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和癞豆娘说话间,牛二筢子扯着小路生回来了。
小米和癞豆娘不由得都转过头来看着牛二筢子。
“院子锁门呢!”牛二筢子看了看小米和癞豆娘。
“锁门了?”小米马上问,“没问问望秋忙啥子去了?”
“问了,说是这两天好像给人跑了个长途,拉了一车细粉去湟川了。”牛二筢子说。
“湟川?离咱们这儿老远的呀!”小米吃了一惊。
“好几百里路呢!”牛二筢子说,“这一路不吃不喝也得两天两夜,一路上就他一个人开车,小四轮跑起来又是那么颠。再说了,听说眼下路上也不是很太平。”
“这之前他望秋咋的没过来说一声啊?”小米一下子担心起来。
“是啊,就算是走得着忙,也该吱一声。”牛二筢子琢磨了一下说,“我这得去打听打听他这是给谁跑的这趟活儿。”说着,他把小路生交到了小米面前,然后转身出了院子。
“我望秋小叔这是想着多挣钱,跑一趟这老远的活儿,估摸着比得上给人拉砖好几天!”癞豆娘看着小米说,“我望秋小叔经常在路上跑,见的人也多了,这趟活儿肯定他心里很有把握,要不,他肯定不会接这趟活儿的。”
小米想了想,回头看着癞豆娘说:“是倒是这个理儿,他这样不声不响地跑这趟活儿,免不了会让家里的人担心。”
“我琢磨着一路上不会是我望秋小叔一个人,很可能是跟别人搭伙儿去的,估摸着货主也会安排有人跟车。”癞豆娘琢磨着说,“这个时候往湟川贩卖细粉的一准也不是啥子做生意的大户,做生意的大户年前就备足了货拉回去了。再说了,那些做生意的大户都是用大汽车往回放货。这个时候用四轮拖拉机往回拉货的,我估摸着都是些不大不小的买卖人。这样的买卖人细心,往回拉货的车上一准会有人跟车。”
小米听了癞豆娘的话,琢磨着点了点头说:“就是以前他没有跑过这么老远的活儿,家里人多少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
“这个是肯定的!不过,我觉得没啥,咱们在家就只管放心吧。”癞豆娘。
“也不知道小路生他爷会找谁打听。”小米不由得说。
“我筢子爷肯定会先去落凤坡问一下我杏花婶子,咋的我望秋小叔也会跟我杏花婶子说一声的。”癞豆娘说,“说不准我望秋小叔这趟活儿还是他老丈人金不换给牵扯的呢?他老丈人那个人,脑袋瓜子转得快。”
小米琢磨了一阵儿,向癞豆娘点了点头说:“有这个可能。他老丈人赚钱的心思多,脑袋瓜子也转悠得快,瞅啥子还瞅得准。”
“是哟,看看咱们村子,满村子里还真找不到像我望秋小叔他老丈人那样的人。”癞豆娘接过小米的话说。
“是啊,三乡五邻也很难找到他这样的人。”小米说。
“我筢子爷倒是有些挣钱的心思,可也比不了我望秋叔他老丈人。”癞豆娘说。
小米一笑,说:“琢磨的事儿不一样,你筢子爷琢磨得是村子里的事儿,他琢磨的是集镇上的事儿。”
“这个倒是,我筢子爷琢磨的是咋的从土地上多收成。”癞豆娘说,“我望秋叔他老丈人是集镇上琢磨营生的。”
小路生围着癞豆娘转了两圈儿,抬头看着癞豆娘。
癞豆娘伸手抓住小路生的手,笑着看了看小米,说:“这才几天没看见呀,小路生的个头一天一个样的长,长了不少的个儿!”
小米给癞豆娘的话说得开心地笑了笑,说:“我倒没有看出来。”
“天天在你跟前,你哪儿能看得出来。”癞豆娘说,“这几天我估摸着他长的有二指高。”
“能有这么高?”小米问。
“有!”癞豆娘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小路生的身高,“你看,应该有二指高。”
小米笑着说:“我是没看出来。”
“这天也一天天的要热了,慢慢就能丢开手了。”癞豆娘说,“丢开手了,你就轻闲多了。”
小米笑了笑,说:“哪儿能丢开手?这个时候他走路还不稳,就算是不用整天抱着了,也担心他磕着碰着的。”
“是啊,轻闲些是轻闲些,可心里还是会时时牵念着他,一会儿不在自己跟前心里就会为他提溜着,老是担心着别受了啥子委屈。”癞豆娘叹口气说,“就是癞豆这么大了,一时间看不见他我心里也不踏实。”
小米从癞豆娘的口气和眼色里看得出来,癞包的死给癞豆娘在心里绾了一个一辈子也解不开的疙瘩,眼下在她的心里只有癞豆这么一个指望了,虽说眼下赵老师倒插门儿来到了她这个家,可毕竟这些年的心思她都用在癞包和癞豆兄弟俩的身上了,眼看着癞包渐渐懂事儿支事儿了,偏偏癞包又眨瞪眼儿没了,赵老师来她这个家她也就是图个日子不再空落有个支撑,不管换上谁,最大的心思还是放在孩子的身上。女人啊,只有生过孩子才会知道,孩子就是女人的命,虽然说男人是女人少不了的支撑,但孩子才是女人的多半边天,男人是女人的另一小半边的天,在女人的天里唯独没有了自己。
“再过几年就好了,再过几年癞豆爷成了大小伙子了。”小米笑着说,“等癞豆成了大小伙子,他就能为你撑起大半个家。再说了,眼下赵老师过来了,多少也能为你分担不少的家事儿,日子 有你的奔头儿。”
癞豆娘点了点头说:“是啊 ,这些日子心里踏实多了,不像以前那儿心里没个底儿。”
“人这辈子啊,谁也不知道日子会过到哪一步儿,只管埋头向前过就成。”小米看着癞豆娘说,“埋头向前过,总会有个出头的日子。”
“想总归这样想,这个念想儿算是个盼头儿,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能有个兑现。”癞豆娘笑了笑说,“一年到头都是这样,我也不想着能大富大贵,只要日子能有个起色就成,一年比一年光景就算踏实了。”
“一年比一年光景就是好苗头儿,其实话说回来,眼瞅着过去这一年里你们家的日子要比前年起色了不少。”小米说,“这样一年好过一年就成,要不了几年也就算翻了个身儿。”
“这也多亏着你们家帮忙儿,要不,我真不知道日子该咋的熬过来了。”癞豆娘感激地笑了笑说,“你们家的这份恩情,不管到啥时候,我们家的每个人都不会忘了。”
小米笑着说:“啥子恩情不恩情的,这是老少爷们儿间的本分,只要你们家的日子慢慢能过得去就成了。”
“恩情就是恩情,同样是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别人家咋的不会伸手帮我们家?”癞豆娘说,“老话说,一尺一丈。虽说我们家眼下还不上这一丈,但我们家必须记住了这一丈。就算是我们家一直还不上这一丈,也得心里记住这份恩情。”
“你也不用这样想,只要你们家的日子慢慢景气了就成。”小米忙说。
小米和癞豆娘两人正说话间,牛二筢子和金不换说笑着一前一后相跟着进了院子。
“这事儿当时很着急,也没来得及让望秋跟你打个招呼,本来我想着昨个儿过来跟你说一声呢,结果有事儿给缠着脚了。”金不换进得院子,仍旧有些歉意似的说。
“我这知道望秋是跟几辆小四轮拖拉机搭伙儿去的,也就放心了,当时我担心着是望秋一个人一辆车,唯恐路上会有啥子闪失。”牛二筢子笑着回着金不换的话。
“你也不用担心,这是我湟川一个朋友的货,年前拉回去了两大汽车,还剩些年前没来得及往回拉。年后这段时间湟川那边细粉市场跟年前一样紧俏,我这个朋友就过来把年前剩下没拉走的细粉往回拉,可又不够一大汽车,就找了几辆小四轮拖拉机。这两天我也在琢磨,是不是可以跟我那个朋友商量商量,咱们在这边负责收细粉,他在湟川那边负责销售细粉,这样不光能省得我那个朋友来回在湟川和咱们这边,同时可以让他腾出更多的时间扩大湟川周边的市场。再说咱们这边,由于不知道多少年的红芋汤红芋馍了,对于细粉的好坏咱们要比我那个朋友看得明白,这样咱们不光可以利用人熟地熟多收细粉,也可以保证细粉质量的好坏。”金不换就是金不换,满脑子都是生意。
牛二筢子听着金不换的话,让着金不换坐下来,琢磨着点了点头,说:“这倒是一个门路,就是不知道你那个朋友会咋的一个意思。”
“我这个打算其实从我朋友过来收细粉的时候就有了,只是我没有跟他通气儿,哪天我得闲瞅空儿跟他商量商量看,我估摸着只要他想赚大钱,就一准会同意我这个琢磨。”金不换似乎很肯定地说,“他要是不同意,咱们可以考虑找别的朋友。当然了,就算他不同意,他过来时咱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招待他。”
“这事儿就怕他想不开。”牛二筢子琢磨着说。
“生意人脑子灵光着呢。”金不换说。
“哪儿能生意人都像你这样啊!有的人就是小家子气,有些人就是大度量。”牛二筢子看了看金不换,说,“小家子气的人眼光短,考虑得也只有自己的得失。大度量的人看得远,掂量得失也会从长远的眼光去考虑。”
“自古都是这样,人分三、六、九等。这个三、六、九等不是人们常说的三、六、九等,是人对事情考虑的三、六、九等。”金不换说,“人们常说的三、六、九等是阶层的三、六、九等,这个三、六、九等跟出身有很大的关系。考虑问题的三、六、九等跟出身没关系,跟一个人的脑袋瓜子有关系。就咱们三乡五邻的老少爷们儿来说,出身上可以说是处在同一个底层,可这些老少爷们儿们中间有的人会来事儿,有的人不会来事儿,这就可以看出来他琢磨问题的等级了。我那个湟川的朋友经我这些日子的观察,觉得他还算上道儿,等我把事情的好处跟他说明白了,我琢磨着他会答应我的想法儿。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到时候他可以指派一个人过来,咱们每收一笔细粉都要让他指派的人记上一笔账,多少钱一斤,一笔有多重,总得支付了多少钱,这样明明白白的跟他一起做细粉的买卖,他也就不会有别的顾虑了。”
“咱们可以这样想,但咱们不得不考虑你那个朋友会有啥心思。”牛二筢子琢磨了一阵儿说,“要是你那个朋友能有你这样的心思,这事儿还真是一个很好的门路。”
“这两年他们南面的人过来贩细粉真的挣了不少的钱,去掉路费和抛费,一斤就是三毛多钱的利润。”金不换说,“一年走个几十万斤那可是一笔大进项。”
牛二筢子给金不换的话吓得一个愣怔,几十万斤的细粉?金不换这个胃口有些大了吧!
“这事儿要是真的能成了,咱们也不耽误其它的营生,牌子一挂,家里有闲人帮着伸手儿。”金不换说着自己的合计,“到时候要是能成,就在我们家那边设个点儿,你们这边再设个点儿,一个冬天收几十万斤细粉应该不是事儿。”
“这个合计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你便宜那边的路是不是能够走得通。”牛二筢子说。
“这事儿也不着急,细粉也就是一个冬腊月的买卖,过了年也就不咋的了。”金不换说,“有了这个心思,这大长一年还怕找不到门路?这次我让望秋过去,也对望秋做了安排,到湟川那边多留点心思,有机会就在湟川周围多转悠转悠。”
“怕是望秋转悠不出啥子门道,他还太年轻。”牛二筢子接过金不换的话说,“这事儿我看还得你出去亲自转悠,对于市场,对于人情世故,你要比望秋老道太多了。”
“今年我肯定要去南边看看的,不光是湟川,包括湟川那一带的很多地方我都会去看看的,湟川南面的广山我也有去云南倒腾牲口时认识的朋友。细粉这东西在产稻米的地方很吃香,他们那儿的人家每顿饭都要做几个就饭的菜,眼下虽说人们的日子好多了,但每顿饭做几个荤菜还不那么可能,细粉这东西荤素都能搭配,能煎能炒,还能炖。出产稻米的地方大面积栽不了红薯,所以细粉这东西在南面的地方很受喜欢。我朋友说,这几年腊月间每家都要买百十斤的细粉,以备第二年一整年都有细粉吃。你想一下,一家百十斤细粉,那么多的人家,细粉的销量在南面该有多大啊!”金不换紧盯着牛二筢子说,“咱们这边产细粉,那边又有这么大的销量,这中间该有多大的钱可以赚啊!”
牛二筢子给金不换的话说得又是一个愣怔,虽然说自己也算是脑筋不差,但今儿听金不换这么一说,自己和金不换的见识还真的差了那么一大截子的距离。金不换见的世面要比自己多的多了,脑筋也比自己活泛得太多了。在卧牛岗子这个村子里,自己多少也算得上可以有点儿台面儿,今儿跟金不换这么一比,自己还真不是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