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你真的是有福气！”牛绠马上向牛二筢子恭贺说。
“福气！福气！”牛二筢子马上点头应和着牛绠的话，自言自语似的说，“我这得先准备好二斤红糖，等会儿他们回来让望秋烫着给杏花喝。”说着，他走进院子抱起小路生，嘴里又喃喃地向小路生说，“小路生，你有小弟 弟了！”
小路生似乎还没有迷瞪过来，心里还惦记着与癞豆玩耍的乐趣，拧动着身子想要挣脱牛二筢子。
“你有小弟弟啦，叫春生！”牛二筢子并没有立即放下小路生，嘴里仍不停地向小路生说着家里的这个大喜讯。
小路生还不能理解牛二筢子的话，自然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喜讯而随着牛二筢子一起高兴，此时在他心里只有癞豆和癞豆手里的小玩意儿。
牛二筢子见小路生仍旧拧动着身子往下坠着身子，马上转头向癞豆说：“癞豆，出门看看你小米奶奶他们回来没有！”
癞豆得了牛二筢子的吩咐，马上就转身出了院子。
小路生见癞豆出了院子，马上抬手向牛二筢子指着癞豆去的方向。
“癞豆去看你妈妈回来没，马上就回。”牛二筢子哄着小路生说。
小路生见牛二筢子没有依着他的意思去追癞豆，只好顺着牛二筢子老老实实地待在牛二筢子的怀里。
“把我给小路生过年的那点儿意思帮着给收起来吧，别给丢了。”牛笔提醒牛二筢子说。
牛二筢子这才从小路生的衣裳里掏出牛笔塞进去的几张崭新的十元面钞。
“今儿上午我还有几个领导家要走动，我也就不在这儿多待了。”牛笔见牛二筢子收好了他给小路生的意思，笑着向牛二筢子告辞说，“几个领导家这个时候不去走动走动，以后有些事儿怕是会不太好办。”
“本来我想着留你吃午晌饭呢，既然这样那你就先紧着要紧的领导家走动走动。”牛二筢子没有挽留牛笔，笑着向牛笔说，“反正咱们都是本家，相互心里有这样的情分，也不在意吃不吃饭的。再说了，咱们这大长一年有的是机会坐到一起吃顿饭。”
“那我这就走了！”牛笔笑着向牛二筢子告别了。
“他这去领导家走动，拎的就不是三斤果子几瓶酒了。我在集镇上听他们说，他们这些下面的干部去上面领导家，看是拎的烟啊酒啊的，其实里面都是成捆儿的现金。”牛绠见牛笔走得远了，还是向院门口看了看，回过头来说，“记不清他们说的什么酒了，那种酒箱子装成捆儿的十块钱可以装五万。”
牛二筢子一笑，没有对牛绠的话说啥子。
“看来这官儿也不好当，家里得有棵摇钱树。”牛绠接着自己的话说。
牛二筢子一笑，说：“有句老话，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自古都是这个说法儿，当官发财，当上官儿了，就能发财。虽说牛笔是镇政府里的一个副职，但也是公鸡头上的一块儿肉，大小是个冠（官）儿。商人有商人的发财道儿，官儿有官儿的发财道儿。你当今儿他拎过来的这个礼盒和这箱酒是他牛笔自己掏钱买的？都是别人送的！就他爹牛大锤，一个村子里的平头百姓，沾着他牛笔的官气儿，还经常在村子里老少爷们儿面前显摆又有人给送礼了呢。还有一句老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呀，也不能眼馋他们这个，命里没有当官的福分！”说着，他笑了笑。
“这人啊，当官儿真好！”牛绠不由得说，“当了官儿，不出力不流汗的，夏天热不着冬天冻不着，每月都有皇粮和俸禄，另外还有人给送礼。”
牛二筢子笑了笑。
小路生在牛二筢子的怀里摆弄起牛二筢子的衣裳扣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望夏这个时候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儿，说：“我记得我们那边还有二斤红糖，还有二斤奶粉，我这回去让杨槐花等会儿给杏花送过去。”说着，他抬腿走了出去。
“今儿午晌让杨槐花也过来一起吃饭！”牛二筢子马上向已经出门的望夏说。
望夏回头应了一声。
“我望夏哥啊……”牛绠看着望夏的后脊梁影子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牛二筢子随着牛绠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杨槐花嫂子太强势了，我望夏哥镇不住！”牛绠说。
“望夏成亲前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女人太强势了不好！”牛二筢子很无奈地低声说，不知咋的，忽地他心里有一种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滋味儿。自古至今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咋的到了望夏这儿就变了？当然，小米的性子也很要强，但杨槐花的强势跟小米的强势不一样，小米的强势是为了整个家，就她本人来说，还真不在她的心里。而杨槐花的强势是考虑她本人的意思，根本没有把望夏的想法儿和望夏心里的滋味放进去，更不会把这整个一大家子人的想法儿和心里的滋味儿放进去。这样下去，她就会离望夏越来越远，离这个家越来越远。当初要是能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己咋的也不会同意她跟望夏的这门亲事儿。眼下她跟望夏亲也成了，家也立了，这以后就看望夏的造化吧。
“以后大爷你帮我操心的时候也得小心了，像我杨槐花嫂子这样要强的女子，就算她长得跟仙女儿一样，咱也不能往家里收拾！”牛绠紧盯着牛二筢子说，“驴堆集儿上在我肉架子斜对面就有这样一个女人，家里开个杂货店，她男人整天给她吼来吼去的，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听人们私下里说，她给她男人戴了帽子，还给她男人当场抓到过，就那样她男人大气儿也不敢出，天大的羞辱都窝憋到心里。你说，那样活着窝囊不窝囊？”
牛二筢子听着牛绠的话，心里那种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滋味儿好像越来越沉了。
牛绠看着牛二筢子的脸色，似乎发现了自己说的话不太合适，马上笑着转开话题说：“大爷，今年我还有个打算，想买辆摩托三轮车。驴堆集两天一个集市，虽说背集也有人，但人少。我想买辆摩托三轮车，这样就可以天天赶集市了。”
“这个打算好！”牛二筢子迷瞪了一下，马上向牛绠点了点头说，“这样就能多赚些钱。”
“就是这摩托三轮车太贵了，好几千块钱。”牛绠挠了挠头说。
“这是正事儿，好几千块钱也要置办！你应该合算过了，有一辆摩托三轮车，一年可以多赶一百多个集市。多赶一百多个集市，能多赚多少钱？再说了，一辆摩托三轮车开得爱惜了，能开十多年。十多年又能多赚多少钱？”牛二筢子马上说。
牛绠心里开朗了一样点了点头说：“这事儿我也没跟我娘说，怕我娘也舍不得人我花这个钱。”
“只要为了正事儿，该花的钱一定要花！再说了，你花这个钱是为了挣更多的钱，又不是为了显摆。”牛二筢子说。
“听大爷的！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就置办一辆摩托三轮车，到时候要是我手里的钱紧张的话，免不了还会麻烦大爷你呢！”牛绠说。
牛二筢子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癞豆嘴里喊着“我小米奶奶回来了”进了院子。
小米跟在癞豆的身后，进得院子就向牛二筢子报喜说：“是个小子，八斤六两重呢！”
“是吗！”牛二筢子的脸上又是一朵老菊花。
“白白胖胖的，一头黑黢黢的头发。”小米说，“杏花生了之后，望秋开着小四轮拖拉机去落凤坡把杏花她娘接到医院去了，这个时候我在医院也没啥事儿了，望秋就送我先回来，他们午晌饭前回。”
“好！好！好！”牛二筢子满脸的老菊花抖动着，满心禁不住的欢喜从喉咙管子里呵呵地蹦跶出来，在整个屋子里来回地响。
“我望秋哥这眨瞪眼儿就是孩子的爹了！”牛绠看着牛二筢子高兴的样子，在一旁笑着说，“打今儿起，我望秋哥就是一个真正的老爷们儿了！”
“是，是，是！以后你也会走到这一步的！”牛二筢子依旧颤动着满脸的老菊花向牛绠点了点头说。
牛绠给牛二筢子的话说得有些难为情，抬手挠了挠头。
“爹，还有，杏花她娘在望秋送我回来时要我跟你商量定个满月酒的日子，午晌饭前她还要回落凤坡，然后把这个日子通知他们那边的亲戚邻居。”小米从牛二筢子怀里接过小路生，看着牛二筢子。
牛二筢子把牛笔给小路生的压岁钱掏给了小米，告诉小米这是牛笔的意思，然后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儿，自言自语似的说：“破五之前不能动刀杀猪宰羊，定在初六怕是准备有些仓促了。初八吧，虽说是个好日子，好像不太合适宴请。那就定在初十吧！”他马上肯定了这个日子。
“那就听爹的安排，初十。”小米笑了笑。
“赶在这个年节上，咱们这边的亲戚就不用挨个儿通知了，这几天亲戚间互相拜年走动顺便就告诉了。”牛二筢子说，“邻居间也会把这个日子相互传开了。”
“这是我望秋哥成家立业后的第一件大喜事儿，一定要像模像样的张罗。”牛绠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
“这大喜事儿，一定要张罗得像个模样！”牛二筢子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向院门口瞅了瞅，抱怨着说，“这个望夏，没个指靠，说是回去拿两斤红糖两斤奶粉，这是回去之后给千斤坠了。”
小米问了个大概，笑着说：“这也不能跟他计较，等望秋他们回来了，他们两口子直接把红糖和奶粉送到望秋他们家，总比拿到这儿再送到望秋他们那儿要合适。他们两口子直接送过去，还能让他们之间的情分更深一些。”
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话，琢磨了一阵儿，点了点头说：“还真是琢磨一个理儿，是我太高兴了，倒没有想到这一步。”
小米笑了笑。
“今儿午晌赵老师和牛绠在咱们这儿吃饭，午晌饭让望夏他们两口子也过来一起吃。原本咱们这一大家子昨儿晚上该吃顿团圆饭的，望夏他们两口子也不知道是啥心思，昨个儿下半晌儿我就跟他们说了，晚上还是没过来。”牛二筢子的口气里多少还是有些对望夏两口子的不满，“今儿午晌家里又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喜事儿，更应该一家人坐到一起庆贺庆贺，加上赵老师和牛绠，这顿午晌饭不光是喜庆，还会更热闹。”
旁边的癞豆这个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小米面前，说：“我还没有给我小米奶奶磕头拜年呢！”说完，他噗嗤噗嗤给小米磕了三个头。
癞豆的举动让小米着了忙，她笑着腾出一只手，弯腰拉起了癞豆，从衣裳口袋里摸出十块钱塞到癞豆的手里，向癞豆说：“奶奶给你的磕头拜年的压岁钱！”
癞豆又跪下来给小米磕了个头，然后起身把小米给他的压岁钱小心地放进衣袋里，说等开学了交学费买书本。
小米摸了摸癞豆的头。
“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儿啊！”牛二筢子看着癞豆说。
牛绠看了看癞豆，向牛二筢子点了点头。
“癞豆这孩子以后可能会有出息，懂事儿，念书识字儿也用功。”小米看着癞豆说。
牛二筢子很心疼地看着癞豆点了点头。
院子外面传来孩子们哄哄嚷嚷的嬉笑声，同时还有零落的炮仗声。这是孩子们在互相炫耀自己起早打着灯笼捡拾的炮仗，然后把还有捻信儿的炮仗比着个儿的大小一起放，然后看谁的炮仗更响一些。炮仗响过之后，孩子们会起哄嘲讽炮仗声音比输了的孩子。
癞豆听到院子外面孩子们的嬉笑声，伸头向外看了看，很快他又缩回了身子。
“癞豆，咋的不出去跟外面的孩子一道玩呢？”牛绠笑着问。
“我也想跟他们玩，可他们老是欺负我，说我身上带有我家的晦气，我跟他们玩会惹到他们身上晦气。”癞豆畏畏缩缩地说。
“这些孩子……”牛二筢子叹了口气。
牛绠苦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赵老师与癞豆娘一道去了牛大锤家之后，先后有走动了几家本族长辈，然后又回到了牛二筢子他们家。
小米把怀里的小路生放到地上，让癞豆带着小路生玩耍，然后开始着手准备午晌的酒席。
“在牛大锤家碰上了牛笔，这爷儿俩说话，都是敞敞亮亮的好口才。”赵老师依着牛二筢子拽了条板凳坐下来，看着牛二筢子笑着说。
牛二筢子一笑说：“这爷儿俩，见的人多了，经历的场面多了，说话就会挑拣着别人喜欢听的说。”
“我觉得牛大锤说话有些吹，不十分踏实。”牛绠笑了一下说。
“他那个人就那个性子，有些显摆。不过，他给老少爷们儿办事儿还是很用心的。”牛二筢子马上接过牛绠的话说，“村子里出了这爷儿俩，对咱们整个村子还是有很大好处的。”
“应该是这样，亲帮亲邻帮邻，有这爷儿俩通着官府，自然咱们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有个啥事儿方便多了。”赵老师说，“就我这事儿来说，当时我真没有想到。”
“当时我就跟牛大锤打了个招呼，他就去镇上的教办室给办了。”牛二筢子笑着说，“牛笔在那个位置上，说话比牛大锤稳当多了。”
“那是，牛大锤说话没什么责任，牛笔的每一句话都要负责任的。”赵老师说，“凡是当官的人，平时都话少。”
“倒是你牛绠，你也要好好学学跟人说话，这对你的生意会有很大的好处。见啥样的人说啥样的话，让别人心里高兴了，就会让人惦记着你，家里需要改善了，自然就会到你的肉架子上买肉。”牛二筢子马上转头看着牛绠说，“老话不是说嘛，好胳膊好腿，不如有一张好嘴。会说话，会说好听的话，不管你做啥，都能赢来好人缘儿。人缘儿好了，做啥事儿都能容易多了。”
……
临近午晌，望秋他们回来了。牛二筢子马上抱起给包裹起来的孩子，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的两眼紧紧地盯着孩子，嘴里不停地轻声向怀里的孩子说：“春生，爷爷给你起个名字叫春生，爷爷以后喊‘春生’就是在招呼你了！”
“春生？这名字好！”杏花娘见牛二筢子这股子高兴劲儿，马上笑着应和着牛二筢子，然后和牛二筢子商量着定个满月酒的日子。
“初十！我琢磨了，初十这个日子不光是个好日子，这边准备酒席需要的东西也不会着忙。”牛二筢子看着怀里的春生，头也没抬就把自己琢磨的日子告诉了杏花娘。
“那成！就初十。我这还要赶着让望秋把我送回去，这几天就多烦劳她小米嫂子了，我过了破五才能过来照顾杏花。”杏花娘应着牛二筢子的话，马上转脸看着小米。
“婶子放心吧！长嫂为母，这些日子我会用心照顾好杏花的！”小米笑着向杏花娘保证说。
“我放心，我放心！”杏花娘连忙说，“杏花跟春生都平安，家里又有你照看着，我当然很放心了。赶在今儿这个日子，我也不在这儿久留了，这就让望秋把我送回去。”
望秋送走了杏花娘，牛二筢子马上把春生还给了杏花，反复交待了几句让杏花，这就奔着望夏的家一路小跑地过去了，嘴里还不停地自言自语说：“今儿这个酒得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