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习俗,此番光景,倒也叫人百看不厌。莲灯缘灯满长河,我久不出府,难能一观。”每次到这儿,曹媛都觉得心猿意马,也不知何时还能再有机会来看看呢。
夏天是不开桃花的,但山越高,花开的就越晚,凋谢的也就越晚,现在连山上这一点儿也开始凋零了。寒气暗地里轧断了枝,高山里幸存的、几芳粉红的桃花坠在花伞上,落在手心儿,惹得曹媛耐不住反过手来,蜷起手摁劲儿,用指前刮了刮手心。
可花瓣就这样被丢弃在地上,估计不久就跟地上那些一样,变得皱巴甚至破裂了,这让曹媛反而觉得不喜,心里堵得慌。传言有些厌了世的仙子,常喜在山里寻些僻静之地,种上一院四季海棠,但不种桃花,散养几个小童,无事修炼,得事修行,生有时欢,去有东风。想必也是人生一桩乐事。可惜了,被人恶心到,所以连门都不出了。
不种桃花,桃花开的太清纯,太干净,而且太短,开的让人看着心怕。每年都要分开。
“中域真奇怪,桃花开的那么短,怎么偏生选了它,竟还要推广至整个中域,要是没有四季海棠,估计街上到处躺的就只剩桃树的枯枝了。”几芳粉入了小铃铛之手,有些心疼的抚了抚它的背。“美倒也是美的。”
“上有所好,下必投之。”曹媛被暖风吹的有点儿乏意,只幽幽回道。
可她低眉,顺着视线观向俯躺于息壤之上的零星几片,却全无藐视之神,反而平添了几分痛苦,混合着复杂与担忧。其余四域岂是未能推广?可有些话,总归不能到这里讲。
城里的灯笼还挂着,天水河岸旁的几处护栏也挂了几个小的。小铃铛看着远处顺流而动的莲灯,忽然问道:“小姐,你许的什么愿呀?”
“什么愿?”
曹媛愣了愣,她很贪心,什么都想要。所以最后,她反而什么也没许。包括…他,当年那个瘦小的身影,也该长大了吧。
“那…离小公子也算上?”小铃铛却没忘了操心。
这位曹姓小姐抚了抚拿伞的手的手背,含笑道,“作怪”,然后不觉乎心绪飘远,看着空中微弱的几缕月光,白色微光中,曹媛似乎朦胧看到那个瘦小的影子,以月作帷幕,正慢慢变...红?
“噌”的一下这红又转瞬即逝。
月亮还是透着白色,只比刚才又圆了几度。
错觉吗?
曹媛抬眼望着那一盘圆圆冷冷的月,看见它正挥洒着燥冷的白光。
丑时已过,街上的人才已稀稀拉拉的,一边拉人一边走,各自回家。曹媛一行人也早已离开。安静的灯笼还是被点亮着的。
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喊在夜间空荡的街道穿行,“啊!!来了,来了,他又来了,啊,啊啊啊快来了来了,要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突兀的尖啸高音,略显惊悚。
他匆忙的逃窜,谁知“呼”的一下,撞到门店前一个挂牌的高杆,身子一个趄咧,歪扭着腿斜着走起来,蹬的一下,脚崴向路旁一个收了摊面的光溜的竹竿台,“砰”的一声摔在今年刚翻修完的路面瓦砾上,头在地上“啪”的一声又颠起,而后又“啪”的一声坠击回地面,脑门迅速肿起杯盖大的充血的红包,还有丝丝血流溢出,腰间一个木葫芦估计不是什么好木做的,摔烂了,破烂的衣衫被高杆上一吃挂钩扯的更加稀碎。他顺势缩在绊倒他的竹竿台下,浑身蜷得像个鹌鹑,不知道谁的草帽被人群冲散,踢到下面,被这鹌鹑一样的疯子胡乱按在头顶。
“呼啦啦”一阵风刮来,早已吓得风声鹤唳的疯子顾不上什么伤,“嗖”的一声,逆着风刮过巷道传来的“咻咻”声,疯狂甩动着四肢的关节向夜幕尽头跑去,月光下扭动着的影子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一早,一行人出发回泷南权部。
郊外光景,静谧清幽,曹媛一行人乘马车驶过,远远听见“哗哗”欢唱的天水,驻留在十几步开外。空气略显清冷,久嗅犹感凉而湿。其形九曲九折,如蟒似襟。即便有幸于高空驻足观望,亦难一眼以观得其全须全影。其道贯穿中域,其水通达四方,其面倒影元节灯笼满天下。
曹媛与小铃铛同乘一车,想着无事闲聊,小铃铛就在马车前停下,将手上那串铃铛手串摘了下来,递给曹媛道。“大人,这手串给你吧。”
“给我?这不是你最爱的手串吗?”曹媛有些疑惑,虽然未有收礼之心,但被送礼物还是觉得分外欢喜。毕竟心意在此。“还有,早就同你说,无人时叫我阿姐便好。说不得以后…”,曹媛嘴上说着,心里想着等回了南域,便求父亲收小铃铛做义女。也算圆了这段姐妹情。给铃铛一个惊喜。
单名就取一个愿吧,以长友为字。不过,是否称心,还是要看妹妹的。
古人云:“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前人许言愿在众卉俱谢的岁寒,与你长作坚贞的友人。凛冬有时也是个暖人的日子,是姐妹相遇的日子。
“放灯时听一书生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世间人人如此,从未例外,若有一天真如他说的那样,你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这手串就代我陪着你吧。”
曹媛屈指敲了敲她的额道:“听他瞎说。快上车去,队伍要启程了。”
最终在小铃铛的热情之下,曹媛还是将手串戴在了手上。
烈日与乌云战进焦灼。本是不分伯仲,不知怎的局势忽变,叫风云汹涌。
适逢正午,来了不速之客。
“沙沙沙”,衣服擦过草丛的摩擦声响起。
“敌袭!敌袭!”
“速速保护大人!”
约摸五六个刺客朝马车疾速袭来,人来了就跑,颇有些试探意味,约莫数次来回袭打的激烈,但都损失不大,便未发出求救信号,可从上午到下午,也让这些亲兵有些后继无力。
车队早已派人加强警惕,那贼人来了几次,便退去不复返了。小铃铛将此事上报曹媛,曹媛换上一身红衣棉袍,配上腰刀,端端方方的窈窕淑女,竟颇有了种乱世佳人的感觉。
“对方怕是想以袭扰之术,先行疲敌之策,再半夜突袭。”曹媛平静的听着手下的汇报,一谈到公事,她就冷若冰霜,镇静的出奇。其实心中冷笑,敌疲我扰,光这些是不够的,怎么着还得有个内奸不是,里应外合,再揪走搬救兵的机会,最好一把化尸粉,就什么都没了,若是好巧不巧下了雨,更能不留一点儿痕迹。
她冷着脸,眼里却冒着火。
“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啊。”小铃铛掩声道。
曹媛抬手,撩开马车布帘,清脆的铃铛声不适时的趁机响起,却又十分可爱。“敌明我暗,先找几个人摸清大概位置,其他人,按兵不动。看谁绕的过谁,然后布置保持足够距离的预警圈。”
曹媛向外望了望,召来了呆瓜,“传令下去,派人昼夜不停,加速赶往前方守备战台,必要时可以发出求救烟花,另外...”曹媛转身看向一旁的小铃铛“近几天加强戒备,不得懈怠。增调夜间轮值次数,迅速赶往泷南域内。不得拖延,以免多生事端。”
两人齐声道:“遵命。”
说着众人退了下去。
皱着眉,曹媛鼻腔呼出的气略显的重,心中暗自思付。
“大人,可是在忧心。”小铃铛小心中透着担忧道。她自然也心在阿姐,但规矩还是要守的,不然要给别人留了姐姐的话柄。
曹媛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今日,我隐隐觉得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