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种在惊蛰的一声雷鸣之后便在这片土地上开始了，看重农时的老少爷们儿在这一声春雷之后仰着脸来回看了看四周围的天象，然后掐着指头算着春分的日子，春分前后就要把春播的土地翻耕一遍了，接下来的清明就要点瓜种豆，春播春种就真的正式开始了。
“爹，今年留的春地都栽上春红芋吧，这样到麦收之后栽麦茬红芋就不愁红芋秧子了。”小米看着院子里瞅着四周围的天空泛着琢磨的牛二筢子，琢磨着自己的思量说。
牛二筢子看了看小米，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儿，说：“望秋这一分家，咱们也没有多少地了，留的那几分春地我还想着种点儿春油菜，到时候能换点儿菜籽油回来，这样咱们吃的油也能解决一些。”
“爹，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心里合算，去年吧，因为有小路生，我琢磨着不方便也就没有跟爹商量，地里的事儿也就有着爹安排。”小米看着牛二筢子说，“爹，你合算没？这两年细粉的价格一年一个样儿的往上涨，一亩地的麦茬红芋单是细粉就能卖四百多块钱，粉渣就不用说了。麦茬种玉米棒子，一亩地最多也就是四百块钱不到，这样一合算，咱们家那几亩地一个秋季儿就少收成了几百块钱。”
牛二筢子又抬头向院子四周围的天上看了看，叹了一口气说：“小米，地里的账爹比村子里的任何人都算得清楚，就是咱们家里的这个情况，我的腿不能吃重，小路生也正缠人，麦茬地要是都安排上红芋，整个秋季儿都指望着你一个人忙活。秋季儿比不上麦季儿，麦季儿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秋季儿拉拉扯扯几个月，还都是掏体力的活儿。你自己琢磨琢磨，爹能忍心让你一个人应承整个秋季儿吗？一年少收成几百就少收成几百吧，咋的也人比钱要紧。这两年吧，也就这样了，等这两年过去了在看吧。再说了，虽说田地里咱们家是少挣了几百块钱，今年我琢磨着过两天小鸡崽子下来了，多买点儿小鸡崽子养着，到秋上也是一笔收入。这样也补上了田地里少收成的。”
“爹，田地里的收成归田地里的收成，多养些鸡崽子是多养些鸡崽子。”小米看着牛二筢子，依着自己的心思说，“天暖和了，小路生脱了冬天的厚衣裳也好照看，到时你就只管照看着小路生就成，地里的庄稼活儿你就在旁边出个主意就成！再说了，这些年就是在庄稼地里风里来雨里去滚大的，秋季儿的活儿也算不上啥！”
“望秋分出去了，我现在的身子骨吃不了重，要是那样安排，几亩地的担子就落到你一个人的肩上了。”牛二筢子说完，叹了一口气。
“爹，咱就是土里的命，就指望着这几亩地过日子，咱们能让这几亩地多打一斗就多打一斗，能多收一升就多收一升。”小米看着牛二筢子说。
“理儿是这个理儿，这个家有爹在，再咋地里的那些活儿也不能让你去扛着啊！”牛二筢子说。
“爹，你这是想多了！”小米马上笑着说，“自古就是这样，老一辈新一辈，总不能老是让老一辈子的在前面扛着。”
“自古也有这样一句话，男主内女主外，望春不在家，就该有爹支撑着这个家的外面的一切。”牛二筢子看了看小米，然后又仰起脸来看了看院子上面的天色，叹了一声说，“嫁给望春已经够委屈你了，你又给望春生养了小路生这么一个小子，要是让你再里里外外的扛着这个家，别说外人会咋的评价我和望夏爷儿俩了，就是祖上也会闭不上眼。”
“爹，看你这话说的！”小米马上笑着说，“进了这个家，就是这个家的人，啥子主内主外的，家里需要与老少爷们儿来往的事儿有爹你做主张，我年轻，地里的那些活儿就有我来应承。咱们是庄稼人，就不能怕出力气偷懒，那样的话，那几亩地就支撑不起咱们家的日子。”
牛二筢子又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气，咬着嘴唇儿琢磨了一阵儿，说：“这两天我再琢磨琢磨，这刚惊蛰，过几天才春分，庄稼往地里安排还有几天。”
“爹，你也别想的太过。我刚才说了，咱们就指靠着这几亩地过日月儿，出力流汗咱都不怕，就怕庄稼给耽误了，就怕庄稼给安排得不是那样合适。”小米仍旧笑着说。
牛二筢子点了点头，从小米怀里接过小路生，说：“我到望秋那边看看去，也跟他琢磨琢磨今年春季儿的庄稼安排。”
“这几天杏花去她娘家走满月（地方风俗，女子生产一个月之后，娘家会过来接女子和孩子到娘家住上一段时间，一来是伺候女子月子间身体的亏虚，二来是接外孙子或外孙女第一次到家认亲。）还没回，我琢磨着你这是想春生了，是想过去看看春生回了没。”小米笑了一下说，“跟望秋琢磨琢磨也成，看看他今年有啥子打算，现在有了春生，估摸着他已经觉得出肩上的担子重了不少。”
“这两天也没见望秋过来，也不知道这两天他做啥子呢。”牛二筢子把小路生放到地上，扯起小路生的小手，看了看小米说。
“你也别说，望秋还真有两天没过来了。”小米马上皱起眉头琢磨了一下，回着牛二筢子的话说，“该不会这两天忙得没空儿？打正月二十他就开始给人拉砖，那也是每天晚上回来之后抽空儿过来看看的。”
“前些日子都是他年前接的活儿，再说了，现在大多的窑场还都没有生火，制砖坯子还不是时候，窑场上也不会有太多的砖。”牛二筢子琢磨着说，“这两天就算是他忙得没空儿过来看看，那他又会是忙啥子了？我这得去看看！”
“那就赶紧过去看看！”小米心里也没个底儿了。
牛二筢子扯着小路生走了之后，小米似乎一下子觉得整个院子里空了不少。她看了看整个院子，日子总得安置，几亩地里的庄稼总得安置，爹的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因为伤了一次也不是那么硬朗了，这个家还得自己扛下来。
惊蛰一过，春天的味道一天比一天显得稠密，好像伸手就能抓上一把，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掂量着这一年的年成。小米在院子里站了片刻，马上涌进整个心里的是那些羊和鸡鸭，这些物件儿还等着喂食。她马上转过身去，开始张罗伺候这些物件儿。
小米在院子里东一折腾西一倒腾的忙了好一大阵儿，这才喘了一口气。
“小米婶子！”小米刚喘口气儿，癞豆娘进了院子。
小米给癞豆娘的招呼喊了一个愣怔，回过头来看着癞豆娘。
“婶子，我过来就是想问你一声，今年还打不打算养些小鸡崽子？打算养的话，打算养多少？”癞豆娘容不得小米说话，马上问。
小米紧盯着癞豆娘。
“赵老师他一个同学就是做小鸡崽子营生的，听他这么一说，我就跟他说今年要多养点儿鸡。咱也不是想图赵老师他那个同学的便宜，知根知底儿的，咱买回来的小鸡崽子好养活。”癞豆娘说，“今年我打算再多养点儿鸡，到时也是一笔收成。”
听了癞豆娘的话，小米这时才醒过神儿来。
“今儿这个时候我过来问婶子，就是想知道婶子的意思。”癞豆娘盯着小米说。
“刚才我还在跟你爷合计这事儿。”小米看着癞豆娘，笑了笑说，“至于说今年还养不养小鸡崽子，肯定会养！至于要养多少，我还得跟你爷合计合计。”
“那成！合计好了婶子你给个信儿，然后我把咱们两家要养多少跟赵老师说一声，让他同学到时候给咱们两家挑拣壮实一些的小鸡崽子送过来。”癞豆娘马上说。
“等会儿你爷回来我就跟他合计，今年要养多少很快就跟你说一声。”小米看着癞豆娘，很肯定地说，“小路生能丢开手了，我琢磨着今年养个三、四百只小鸡崽子，只是还不知道你爷是不是同意。”
“三、四百只？”癞豆娘马上眉头一皱，说，“我琢磨着我们家养一百多只就不少了，婶子你竟然琢磨着养这么多！”
“小路生他奶奶还在的时候，我刚嫁到这个家的第二年春上就养了这么多！”小米说，“老话说，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这小鸡崽子也是一样，一样的操心。”
“听婶子你这么一说，回去之后我跟赵老师合计合计，是不是也养个三、四百只。”癞豆娘马上说。
小米一笑说：“这个不是攀比的，你得琢磨着一下子养这么多会不会照顾过来。赵老师要去学堂里教那些孩子，癞豆的爷爷奶奶照顾家里的那些羊就有些吃力了，你还要里里外外忙活，还有赵老师那边的几亩地，都要你经管，你哪有时间养那么多的小鸡崽子啊！”
“这个我琢磨过了，小鸡崽子也就是买回来的前些天多费点儿心，过些日子鸡崽子身上扎出膀尖儿上的扁毛，就不用咋的费心了。到时候我围个大一点儿的栏子，把它们放到栏子里养着。”癞豆娘想了一下笑着说。
“三、四百只可不是少数，时时都得小心着，万一有哪个小鸡崽子生个病咋的，那可要牵连到所有小鸡崽子的。”小米看着癞豆娘，提醒说。
癞豆娘似乎没有琢磨得这么多，听了小米的话，马上皱起眉头又思量起来。
“怕是你们家以前没有一下子养过这么多的小鸡崽子，我的意思今年你们家别一下子养这么多，今年多养一些，摸索着咋的养，明年再多养一些。”小米说，“我们家养这么多，多少有些经验，家里也常备着土霉素。”
“我可以跟着你们家学着养。”癞豆娘马上说。
小米想了想说：“好吧，要是你真决定养那么多，你先多准备些篮子，小鸡崽子买回来之后分开了装在篮子里，这样不光避免了它们扎堆儿把有的小鸡崽子压坏。二来也避免了万一有哪只鸡崽子有病了会牵扯到所有的鸡崽子。以我的意思，你们家今年还是别一下子养这么多，还是按你跟赵老师的合算养个一百多只。这样养一年，就能摸索些经验。”
癞豆娘点了点头，说：“听你这么说，我估摸着养个二、三百只也没啥子太费心的，晚上我再跟赵老师合计合计。”
小米点了点头，笑了笑说：“我的话你在心里掂量掂量。”
癞豆娘笑着点了点头，说：“有几天没有过来跟婶子你说话了，今儿趁着这个空儿跟你说说话儿。”
“赵老师过来之后你忙多了，虽说你们两个简单地请了两桌酒席，毕竟你们还没去登记手续，赵老师那边的几亩承包地还需要打理。”小米说。
“你别说，咱们这些人还真琢磨不出这样的主意。依着牛大锤他们的安排，这样的安排也好，赵老师那边的承包地能种，咱们这边我们家的承包地也能种，这样就能多出几亩地的收成。”癞豆娘说，“手续不手续的没啥子要紧的，赵老师踏实过日子，他那边的承包地又能多一些收成。”
小米笑了笑。
“反正赵老师跟他前面的那个老婆也办了离婚的手续，来咱们村跟我过日子也办了酒席，这也是事实了。”癞豆娘说，“牛大锤他们的主意还真有说道儿，让我跟赵老师经常回赵老师他们村子住两天，这样可以给他们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一个印象，让他们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看到的是我在他们村子里跟赵老师过日子，这样就能保住赵老师那边的几亩承包地不会被村子里收回。牛大锤他们还会在这中间活动着赵老师他们那边的大队干部和村子里的干部，让那边的干部不追究这事儿。我知道，单是我们那个家，牛大锤他们不可能会出这份力的，这都要承情我筢子爷了。”
小米笑了笑说：“啥子承情不承情的，咱们就只管往前赶着日子过，有啥事儿小路生他爷在牛大锤面前说句话还有点儿分量，看着小路生他爷的情面上，牛大锤也会出力的，牛二筢子他们家的牛笔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些吃皇粮的公家人咋的也会给牛大锤一个情面。”
“还是家里出了官儿方便啊！”癞豆娘叹着气说，“以后癞豆要是能混到牛笔那个份上，咱们也能跟着他享享这个福分了！”
小米一笑说：“那是以后的事儿，眼下把咱们眼下的日子过得顺心了就成。”
癞豆娘点了点头。
“眼下咱们尽着能为让癞豆读书识字儿，至于说他也没有吃皇粮的福分，那是他命里注定的事儿，咱也别指望着他以后能咋的咋的。”小米笑着说。
“是啊，人这辈子都是命，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癞豆娘笑了笑。
“不管是不是命，咱们只管用心往前赶着日子过就成，有啥子能光耀门庭的事儿是福分，没有就是命，过一天安生一天，过一天尽心一天。”小米说。
“是！”癞豆娘笑着应了小米的话。
“有时候我也琢磨着这段时间咋的不见你过来说话了，想过去看看你们家是咋的一个情况，可这些日子我这边儿也忙，你杏花婶子那边有时候也要我过去帮把手儿。”小米笑着说。
“这个我知道。”癞豆娘说，“杏花婶子添了春生，肯定你会忙不少，这边的里里外外，我杏花婶子他们那边你也得操心。有几天日子没过来说话了，今儿得这个空，我就多跟婶子你多唠扯会儿！”
“那就多唠扯会儿！”小米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