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幽深的洞,寒冷的风,明亮的刀。
洞里非常干燥,靠近洞口的位置有一块大石。石头的周围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软软的,好像一块大草坪。
大石上插着一柄刀,几乎没至刀柄,如同天然存在似的。刀普普通通,毫无装饰,不比一把杀猪刀更好。可是,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围着大石头,静静地看着这把刀。
一线微弱的光悄悄地溜进山洞,照在石头上的那柄刀,如同一个人长长的影子有了活力,要捡起刀来舞一翻。
这是一柄什么样的刀呢?居然能插入这块石头而没有迸裂刀口?到底是谁有如此可怕的功力,能将刀刺入大石呢?泰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刀,忘记自己是来陪胡诡捉鬼的。
在北靖生活多年,泰平的剑术不俗,刀法却接触不多。离开北靖前往昭阳的一路上,泰平见到了不少刀客,还碰上了几位高手,其中令他印象最深的是老言答。老言答是四十年前的著名刀客,被江湖人士称为“冷刀”,可见刀锋冷酷无情,一定击败过许多好手。
除了老言答,陌刀阁的阁主贺不舞也是一个可怕的刀客。朝阳路上,贺不舞执刀拦住了泰平,险些将他擒住。贺不舞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气,显得那么诡异可怕。
“没想到,这把鬼刀真的还插在这里。”胡诡幽幽地说道。
“胡大哥说的是鬼刀门的鬼刀吗?”泰平接口道。
“什么是鬼刀门?世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门派呢?”熊宝问道。
“亚夏大陆以剑为尊,刀门其实亦不少,颇为有名的共有八家,其中廊中地区独占四门,分别是神龙刀门、鬼刀门、仙刀门与南魔门。”胡诡淡淡地说道,好像在回答熊宝的提问。
“那么,鬼刀门很厉害喽!”
“与其他三大门派相比,鬼刀门的确是很厉害的,而且创立时间很早。鬼刀门在吴山鬼谷立派,由元世纪中期的鬼一所创,以‘鬼哭狼嚎’刀法著称于后世。”
“单是听这刀法的名字,我就觉得够可怕了。”熊宝说道。
“哼,刀法再可怕,也没有人可怕。”胡诡冷冷地说。
“胡大哥这句话颇有深意。”
“我想你一定深有体会吧!”胡诡转过脸看着泰平。
“人心的可怕,我是见识过了。”
“有时候,人为了得到一部刀法,成为一门之主,可以连亲情、友情都不要,就连救命的恩情也不要了。”
“权力、地位、财富,这些欲望会让人变得不可理喻。”泰平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与胡诡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十年前,鬼刀门掌门鬼飞生命垂危,自知命不久矣,决定将掌门之位传给弟子。鬼飞有两个弟子十分优秀,分别是大弟子胡非与三弟子鬼见。鬼见本是一个乞丐,眼看性命不保,偏巧遇到胡非善心相救。”
“胡非将鬼见带回鬼刀门,才有了鬼见入门为徒的机会。”
“的确如此。结果,鬼见暗中设下圈套,致使鬼刀失于胡非之手,令鬼飞非常气恼,于是将掌门之位传给鬼见。”
“可惜啊!”熊宝叹息道。
“鬼飞去世之后,鬼见将胡非赶出鬼刀门,声称若是不能找回鬼刀,就永远不可以回鬼刀门。”
“那么,胡非找回鬼刀不就可以了吗?”
“可是,那鬼刀根本就没有丢失,只是被鬼见藏起来了。胡非知道,鬼见不想让他重回鬼刀门,不得不离开廊中,来到了白峰。”
“他为什么要到白峰来呢?”
“也许是为了年少时的梦想吧!没想到的是,鬼见不想放过胡非,偷偷地来到了白峰,想要寻找机会杀死他,再嫁祸给白峰求索之人。”
“鬼见为何要赶尽杀绝呢?”熊宝不解地问道。
“人一旦犯了猎,往往会用更多的错,来去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泰平轻轻地说道。
“你说得很对。在一个月黑如墨的夜晚,鬼见潜入白峰,对正在习练刀法的胡非突袭。尽管鬼见带了面具,使的也非本门武功,胡非仍旧认出了他。”
“那正是胡非报仇的好时机。”
“相反,胡非没有痛下杀招,反被鬼见刺了一刀,正中胸口,鲜血长流不止。”
“好人不长命啊!”
“不过,鬼见自以为没有人看到,结果还是失算了。偷袭胡非之时,一位白子求索者正好遇到,并将胡非救下来。鬼见想将这位白子也杀死,以免被人传扬出去。没想到对方武功极高,未用几个回合,就将鬼见制住,还夺下了鬼刀。”
“能用几个回合制住鬼见,可见鬼见的功夫不怎么样啊!”熊宝说道。
“如果你在江湖上说这句话,相信替鬼刀门出手揍你的不会少。”
“为什么?”熊宝不解地问道。
“因为鬼刀门绝对不好惹。”
“那位白子是怎么处置鬼见的呢?”泰平问道。
“鬼见自知不敌,请求白子放他一马。”胡诡回答道。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如果我是那位白子,一定不会轻饶鬼见。”熊宝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看那柄刀。
“白子询问胡非的意见。胡非奄奄一息,临死之前竟向那高手求情,请他放过了鬼见。”
“以德报怨,胡非真是一位贤者。”泰平不由得赞叹道。
“那位高手饶了鬼见,却将鬼刀留下来,插入了这山洞中的大石。”
“没想到,这山洞竟发生了这么离奇的事。”泰平叹息道。
“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
“白子高手对鬼见说,十年之后,由胡非的后人来到白峰,抽出大石中的鬼刀,才可以送回鬼刀门。”
“那么,这把鬼刀一定是鬼刀门的镇门之宝,而胡大哥正是胡非的后人了?”泰平问道。
“正是。”
“既然如此,胡大哥为何故弄玄虚,跑到茅草屋中,谈鬼打墙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呢?”熊宝越来越觉得奇怪了。
“因为我在鬼城生活了十年。”
“鬼城是什么样子呢?”熊宝瞪大眼睛问道。
“可怕到无以复加,古怪到令人发指。”泰平替胡诡回答道。
“泰平说得一点不错。只有在鬼城生活过的人,才知道有光的世界多么美好。”
“胡大哥为什么要躲在鬼城呢?”
“因为鬼见回到鬼刀门,就派出弟子来杀我,如果不是一位预言师救了我,可能我早就没命了。”
“那位白子高手不是说,十年之后,要胡非的后人来取剑吗?”
“冒名顶替又有何不可呢?更何况,白子高手会一直守在白峰的鬼洞吗?”
“这位白子高手究竟是谁呢?”泰平问道。
“我不知道。即使我知道,难道还能一辈子被人家保护吗?”
“那么,胡大哥随预言师进入了昭阳鬼城?”
“是啊!后来我才知道,预言师与父亲胡非是旧相识,早就听说鬼见设计陷害的事,所以才到鬼湖湖畔寻我。”
“天下这么大,这位预言师为何不送胡大哥去别的门派呢?”
“因为他是一个盲人,而且行事风格非常古怪,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惊人之举。”
“难怪胡大哥行事风格古怪。”熊宝说罢,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为了替父亲报仇,我在鬼城过了十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向这位身负绝艺的鬼城盲眼预言师习练刀术。”
“难怪胡大哥只在晚上出没,白天躲在黑暗处。”
“因为我怕光,简直怕得要命。正因如此,我的刀法更适合在黑暗中运力飞舞,而对手受到视力所限,功力要大打折扣。”
“我想,胡大哥的刀法一定与众不同。”
“对此,我倒是有点自信,至少我出手许多次,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失败过。”
“那位盲眼预言师是一直眼盲吗?”
“当然不是。若是回到四十年前,他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绝顶高手。”
“那位前辈叫什么名字?”
“伍瘦石。”
“我倒是听人说过,伍瘦石的刀法十分厉害,被誉为亚夏武林界的‘石破天惊’,好像还点拨过莫念白。”泰平想起老言答提过这个人。
“你还知道‘大漠孤鹰’莫念白?”胡诡问道。
“略有耳闻。”
“泰平听说过六合宫吗?”
“不知道。”
“四十年前,六合宫曾发生过一件大事,江湖上成名的剑客、刀客大都受到那件事影响,以至于改变了人生轨迹。伍瘦石被人暗算,瞎了双眼,不得不逃到昭阳鬼城,以免被仇家追杀。”
“鬼城难道是保护人的地方?”熊宝问道。
“有时候,人反而要靠鬼来保护,是不是听起来很怪异?”
“人往往还不如鬼,鬼有时候则比人还好得多。”
“所以鬼打墙也没有那么可怕吧!”
“这个幽暗的山洞岂非就是鬼打墙吗?”胡诡说道。
“人心若是黑暗的,那就永远会陷在鬼打墙中了。”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说出的话,竟与伍瘦石预言师极为相似,颇有玄机妙意。”
“这位盲眼预言师是不是常常坐在鬼城的一个方坛上?”泰平想起自己在鬼城中见到的那一幕。
当时,泰平钻入药老院落中的密道,深入到鬼城的极为隐密地下,亲眼看到纳兰被哑巴杀死。他准备到方坛探查究竟,没想到药老、哑巴与盲眼预言师都消失不见了。
“你见过伍老?”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盲眼预言师。”
“也许有人假冒伍老,因为至少二十年了,除了他的亲传弟子,几乎没有人在鬼城见过他。”
“为什么?”
“因为他曾为一位至尊无比的人见证。”
“见证什么?”
“见证那人加入预言堂,成为预言师。此后以后,伍老便封关自修,不再替人预言了。”
“为了一个新预言师封关?你说的人莫非是……”
“我什么也没有说,你也什么没有听到,懂了吗?”胡诡冷冷地打断了泰平。
“我懂了。”泰平不再往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