人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这具尸体怎么会在这里,而不是埋在土里下葬?雪莲的精神有些快崩溃了,她不能再呆下去了,一定要出去!

  她拿起桌子上的蜡烛走到镜门前仔细的照着,她已经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相信一定有能打开这个门的机关。果然,在镜门的左上角有一个凸出来的部位,正好跟那面镜子右上角的位置相对应。刚才因为过度害怕,竟然没有注意到。雪莲伸出手按了一下,门开了。雪莲赶紧走了出去……

  走出了”墓屋”,雪莲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雨过天晴后的天空,感觉心情好了很多,但是她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待,赶紧跑了出去。

  雪莲很顺利的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看来小敦儿还没醒。她悄悄的走进了屋子,果然小敦儿还睡在床上,嘴中还不时发出呼噜声。雪莲无奈的摇着头,她有些羡慕小敦儿傻傻的什么都不想的性格。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新衣服换上,旧的衣服和用过的蜡烛、打火石都塞到了床下,那里很安全,没有人会去看,甚至小敦儿收拾屋子的时候都不会去收拾那。

  夜晚,小敦儿不在,她被沈妈叫去了宫老太太那,她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干活干的睡着了,所以当沈妈叫她的时候,还以为沈妈知道她干活干的睡着了,要罚她,倒省得雪莲解释了。而雪莲想着白天看到的事,根本无法入睡,尤其是想到那只绣花鞋,就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那个暗门,那些男人的东西,那具尸体,那只绣花鞋……总之,那个墓屋充满了诡异。突然,雪莲坐了起来,她突然想起自己离开那间墓屋的时候,忘把灯笼还原,还有那口棺材也没有合上,糟了,如果被宫家的人知道了,那她……会不会也象那五个雪莲一样,甚至会提前死?想到此,雪莲也顾不上晚上出去会害怕,穿上鞋迅速的朝院门跑去。

  门当然是上着锁,只有雪莲第一次去”墓屋”的时候,门没锁,但自从那次后,沈妈都会将门锁好,雪莲无奈又要去爬墙。有了第一次经验,很快就翻出了院子。不对,雪莲突然想到,她今天回来的时候,院门是没有上锁的,难道沈妈白天已经来过?可是刚才为什么不说?就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也许沈妈并不知道她去了”墓屋”,还是先去”墓屋”将”东西”都还原的好,想到此,雪莲已经一路小跑,跑向”墓屋”。

忘了拿蜡烛,雪莲已经来到了”墓屋”的院门口,才想到,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就先将灯笼还原,这样别人也不会注意到了。于是,她悄悄的推开院门,正准备走进去,却发现”墓屋”里有亮光,还有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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