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哪里闹鬼?
第一章:我们分手吧
又到周末,将近下班的时候,一辆豪华长途包车驶进科怡公司大院,车门打开,一群身着工装的少女雀跃着跳下来,有人把手中的背包高高抛起,大声喊道:”回家了,我们回来了。”活泼的喧嚣立刻吸引来很多目光,有人从办公楼上探头眺望,见是公司培训归来的员工,又把头缩了回去。
带队的主管将大家聚拢到一起,总结了此行的收获后,宣布下周一正式上班。一声解散,女孩们顿时一哄而散。女孩们在另一座城市封闭培训了几个月,早就归心似箭,此时回到自己的城市,如同鸟儿冲破了樊笼。一位染着几绺淡黄头发的女孩走在前面,远远冲着宿舍楼喊道:”狗狗,我回来了。”
”狗狗,我回来了。”
身后的几个女孩模仿她的声调,一起喊起来,公司大院里顿时响起一片尖叫声,女孩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一个戴眼镜的女孩边笑边问:”楚楚,你的狗狗在哪里?怎么没有见过?”那个叫楚楚女孩回过头,得意的说:”我的狗狗叫豆豆,最可爱了,明天你们就见到了。”
”为什么要明天啊?”有人问。
”它还在我男朋友那里呢,明天我让他送过来。”又想起了什么,对另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女孩说:”小青,借你手机用用,给我朋友打个电话。”
叫小青的女孩从昆包里掏出手机,楚楚熟练的拨了一个号码,将机子凑到耳边:”魏刚,我回来了……你怎么了……豆豆还好吧?明天给我送过来吧……”楚楚的笑容突然凝滞,声音里多了一丝哭腔:”豆豆死了?怎么会死呢?一定是你不上心照看它。”听说楚楚的宠物狗死了,女孩们顿时关心的围过来。
”豆豆好好的,怎么死的呀……闹鬼?你哥哥……”楚楚停住话音,惊恐的看看周围的人,见都关切的看着她,忙岔开话题,冲着话筒说道:”过一会你来吧,我们见面再谈。”
”你的狗狗怎么了?哪里闹鬼?”女孩子好奇心最重,听楚楚提到鬼,都七嘴八舌的问。楚楚一脸沮丧:”他说他家里闹鬼,我的狗狗死了。哪里来的鬼啊,分明没看好豆豆,找借口骗人。”
戴眼镜的女孩不以为然:”不会吧?就算骗人,也该编个聪明点的理由啊。”小青接过电话,神秘兮兮的说:”你们还不知道吗?最近真的闹鬼了。前几天的晚报上有报道,城里死了好几个人呢。都是头被捏烂了,听说还有一个女孩子呢。好可怕。”
”我也听说了,”立刻有女孩接着说,”城里最近发生了几起凶杀案,据说有连环杀手,专用锤子敲人的脑袋。也有人说是浮来山上的鬼怪干的。”
”浮来山真的有鬼吗?”又有人问。
”肯定有鬼,听说死了好多人呢,很久没人敢上浮来山了。”小青说,”我们邻居家阿姨是2路公交车司机,她亲眼见到了。差点吓出精神病。”
”啊?”女孩们一片惊呼,”那鬼什么样子啊?”
小青摇摇头:”那谁知道,我又没见过。”
”我才不信呢,骗人的。”楚楚不高兴的说,”我要让他赔我的狗狗。”
傍晚六点,楚楚准时出现在嘉华宾馆前的咖啡厅里。咖啡厅靠窗的秋千上,早坐了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他头发凌乱,面无表情,眼睛紧盯着窗外,全然没有发现楚楚的到来。楚楚将昆包朝他头上一磕,笑道:”在想什么呢?看也不看我一眼。”
小伙子转过头,示意她坐下来,神色木然而恍惚。楚楚大为奇怪,若在从前,她的男朋友早跳起来了,几个月没见,神态竟如此憔悴而淡漠,寄养在他家的豆豆死了,她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此刻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纳闷:”你怎么了,魏刚?”
魏刚摇摇头,问:”这次培训还好么?”
见他表情郑重,楚楚忙点点头:”还好,发生了什么事情?豆豆怎么死的?”
魏刚神色恍惚,又将头转向窗外,良久没有回答。楚楚不高兴的问:”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魏刚把头转回来,语气低沉的说:”对不起,我害死了豆豆。”
楚楚与他相恋一年多,深知他精力旺盛顽劣,平时见面总是打打闹闹,从未见过他这样郁郁寡欢。联想到他在电话里说过的话,料想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心头不禁惴惴然,问:”豆豆怎么死的?你在电话里说你哥哥……你哥哥怎么了?”
天色已晚,霓虹灯都亮起来。魏刚垂着头,低声说:”我哥哥死了。”
她了解魏刚家庭的情况,吃惊的问:”你哥哥不是在国外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清楚点啊。”她外出培训的几个月里,起初还经常接到魏刚的电话,最近一段时间再没动静,公司封闭培训,宿处电话只能拨进不能拨出,所以几个周以来,一直无法与魏刚联系。魏刚家里发生的事情,她全然不知情。
魏刚沉默片刻,抬起头,涩然说:”我们分手吧。”
没想到等了半天竟是这句话,楚楚心直口快,脱口责问道:”为什么?你看上别人了?”
魏刚摇摇头,依旧神色黯然。楚楚是个爽利泼辣的女孩,她无法接受没有原因的分手,逼问道:”我哪里做错了?”魏刚深深呼出口气说:”跟你没有关系。我明天要上浮来山。”
楚楚不明白上浮来山和分手什么关系,还是气恼:”你上山干什么?”
”我答应我的朋友,陪他们上山找一个山洞。”
见他吞吞吐吐不肯明说,楚楚认定分手的原因必跟他的朋友有关,于是不假思索的说:”好吧,我陪你一起上山。”
魏刚摇摇头:”你不能上。”
楚楚生气的问:”为什么?”
魏刚忧伤的看着窗外:”山上有危险。”
楚楚自小任性,魏刚关于分手的话大大伤害了她的自尊心,恼火的说:”我偏要上,明天一早,我到你家门口等你,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我偏不跟你分手。”说罢,气冲冲的站起来,头也不回走出咖啡厅。
往常闹了矛盾,魏刚总会笑嘻嘻的跟在她身后讨饶道歉,这次走出了一段距离,身后却没人跟过来,楚楚悄悄的回头,透过咖啡厅巨大的玻璃窗,只见魏刚依旧呆呆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二章:一群古怪的人
楚楚是个骄傲倔强的女孩,她觉得有人插入到她和魏刚中间来了,内心气愤不过,决意给想象中的”第三者”一点颜色看,次日特地起个大早,找出旅行背包,装了大包登山用的东西,早早走出宿舍,径直乘车来到魏刚家的楼下。
魏刚昨天的态度还让她感到气恼,见时间还早,就地坐在楼前的花坛边沿上。她曾来过魏刚家中,魏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感到拘谨。她宁可坐在楼下等,也不愿上楼去找。反正魏刚要去爬山,迟早都会下来,果然没等几分钟,就见魏刚匆匆从楼道里走出来,手里抓着手机,边走边说着什么,陡然看到楚楚,露出惊讶的神色,冲她点点头,脚步不停的向小区门口走去。
楚楚跟在他身后,听他正用吃惊的口气问:”怎么会这样……在哪所医院?好的……我马上到。”说话间,一辆出租车从小区内驶来,魏刚伸手拦住,正要上车,楚楚却从身后冒出来,赶在他前面钻进车内。魏刚愣了愣,也跟着上车。
司机问道:”两位去哪里?”
楚楚抢着回答:”浮来山。”
魏刚说:”不,先去中心医院。”
楚楚刚才听他提到医院,转头问道:”不是爬山么?去医院干什么?”
魏刚没有回答,奇怪的看着她问:”你怎么来了?”
楚楚一扭头,没好气的说:”我为什么不能来?你去医院干什么?”
魏刚说:”我去看杜师傅。杜师傅生病了。”
”谁是杜师傅?”楚楚问。
魏刚沉默了片刻,说:”杜师傅是一个帮过我的人,我答应陪他上浮来山寻找一个山洞。本来说好在浮来山下会合,可我刚才接到电话,他生病了。”
楚楚半信半疑,问:”你说的朋友,就是杜师傅?只有你们两人上山?”
魏刚点点说:”不,要上山的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另外几个朋友。”
楚楚看了他一眼,问:”那些人里,有没有女孩子?”她念念不忘魏刚提出分手的事情,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魏刚不知道她的心思,想了想说:”可能有吧,都是杜师傅安排的,我不知道。”
楚楚哼了一声说:”鬼才相信你。”
中心医院距离魏刚家的小区只有五站路程,两人来到杜师傅病房的时候,门口已站了三个人,其中有一位漂亮的女子。楚楚心中暗自狐疑,她与魏刚相识一年,认识朋灵的一些朋友,却从没见过这几个人。魏刚冲站在前面的年轻人伸出手,两人稍做寒暄,魏刚向年轻人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许楚歌。”转头又给楚楚介绍道:”这位是浮来旅游公司的老板,陆先生。”
那年轻人很有礼貌的伸出手说:”我叫陆峰,很高兴认识你,许小姐。”楚楚听魏刚还把自己当女朋友,心中顿时高兴起来,说:”叫我楚楚好了。”
陆峰引见了他身后的两人,原来那高个年轻人是他的同事,叫张迈,那女子则是陆峰的女朋友,叫做晓璐。听说晓璐是别人的女朋友,楚楚暗自羞愧,心想:看来误会魏刚了。
魏刚挂念登山的事情,问:”大家都到齐了么?杜师傅怎么了?”
陆峰脸上现出一丝忧虑,说:”朋灵没到,杜师傅在病房里,你们过去看看吧。”
两人进了病房,只见病床上躺了一个中年人,紫黑的脸膛显得有些灰白阴暗,眼睛盯着天花板,眉头紧缩,额上印着深深的皱纹。傍边坐着一个小伙子,看到他们进来,忙起身示意。楚楚看他的神态,似乎是杜师傅的亲属,显然与魏刚并不相识。
杜师傅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眼神有些恍惚,问:”朋灵来了么?”
魏刚摇摇头。杜师傅看看楚楚,吃力的问:”那是谁?”
魏刚忙介绍说:”是我的女朋友,楚楚,一起来看望您。昨天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生病?”
杜师傅轻声说:”我没事的。她也要上山么?”
魏刚说:”不,她不上的。我们事先没有安排她。”
楚楚听魏刚不让自己上山,反驳道:”谁说我不上?”她记得魏刚说过杜师傅是登山活动的组织者,忙上前一步,甜甜笑着说:”杜师傅,我是魏刚的女朋友,我也想去爬山,您看,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说着转过身,让杜师傅看到身后的旅行背包。
杜师傅虚弱的笑笑,对魏刚说:”带她一起去吧,她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见魏刚还是神色犹豫,楚楚正要表示抗议,却喉头一窒,心头袭上一股莫可名状的阴郁,仿佛是一团浓重而粘稠的雾气,正从病房的某个角落升腾起来,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顿了顿,咽下已到嘴边的话。再看杜师傅,正神色紧张的盯着半空,身体微微颤抖。才片刻工夫,汗水顺着他灰白的脸颊流下来。楚楚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除了病房白仆仆的屋顶,什么都没有。
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依然沉重,楚楚疑惑的看看魏刚,却见魏刚也在盯着杜师傅,神色紧张惊恐。起先坐在床前的小伙子走过来,握住杜师傅的手问:”杜师傅,您没事吧?”
杜师傅沉重的喘息着,声音微弱的问:”小岩,朋灵有没有来?”
”我给他打过电话,应该快到了。”小岩说。
陆峰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表情:”朋灵来了。”
自从楚楚来到病房,就听他们不断提到朋灵的名字,此刻听说朋灵来了,不由好奇的盯着门口。果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神色忧郁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随着他的出现,房间里仿佛透进来一新鲜空气,沉重的阴郁瞬间消散,病房里显得敞亮起来。
看到朋灵,杜师傅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大家都到齐了么?”
小岩在旁边回答:”还有钟子。”
朋灵冷然道:”不用等他了,我们走吧。”
陆峰小心的问:”那杜师傅怎么办?要不我们取消这次行动,换个时间再去。”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朋灵,朋灵却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楚楚一直在旁边盯着他,这个年轻人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神态更是骄傲冷漠,楚楚暗暗纳罕,他到底何种身份,让所有人对他如此重视,连一向桀骜不驯的魏刚也在看他的脸色?
见朋灵沉默不语,杜师傅说:”不要管我,我无法陪大家一起上山了,祝你们顺利进入山洞,找到我们要找的人,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陆峰走上前,握住杜师傅的手:”那您放心养病,我们有朋灵的帮助,一定会成功。”
杜师傅点头,然后转向朋灵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对么?”
朋灵点点头。
杜师傅轻轻的说:”那你答应我。”
朋灵面无表情,毫无表示,显是拒绝了杜师傅的请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朋灵身上,房间里一片尴尬的沉寂。楚楚心中奇怪,看看其他人,也是一脸惶惑的神色,显然都不知道杜师傅让朋灵答应什么。
见朋灵没有应允的意思,杜师傅吃力的从床上坐起来,抓住朋灵的手,急促喘息着:”你答应我,一定要……一定要将他们安全的带回来。”他的手微微颤抖,眼睛却紧紧盯着朋灵。
朋灵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始终一言不发,良久,挣脱了他的手掌,转身走出病房。杜师傅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的手惶恐的伸向朋灵离去的方向,似乎要抓住什么,却无力的歪倒在床上。
大家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扶到床上,帮他掖好被褥。陆峰问:”您让朋灵答应什么?”杜师傅两眼呆滞无神,茫然的摇摇头。
楚楚跟在众人身后走出病房,心中暗自不快:旅游本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这些人的神色却沉重的如同要上战场。让她更想不通的是杜师傅最后的话,为什么要朋灵答应把大家安全带回来?难道朋灵不答应就会遇到危险?她突然觉得这些人都莫名其妙,连魏刚也透露着古怪。她想拉住他问个仔细,却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自己根本不存在,她心中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
第三章:死亡征程
医院门前早停了两辆轿车,连同楚楚,同行的五男两女共七人,大家正要上车,医院大门里突然跑来一人,边跑边挥动着胳膊。小岩喜道:”钟子来了。”
钟子气喘吁吁的来到近前,小岩笑骂道:”你小子怎么才来?别告诉我你新租的房子又在闹鬼。”转头向魏刚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钟子,也是我们上山的成员之一。”
钟子因为着急,跑的满头大汗,抱歉的冲大家笑笑说:”对不起,我来晚了。”陆峰早与钟子相识,拍拍他的肩膀说:”上车吧,我们马上就走。”
钟子迟疑着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曾经答应陪杜师傅一起上山,现在杜师傅不能去了,我……我不想去了。我来,是受杜师傅嘱托,给大家送一件东西。”
听说钟子不去,小岩恼火的讥讽道:”为什么不去,你害怕了?”
小岩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钟子脸色发红,窘迫的说:”我还是留下来照顾杜师傅吧。”
小岩不屑的撇撇嘴:”早知道你被幻婴吓破胆了,不去算了,胆小鬼。杜师傅让你送什么来?”
钟子掏出一个折叠的甚为精致的纸包,递给身边的陆峰:”杜师傅让我告诉你们,如果遇到危险情况,就打开这个纸包。”
”哦?”小岩将纸包接过来,笑着问,”什么锦囊妙计?打开看看。”说着就要拆那纸包。钟子慌忙拦住,说:”杜师傅特意嘱咐过,这个纸包只能使用一次,现在千万不能拆,否则到时候就不灵了。记得在最危险的时候打开,里面的内容会帮助你们摆脱困境。”
”这么神奇啊?”小岩将纸包还给陆峰,笑嘻嘻的说:”还是你带着吧,我怕我的好奇心太重,忍不住半道上偷看。”
楚楚心中暗笑:现在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落后的把戏,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大家都有手机,一个电话就可以讲的清楚,何必什么神秘兮兮的锦囊妙计?陆峰却不觉得好笑,郑重的将纸包揣进贴身的衣兜里。
钟子神色复杂,欲言又止,与几个男士逐一握手拥抱,如同送别一去不复返的勇士,陆峰等人受其感染,也都神情凝重,场面颇有些悲壮。小岩与钟子搂了搂,笑嘻嘻的说:”为我们祝福吧,希望你迎接我们归来的时候,见到的还是活蹦乱跳的七个人。”楚楚也伸手与他握了一下,想:这不过是一次登山活动罢了,怎么搞的生死离别一般?
七个人分乘两辆车,直奔浮来山而来。楚楚从倒车镜里看到,钟子一直站在原地,呆呆的目送他们离去。车子停在山下停车场,陆峰从后备箱搬出一些旅行食品和用具,食物和水早用纸袋包装好了,另有一些简易卧具和绳索之类,简单分配之后,每人携带一份。这些用品是陆峰出资购买的,显然他早做了周密的筹划,楚楚这才明白为何魏刚早上出门时只带了一个小包,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她出来的时候,已将自己的背包塞的满满的,再装不下其他东西,只好抱歉的看着大家忙碌。
虽然早过仲秋时节,山下的阳光依旧曝晒炽热。浮来山脉连绵上百公里,入眼是一片苍茫的绿色。
看到其他人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都是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楚楚奇怪的问:”为什么带那么多?我们要在山上露营么?”陆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黯然答道:”希望能顺利找到浮来幽洞,不必在山里露营。”见大家都收拾妥当,于是大声喊道:”走啊,我们出发!”
楚楚听陆峰的意思要在山里露营,心里反而高兴。她走在魏刚身边,仰起头,突见天云层厚重起来,仿佛被无形的空气激荡,在天空中翻滚汹涌,在苍茫的群山之上,投下大块的阴影,飞快的掠过群山,向远方飘去。那阴影仿佛同时掠过了她的心头,让她陡然兴起一片孤独苍凉的惊悸。
步入山林,虽有林荫遮蔽,空气里却浮动着一层潮湿的燥热。只有张迈回应着小岩嘻嘻哈哈的玩笑,其他人则只顾低头走路。山间的小径因为少人行走,已被荒草淹没了,越向上走,小径越分辨不清,幸亏陆峰和魏刚熟悉这段山路,才不至于走错方向。
山势渐渐陡峭起来,虽然林荫下相对荫凉,但时近中午,山林密不透风,大家都走出了一身热汗,楚楚背包里的东西是最少的,却走的气喘吁吁,汗水几乎湿透了衣杉。翻过一道山岭之后,大家稍事休息,喝了点水,继续前进。
又走过一个多小时,天色暗淡下来,透过山林婆娑的枝叶,可以看到天空中布满了阴云。楚楚担忧的对魏刚说:”可能要下雨了。”说着话,只见林木摇动,闷热的空气里多了一丝凉风,吹到被汗湿的衣服上,带来一股凛然的阴寒之意。楚楚虽然从小住在山下,却从来没登过浮来山,她看着阴森森的山林,暗想:”不知道山上有没野兽。”
随着一阵凉风吹过,四周传来杂沓的声响,仿佛很多人向这边围拢过来,楚楚惊讶的四下寻找,但除了他们同行的七个,四下里再无人迹。楚楚停住脚步,大声说:”你们听,有人来了。”
晓璐从后面赶上来,在楚楚耳边轻声说:”没有人,我们走自己的路,什么也别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岩也闭上了嘴,此刻听到楚楚的话,大声说:”没有人,是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大家不要回头,加速向前走啊。”
楚楚心中奇怪,转头向晓璐说:”不是我们的声音啊,好奇怪。”晓璐背了一个比楚楚大的行包,此时正走的脸色通红,满头大汗,听到楚楚的话,面带惧色的摇摇头:”别管什么声音,别回头,我们跟上去。”说着,甩开脚步,走到楚楚前面。
楚楚越发疑惑,那分明是无数行人奔走的声音,为什么小岩和晓璐都不让回头?别人都走到了她的前面,耳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忍不住回头去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身后涌出了无数饿狼,正从草丛里树林后奔突出来,向这边吼叫着凶猛的扑来。
楚楚一声惊叫,跑到魏刚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喊道:”有狼啊。”魏刚转过头来,竟是一张异常丑陋的陌生面孔,冲她裂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楚楚又是一声惊叫,几乎晕厥过去,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睁大眼睛,只见魏刚站在另一侧,正紧张的召唤着她的名字。
楚楚脑筋一阵模糊,怎么可能出现两个魏刚?她心惊胆战的扭过头,刚才的位置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丑陋的面孔?
”怎么了?”魏刚吃力的从行包中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肢,奇怪的问。
”我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影,好可怕……”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惧,楚楚脸色发白,牙齿格格打颤。
魏刚左右看了一下,问:”哪里有什么人影?”
楚楚的喊声让前面的人也停下来,小岩走过来,面带恶作剧的笑容,问:”是不是看到了好玩的东西?是什么?”
楚楚矜持的站直身子,回头再看,那些奔突的饿狼倏忽消失了,身后是渐渐阴暗下来的丛林,她脸色通红的说:”刚才……我看到好多狼跑过来,还有,一个特象魏刚的人影,现在没了……”
小岩呵呵笑着说:”别着急,过会儿你会看到更多好玩的东西。”
晓璐走过来,挽住楚楚的胳膊,对小岩说:”别瞎说,女孩子胆小,会吓着我们的。”
小岩哈哈笑道:”走啊走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找到那个山洞,什么都明白了。”
这群人里,数张迈年龄最大,他看着小岩走上来,笑着斥责道:”你小子只会吓唬女孩子,天阴的这么厉害,看来可能有雨,记好走过的路,别迷失在山里。”陆峰和魏刚都看了看天空,显出忧虑的样子。朋灵面无表情的站在高处,冷默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第四章:凶兆初现
为了避免两个女孩害怕,小岩和张迈主动的走了后面,晓璐则挽着楚楚的手,走在魏刚身边,楚楚心中还在疑惑,刚才明明是抓住了魏刚的胳膊,怎么会变成一个丑陋的面孔?那张面孔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悄悄的对晓璐说:”我刚才真的看到一个奇怪的影子……”未等她说完,晓璐慌忙摇手制止,低声说:”不要去想这个事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楚楚不解其意,见晓璐神色紧张,分明不想议论这个话题,暗暗惶惑:不过是说说罢了,为什么不能谈论这个话题?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天色越来越暗,虽然才是中午,却仿佛临近了傍晚。山风吹进深林里,那唰唰的声音又响起来,楚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去看走在身后的小岩和张迈,刚一扭头,眼前闪过一张苍白狰狞的面孔,那张面孔离她那么近,几乎能看清眼珠里的密布的血丝。那人冲她一笑,又露出惨白的牙齿。楚楚一声惊叫,伸手抱住身边的晓璐。她的叫声又将大家吓了一跳,一起停了下来。晓璐搂住她,安慰道:”别怕,没事的。”
魏刚来到楚楚身边,问:”怎么了?不舒服吗?早告诉你别来。”他淡漠的口气让楚楚感到委屈,回敬道:”要不是你说要跟我分手,我才懒得来。”魏刚窘迫的看看晓璐,一时语塞。
小岩从身后走上来,笑着说:”是不是又看到好玩的东西了?不用怕,不要回头就好了。”
张迈也跟了上来,疑惑的问小岩:”怎么会这样?”
小岩不以为然的说:”她从来没接触过那种东西,肯定会不适应嘛,杜师傅说的没错……”他刚提到”杜师傅”三个字,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把山林照耀的一片雪亮。紧跟着一声炸雷从头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抬头看看天空,已经阴沉的如同锅底,显见一场倾盆大雨在即了。朋灵突然说道:”杜师傅死了。”他的身体立在一片阴影里,显得模糊而阴冷。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几个人都是一愣,惊问:”你说什么?”
未等朋灵回答,小岩的手机急促的响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说:”是钟子。”按下了通话键,问道:”钟子么?怎么了……杜师傅去世了?喂……喂?”小岩将手机凑到眼前,惶恐的说:”手机没有信号了。”
大家纷纷掏出各自手机,竟然全部没有信号。陆峰紧张的问:”钟子怎么说?杜师傅到底怎么了?”小岩咽口唾沫,吃力的说:”钟子说,杜师傅去世了……杜师傅死了。”
”杜师傅死了?怎么会这样,今早晨还好好的……”陆峰转头看看朋灵,惶恐的问”朋灵,你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杜师傅怎么会死?”
朋灵默默的转过头,并不回答。小岩恼火的冲他喊道:”问你话呢,干吗不回答?”此前,小岩与朋灵并不熟识,看他一副冷冰冰不合群的神态,早就有所不满,见他对杜师傅的生死都如此漠视,不由大动肝火。
张迈忙拍拍小岩的肩膀,轻声说:”你别激动,杜师傅去世了,大家都很难过。”小岩盯着朋灵,愤愤的说:”别人难过,他不会难过。连杜师傅临终前的请求都不答应,让这种人来干什么。”张迈叹口气,与陆峰对视一眼,都暗自摇摇头,他们知道,杜师傅的儿子去世后,小岩与杜师傅情同父子,此时听说杜师傅去世,他有如此反应,也不足为怪。
见大家都在沉默,魏刚闷闷的说:”天气不好,杜师傅又出了事情,不如我们回去吧。”从上山到现在,魏刚一直很少说话,他最近家中遭遇大祸,多亏了杜师傅和朋灵的帮忙,才从困境中摆脱出来,这次所以答应陪大家登山,只为了感谢杜师傅的恩情,早在上山之前,杜师傅就把上山的凶险和道理跟他讲过,他本性直爽粗鲁,不相信那些经验之谈,但前段时间的经历过于诡异,让他对这次登山之行先存了畏惧心理,眼下又见楚楚表现异常,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我不下山!”小岩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找到杜超,揭开幽洞之迷,是杜师傅生前最大的心愿,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终于来到山上,如果半途而废,怎么能对得起杜师傅?要回你们回,不找到幽洞我绝不回去!”
空气愈加沉闷,张迈看看天空,喃喃说道:”天要下雨了。我们该找个地方避一避。”楚楚抬起头,只见天色阴沉的如同到了夜晚,十步之外,几乎看不清人的面目。她从大家的争论里听出一点端倪,原来他们此次登山并非游玩,而是寻找一个山洞,问魏刚道:”现在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
魏刚摇摇头,迷茫的说:”天这么黑,我们无法分辨到了哪里。也许就在洞口的附近,也许还离的很远。”
陆峰说:”我们继续走,只要能找到那道悬崖,就能找到洞口。”
山坡渐渐陡峭,树木也更加粗壮,这里人迹罕至,沿途野草没到小腿,朋灵依旧走在前面,大家踩着他的脚印艰难前进。登上下一道山梁的时候,都是筋疲力尽了。
楚楚抓着魏刚的胳膊,气喘吁吁的问:”好累,还有多远啊?”魏刚四下里看看,立身之处草木稀疏,竟是这座山梁的最高点,从山林里钻出来,被山风一吹,顿觉身上寒冷。举目看去,前面又是一座高峰,因为天色太暗,只能模糊的看到山腰之上云烟缭绕。摇摇头说:”可能就在前面吧。”
楚楚问:”你们谁认识路呢?”
晓璐咬咬嘴唇说:”上次来的时候,天气晴朗,现在天这么阴暗,恐怕我们已经走错路了。”陆峰也迟疑地点点头:”我不记得到过这里。”
楚楚不高兴的说:”你们都不记得道路,我们怎么找那个山洞?浮来山这么大,难道我们要从头走到尾?”
小岩一改平时嬉笑无状的作风,皱眉说:”魏刚和陆峰都到过山洞,从我们走过的路程推断,洞口应该就在附近了。只要我们有耐心,总会找到的。可是这天气,只怕,只怕……”他连说两个”只怕”,却没有说下去,楚楚看了他一眼,奇怪的问:”只怕什么?”
小岩眼神深沉苍茫的近乎绝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而前面那座大山在他的注视之下,更加阴沉而高挺,在飘忽的雾气里若隐若现。小岩似乎忘记了眼前的处境,顺着楚楚的话,喃喃的答道:”……只怕有东西!”魏刚站在小岩一侧,闻听此话,打了一个寒战。楚楚握着他的手,感到他手心瞬间冰凉。
天空中乌云流动,好象有东西正拨弄着云层,雾气从身后的山林里蔓延过来,山林的颜色是黑的,似乎把乳白色云雾也染黑了。几个人的身影都模糊起来,楚楚突然感到惶恐,雾气里似乎缠绕着无数的触须,正贪婪的舔噬着自己的脸颊。那种黏糊糊的感觉让她浑身寒毛耸起,赶忙贴紧魏刚。
雾气里传来小岩低沉的声音:”有东西,果然有东西!在我们周围,它们来了……”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鼓点,仿佛古战场上的两军对垒,呐喊声清晰可辩。几个人聚拢到一起,楚楚颤声问:”那是什么声音?”
张迈安慰她道:”别怕,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当没有发生。”楚楚看看其他人,每人都神色紧张,分明在惊恐的等待着什么。她陡然记起小青关于浮来山闹鬼的话,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想:”难道传闻是真的?浮来山当真有鬼?”当下颤声问道:”是不是有鬼?”晓璐见她怕得厉害,忙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别怕,没有鬼。有鬼也不怕,朋灵会保护我们。”
”朋灵?为什么是朋灵?”楚楚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想起那个男孩,果然有些与众不同,从在病房开始,杜师傅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似乎每一个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上山以后,几乎没听他说起一句话。转头寻找,见薄雾在每一个人脸上流动,几张苍白的面孔里,独没有朋灵的影子,吃惊的问:”朋灵在哪里?”
张迈也没看到朋灵,忙说:”大家走到一起来,别散开。”又问道:”朋灵,你在么?”
远处沉闷的鼓点声突然宏大起来,中间夹杂着刺耳的尖叫和哀鸣,仿佛战争突然从遥远的山后奔突到了左近,并不断向他们的立身之地逼近。他们清楚的听到了交战双方的人喊马嘶,烈焰在燃烧,宝剑刺穿了胸膛,连破空而来的弓箭,都带着刺耳的哨音。战马摔到了,有人在痛苦的咒骂,那声调有些奇怪,全然不象是中国的语言。
第五章:真实还是幻觉
”他们来了,真的来了!”小岩声调里带着恐慌,”大家靠到一起,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
”朋灵……朋灵!”张迈没有听到回答,更加焦急的大喊起来,他们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楚楚拉着魏刚和晓璐的手,感到两人手里都是一片冰凉。
角鼓争鸣的噪音里,传来朋灵清晰的声音:”我在这里。”楚楚睁开眼睛,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浑浊的雾气里走来,他的身后,竟有无数晃动的影子,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她吃惊的向四下里看去,四周全是这样的影子,一股血腥的气息从脚下升起,那雾气仿佛从鲜血里蒸腾起来,渐渐变成了红色。
”这是在哪里啊?我们该怎么办?”楚楚带着哭腔问道。
”跟我来。”朋灵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依旧沉静冷漠,没有丝毫变化。
几个人手牵手,朝前面走去。水气浓重,已经辩不出方向,脚底是一个下坡,早就没有了路,大家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朋灵。刚才对面雾气缭绕的山峰,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大家凭着刚才的感觉,知道正朝山峰的方向前进。
离奇的声音还在鼓噪,雾气中模糊的人影跟着他们缓慢的移动,却始终走不到近前。别人似乎早已见惯不怪,都默不作声。楚楚跨前一步,靠近魏刚问:”你看到那些的东西了么?”魏刚点点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脚底的旅行鞋被草尖雾水打湿了,黏糊糊的感觉让人全身起腻。楚楚颤声说:”不要走了,我们回去吧。”然而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停下来,连魏刚也保持沉默。路越发的泥泞陡峭,因为走的太急,不断有人摔到,若不是大家互相搀扶,只怕有人要滚下山坡,摔个头破血流。
雾气中的人影越来越多,它们不再移动,稀疏的飘散在周围,似真似幻。楚楚不再怀疑,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鬼无疑了,可是还是不明白,魏刚他们为何要闯到这个可怕的鬼阵里来?
不知走过多久,终于到达坡底,地面明显的平缓起来,隆隆的雷声从山后传来,雨点终于落下来。在陆峰的指点下,大家七手八脚的打开行包,原来每人的包里都有一件雨衣。只有楚楚手足无措的站在当地,她出门的时候,天气晴朗,甚至没有想到带把雨伞。魏刚把自己的雨衣披在她身上,反手从包中掏出一把雨伞。
雨水驱散了浓雾,那些古怪的声音和人影也渐渐远去了。云层不再那样浓厚,天色经雨水冲刷,比刚才明亮了许多。山坡陡峭而阴森,青色的山峰如同威严的巨人,静静的矗立在面前。楚楚暗暗松口气,这才发现被草丛雾水洇湿的裤腿和鞋子,竟然透出暗红的颜色,仿佛曾经沾满了血迹。雨势很快大起来,大家手忙脚乱的穿好雨衣的时候,外衣都淋湿大半了。
张迈也抽出了一把伞,大声说:”好大的雨啊,我们在这里避一避吧。山崖这么陡,会摔下来的,等雨小了上去不迟。”小岩等人都点头同意,纷纷抽出雨伞,搭成一个临时的小亭子。虽然”亭子”不断漏水,总比暴露在大雨中来得舒适些。
雨越来越大,没有马上停止的意思。从伞下看去,他们立身的地方正是两座山峰的谷底,雨水从山坡上流下来,很快汇成了一道小溪,哗哗的从他们脚边流过。鞋子早就湿透了,风雨中的寒意愈加清冽,一阵冷风吹过,每个人都禁不住打个寒战。
大家相互扶持着,趟过溪水,移到一处高地,楚楚看到,原来别人的衣服上,也都沾染着一些暗红的血迹。小岩看着天空,恨恨的骂道:”怎么遇上了这种鬼天气?”楚楚听到这个”鬼”字,猛地想起白雾中人影,战战兢兢的问:”你们有没有看到,刚才在雾气里,很多影影绰绰的东西?那是不是鬼?”
小岩耸耸肩膀,漫不经心说:”看到了,当然不是鬼,世界上没有鬼。”
楚楚不解的问:”那是什么?”
小岩思忖了一下,说:”那是我们的幻觉。”
楚楚听他语气又似玩笑,不悦的问:”难道我们这么多人,都产生了同样的幻觉?”
小岩愣了愣,笑笑说:”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你必须清楚,今天我们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虚幻的,假的。只有一个是真的,那就是我们要找寻的山洞。等找到那个山洞,一切谜团都可以解开了。”
楚楚故意问:”那么,雨水也是虚幻的么?”
小岩突然神色恍惚,自语道:”雨水……雨水……”他收起雨伞,缓步走到瓢泼大雨中,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面孔,沿着脸颊流入衣领当中。
张迈慌忙冲出去,将他拉回伞下,问道:”你怎么了,这样会生病的。”
小岩脸色苍白,雨水沿着发梢一缕缕流下来,茫然问:”这雨水是不是真的?”
楚楚原本以为小岩在敷衍她,见他如此认真的对待这个话题,不惜亲身到大雨中到验证,那绝非仅仅为了安慰她了,显然,他也是同样的想法。楚楚心里认定,刚才浓雾中的影子就是鬼,从小岩他们对待”鬼影”的态度来看,必定对这些东西早有认识,魏刚也不例外,那么,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张迈回答不出小岩的问题,摇摇头,转眼去看朋灵。朋灵冷冷的说:”一切都是真的,你看到了什么,就存在着什么。”
小岩突然直起身子,冲朋灵大声喊道:”你撒谎,你害死了杜师傅,还想害死我们,是不是?你为什么不答应杜师傅临终前的请求?”
小岩的举止让大家吃了一惊,陆峰和张迈忙拦在他身前,怕他做出更出格的举动。陆峰晃晃小岩的肩膀,问:”你怎么了兄弟?朋灵是我们的朋友,他来是为了帮助我们,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小岩用力挣脱陆峰的手,指着朋灵喊道:”不要相信他的话,他在害我们,不要相信那是真的,那些都是幻觉,是幻觉!”
朋灵不再说话,冷冷的转过头去。
楚楚看着小岩激动的神态,不明白他们在争吵什么,她感受着魏刚身上传来的温暖,轻声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魏刚神色茫然,说:”上山前,杜师傅告诉我们,我们可能遭遇各种超自然现象,但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理会,就当是幻觉。”
”为什么?”楚楚问。
”因为那是一种神秘的东西,你当它们是虚幻的,它们就不会存在。你当它们是真实的,它们就是真实的,就可能伤害你。”
楚楚困惑的问:”那它们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呢?”
魏刚摇摇头,因为没有穿雨衣,雨伞挡不住瓢泼般的大雨,下身几乎湿透了。楚楚看他冷的嘴唇发紫,忙张开双臂拥住他,又问:”那个杜师傅是什么人?”
魏刚感激的冲她笑笑,说:”他是个鬼神研究的专家,专门研究一种叫幻质的东西。豆豆和我哥哥,都是被幻质杀死的。”
”什么是幻质?”楚楚惊骇的问。
”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东西,千万记住,那是我们的幻觉。”小岩插话说,他见朋灵不与他争辩,也不再纠缠不休,内心还是隐隐觉得,朋灵此来,未必是为了帮助他们。实际上,他虽与杜师傅相交莫逆,但关于朋灵的出身来历,却知之甚少,甚至不如陆峰了解的多。他有过与幻质打交道的经历,深知幻质的可怕,所以反复强调那是幻觉,只是为了让楚楚避免受到幻质的感应。
第六章:夺命山洪
说了半天,楚楚还是不明白。正想再问,却听到山中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这次响声不同于前次,声音来的极快,伴随着哗哗的大雨,如同千军万马般奔腾而来,连脚下的大地都随之而震颤。几个人面面相觑,为这种宏大的气势所震慑,一时不知所措。
朋灵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喊道:”山洪……是山洪爆发,快跑。”话音未落,那水流已经冲到了脚下,他扔掉雨伞,抢先一步冲了出去,其余的人这才清醒过来,连行包也顾不得拣起,跟着他向高处跑去。
小岩跑出几步,看到散落原地的背包,急忙回身抢过一件,就在回身之间,已比别人拉下了几步。那股声响转瞬便到了近前,只见一股大水不知从何而来,咆哮着扑到他们身后,与山坡树木相撞击,发生地崩山裂般的声响,溅起的水花,几乎将楚楚冲倒。楚楚跑出几步,惊骇的回头,只见片刻之间,他们站立的地方已浊浪滔天,连坡底的大树都被冲击的东倒西歪,行包早就不知哪里去了。
山坡被雨水泡过太久,脚下一片泥泞,大家虽然拼命努力,却无法跑的更快,眼见那水位跟在他们身后,不断升高。见楚楚落到了身后,魏刚急忙扔掉雨伞,伸手拉住她,连拖带拽,总算没让楚楚掉进水里。
两人正奔跑间,突觉脚下的泥土有些松动,山坡本来就很陡峭,眼前的大树竟在缓缓倾斜,地面上显出几道巨大的裂纹,正在向慢慢扩大。小岩在身后喊道:”山体塌陷,大家快……快啊……”
魏刚魂飞魄散,拉着楚楚,不顾一切的跳过那些裂纹,又朝山上冲出好远,才扶着一棵大树停下来,再看楚楚,脸色惨白,被雨水呛住了喉咙,正在拼命咳嗽。
等他们喘息着回过头时,小岩正跑到那道裂纹前面,洪水还在他身后奔腾追逐,他却奇怪的停住了,楚楚和魏刚在高处看的明白,才短短工夫,那道裂纹已宽逾两米,靠近洪水的一侧依旧在缓缓的滑动。眼看就要塌陷下去。
魏刚屏住呼吸,心里大喊:”跳啊,跳啊!”楚楚的手也在不断颤抖,轻轻的说:”快跳,快跳……”她的声音放的很轻,仿佛声音大了,会把那块山体震塌下去。
小岩如同听到了他们的召唤,在裂纹边上迟疑片刻,蓄积力量,如大鸟般腾身跃起,行包依旧在他手里,那块山体在他猛力一踩之下,顿时土崩瓦解,向洪水中崩塌下去,牵连着对面的泥土也塌陷了一片,一棵大腿粗细的树木歪倒在水里。那裂纹并非很宽,小岩原本极有把握跳到对面,不料那山体的塌陷陡然卸掉了他一半的力量,连同那个行包的负重,他竟然没有跃上对岸,却抱住了那棵摇摇欲坠的树干,身体的一半没在了水里。
泥石滑落溅起巨大的浪花,遮住了小岩的身影,张迈等人看到这惊险的一幕,同时惊叫起来,浪花落下,小岩依旧紧抱树干,在滚滚洪水中起伏不已。
张迈大声喊道:”坚持住……”跑到水边,却见地面又出现了几道裂痕,他顾不上危险,试图把小岩拽上来,然而支撑住小岩的树在洪水的摇晃冲刷之下,已裸露出大半的树根,眼见就要被卷进水里,别说救人,连靠近都不能。
小岩还在吃力的与洪水搏斗,他两手交替,想沿着树干爬上来,然而洪水太过猛烈,终于将树根部的泥沙冲刷殆尽。树根与山坡脱离的刹那,小岩停止了努力,朝岸上挥了挥手,露出了他特有的戏谑的笑容,水声震天,大家看到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听到他说的什么,一个浪头打来,那棵树终于被卷到水里,小岩的头沉浮了一下,立刻不见了。
张迈大喊着小岩的名字,跟着流水向下游跑去,跑出十几步,颓然的停下来,只见洪水奔腾,一泻千里,哪里还有小岩的影子?他呆呆的站在岸边,痛苦的撸掉雨衣的帽子,任由雨水灌进衣领。
瓢泼般的大雨没有停止的迹象,洪水在谷底雷鸣般奔腾不息,水位还在缓缓上升。两个女孩眼睁睁看着同伴跌落进洪水里,身体都筛糠般抖做一团。小岩已经不见了,大家忍着伤痛和惊慌,继续搀扶着向上跋涉。走上山腰的时候大家才发现,除了朋灵,其他人的背包都被洪水冲走了。魏刚连雨伞都没带出来,早淋的落汤鸡一般。楚楚要将雨衣与他共用,被他摇头拒绝了。
一个小时以后,雨水终于停了。大家在一块岩石旁停下来,陆峰一拍脑袋,失声叫道:”哎呀……”
大家都吃惊的看着他,张迈问:”怎么了?”
陆峰满脸惶恐:”刚才小岩出事的时候,忘记了杜师傅的纸条!”张迈也是一呆,拍着自己的脑袋骂道:”该死,该死!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陆峰从衣兜里掏出纸包,便要打开,张迈伸手拦住他,皱眉说:”杜师傅说过,纸包只能使用一次,现在小岩已经……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危险,如果我们现在打开,不是把唯一的机会浪费了么?”陆峰犹豫了一下,将纸包揣回了衣兜,黯然道:”入我们及时打开纸条,也许小岩不会出事。”张迈摇摇头,痛心的说:”事情太仓促了。”
见陆峰等人一副痛悔不已的样子,楚楚心想:”连杜师傅都去世了,他的生前留下的纸包又能什么用处?”转念想到小岩关于真实与虚幻的议论,又想:”让小岩葬送了性命的洪水绝不会是幻觉了,如果小岩还活着,他会怎样看待这个问题呢?”看看朋灵,还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正从背包里掏出旅行食品,仿佛小岩的死与他毫无关系。
见到那些事先备好的干巴巴旅行食品,楚楚不由怀念起自己的背包,里面除了日常用品和还有许多鱼肉罐头和新鲜水果,可惜刚才谷底避雨时搁在地上,竟没顾的上带出来。
已是下午3点,手机还是没有信号,雨虽然停了,但山林里到处都是水渍,被风一吹,水珠乱飞。那块岩石形状狰狞,足有两人多高,刚好挡住风雨。大家早饥肠辘辘,疲惫的站在岩石边,简单吃些东西。食品原本带了不少,但被水冲走了六个行包,剩余的这点,即使节省来吃也只够吃两顿了。
魏刚的衣服早湿透了,山风吹来,不由瑟瑟发抖。其他人虽然穿着雨衣,但在跋涉过程中也湿透大半,陆峰提议取火烘烤衣服,但大雨过后,找不到一点可以干燥的树枝或茅草,只好作罢了。
身后的洪水还在轰鸣,返回已经没有了退路。吃过中饭,大家各自收好雨具,继续向上前进。走出几步,楚楚又听到身后有沙沙的声响,那显然不是风吹树叶的声音,她记得小岩不能回头的话,正犹豫要不要回头去看,突见身边的魏刚回过头来,脸上是一副惊异的神色。
楚楚也忍不住回头:那块为他们遮蔽风雨的岩石竟然不见了!她吃惊的”咦”了一声。若说上午见到的景象是自己的幻觉,她还有些将信将疑。那块巨大的岩石曾真真切切的矗立在面前,并为他们阻挡风雨,无论如何不会是幻觉了,可又怎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山上到处都是奇诡古怪的东西,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陆峰和张迈听到她的声音,也发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现象,两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张迈走到朋灵身边,问:”兄弟,那石头怎么回事?我们的幻觉么?”
朋灵摇摇头:”一切都是真的,该来的终究会来,它们已经来了。”
第七章:哪里来的蚂蝗?
朋灵的话阴沉冰冷,仿佛发布一条神秘的预言,楚楚打个哆嗦,转脸去看魏刚,却见魏刚嘴唇乌青,神色木然,脸上粘着一条黑糊糊的东西,却浑然不觉。
楚楚忙说:”别动。”替他把脸上的东西捏了下来,她原以为那是一片枯叶,不料捏在手里,竟然粘乎乎充满肉感。楚楚忍住心中烦恶,将东西凑近眼前,却见是条腹部长满黄黑相间的花纹虫子,还在手里蜿蜒蠕动。
她又是一声惊叫,将那东西急速甩了出去。
”怎么了?什么东西。”魏刚问。
”不知道,”楚楚战战兢兢的说,”好恶心。”
说着话,突然感到小腿一疼,她弯下腰,撸起裤腿,只见雪白的小腿上也粘着一个同样的东西。
”它跑到我的腿上来了。”楚楚大惊失色。
魏刚弯下腰,将那东西捏了下来:”是蚂蝗。”
楚楚惊疑不定:”蚂蝗是什么东西?”她从小生活在城里,只是听说过这种东西,却从没见过。
”蚂蝗就是水蛭,”魏刚说,”会吸取人的血液和体液,一般都生活在水里,山上怎会有这种东西?”陆峰等人也闻声走过来,看了看魏刚手里的东西,肯定的说:”是蚂蝗,也有蚂蝗生活在陆地上,潜伏在树叶和草丛中间,专门吸食人畜甚至青蛙等动物的血。只是,从来没听说浮来山上有蚂蝗啊。”
”可能是雨水和山洪带来的。”张迈说。
”哎呀。”魏刚眉头一皱,伸手在脖颈后面撸了一把,张开手来,竟然又是两只蚂蝗。
”看啊,好多蚂蝗。”旁边的晓璐手指一条树叉,大声叫起来。大家凑近一看,那树叉上竟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黑乎乎的蚂蝗,每条小指般大小,如同蛆虫一般翻滚蠕动着,不时有蚂蝗掉到地上。
几个人同时感到身上疼痛,各自挽袖寻找,发现胳膊小腿或者脖颈上竟然都沾上了这种东西,最严重的是魏刚,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小腿上爬满了蚂蝗,竟毫不知觉,一个个吸足了鲜血,通体溜圆,紧紧吸附在腿上。大家一种恐慌,张迈喊道:”把衣服裤腿袖口领口扎紧,别让蚂蝗钻进衣服里。”
大家七手八脚的捉着身上的蚂蝗,却无论如何清不干净。头顶不断有蚂蝗跌落下来,只要粘到身上,立刻爬到身体裸露的部位,紧紧吸附住肌肤,扯都扯不掉。大家惊恐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树叶草丛,甚至连地面上都布满了一层蚂蝗,这些蚂蝗仿佛听从某种召唤,正扭动着黑色的身体,丛四面八方向他们游来。
楚楚等人身着雨衣,头戴雨帽,只是手臂和小腿容易受到攻击,最惨的是魏刚,他全身湿透,脑袋上毫无遮掩,只片刻工夫,那蚂蝗已经爬满了他的全身,后来大家顾不上自己,一起帮魏刚驱赶,却还是无济于事,他们从魏刚身上拍掉一层,马上又落满一层。
蚂蝗刚刚附上人身体的时候,往往没什么感觉,蚂蟥的唾液具有麻醉作用,这也是蚂蝗在他们身上吸饱了鲜血才被发现的原因,但一旦将蚂蝗从身上扯下来,那种痛感便清晰起来,最后每一个人的手臂小腿,甚至脸庞都感到火辣辣的疼痛。无论如何用力扑打,蚂蝗还是不断的涌到身上。眼见局面越来越危险,张迈大声喊道:”这里蚂蝗太多,我们离开这里,到上面再清理。”
”好!”魏刚也大声说。他用爬满了蚂蝗的手臂,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将挡住视线的蚂蝗抹掉,带头向山上跑去。大家都以为无意中闯到了蚂蝗的老巢,跑过去就没事了。然而,整座浮来山仿佛都变成了蚂蝗的世界,跑出一段距离,蚂蝗依然铺天盖地而来,脚下软绵绵的,他们每跑一步,都要踩死无数。
那些蚂仿佛树上生出来的,遮天蔽日,黑压压一片,落雨般从头顶坠落下来,无数的蚂蝗吸食着魏刚的鲜血,让他的体力迅速衰弱,朝山顶跑出几十米后,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到地上。后面的人慌忙跑到跟前,只见魏刚全身布满了蚂蝗,浑身抽搐,双手无力的在身上抓搔着,嘴里发出”荷荷”的痛苦的叫声。
楚楚顾不上自己,惶恐的扑上去,拼命的替他拍打掉头上的蚂蝗,只一会工夫,魏刚面孔浮肿了一圈,鲜血不断的从皮肤上渗透出来,样子甚是恐怖。
张迈拍打了两下双臂,用力撕下一只眼皮上的蚂蝗,冲陆峰喊道:”最危急的时候到了,杜师傅的计策呢?”
陆峰弹掉雨衣上的蚂蝗,又将双手撸了两把,迅速将那纸包掏出来,抓在手里,不由大吃一惊,刚才还好好的纸包竟被水渍湿透了,他顾不上沾在手背上的蚂蝗,抖抖索索的打开纸包,张迈也凑过来,只见里面只有一张纸片,上面两个模糊的字迹:”晶莹”。
”晶莹?”陆峰与张迈面面相觑,一时大惑不解:这就是杜师傅的锦囊妙计?难道这两个平淡无奇的字能驱走蚂蝗?朋灵从他们身后转过来,伸手接过纸片,神色陡然大变。陆张两人看到他,都愣了一愣,别人身上都粘满了蚂蝗,朋灵身上竟干干净净,不见一只蚂蝗的影子。
朋灵抬起头,眼睛痴痴的瞧望着天边,眼角现出一点泪光。天空中一片乌云飘过,雨点又落了下来,这次大家顾不上雨水,粘满了蚂蝗的手臂和小腿足够他们手忙脚乱了。然而,这雨水仿佛正是蚂蝗的客星,那些用力也难从身上扯下来的鬼东西,遇到雨水之后,竟自行滑落下来,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远处蠕动而去,如同它们神秘的出现一样,转瞬之间便神秘的消失了。
”蚂蝗跑了。”楚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兴奋的叫起来。魏刚被蚂蝗叮咬多时,中毒颇深,蚂蝗分泌出的唾液不但能麻醉人的肌肤,而且具有抗凝作用,肿胀起来的脸上现出无数的红点,每个红点都是一个伤口,不断渗透出血液。他眨了眨肿成一条缝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问:”我还活着么?”楚楚知道魏刚为了自己才受到这样大的伤害,若不是他把雨衣让给自己,那么躺在这里就该是她了,用力点点头说:”我们没事了,蚂蝗不见了。”
魏刚在她搀扶下,吃力的从泥水里坐起来,幸福的叹口气说:”哎,活着的感觉真好。我以为自己要报销在这里呢。”昨天以来,魏刚一直郁郁寡欢,此时大难不死,终于显出顽劣促狭的本性,楚楚拍了他一巴掌,娇嗔的说:”刚才吓死我了。”
陆峰从背包里找到急救包,先给魏刚服下两粒解毒药,然后在楚楚的帮助下,将他头部包扎起来。张迈面无表情的走到朋灵身边,问:”兄弟,是你救了我们,对么?”朋灵看着远处的天边,涩然道:”没什么。”张迈突然大声吼道:”可你为什么不救杜师傅?为什么不救小岩?”
陆峰慌忙跑过来,扳过张迈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张迈?”
张迈痛心的指着朋灵说:”杜师傅可以不死,小岩可以不死,是他,是他见死不救。”
”不是的,”陆峰眉头紧皱,艰难的说:”朋灵是来帮我们的,杜师傅最了解他,我们不能误会他。”
”可他辜负了杜师傅对他的信任。”张迈愤然说。”刚才的蚂蝗是被他驱走的,他既然赶的走蚂蝗,就能救得了小岩和杜师傅,可他为什么任由他们丧命,无动于衷?”
陆峰呆了一呆:”中间一定有误会。朋灵,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们。”
朋灵眼睛依旧看着远处,说:”如果你们不想进入山洞,我陪你们一起下山。”
陆峰看不到朋灵的眼睛,却能感到这话的分量,他看了看正呆呆看着他们的晓璐和楚楚,说:”要不,我们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张迈毅然的说,”为了这个山洞,杜师傅和小岩把性命都搭进去了,我们怎么能退缩?”
陆峰迟疑着说:”魏刚怎么办?”
魏刚头上扎满了绷带,眼睛肿成了一道缝,他吃力的站起来,用手扒开自己的眼睛,露出通红的眼珠,喘息着说:”不要担心我,死都死过一会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到洞里去看看。”
”好,”张迈大声说,”陆峰,你照顾好晓璐,我和许小姐照看魏刚,不找到那个山洞,我就跟小岩一样,把生命放到这座山里。”
陆峰叹息了一声说:”我们不能意气用事,工具都丢失了,即使找到那个山洞,又有什么用呢?”
张迈说:”别管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找到山洞再说。”
第八章:车到山前必有路
山林被雨水冲刷之后,颜色格外潮湿清亮,他们为躲避山洪和蚂蝗,早偏离了原来的道路。经过的山坡上,树木枝叶摇摆,不时有水滴落下来,每一滴水滴落到身上,都能让楚楚猛一哆嗦,生怕那再是一只蚂蝗。幸而顶峰就在前面,他们相互搀扶着,走走停停,慢慢走了上来。
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太阳正从西天冲破了云层,山后升起一道绚丽的彩虹。几个人劫后余生,却没有任何的欢娱,被蚂蝗叮咬的伤口还在灼疼,大家默然相对,不约而同的低下头。
魏刚的元气渐渐恢复,虽然失了很多血,毕竟年轻力壮,吃过一点东西后,便不再需要张迈和楚楚的搀扶。他和陆峰到过那个山洞,两人在山顶转了半个圈子,都失望的走回来,幽洞外面是一道悬崖,而这四周全是平缓的山坡,入口显然不在这里。
天色有些晚了,大家的手机依旧没有信号,几位男士开始商量野外宿营的事情,楚楚和晓璐虽然不情愿,也知道返回不易,至少那道吞噬了小岩的山洪就无法飞越。楚楚本来乐于山中露营的,她觉得那是一种浪漫的事情,但今天的遭遇让她意识到山中的危险,何况宿营的简易帐篷早随行李丢失,只能毫无遮掩的躺在荒郊野外,想想就觉得恐惧。
根据陆峰和魏刚的记忆,寻找幽洞还需向前走。下坡的路轻松一些,太阳落山之前,大家到达了山坡底部。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早被身体的热量捂干了,魏刚嫌闷热,把头上的绷带也解了下来,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却还有密密麻麻的红点。山中空气清新凉爽,楚楚的情绪很快高涨起来,蹦蹦跳跳的走在魏刚身边,浑然忘记了遭遇过的阴霾。
楚楚采摘一朵紫色小花的时候,吃惊的叫起来:”看啊,那是什么?”
几个人快步走上前,前面坡低有一块平地,地面上竟然摆着五个行包。大家惊奇的跑过去,赫然竟是他们丢失的背包,还是山洪爆发前的样子,随意的放置在一块塑料台布上。
楚楚兴奋的跑过去,抓起自己的背包,喊道:”这是我们的包,我的包还在这里。”打开背包,包里掉出几个苹果,”我们的包没被水冲走!”
张迈疑惑的看了陆峰一眼:”我们怎么回来了?走错了?”
陆峰摇摇头:”这不是我们来过的地方,山洪没有从这里经过。”
这里草木茂盛,地面整洁,全然没有山洪经过后树木倾颓、山体崩塌的狼藉。张迈自语道:”那么,我们放在后面山谷里的行李,怎会跑到前面来?”
”会不会被水冲来的?”晓璐问。
”不可能。”张迈摇头否定,”洪水不会替我们摆放行李,更不会摆放的那么整齐。”
”那会是怎么回事?”魏刚也问。
张迈看了朋灵一眼,摇摇头,不再说话。行李回来了,总是一件好事。大家找到各自的背包,检视里面的东西,丝毫没有丢失,甚至没有浸水的痕迹。楚楚掏出三个苹果,用水果刀切开了,每人分了一半。
大家早就做好了露营的心理准备,现在行李找回来了,露营更加方便。经过一天的跋涉,遭遇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都疲惫不堪。大家接受上次的教训,决定不再在谷底逗留,争取一鼓作气,天黑前登上前面的山峰,然后在山顶休息一夜,明天再寻找山洞。
浮来山脉绵延上百公里,有众多高低不一的山头,这座山头并不甚高,没有了风雨肆虐的险阻,大家走起来格外轻松,为能在山顶更舒适一些,他们边走边有意拣拾枯枝干柴,等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每个人都捡到了一大把,连朋灵都不例外。
天色暗了下来,四面的青山成了黑糊糊的影子,山顶是一片空旷之地,几个人将干柴扔到地上,都深深出了口气。张迈在空地中间燃起了篝火,大家掏出简易帐篷,在篝火周围支撑开来,魏刚到帐篷里脱掉沾满了泥水衣服,换上了陆峰带来的外衣。回到帐篷外面时,大家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有了楚楚带来的水果和鱼肉罐头,晚餐比中午丰盛得多。
大家面对篝火,都默然无语。一场大雨刚过,山中空气清凉湿润。在黑暗荒蛮的山野里,秋夜里的篝火显得如梦如幻。楚楚心想:若不是山上充满了神秘的危机,这次经历不逊于一次浪漫的野外活动。
山上风大,吹到树梢上,飕飕做响。眼见枝柴很快就要烧尽,陆峰掏出一支手电,说:”我去找些树枝续火。”张迈也站起来:”我陪你去。”
魏刚想陪他们一起,张迈伸手按住他,说:”你受过伤,留在这里照看帐篷吧,我们两人去就够了。”
两人各持一支手电,很快走进黑暗的山林里。开始还能看到手电的光芒,过了一会,那光芒便被树木遮住了。风声衬出深山的沉寂,蓦的,远处传来一个若有若无的颤音,似乎有人哭泣,又似乎有人在深山里放歌,那纤细的震颤让人心中泛起一股寒意。楚楚朝魏刚靠了靠,问:”那是什么声音?”
魏刚摇摇头:”不知道。好象有人唱歌。”
晓璐若有所思的说:”这么晚了,除了我们,还会有谁在这深山老林里?”
话音未落,山顶突然旋起一阵奇异的风,篝火惨淡的火焰在旋风里忽明忽暗,灰烬夹杂着火星升腾而起,四下里飘散,楚楚慌忙用手遮住眼睛,透过手指缝隙,突然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巨脚从半空中踩蹋下来,篝火顿时熄灭,世界瞬间黑暗下来。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陆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来人……救命,救我!晓璐……魏刚……”
”怎么了?”晓璐吃惊的问,”火怎么灭了?谁在喊?”
”是陆峰,陆峰!”魏刚从地上跳起来,迅速找出几支手电,”陆峰出事了!快!快!”
几个人顾不上篝火,抓着手电,朝声音的方向跑去。山林幽黑,几只手电光芒四射,入眼只是层层叠叠的树木,大家在树丛中间穿梭,便跑便呼唤着张迈与陆峰的名字。
陆峰看到手电的光芒,更加拼命的喊:”魏刚……朋灵……我在这里。”
大家跑近了,听到陆峰的叫道:”我在这里,大家小心,前面是悬崖!救我!”
四周一片漆黑,树木却稀疏起来,半空中似乎飞舞着无数的黑影,魏刚放慢脚步,向着陆峰缓慢移动过去,及至近前,才发现前面果真是一道巨大的悬崖,若不是陆峰事先提醒,只怕自己会冷不丁冲了下去。陆峰正攀住一块岩石的棱角,身体悬在半空,摇摇荡荡,情状岌岌可危。
魏刚等人忙七手八脚的把他拉上来,问:”张迈呢?”
陆峰脸色苍白,半晌才缓过气来:”张迈……张迈坠下去了。我们快救他。”
魏刚一阵惶恐:”掉下去了?!怎么会掉下去?我们怎么救?”
楚楚冲着悬崖大声喊道:”张迈,张迈,你怎么样了?”
山谷回音震荡,悬崖下久久没有张迈的声息。陆峰慢慢蹲到地上,放声大哭:”张迈,我害了你啊!”晓璐突然扶住陆峰的肩头,说:”你听,张迈的声音,他活着!”
陆峰止住悲声,果然听到悬崖下传来呻吟声,张迈在下面吃力的说:”我摔下来了。”
陆峰惊喜交加,冲着悬崖大声喊道:”你怎样了张迈,你没事吧?你在哪里?”
楚楚等人趴在悬崖边上,手电齐刷刷的照射下去,见悬崖下紫雾滚滚,似乎生长着一些树木,却看不到张迈的身影。
第九章:幽洞重现
魏刚也大声喊道:”我们看不到你,张迈,你在哪里?”
张迈说:”我被夹到一棵大树上了,帮帮我。”
陆峰急促的喊道:”绳索,攀岩绳索,我们的背包呢?”
魏刚迅速跑回帐篷处,摸到一只装有绳索的背包,赶紧冲了回来。陆峰手脚麻利的将绳索固定在一棵大树上,手电挂在腰间,攀缘着绳索,缓缓缒了了下去。大家屏住呼吸,用手电帮他照亮下面的悬崖。
救援工作很顺利,张迈没有受严重的伤害,只是头部被磕破了。原来是一棵生长在悬崖下的大树接住了他,因为猝不及防,有过短暂的晕厥。借助绳索,与陆峰顺利的爬了上来。
山顶上的人吁了口气,几颗提着的心都放松下来。大家在悬崖边上静立了片刻,正要回去。陆峰说:”我们找到了。”
魏刚等人都没明白他的话,问:”找到什么了?”
陆峰抑制不住惊慌和兴奋,声音颤抖的说:”我们找到浮来山洞了!就是在这里。我刚才看到了。”
魏刚疑惑的转过头,手电向四周照去,果见这里似曾相识。他曾经与朋友到过这里,甚至闯出了一桩大祸,只是夜间黑暗,竟没有认得出来。
张迈也呆住,原来脚下,就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找寻的幽洞。他头部流了一些血,晓璐和楚楚帮他缠了一圈绷带,问:”我们该怎么办?”
魏刚大声说:”收拾行李,下去!既然已经找到,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你们的意思呢?”陆峰看了看朋灵。
朋灵点点头:”洞中有一切迷团的答案,我们不必等到明天。”
见朋灵同意,陆峰不再犹豫,咬牙说:”好,我们今晚就下去,看看洞里到底藏着什么。”转头看看楚楚和晓璐,问:”你们怎么办?洞中太危险,还是留在上面吧。”
楚楚本来不想下去,但想起那只踩灭了篝火的巨脚,心里感到异样的畏惧,迟疑的说:”我……我还是跟你们一起下去吧。”晓璐也不愿离开陆峰,大家同意一起进洞。
陆峰和张迈辛苦捡来的树枝都失落到悬崖下了,大家回到帐篷旁边,赫然发现那堆篝火的灰烬之上,竟有一只硕大的脚印,足足有半米长,将未被燃尽的树枝都踩进了潮湿的泥地里。除了楚楚和朋灵,其他人都大惊失色,陆峰问道:”谁的脚印?”
晓璐轻声说:”刚才,突然刮起一阵旋风,火就灭了,然后我们听到你的喊声,就跑去救你了。”
楚楚胆怯的说:”那阵旋风刮起的时候,我看到一只巨大的脚,从半空中伸下来?”
”巨脚?”魏刚奇怪的问,”我怎么没有看到?你是不是花眼了?”
”如果是花眼,怎么会有只脚印?”张迈沉思着说,”什么东西,会长这么大的脚?”
”别去管它了,进到洞里,一切都真相大白。”朋灵的语气还是冷冷的,麻利的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又说:”入洞之后,无论看到什么东西,大家都不必惊慌。我们走吧。”
六人各自带好物品,重新来到悬崖边上,为了防止意外,他们设置了第二条绳索,以防上下山崖时不测。陆峰首先缒了下去,接着是晓璐、楚楚,最后是张迈。
张迈在洞口引燃了火把,小心翼翼的向洞中走去。进洞之前,听到许多关于山洞的传说,此时真正进入洞里,都不免惴惴然。走入一段距离,发现洞中颇为干燥,虽然外面刚刚下过一场大雨,里面却没有一点雨水的痕迹。突然,张迈停住了脚步,山洞深处,隐隐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
晓璐声音颤抖的说:”丛林与凌冰就在前面,还有李源。”
楚楚紧挨着晓璐,轻声问:”他们都是什么人?”
晓璐说:”是上次失踪在洞里的人。他们已经去世了。”
”哦。”楚楚一声惊呼,不敢再多说话。
又走出二三十米,火把光芒摇曳,地面上映出几个人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等走近了,晓璐转过脸去,不敢去看地面。楚楚大着胆子走到近前,见地上并排躺着三个人,中间竟是一个女孩。他们不知死去了多久,身体没有腐烂,除去脸色灰白,还保持着栩栩如生的神情。左侧男孩紧紧拥住女孩的身体,右手里握着一块石块,石块旁边是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迹。
张迈举着火把凑过去,吃力的分辨着那行字,却没能认出几个。陆峰在旁边念道:”可非、陆征、李源、杜超、凌冰、丛林,探险英雄永垂不朽。”
魏刚问道:”他们怎会死在这里?”
朋灵看了看洞口,淡淡的说:”他们逃出了洞底迷宫,却没有逃脱死亡。他们只差一步就能出去了,却没能坚持到最后。”
”不是的,”楚楚插话道,”你们看这个人,他临死还抱着女朋友,他一定是带着女朋友爬到这里,筋疲力尽才死去的,如果他是一个人,一定能够逃出去。”果然,他怀中的女孩仰面朝天,显然不是自己来到这里。
陆峰悯然道:”他叫丛林。是我哥的好朋友。”
大家默立了一会,张迈说:”我们先进去吧,等找到其他人,将他们一起送出山洞。”
才入洞就遇到了三人的尸体,洞中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楚楚夹在魏刚和晓璐中间,一步不敢落下。突然,身后传来嗡嗡的声响,吃惊的回过头,只见身后洞道里飞舞着无数的黑影,不远不近的跟随着他们,她用手电回身照去,那些飞舞的东西瞬间消失。她记起入洞之前,也曾在悬崖边看到同样的影子,心想:”难道这些东西是跟我们来的?”
再走几步,张迈说:”前面是什么?”借着火把和手电的光芒,可以看到地面上零散摆着一些东西,陆峰说:”那是我哥他们来这里时,留下的行包。”
张迈走到近前,随意打开两只,里面也是旅行用品,其中一只包里,竟装有女性化妆用品。背包堆在地上,还保留着原来的面貌,包的主人却不知遇到了什么,神秘的消失在这幽深的洞里。大家围在背包旁边,想象着它们的主人生前的遭遇,都觉不寒而栗。
转过一块巨岩,前面陡然开阔,陆峰和晓璐曾到过这里,尚不觉什么,其余的人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这里竟是一座巨大的洞底石窟,洞窟中山石纵横光怪陆离,让人油然赞叹自然造化的伟大。
陆峰说:”杜超就在这岩石后面。”除了楚楚,大家都知道杜超是杜师傅的儿子,听说他在后面,都愣了愣,一起转到巨岩另一侧。地面上又摆了三只行包,陆峰将手电朝高处照去,只见靠近洞壁地面上生出几只巨大的石笋,其中一只,竟然高擎着一个人,那人被石笋穿胸而过,石笋上还留着着淋漓的血痕。奇怪的是那人眼睛犹未闭上,手指前方,嘴角挂着一丝奇异的笑容。楚楚不敢再看,惊恐的将头伏到魏刚肩膀上。
魏刚骇然问道:”这就是杜超么?怎会被穿到石头上?”
陆峰涩然说:”他就是杜超。若杜师傅能在这里该多好。”
大家一时沉默无语。杜师傅生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寻找杜超,破解幽洞之迷上,如今杜超找到了,他却出师未捷身先死,留下了一个永远的遗憾。
第十章:真相大白
朋灵带头向洞窟深处走去,大家跟在他身后,沿着被山石分出的小径鱼贯而入。黑暗里无法辨别洞窟有多大,摸索着走出了大约几公里,终于来到洞窟的尽头。所谓的尽头,不过是洞窟的另一侧,整个洞窟呈不规则的圆形,他们刚好走过了一条直径。
在陆峰的指点下,眼前现出另一道更深的洞穴。陆峰说:”这里面也有他们的踪迹。”进入洞中,地面上升起了淡淡的紫色的雾气,伴随着他们的脚步,缓缓向洞内飘去。走出一段距离,朋灵停住说:”走,我们回去。”
张迈问:”为什么要回去?”
朋灵没有直接回答,平淡的说:”跟我走。”虽然杜师傅和小岩的死让张迈对朋灵存了一些偏见,但他见识过朋灵的神奇本领,知道在这个神秘的山洞里,朋灵最有发号施令的权力。
大家掉头向外面走去,走出很远之后,竟听到了水流的声音。陆峰恍然大悟的说:”对了,这样返回,会走到一条河边。可是,这分明是同一条路,为什么会通向两个不同的地方?”
朋灵说:”如果这条路通向同一个地方,那么以前入洞的人,就不会困死在里面。”说话之间,那流水的声音已到近前,前面果然出现一道水流。走近观察,原来这段山洞已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水流甚急的深潭。晓璐晃动着手电,走到洞壁跟前,说:”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洞壁上写有字迹,说我表哥在这里遇到了意外。”楚楚来到潭边,用手电好奇照射着水面,那潭水幽幽,深不见底,楚楚感到一丝恐惧,心想:”可千万别从水里跳出个鬼来。”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刚要转身回走,忽听”哗啦”一声响,水底竟窜出一个人来,湿淋淋的扑到楚楚脚边。楚楚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声惨叫,竟坐到了地上。
陆峰等人迅速围拢过来,魏刚把楚楚搀起来,盯着伏在地上的人影,问:”那是谁?”
那人一动不动,张迈上前将他身体翻转过来,失声叫道:”小岩?小岩怎会在这里?”那趴在地上的,果然正是小岩,全身湿漉漉的,早已气绝多时。大家面面相觑,惶恐不已,小岩明明是被山洪卷走的,怎么会出现在洞底的水潭里,他明明已经死亡,又怎能自己从水中跃出来?
正在这时,一声长啸从洞中呼啸而来,魏刚打了个寒战,他哥哥魏华死去的晚上,他曾经听到过同样的声音。他记得这是个不祥之兆,这声音每次出现的时候,总要发生一些恐怖的事情。他将楚楚搂在怀里,紧张的注视着黑暗中的山洞。张迈等人也听到了,惶恐的站起身,手电四处乱射,却什么也没看见。
朋灵冷冷一笑:”终于来了。”手一挥,平地起了一阵旋风,无数的黑影从大家眼前掠过,刹那间,那声音发生了某种变化,仿佛海潮遇到了堤坝,风暴遇到了森林,两种力量纠缠之后,声调变的凄厉刺耳,似乎无数的生灵正在半空中撕打,不断有肉体被撕裂扭断,痛苦的嚎叫回响在附近,却总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
终于,最初的声音开始渐渐退却,如同被驱逐绞杀,却还在做垂死的挣扎,朋灵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走,跟着声音走。”说着,大步向外走去。
看着朋灵胸有成竹的样子,魏刚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问:”小岩怎么办?”张迈又探探小岩的鼻息,无奈的摇摇头:”只能先让他委屈一会儿。”说着将小岩抱到离水潭较远的干燥地面上,替他整理好衣衫,沉痛的说:”安息吧,兄弟。我们会来接你回去。”
楚楚打个哈欠,看了看表,已经到了深夜。朋灵走的很急,短短一会工夫,已经走出好远的距离,陆峰等人急忙加快脚步赶到他身后。洞道深的似乎没有尽头,楚楚和晓璐走的气喘吁吁,才勉强跟得上朋灵的步伐。走了一会,山洞开始狭窄,路上出现了大量的岩石。
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扑了过来,张迈手里的火把突然熄灭,一阵冷风从吹过,仿佛什么东西从身边窜了出去。张迈大声喊道:”什么东西?”
火把虽然灭了,几支手电还是亮的,几支手电同时照向身后,后面却什么也没有。陆峰提醒道:”大家要小心,这段山洞是活的,我跟晓璐来过这里。”他喊声未落,洞里传出一个诡异的笑声,正如他说的,手电照在黑色的岩石上,那些岩石果然活了过来,如同一块块巨大的肉体,都在缓缓扭曲颤抖。
大家目瞪口呆,虽说路上的经历都颇多诡异,但没有一件能与眼前的景象相比。眨眼之间,整个山洞都复活了,在诡异的笑声里,一块块的岩石不断的变形生长,伸出无数突突跳动的触角,如蟒蛇巨兽,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围拢过来。
几个人紧张的后退到一起,魏刚问:”怎么办,我们跑吧?”
张迈大声说:”来不及了,我们被围起来了。”
山洞回音,声波在耳朵嗡嗡震荡。魏刚心中一动,想起上次来浮来山,正是这个声音让他与几个伙伴争论不已,现在终于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山洞在作怪。
楚楚和晓璐都看着朋灵,一路上的经验让她们相信朋灵有办法对付目前的困境,果然,朋灵哈哈一笑,大声喝道:”谜底揭开了,滚出来吧。”陆峰等人疑惑的转过头,不明白他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随着朋灵话音的消歇,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更大的声音从洞中传来。几支手电同时向洞中射去,只见幽深的山洞正如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从远处崩塌而来。大家有了山洪爆发的教训,同时吃了一惊,才说要跑,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崩塌的山洞的追逐下,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跑至近前,山洞崩塌的轰鸣声陡然停息,那人也坚持不住,踉跄几步,一头栽到他们面前。
所有声音同时消失了,扭动的岩石也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原状,洞里只剩了那人沉重的呼吸声。手电照在那人身上,竟然是个老者,鬓角有些花白,面孔灰败惊恐,正用手遮蔽着照射着他眼睛的手电光芒。朋灵看清了老者的面貌,吃惊的问:”原来是你?”那老者也看到朋灵,喃喃的说:”果真是你。”
陆峰见洞里多出一个人来,正在奇怪,见他竟与朋灵相识,更是讶异,问道:”他是谁?”
朋灵淡淡的说:”他就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你们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答案。”
那老者想站起来,努力的支撑起身体,却没有成功,他向后移动了一点,让自己靠到墙上,然后说:”我不是罪恶的根源,我只是一个守门人而已。你们……都是老杜的弟子?”
陆峰猜测他说的老杜就是杜师傅,问道:”你认识杜师傅?”
老者点点头:”二十年前,我们在同一家研究机构工作。我、老杜、老丁还有许多年轻的朋友,大家在一起,研究一项世界上最尖端的课题,可惜后来大多数人都死掉了,只剩下我们三个。”陆峰与张迈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曾听杜师傅说起过这个事情,看来老者所言不假。
陆峰大声问道:”这个洞里到底有什么?我哥哥他们到底怎么死的?”
老者脸上现出愁苦的神色:”你们跟着老杜,一定知道幻质是怎么回事,每一个行将死亡的生命都会激发出能量巨大的意念,人类每天都在杀戮,幻质每天都在增加,这里正是它们最好的栖息地……这里不能容许人类进来,入洞者,必须要死。”
”可是我们进来过,为什么没有事情?”晓璐不相信的问道。
老者闭上眼睛:”那一天,我去参加老丁的葬礼,回来的时候,闯入山洞的人已经逃掉了。人类的情爱之心竟能挡得住幻质强大的攻击,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么我哥哥呢?”魏刚愤然问道,”你们为什么杀死的是我哥哥,而不是我?”
老者迟疑了一下,问:”你就是将绳子带下山去的年轻人?”
魏刚点头说是。老者神色疲惫的说:”只怪我看管不严,我没料到那些幻质会附在绳上逃逸出去。我不知道它们出去后发生了什么,但是,它们都是些充满杀机的意念,首先会感应那些意志薄弱的人。它们本身并没有思想,但人类的恐惧会变成它们杀人的力量。其实,你们应该感谢这些逃逸的幻质,如果不是它们,你们不会那么轻易攻入山洞。”
朋灵冷笑一下,说:”只怕你没想到世上还有人能收伏那些幻质,并控制住它们。”
老者虚弱的说:”我第一次在丁长林的葬礼上见到你,就被你强大的意念震倒,你想必也从我的意识读到了很多东西。实际上,今天你屡次冲破我们的试探、阻拦和攻击,我就猜到这群人中必定有你。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创造了你,你却毁灭了我。”
”杜师傅是不是你杀死的?”张迈声色俱厉的问。
老者摇摇头:”其实老杜早就该死了,早在他筹划入洞的时候,他就该死了。老杜所以能多活了那么久,因为你在他身边啊,孩子。”老者看了看朋灵说,”但这次他却没有逃掉,是因为我最近发现,原来我可以影响你的意志。造物主永远都是公平的,你可以读出我的思维,我可以影响你的意志,我们谁也不输于谁。但老杜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的能力。我只是阻断了你救他的念头。只是我没有料到,会有另一种力量让你摆脱了我的意志。天意啊……”
楚楚一直记得小岩和朋灵关于真幻的分歧,见这个老者博学多识,机会难得,忙问道:”那些蚂蝗和山洪是不是我们的幻觉?小岩的死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老者并不厌烦,依旧耐心的答道:”在幻质的控制下,真实与虚幻没有本质的区别,你们见到了山洪,山洪就是真实的,因为山洪也是幻质。那个小伙子死在自己的意念里,他本是一个意念极其强烈的人,而且懂得幻质的利用,可惜自乱了阵脚……”
”什么自乱了阵脚?”楚楚不解的问。
老者被她打断,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他在洪水来临的时候想到了山体滑坡,于是山体发生了滑坡,滑坡后他想到自己会坠入水里,于是真的坠入了水里,在水里他想到自己要被洪水卷走,洪水果然卷走了他。这就是幻质的力量,他显然懂得这个道理,可惜没有正确加以利用。”
”那么他怎会出现在这个山洞里?”楚楚似懂非懂,又不甘心的问。
”因为,”老者微微一笑,”我要用他阻挡你们入洞。”说着又冲朋灵一笑:”原来你逼我出来,只是要我回答这些问题。该说的我都讲完了,临去之前,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改变了你的意志?”
见朋灵神色冰冷,老者脸上渐渐露出失望的神色。陆峰看着不忍,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刚才你说你不是罪恶的根源,你只是一个守门人,那罪恶的根源是什么,你怎会知道我们在路上遇到的事情?”老者低着头,却不再回答。
陆峰说:”您说话啊。”
朋灵沉声说:”那个秘密永远没人知道了,他已经死了。”陆峰大吃一惊,抢上一步,探触老者的鼻息,果然已是冰冷。
洞外,悬崖,天色已大亮。大家迎着浮来山初升的朝阳,回味昨天的经历,仿佛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晓璐朝山下走出几步,回头见朋灵还痴痴的站在悬崖边上,忙喊道:”朋灵,走啊。”朋灵没有回头,却张开臂膀,如同一只大鸟,身体直直的向悬崖坠落下去,几个人同时惊呼,一起抢到悬崖边,只见朋灵的身体迅速缩小为一个黑点,消失在悬崖下的云雾之中。一张纸片,从天空中飘然而落。
陆峰伏身拣起来,只见纸片上有两个模糊的字迹:晶莹。
楚楚问:”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陆峰说:”这是一个人的名字。”
楚楚问:”谁的名字。”
陆峰说:”一个女孩。”
”哦,”楚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看云烟缭绕的山谷,问:”朋灵会死吗?”
陆峰摇了摇头。
张迈也摇摇头。
楚楚想起了什么,又问:”刚才在洞里,老头问什么改变了朋灵的意志,到底是什么?”
陆峰看了看手里的纸条,说:”是爱情。”
下山的路上,楚楚走到魏刚身边,悄悄的问:”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魏刚抓起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一吻,狡黠的反问:”谁说要跟你分手?”
长街冷冷,偶尔有人游魂般从昏黄的路灯下飘过。
天地笼统成黑黝黝一个。走在这样的路上,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谁,只有自己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
求学时,身体不太好,受不了污浊之气。所以住不惯宿舍,在校外边租房住。
同学介绍下搬到一户老房子,是上个世纪末期的灰砖楼;旧虽旧点,但价钱出奇地便宜。这幢依山傍水透渗透着烈烈历史尘埃蕴味的楼房,外层参差的斑驳间透着上个朝代的浮华贵气。这儿还有一处园林古迹,构造秀美北方能见到这样漂亮的园林是难得的。整体说,选择这样的住处还是不错的,符合我的审美观。
屋主说他们好多年没住了,这是他们爷爷的旧宅,老人死了后他们就搬到城里去住。
闲置的房子里有些异味,每天拉开窗帘打开后窗透新鲜空气是我的习惯。预交了一年的房租,因为觉得合算,要知道,穷学生就要这样过日子。
不过,作为年轻人,总会有些晚学和交际的事情,常常晚上十一点才回家。一天没透气的屋子气味有点冲鼻子;习惯性的手压在木质的老窗框上一用力时,一双蓝绿交彩的闪着映光的眼睛从玻璃后一闪即失。我被吓得一缩手,然后窗子打开,清冷的空气冲进来。白影停在后院的铁门前,我才看清那是一只白色的猫,半个身子在门里,头已经探出门外。
然后白猫突然消失了,一个穿白衣的披着长发的漂亮女人迈步走进后院来,怀里抱着那只白猫。我觉得自己虚惊一场,陌生的地方陌生人的陌生举动就吓成这样。
她站在门口扶着铁门环目看落满枯叶的庭院。庭院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只有几棵大树,还有西北墙角下一所小屋子,整日锁着门。那只猫在她怀里安静地伏着,眼睛却直盯盯地看着我闲着荧荧的光。然后她转过身来朝我的窗子笑了笑,迈步走向那个小屋,我听见那扇门响了一声,就看到屋里灯亮了,门依旧关上。我感觉很奇怪,虽然我才住在这儿,但一直因为忙没有观察过周围有什么人。但开窗子透气时感觉这个破败的院子里一直没有人进过的,那间小屋好象锁着,——想来是同这幢楼一块建造的放杂物的地方,外墙跟楼房的颜色一样。
我突然感觉到冷,忙把窗子关上,并拉上厚厚的窗帘。
(二)
不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时候离开那个小屋子的,但我意识到自己的不安全,因为我的后窗并没有安装铁栅栏。第二天,我绕到一溜儿残缺的墙围着的后院,发现有四五处墙已经倒塌,朝东向有一个永远不锁的铁杆门已经锈迹斑斑。院里如从窗户里看到的一样,满地枯黑的落叶。春天将来,五六株白杨树的绒芽已经萌发。一派春意盎然。
但最令人奇怪的是,小院里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只有一地蓑草腐叶。那所小屋的门依旧关着紧紧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踏步走进小院。发现的一切只令我更奇怪,所有人家的后窗不是用木板钉死,就是用砖垒堵上了,难道他们不怕屋里黑吗?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锁住的小屋,似乎已经关了一百年。那个雕花的木质的窗子已经裂缝,隐约能看得出原来涂得红色漆;里边还是用一些厚厚的窗纸糊的,已经泛黄黑色,还有些水渍。透过那纸裂缝,我看到里边堆放着些乱七八糟的旧家具,都是烂桌子烂椅子烂柜子,不知是几代堆攒下来的。
看到这里我才想到,如果是这样,那么昨晚那个女人是如何进到这个小屋子的呢?一阵寒意闪上脊背,我速速地从院子里跑开。
没有回屋子,直接到门窗店去找人封窗子。老板正闲着,带了伙计过来封。他们看到我住的地方时,感觉也是很奇怪,对我说:”这儿所有封了后窗的地方都是他们帮着封的。”我问:”为什么,不会是因为冬天怕冷吧?”伙计面不改色地说:”不是因为那原因,是因为,他们说有鬼。”然后他笑笑,”其实这世上哪有鬼呀?我就没碰到过。他们胆小罢了。”窗是封上了,虽然是用的铁栅杆,但这所空荡荡的房子算是安全多了。
(三)
一连几个晚上,我都悄悄地掀起窗帘的一角来窥看小院,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和那只猫。
我想,一定是我在那天走神或是做梦了,世上哪有鬼呢?
六、七天后我也淡忘了这件事,开始正常地开关窗透气了。屋里收拾一新,家俱虽简单,但不失韵味。自己收拾了厨房做饭,一个人倒也悠哉乐哉。
某天晚上,天气微阴,打开窗子看看外边的天空,上弦月的初始之夜,没有什么下雨的刮风的迹象。但,扭头时,看到一条白影从墙缺口处一闪而过,头嗡的一声大起来。院里没有什么声音,只有我屋里的灯光照着模糊的一切。
那个女人,依旧那个女人,抱着那只白猫从大开着的铁门走进院子。我伸手关上窗户,手抖抖地拉上窗帘。但好奇心使我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窥看,我想她一定看到了我,因为她在走动时照我的窗户微微看了看,映着街道的光我看到她好像还笑了笑。她依旧走到那间屋子去,屋子灯亮了,——应该不是灯,因为我想着屋里没有灯,好像只有一支蜡烛在临窗的破桌子上。
我不由得浑身发抖,钻进被窝。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忽然听到猫叫,就在屋里某个位置。抬头看时,那个女孩子赫然立在窗前,一身白色绸缎衣服别致优雅,对我微微笑着,毫无恶意,一时我竟忘了害怕,抖胆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到我的屋子来?”
”你知道的,我是鬼,但我不是恶鬼。我不会害你。”她安静地说道,声音轻柔婉转,那只白色的猫在她怀里抬头来看我,偶尔叫上两声。
”其实我不应该出来,这样会吓到人。但我的灵魂如果得不到安宁,我就不可能消失。我必须出来。”她叹了一口气;我发现她真的是蛮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
她悠悠地说道:”我告诉你,初七、初八、二十二、二十三是我来的时候,还请你到时关上窗子,看到时不要惊吓。我已经吓坏了这里的人家,看到别人把窗子堵起来,让我不安了。”
”那你为什么出来呢?”我好奇心再次萌发。
”我已经死了八十一年了。楼后有一所别墅,现在已经毁掉,只留下后院的小屋子,我的尸骨就在那里。我必须出来。”她说话很慢,飘飘悠悠地象风筝一般。
(四)
然后我醒了,却发现自己不过在做梦。屋外有孩子哭,再细听时,一长一短却是猫悲惨的呜叫,不是叫春声,怪碜人的。我突然定下心来,打开后窗来看,却什么也没有,连猫叫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街道上偶尔穿行过的车的轰轰声。
我算了一下,上次见到她,果然是二十三号。而今天是初七,那么初八,明天晚上,她应该还会出现的!我心不由激动起来,我很想知道这是不是事实,还是我在做梦?如果是,这其中又着怎样曲折的故事缘源?
第二天晚上,我特意没有关窗,也没拉上窗帘。
十点钟刚过,一声猫叫,她从铁门外飘进来,我想她是脚不沾地的。她对我笑笑挥了挥手,就进那小屋子里了。我一直等着她出来,看那屋里烛光摇曳。
十二点整,她蓦然出现在小屋外,我爬在窗台上已经嗑睡了。她也许奇怪我没有去睡觉,在我的窗前停下,抚弄怀里的猫,那是一只纯种的波斯猫,毛发梳理的整齐干净,看得出主人对它的偏爱。
”你怎么还不睡的。夜已深了。我也该回去了。”
”等一会好么?我很好奇,想知道你的故事。或许,我可以帮你的忙。”我嚅嚅地说出来。
她笑了,伸手掠了一下鬓角:”你会知道的,晚安。”说完她就飘出院门不见了。
我想,这其中一定存着很伤情的故事。那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会有什么凄美的故事呢?多少年前的某月某日,在这儿,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世人知道的故事。
(五)
一连半个多月,她再也没有出现。月亮圆了又缺,太阳升了又落。终于过了二十一日又是二十二了。九点多,半个月亮浮在树梢上,冷冷清清的光芒恍恍惚惚地飘动。
等的时间长了,我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迷上眼睛迷糊着。茫茫然中,那女孩子飘舞过来,对我招手我跟上去,我想,她要我去一个地方。猫儿在前边跑去,时而爬到树上,时而趴地戏嬉。眼前忽然是一座楼台,清宫末年的建筑,透着欧式风格,两旁绿树高耸,灌木从生。月亮照耀下,一切都朦朦胧胧,她神色凝重起来,扶着一颗树目光迷离盯着面前这幢三层的楼阁。
”这就是我的家,我活了二十四岁,一直没离开过这幢房子。”奇怪的是房子里没有人,什么人也没有,只看到精美的家俱和豪华的古式装饰,那些立柱,那些华贵的丝绸的帷幕,那些雕栏,那些古玩玉器。
她带我来到一间房里,说:”这就是我原来的卧室。”我审视一番,果然是旧时女子的房间,不过有一大排的书柜,一些花盆里生着长茂盛的草木,还有刺绣的绣板。空气中还有一种奇怪的香氛。
”二十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个主管,年青潇洒;从没接触陌生男性的我就这样一见钟情喜欢上了他。”可以看出她眼里对往事的憧憬与感想。”那会儿我有多快乐哦,即使成天见面,但还要偷偷摸摸地约会。我是那么想一时一刻跟他在一起……”听到这儿,我想这一定是富家小姐与穷小子的爱情故事了。”这样一年后,爸爸安排我赴英国去留学,我还没走,爸爸突然病了。——忘了告诉你了,我妈妈早死,家里除了我,就只有爸爸在我十八岁时娶的二娘。”说到这儿,她又叹了一口气。
”二妈对我很客气,虽然我不喜欢她。爸爸病了后,我出国的日程也就放弃了;这正合我愿,我可以因此跟他在一块。但爸爸的病一直不好,越来越严重。后来,就病故了。我成了半个孤儿……虽然父亲给了我三十之二的财产,但我一点不会理财。我爸是独子,也没亲戚,只有把我托付给他,但告诉我不要嫁给他,他已经三十岁了,但他就成了我的财产主管。二妈分了别处的房产,我还在这儿,还有我们的仆人。你要知道,你住的楼房,就是我们家仆人住的。你的那间,就是他的。”她动了一下,或许是站累了,我倚着一棵树听她讲。
猫儿跑累了,跳回她的怀里。”请原凉我不说他的名字,其实我不愿意说他的名字。不过,我一直想,这世上或许应该有个人知道我的事情。”
”没关系。”我笑了笑,伸手去抚摸那只猫,那只猫伸出爪子来挠了我一下。
(六)
”白白,淘气。”她娇嗔地打了一下猫,她的模样真象个孩子,”这只猫,是我的最好的玩伴,我养大的,叫‘白白’。”这真搞笑,倒象是她让猫称呼我伯伯一样,想到这儿,我笑了笑。她真单纯,象一个不懂世事险恶的女孩子。如果她是真的一个女孩子,我想我可能会爱上她。
”我爱他,决定跟他结婚。于是,我嫁给了他。但我不知道,他跟二娘很早以前是有情人,当初因为二娘家里穷母亲又有病,迫不得已才自卖自身嫁给了父亲。他随后到我家自荐当了主管……我爱上他,是全心全意的,他爱不爱我,我不知道,但他暗地跟二娘有勾结。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娶我,不过是眼慕我的家产。结婚前我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她目光迷雾般延向远方——想起这样的往事谁都不会开心吧。对一个不解风情的女孩子来说,奸徒的面目并不容易看破。
”二娘暗地里反对他跟我结婚,就以自杀为由要挟他不要娶我。他却趁二娘不注意在她茶里下了毒,二娘就这样在我婚前五天被毒死了,并且被认定是自杀,因为他在她房间发现了她的自杀书信;我想那一定是他伪造的。二娘也真可怜,她无亲无故父亲早亡,我们倒是同病相连。她的财产自然而然又落回到我头上。”她神情黯淡下来。此时月色浅淡,树影狭长,整座宅子和一些树木浸在薄雾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慕荣华的人为了得到地位钱财什么方式都可以施出来。我可以想到她的结局有多悲惨了。
”我们结婚了。婚后我以为自己是幸福的,他待我挺好,不管是不是装的。但半年后我病了,现在称为肺癌症的那种病。虽然请了最好的医生,但一直没有效;但我也没有立刻死,好好坏坏得病了一年多,他终于对我厌了。有一天,趁没有人他在我的房间里用被子捂住我想憋死我,在他憋我的时候打了白白,被白白抓了一下,他一脚踢飞了白白。我挣扎不过就这样被憋死了,他把我和白白用被子裹住扛到墙角那边的小屋里埋在他早就挖好的坑里。但他慌乱中没注意到飞飞挣扎中碰倒了立烛,烛火点燃着帷帘,火势燃大把整幢房子都烧光了。所以,现在这儿没有什么房子,我的家随我一起从世上消失了……我是冤死鬼,尸骨未安,所以魂魄一直凝在故居不能归属地宫。还有,我必须要等到他死去,一同到地府对执伸冤。好了,终于对你讲完事情的因果起源。现在的我已经不再伤心,缘生缘灭尽是命罢了。你我也算有缘,罢了,我不可枉断天机。我去了……”
(七)
夜风冷冷,我被窗帘拂醒,看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院子里静悄悄地无声无息。我知道,她来过又走了。
但,缘生缘灭,又是怎么样的一个过程?她跟我有缘?我们又有什么缘,人鬼殊途,只凭神交。
我还想知道在她被埋之后,她的丈夫又怎么样了呢?难道他还没死?八十多年了,她死时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吧。他不可能还活着。但那为什么她的事情还没得到公断?我苦思冥想却没有结果。
日子过的很快,一晃又是半个月。初七的晚上,月亮在西山顶上只显出一个芽儿,当它沉下山的时候,她出现了,又朝着那个屋子飘去。
我开门走到后院,看那屋里摇曳的光,想着她在做什么却什么也没看到。
听到猫咪叫声时,她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了:”很想知道我在那里是么?不妨告诉你,每天月圆前七天,月缺后七天,我都要来附上我的尸骨以保她完全不至腐化成灰。因为只有等它们被收敛安葬的时候,我的灵魂才会安宁,我也才会可以再轮回转世。我们有缘,有些事还要你帮忙。所以,我才会让你看到我。”我诧异地看着她。
”这月月圆之后的二十一号,请你来为我收骨葬在山上五棵松下。到时一切自有分晓。”她依旧笑笑,我突然闻到她身上一种香氛的味道,”我暂时无以为谢,只有先把我最亲近的猫咪送来陪你。”然后她又飘出院门不见了。
此后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漫长。
初八的晚上,没有看到她,天阴阴的开始下雨了。在窗口听楼头滴下的水滴落在地上溅起”叭哒叭哒”的水声,一直没有看到屋里的烛光亮。我想,她不会来了。
这些日子,我到底是在做梦呢,还是真有她出现?
二十一日,我上山去寻五棵松的地方,沿着山路走,转到山腰果然有五棵松树。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古松,枝桠札伸与其它灌木乔木不同好一处安静的所在。下山的时候,有很多辆车停在了楼后,很多人簇拥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路上看景致。那老人指着这幢楼好象说了些什么,很多人对他附身恭听。然后他们推着他走进后院,老头儿似乎很激动,但只站在院门口朝那间小房子盯了一会就离开了。
我忽然意识到他是谁。
(八)
晚上,打开窗子,等着她出来,十二点了她依旧没来。夜风凝重,我想我应该睡了,闭上眼,她却出现在窗前,依旧怀抱白猫:”我今天就该跟你告别了。今天你见到的那个老者,就是我生前嫁与的丈夫。他即将随我去地府对执受刑,我的冤情在人世不能申诉,只有借助地狱神工。只是,我托你的事……”
”你托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只是他怎么还能活到这么老?”我说道。
”古语道:‘祸害活万年’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也都是命罢了,缘生缘灭自有定数。想当年他得了我的家产后就迁到他乡,现在他却要因无子孙祠而蹈他对我的复辙。好在他还念着旧情,携着儿孙到故地来看一眼,不过他将死的很惨。有些事我不能说破,你自然会知道。”第二天,我雇了帮手,用铁锤砸开了小屋的门,搬开了所有的破旧家俱,发现地上果然有一处凹了下去。挖下去的时候,就有一具用已经腐烂的被子包住的人的尸首,已经干枯成木乃伊,却正衣着一身白色绸衣。被里还有一具动物骨骼,就是那只白猫了。
用一具木棺敛了所有骨骼,请人把他们抬到山上生着五棵松树的地方,在松树中间挖了墓坑葬了她。
收拾完一切下山时,听到有哀乐响起,又数十人抬了七八具棺木走向山脚处的公墓。
那帮工的人说:”听说昨天山那边的客栈着了火,烧死了七八个人,是一家子,还有一个老头儿,听说还是这个庄园原来的老主人,挺有钱的。儿子孙子都烧死了,真惨,唉,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我忽然心释了,这世上真有因果报应的!
再以后的晚上,我再也没见到她,我想,我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有一天,碰到一位老太太喊卖猫儿,说她家的猫儿新生了一窝仔儿,已经满月了,如果我想要就可以挑选一个。我然后看到她装在篮子里的一窝猫仔儿,有黑有白,只有一只是全白的。小白猫见了我就跳到我手掌上,对我喵喵地叫着,似是旧识。老太太都感觉奇怪,你们真是有缘呢。
我留下了它。因为我知道,它就是白白,它将陪我渡过一段岁月……但,她的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