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儿确切，但还没有形成文件，眼下咱们也是通过私下的渠道得的这个信儿。”牛大锤马上很肯定又很谨慎地说，“老话说，是亲三分向。咱们有着这样的关系，咋的也得从这个政策上捞点儿油水吧。”
“这事儿倒是个好事儿！”金不换琢磨着点了点头。
牛二筢子来回看了看牛大锤和金不换。
“今儿跟你说这个，你心里要有个影儿。到时一旦县政府确定了，咱们这个乡镇有了计划，马上我就会告诉你，你就按着咱们接下来的商讨张罗，乡政府那里你不用费心，到时我会把所有的关节都给捅顺溜了。”牛大锤紧盯着金不换，脸上笑着说。
金不换又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头琢磨了一阵儿，这才向牛大锤点了点头。
旁边的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和金不换，似乎接不上他们两个人的唠扯，心里却越发明白这两个人的心思。怪不得牛大锤一个泥腿子这么多年能在官面上吃得开，也怪不得金不换能在改革开放之后南来北往地跑集市，都是因为他们的心思能八面透风的灵巧。
牛二筢子见自己插不上话，向两个人笑了笑，转脸向院子里看了看。
癞豆娘和小米仍在院子里说着些啥子，小路生围着她们两个不停地转来转去，并不时地抬头看看她们两个。
“小路生，来爷爷这儿！”牛二筢子见自己插不上金不换和牛大锤两个人的唠扯，向院子里的小路生招呼了一声。
“婶子，我筢子爷招呼小路生呢。”癞豆娘听见牛二筢子的招呼，马上向小米提醒说。
小米听了癞豆娘的提醒，马上转过头向屋子里看了看，回过头来向癞豆娘说：“他们三个人说话，小路生过去会打搅他们的。”
“可能是我筢子爷插不上他们两个人的话，一个人坐在那儿有些难堪，这才招呼着要小路生过去，这样有小路生在他跟前，他也就不会觉得难堪了。”癞豆娘琢磨着说，“他们两个都是精灵的人，说的话也都会是精灵的话，我筢子心眼儿实诚，怕是跟他们两个说话有些跟不上他们的心眼儿。”
小米一笑，说：“老少爷们儿间哪有啥子心眼儿！”
“反正我就觉得他们两个的心眼儿太透溜，我筢子爷跟他们不一样。”癞豆娘说。
小米弯下腰抓起小路生的一只小手，向小路生指了一下屋里的牛二筢子，轻轻地向小路生说：“小路生，爷爷招呼你呢，去爷爷那儿吧，妈妈也该要准备午晌饭了。”
小路生顺着小米的手向屋里的牛二筢子看了看，然后就迈开两腿扎巴着步子向牛二筢子走了过去。
牛二筢子马上起身出了屋子，敞开两条胳膊迎着小路生奔了过来。
“爹，你看着小路生，我这也该张罗午晌饭了。”小米见牛二筢子迎着小路生过来了，马上向牛二筢子说。
“也不用张罗啥子，随手炒两个菜就成，牛大锤说今儿的午晌饭他马会儿去饭店让人送过来。”牛二筢子看了一眼小米，马上又满脸笑成老菊花抱起了小路生。
小米给牛二筢子的话说得一怔，看着牛二筢子。
“牛大锤这样安排就这样安排吧。”牛二筢子看着小米说，“他是看重脸面的人，咱们要是不答应他的安排，就好像薄了他的脸面。再说了，他这样安排也不需要他自己掏腰包，有为他付账的主儿。”
小米皱了一下眉头，没说啥子。
“都是那些舔肥的主儿。”癞豆娘轻声说。
“话也不能这样说，有人愿意这样做，自然有人家的意图。多少年来都是这个样子，虽说人人都经历人情世故，可没有多少人能弄明白啥是人情世故。”牛二筢子回头向屋里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小声向癞豆娘说，“就比如说赵老师这事儿，要不是他牛大锤看着咱们爷们儿份上的人情，事儿能这么顺当圆满？”
癞豆娘给牛二筢子的话说得也不再吱声，眨巴着两眼琢磨着牛二筢子的话。
牛二筢子看了看癞豆娘，抱着小路生进了屋。
牛大锤见牛二筢子抱着小路生进了屋，马上起身笑着说：“我这就出去安排饭店，你们老哥俩先聊着。”说着，他就出了门。
金不换和牛二筢子起身喜笑着送牛大锤出了门。
“牛大锤这个人心里有道儿！”见牛大锤去了，马上回过头来笑了笑说。
牛二筢子一笑，算是认同金不换的说法儿。
“你还别说，他今儿透的这个信儿我还真得琢磨琢磨。”金不换看着牛二筢子皱起眉头思磨着说，“我这信儿要是真的，我觉得还真是个很大的机会。”
“这事儿我也不明白其中的弯弯儿，老弟你见过的世面儿广，你琢磨着是个大机会，并且能干，那就干。不过，这事儿免不了要跟那些吃皇粮的官老爷打交道，这中间的很多事儿都要琢磨得周全了。”牛二筢子接过金不换的话说。
金不换一笑，说：“不知道是鸡还是蛋呢。”
“我估摸着有准儿！”牛二筢子马上很是严肃地说，“我也听出来了，等这事儿准确下来，他是想从中占一些份子，但这个份子还不能在他的名下。”
“狐狸！”金不换笑了笑说，“这事儿要是真的有准儿，到时候就暗里给他些份子，官面儿上的事儿他就会尽心了。”
“这事儿我也不掺和，我也没有那个心眼儿掺和。”牛二筢子笑了笑，“我就等着今年你能联系上南方的朋友一起做细粉的买卖，到时候帮着忙活忙活，能分个过年的花销就成。”
“这事儿你就放心吧！”金不换笑着说，“就算牛大锤说的事儿准成，最早也是明年春上的事儿，今年不会有啥子动静的。说省里有这个意向，那一层一层地下到咱们乡镇，哪一层不要三、五个月？”
“这么一说还真是！”牛二筢子琢磨了一阵儿说，“这样你就能错开时间了。”
“这事儿是今年的一个大事儿！”金不换点了点头说。
牛二筢子知道金不换说的这事儿就是联系细粉买卖，点了点头。
牛二筢子怀里的小路生拧着身子挣脱了牛二筢子，扎巴着步子竟来到了金不换的跟前。
金不换慌忙伸开两手抱起小路生。
“小路生跟你倒不认生。”牛二筢子马上笑着说。
“不认生好啊！”金不换笑着说，“不认生就说明他有胆量不怯生。不怯生就能闯！像他这一代的孩子，说不准等他们长大成人之后世局会变成啥样儿，反正眼下这个世局没有胆量不行。说句你可能介意的话，反正我已经交待杏花和望秋了，以后不能把春生当成宝贝疙瘩一样娇惯着。老话说，惯儿不孝。娇惯着长大的孩子不会有啥子出息，说不准还能给家里捅出天大的窟窿惹出天大的麻烦。”
牛二筢子点了点头，有些难堪地笑了笑说：“是这个理儿，说真的，望春他们几个在我心里也比不上小路生和春生，可能这就是人们说的隔辈亲吧，这心里由不得自己，时时刻刻唯恐他们两个有啥子磕绊。”
金不换一笑，说：“其实我心里也是这样，但咱得有个分寸。尤其是小路生和春生，男孩子就得皮实，就得有男孩子的样子。要是把他们两个娇惯着养，长大之后他们就不会有男人的样子。男人没有男人的样子，那就完蛋了。”
牛二筢子点点头：“是，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
“眼下的世局已经跟土地到户前不一样了。土地到户前男人咋的都不要紧，凭工分吃饭，只要出一天工就有一天的工分，哪怕手无束鸡之力，出一天工就是一天的人头，生产队就要记上这个人头。眼下的世局可不惯着这样的男人，男人没有点儿方刚之气，没有点儿男人的血性，在外面还真不容易闯荡。”
牛二筢子琢磨了一阵儿金不换的话，点了点头。
“我琢磨眼下的世局会越来越宽松，世局宽松了，也就竞争激烈了。啥叫竞争？就是相互的争夺，到时候男人没有点儿血性能争夺过别人？”金不换抱着小路生，两眼紧盯着牛二筢子说，“心疼孩子归心疼孩子，但心疼不能娇惯！”
牛二筢子琢磨着金不换的话，点了点头。
“你看春生他舅，咱们也没有让孩子吃皇粮的背景，小时候我就没咋的费心，他皮也好，顽也好，只要他不犯规矩，我就不管他。至于说磕磕碰碰，男孩子磕磕碰碰算点儿啥？男孩子小时候磕磕碰碰倒能练出他的一些胆量。可能也是因为他小时候我没咋的管他，你看，跟他同龄的孩子还没咋的，他就给我们家鼓捣进门个儿媳妇儿。要是当初我娇惯着他，他能有这个心思和胆量？”金不换有些成就似的说，“就算我现在把他支开门户过日子，我也不担心他以后的日子不宽裕。当然了，跟前就他这一个小子，我也不可能把他们小两口支开门户另起炉灶过日子。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家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不能打自小就娇惯着养，磕磕碰碰啥的这些小苦头还是要让他吃点儿的。”
牛二筢子还是给金不换的话说得心里一愣一愣的，但脸上还是一副笑模样地点了点头。
“我这话可能听起来不入心，可世局可不会惯着孩子。”金不换似乎觉出了牛二筢子心里的愣怔，笑着说，“不是说以后的世局，自古到今儿都是这样，孩子在家是咱们的心头肉，出了家门，别人谁会拿咱们的孩子当心头肉？出了家门，人人都是一样去淘日子。大家都一样淘日子，那就看谁有血性谁强势了。”
牛二筢子这会儿真的给金不换的话说得愣住了，他紧瞅着金不换，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咋的？”金不换看着牛二筢子，笑了笑说，“我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咱们是亲戚，跟别人我可不会这么说。你可以来回在心里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我琢磨着啊，随着这世局的发展，形势会越来越宽松，这人与人之间的竞争会越来越激烈，到时候咱们家的孩子没有一点儿血性没有一点儿胆量，能在激烈的竞争中混口饭吃？就算咱们不求他们大富大贵，最起码他们不能为吃穿住用发愁吧。”
牛二筢子在心里仔细地琢磨着金不换的话，虽说自己跟前的几个孩子都已经成家，但这些年还真没琢磨出金不换的这些理儿。
“老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们这些老少爷们儿只认为是真的应该去栽树，事实上这句老话是说要给后人铺路，这个路不是咱们脚下走的路，而是咱们说的门路。”金不换看着牛二筢子，很认真地说，“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就算是把路给他们铺好了，他们没有那个能耐去走。说白了，他们有没有这个能耐，更多的原因还是要看咱们咋的养他们。老话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这都是有原因的。咱们三乡五邻的老少爷们儿为啥子大多数人辈辈子穷？我就琢磨着是因为老一辈子没给铺路。为啥又说富不过三代呢？那是因为老一辈子没把孩子养好，虽说他们为孩子把路铺好了，没把孩子养好，孩子就不知道该咋的走路。远的咱不说，就说牛大锤，当初他为啥跟在那些干部屁股后面跑前跑后的？他就是在给他的后人铺路，他的牛笔儿子要是没有他给铺的路，能会考上吃皇粮？牛笔吃上皇粮之后要是没有他那个老丈人给铺路，能从一个教书匠变成乡镇干部？话又说回来，牛笔要是那种烂泥糊不上墙的主儿，他能在乡镇那个位置上坐得安稳了？想必你应该清楚当初牛大锤是咋的养着牛笔的。”
牛二筢子仔细琢磨着金不换的话，然后咂磨了一下嘴，说：“倒是，牛笔小时候牛大锤对他的管教还真跟别人有点儿不一样，那是该管管，该放放。”
“管，那是要牛笔别走偏了，放，那是在培养牛笔的胆量和血性。你再仔细琢磨一下牛大锤这个人，我估摸着这么多年你也没有琢磨过他。他这个人心眼儿长，表面上看着他好像很显摆，可他这个人他的显摆有他的用意。放心吧，他不管为哪个老少爷们儿办事儿，牛笔那儿他一准会给摆弄得清清白白。”金不换笑了笑说。
牛二筢子不由得点了点头，心里很佩服金不换的能为，这人经历的多了，见的人多了，看人的能为还真的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