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鸟已经把蕞儿手上的面包全部吃完了,他犹豫了一下,盯着那箱...熏风人的面包。
“啾啾啾——放心吃吧,面包比他们干净,你想要的虫子也比他们干净。”
蕞儿重新捡起了蛇牙,它白的透彻,没有沾染上哪怕任何一滴无辜的血。
漆黑的夜刮来无形的风,神明的那颗骷髅头骨将整片空旷的田地照亮,稀疏且柔弱的野草任凭狂风摆弄,无力的向下折腰。
他攥紧了手中的蛇牙,鲜血一下子就从他的掌心滑落了,这颗牙真的足够锋利,只是才第一次接触到人血。
他把蛇牙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随手一甩,血液便全都洒在了泥土地上,划出的伤口也不见踪迹。
“喵,你说这样的熏风人还值得我们拯救吗?在利益面前,善恶根本不值得一提,它会将人的模样改变!”
蕞儿沉默的注视它良久,伸手去抚摸它的额头。
“也许你说的没错,但...我不相信所有熏风人都是恶,他们之中也一定有无辜人,无辜的和蛇一样,他们应当得到救赎。”
“喵,你所拯救的人不一定都是无辜的。”
“我知道...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我所想的拯救,只是为了让他们重新过起原来的生活,而不至于让死亡将所有人的生命无差别的夺走。
真要说的话,我是为了拯救善良的人,不得不包括剩下的恶人。
如果神明传播诅咒的初心是想惩戒熏风人,那么她也是错的,熏风人分有善恶,可诅咒和死亡却没有。”
藤蔓猫仿佛默许了蕞的观点,它将身子缩成一团,静静的看向天边残月。
“啾啾,明天再继续赶路吧,已经很晚了。”
“好吧……”,蕞儿点头答应下来,从箱子里拿起了一块面包,剥开油纸刚想张口却忽然停住了,他转头看向茶姐,微笑着将面包递到了茶姐的嘴边。
她摇了摇头,“我现在感觉不怎么饿了。”
“这样啊...”,蕞儿说着,又将油纸好并放回了箱子里。
“唉,你不吃吗?”
“唔,我也没什么胃口了。”
……
展眼,就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他们像先前一样用田地里的稻草搭了个简易的小窝,以此来度过这个漫长的夜。
蕞儿伸了个懒腰,接着躺到茶姐的旁边说:
“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呢,上次你不是没有睡好嘛?”
“哪有这种事?!”
“呵呵...这次我就不打扰你啦~”,他说着,就侧过身去闭上了眼。
茶姐伸手搂住了蕞儿的腰,将下巴贴到他的肩膀上问:“你真睡了?”
“哈...”,蕞儿没忍住笑了出来,掰开了茶姐的手。
“我就知道你没这么早睡!”
“唔,我过一会就会睡了……”
“你把脸转过来看我。”
蕞儿又翻了个身,两人四目相对。
“怎么了?”
“你不跟我说话我不安心,平时都被你吵习惯了……”
“呃,茶姐真怪。”
“啊,那...要怪也是怪你!”
“唉?”,蕞儿疑惑地眨巴着眼睛,茶姐也像是忽然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不禁将脸瞥向一边。
“哈哈,茶姐越来越傻了!”
茶姐咬着下唇伸手就抓住了蕞的两只手腕,紧接着又把他给压在了身下,顶着他的脑袋结结巴巴地说:
“哪,哪里?!我只是一时说错话了而已。”
“呃啊...我不要跟你睡了……”
“为什么啊?!”,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茶姐有多动症打扰我睡觉了。”
“什,什么? 你,你乱说!”
茶姐的手刚一松开,迎面而来的就是蕞的“临门一脚”,她瞪大了双眼捂着自己的右半边脸,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蕞儿嬉笑着爬起身来刚想从缝里钻出去,茶姐这才回过神来并扯住了他的脚,他扭着屁股看准时机又踢了茶姐一下,茶姐自然是气不过,起身一个飞扑便又把蕞儿给压在了下面,他扭动着身子像蚯蚓一样乱窜,经过反复这么一折腾,先前搭好的草窝也坍塌了下来。
“哼,现在好了,咱俩谁也别想睡了!”
蕞儿吐着舌头,从茶姐的身下爬出来说:“其实这样睡也可以的嘛~”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藤蔓鸟的叫声:
“啾啾啾——你们两个有病是吧?大晚上不睡觉趴在这里吵什么呢?!”
“呃.....”
蕞茶两人互望彼此,不禁面面相觑,纷纷笑出了声。
……
夜幕悄然褪去,白昼终于降临。湿润的水雾打湿了两人的衣,蕞儿睡眼朦胧的四下观望,发现猫和鸟已经在红风车下等待他们两个了。
他将一旁的茶姐推醒,然后伸了个懒腰把衣服穿上,慢悠悠地朝红风车的位置走去。
藤蔓猫一眼就望见了蕞,它来到蕞的身前并告诉他说:“喵,我曾见过谢柏松所说的花海,那里的景色的确很美,只是不知道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花海...离这儿近吗?”
“啾啾,当然!”
蕞儿揉了揉眼睛,重新挂起那串头骨项链。
“嗯……”
“喵——你不准备一下吗?”
“准备什么?”
“准备见谢柏松的主子,准备见...见那个指使谢柏松的人。”
“没关系,路上找点水洗把脸就清醒了。”
“喵,那就跟着我走吧……”
藤蔓猫以轻盈的步伐跃至野地旁的路面,可忽然,它又回头看向了那座红色风车。
“鸟,和蛇告个别吧。”
藤蔓鸟闻言顿时长鸣一声,敞开双翼极速飞向风车顶端盘旋整整四圈,收尾之际婉容银河坠天舞出凤凰般高贵的妙姿,树叶状的羽毛散落在地上,无声的覆盖这片没有生命的土。
“喵,这样就好。”
蕞儿的衣服上突然出现了血迹,当他将那颗蛇牙从口袋里拿出来时,就发现蛇牙已经红的和这座风车一个颜色了,在那一刹那,他仿佛触电了一般,瞬间清醒了……
众人顺着小路走到了底,眼前已然是一处断崖,在这断崖之下不是深渊,而是一个辽阔的平原,视野干净极了,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全然就是如彩虹般丰富的颜色。
优雅的赤红色玫瑰花排列成行,天蓝色的绣球花装点左右,橙黄色的向日葵向阳而欢,碧绿色的狗尾巴草随风摇曳,白色纯洁的彼岸和菊花生长万里,紫色唯美的罗兰花被彩蝶轻吻环绕,有数不尽的百草陪伴着千花,有澄澈似练的清水守候灌溉,真是一副天国盛景、人间仙境!
“喵——怎么可能呢?!”
藤蔓猫瞪圆了双眸,不光是它,就连蕞和鸟也同样感到震惊。
“啾啾,为什么这里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
茶姐沉吟了半晌,用那神眼仔细观测了一会,便替他们解答道:“我想,因为这里没有那种会吸收它们养分的根,或者说...树根进不来这里,它们绕过去了。”
“啾啾,是什么根?”
“哦,对了。是那些受到诅咒、变成植物的熏风人啊,他们的根被连在了一起,向着整个熏风蔓延并吸收植物的养分。”
“原来如此,喵——这就是植物枯萎的原因?”
“我想是的。”
——咂咂咂——咂咂咂!!!
与此同时,远方突然飞来一把银色的回旋镖,极速旋转的利刃瞬间将半人高的油菜花全部斩断,藤蔓鸟落到蕞儿的肩膀上,喳喳地叫了两声。
飞镖在即将接触到蕞的同时立即折返了回去,只留下一串尖锐的鸣声。
“啾啾,看起来像是在替我们开路。”
“嗯...我想是的。”,蕞儿点了点头,伸手便开始调动起四处的气流,风声由远及近,气流形成小小的旋涡一叠又一叠的向下方花海延伸,好似一个无形的阶梯。
他率先从上面走下去,气流稳固,几乎都没有任何波动,于是转身和他们说:
“哈,没关系的,下来吧!”
藤蔓鸟从蕞儿的肩上下来,利用鸟爪踩着那个无形的气流阶梯,满是新奇的问:“啾啾——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这么多法术?”
“这可算不了什么。”
“如果我有你的本事,蛇和狼就不会死了。”
“我曾经听过类似的话。”
“是吗?”
茶姐和藤蔓猫也从后面跟了上来,蕞儿笑了笑,踩着油菜花的秸秆走在前面,那鸟又问:
“那个人过的还好吗?”
“应该吧。”
“这样啊……”,藤蔓鸟正嘀咕着,空气中却渐渐浮现出一股非常复杂的味道,那种味道不像普通的花,有些像精油,越往里走,气味就越发浓烈。
“呕~”,蕞儿吐了吐舌头,捂着嘴忽然停下脚步。
“喵——”
猫和鸟也在此刻表露出了不适,茶姐便疑惑地看向他们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啊,茶姐你不觉得这种味道很恶心吗?”
茶姐更加困惑了,反问道:“怎么会,我觉得这种味道还挺好闻的呢!”
“呃...”,蕞儿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就,就是嘛...不是还挺香的吗?”
“嗯,香到我的头都有点晕了……”
一旁的藤蔓猫和藤蔓鸟也不谋而合的点了点头,彼时有一串淡蓝色的炊烟从花海的中央冉冉升起,风吹来滚烫的热浪,好似接近了一个巨大的火炉。
——唰唰唰!!!
花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原来是谢柏松等人朝这个位置走来。
猫和鸟不禁都露出了憎恨的神色,好似即将离弦的利箭一般,紧绷着神经。
“呵,别紧张,要跟你们说话的人不是我,请吧!”
他指向了身后那片被巨石碾压出来的路,接着默不作声地领着众人继续往下走。
“是谁要找我们谈话?”,蕞儿问。
“秸清。”,谢柏松简单的回答说。
“就是谢柏闻的妻子,薰风之地的王后?”
“对。”
藤蔓猫忽然插嘴道:“喵——为什么这里没有受到诅咒?花海为什么没有枯萎?”
“呵...”,谢柏松冷笑了一声,低头回答猫说:
“秸清会告诉你的。”
他不住的看向猫和鸟,掌心中的紫烟甚至都没有散去……
“你知道谢柏闻的去向吗?”
一听到“谢柏闻”三个字后,谢柏松的脸色就忽然改变了,在不经意间的吐露出心声:
“呵,他? 他去哪谁在乎呢?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最后还得靠我们处理,好的名声都是他的,累死累活的事情却都得靠我们干!”
“……你跟他是兄弟? ”
谢柏松冷笑了一声:
“不,我只是个替代品,以前还有四个人也是跟他姓的,但现在,他早就没有那么多忠臣了。”
他忽然顿了顿,接着压低声音跟蕞继续说:
“如果谢柏闻死了,熏风之王就是我!”
“……”
蕞儿不禁低下头,呵呵一笑:“你没本事守好这里,你守护不了这片土地。”
“呵,有什么好的守护的?谢柏闻他不也是什么都没做吗?我只要个名分就好。”
蕞儿眼观四周,发现他的手下也早已有了谋反之心,便面沉似水地问:“不是还有秸清吗?”
“呵呵,秸清? 谢柏闻一死,你觉得,凭他们的感情,秸清还想活着吗?”
“你确定他会死?”
“不确定,所以...现在我还是熏风的忠臣。”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谢柏闻也是你的敌人。”
“我只是来拯救熏风的,不是来杀他的。”
“可他曾想杀你不是吗?现在也是,呵呵,如果他还活着……”
“……”
“你们的争权夺利和我无关,只要别牵扯到无辜的人就行。”
“哦? ”,谢柏松用充满蔑视的眼神看着他,可随之迎来的,却是蕞儿的轻轻一拍,他的小手就压在谢柏松的身后……
“!!!”
刺骨的寒意瞬间涌现于谢柏松的全身,仿佛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向他吐息,他不敢回头,不敢向前走哪怕一步,早已忘记了在他身后的只是个孩子。
“明白了吗?”,蕞儿小声的问。
“我知道了...我知道......”
蕞儿的手缓缓放下,谢柏松顿时干咳了一声,掐住自己的喉咙并跪在地上艰难地喘息起来。
在他身旁的手下充满胆怯地凝望着蕞,蕞儿没有在意,看向他们接着问:“你们呢?”
“听、听明白了……”,他们异口同声地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