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用过晚饭,担心饭食搁在肚内,不敢立刻睡去,围坐在火盆旁,品着夏果做好的茶,把丫鬟们支开,自顾聊着。
喜兰走时,担心一会儿没人伺候郡主,千里寻说:“你放心休息,我会伺候梦容。”
“我有手有脚,哪需你伺候。”乔梦容强调道,又转向喜兰,“你只管睡去,明儿一早来即可。”
郡主已发话,喜兰不得不听从,跟在夏果和苦荞后面,离开闺房,把门从外面关好。
乔梦容仔细观察,发现一顿饭功夫,淑真的眼圈已没刚见到时红肿,她说话的语气虽像平常一样轻松,却有明显的故作轻松之态。
“淑真,你要是难受,在我面前哭一场,哭完不要再想乔公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怎么?你还想让我再哭一回?我已经哭够,以后绝不会为此事再流一滴泪。”
“我当然不愿你再哭一回。”乔梦容端起茶盏品一口茶,“茶做得不错,你的丫鬟做茶的水平完全超越我。”
茶是夏果做的,千里寻想起她跪在地上要求前去安慰文渊的情景。
这丫头什么时候对文渊动起心思,她竟然一无所知,是夏果掩饰得好?还是自己太笨?
不管是什么,千里寻觉得她竟比不上一个丫鬟,夏果可以不管不顾想跟文渊在一起,可她却要顾忌许多。
爱一个人没有任何道理,不爱一个人,却可以有千千万万条理由,只要一条足以在文渊与她之间筑起一道铜墙铁壁。
“梦容,你可否愿意给仪王做妾室?”
乔梦容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她从未想过。
千里寻见梦容一脸茫然,苦笑道:“你这种被一道圣旨眷顾的人,哪里能体会到我等平民百姓的苦楚。”
乔梦容问道:“难道你想过要给乔公子当妾室?”
千里寻摇摇头:“从未想过,今日文渊试探我,我没答应。”
“做得对!乔家如此对待你,为何要觍着脸去做妾?岂不是太便宜他们?”
梦容向着她,千里寻露出笑容:“你姓乔,为何不向着乔家?”
“此乔非彼乔,再说我跟乔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只依理而言。唉!你本与乔公子天生一对儿,就这样被拆散,实在令人惋惜。”
千里寻垂下眼帘,瞧着盆中的炭火,说出她最不愿说出的话。
“我与文渊有缘无分,走到这一步,实属必然。谁让我们眼界有限,无法预知未来。若能预知那该多好,可以避免在错误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乔梦容算是听出,淑真虽痛苦,却已心甘情愿放弃乔公子,也将一切想得一清二楚,无需要他人过多劝解,她只需认真听淑真倾诉即可。
“难道你后悔跟乔公子有过感情?”
千里寻摇摇头:“不后悔,文渊是我的初恋,我会永远把这份感情珍藏在心底。”
乔梦容开玩笑道:“你的初恋?我怎么听说你嫁给林觉之前喜欢过一位徐公子。”
“我失忆过,早已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对失忆后的我来讲,文渊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初恋之所以美好,在于它是第一次,如同昙花一现,也像烟花瞬间即逝,美好都留在回忆中。”
“没想到,你与哥哥一样都失忆过。”
梦容的话让千里寻再次不由自主怀疑仪王与申简辰的关系。
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是太想念申简辰才会胡思乱想。
“我怎么会与仪王一样?他是起死回生,我可是被林觉打得失忆。”
千里寻以为乔梦容会立刻接她的话,可对方却不言语。
乔梦容陷入沉思,淑真刚刚关于初恋的话题,使得她想到自己。
她的初恋是哥哥,她要嫁的人也是哥哥,说起来她比淑真幸运许多。
她又十分认可淑真所言,哥哥起死回生,不记得以前的感情,搞得她初恋的情感也如同昙花一现。
“梦容,你在想什么?”千里寻隐约猜到,梦容应该是想起仪王,不由在心中慨叹:唉!梦容未来嫁给花心的仪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千里寻不得不承认,仪王追求女孩子的手段真是高明,既愿意花时间,又愿意花心思,还会说甜言蜜语,关键不求回报。千里寻都想给他胸前挂个牌子,写上“北宋第一撩女高手”。
“哦,我想哥哥这会儿跟乔公子在聊些什么。”
千里寻想让梦容知道实情,不愿她被仪王欺骗下去,试探道:“梦容,今日我与文渊分开,是仪王一路护送我回来,他并未与文渊在一起……”
乔梦容竟然一点儿都不诧异:“我知道,哥哥对我讲过,他说怕你想不开,做出傻事,看在你是我闺蜜的份上,替乔公子看着你。他送完你后,在城门口正好碰到乔公子,又将他安慰一番,哥哥为你们两个真是操碎心。”
千里寻瞪大眼睛,嘴巴微张,心想,仪王真是高明,早已解决后顾之忧,把梦容骗得够深。
“仪王护送别的女子,难道你不介意?”
“什么别的女子?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哥哥送你,我很放心。”
千里寻既感动又心疼梦容,她已顾不上痛苦,或者说她的痛苦在关起门后,已随泪水倾泻而出。
“梦容,仪王长得不赖,多金,身份地位又高,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让他单独护送别的姑娘,搞不好别的姑娘会喜欢上他。”
“你可喜欢上我哥哥?”
“开玩笑,我怎么会喜欢他?”
“所以哥哥帮你,我很放心,也很乐意。”
千里寻着急道:“你是不是傻啊!就不怕仪王喜欢上我?”
“你能这样问,说明你们之间无比敞亮,再说你是我闺中密友,我信任你。”
千里寻心想,梦容实在不懂得防火防盗防闺蜜的道理。
“我当然值得你信任,不过,仪王以后无论找什么理由照顾我,希望你别答应,要多个心眼儿,再说我不需要仪王帮忙。”
“淑真,你人真好,懂得替我着想,我会听你的。不过,你真的不需要哥哥帮忙吗?你可是麻烦过他很多次。”
“为了你,我以后不会再麻烦他。”
困意渐渐袭来,千里寻拉着梦容睡到床上,两人本想再聊一会儿,头一挨枕头,没说几句,都呼呼大睡。
乔文仙从神柳处离开后,并未进幽林别居,他没有心情。对现在的他来讲,失去淑真,住在哪里都无所谓。
他忽然觉得人生变得恍惚,恍惚中不清楚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不能为个人婚姻做主,他觉得自己枉为男子。他想过死亡,肩负的家族责任使得他无法轻易舍弃性命。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难道要苟延残喘下去?
回到乔府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回想与淑真相处的点点滴滴,回想在神柳下,在冰冷的雪地里她态度坚定,说出决绝的话,越想越心痛。
他后悔表现出想要纳她为妾室的想法,既不尊重淑真,又小觑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天刚刚变黑,仪王赶来,从聚香楼买来酒菜。白风与南双将酒菜摆好后,到别的房间去聊天儿。
申简辰先在桌前坐好,对文渊喊道:“我买了皇都春,过来与我饮几杯,一醉解千愁。”
乔文仙躺在床上,双目呆滞,看不出任何生气。听到有酒,才爬起来,拐到前厅,在桌前坐下,拿起酒壶,自顾满上,端起来就喝。
要倒第二杯时,被仪王挡住:“慢慢喝,我来是帮你疏散胸怀,你一下子喝醉,我怎么帮你疏散?”
“疏散有何用?又不能立刻取消婚约,让我与淑真回到从前。”乔文仙继续斟一杯喝下,然后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哭起来,“呜呜……”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说哭就哭?”
乔文仙哽咽着:“婚姻不能自己做主,算什么男人?我就该哭!呜呜……”乔文仙又倒一杯,一饮而下。
“你与幽栖居士分开已成事实,与其沉溺其中,不如尽快走出来,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乔文仙忍住哭声:“责任和义务?哼!要不是因为想到责任和义务,我死的心都有。”
“忘了幽栖居士吧,你们两个注定不能在一起。”
“忘?怎么能忘?我一直喜欢她,没那么容易忘记。”
“只有忘记,你才能开始新生活。”
“新生活?哼!我一点儿期待都没有,没有淑真,跟谁在一起都一样。”
申简辰能体会到文渊内心的痛苦,他得不到千里寻也会如此,于是拿起酒壶为文渊和自己满上:“来,你我干一杯,我们都是可怜人。”
乔文仙端起酒杯,痛苦的表情中充满不解:“仪王时刻佳人在侧,还有赐婚,令人羡慕不已,何来可怜?”
申简辰无法向文渊说明对千里寻的感情:“来,干一杯,为我们喜欢而又得不到的姑娘。”
申简辰喝完后,瞧见文渊端着饮完的空杯,充满疑惑地看着他。
“为何这么看我?”
乔文仙放下酒杯,醉意微起:“得不到?佳和郡主对仪王来讲唾手可得,为何要说得不到?难道仪王另有新欢?”
“另有新欢?我倒是想,可我做不到,心里一直想着她。”
“仪王说话云里雾里,让人搞不懂。”
乔文仙无心想仪王的事,他内心的伤痛还未消失,只顾一杯一杯地喝着,几乎一口菜都没吃,醉意很快袭来,开始说些他期待之事。
“仪王,你知道……吗?淑真……拒绝我,都是……都是假的,她肯定……肯定太……太生气,才那样……那样说……”
“你怎知幽栖居士说的是假话?”申简辰明知文渊说的是醉话,还是不由担心。
“她曾对我……说,想……想嫁给我,给我……给我……生很多……很多孩子,还坐在我……腿上,呵呵,和衣睡倒人怀……”文渊趴在桌上睡着。
申简辰叹道:“睡着也好,省得继续痛苦,明日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申简辰喊来白风和南双,两人将乔公子扶到床上安顿好。
天色已晚,仪王想在乔府住下,乔守仁当然求之不得,立刻吩咐下人将住处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