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美悄悄松了口气:
“哦,还有这种事。”
夜小四点头,得意地轻笑:
“来晚一日,到是没见上一面。不过那小子信中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本王很受用。”
七美在一旁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这好不容易出京一趟,也不陪我多留几日,怕不是京中有什么人牵挂着?”
七美这么一说,夜小四眨了眨眼睛,淡定地咬下一颗红果:
“铁汉,你可听说前日西北大雨,沧烟河支流决口,下游城镇引发水灾的事。”
“嗯,田皇后听完气的浑身发抖,打发了工部着人赶紧去救急了。”
说到这里,七美停了停,一脸警惕地看着夜小四:
“怎么?这里面有事?”
“事倒是没有,就是……我得回京刷刷存在感,不然我怕熙川那边出事。”
“哦,你怕熙川出事,就不怕我出事?”
七美翻了个白眼,一脸的醋意横生。
夜小四正了正神色,举着糖葫芦掰过了七美的脸,看着他的脸轻轻一笑,缓缓凑近。
七美眯上眼,低下头来,抚上夜小四的双肩,将她拉进自己怀中。
夜小四将刚咬下来的一颗红果喂给了七美。
此刻,坐在二楼上的沧澜狠狠攥着自己的拳头。
在他的角度看来,那一男一女在人来人往的喧闹街市上,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拥吻?
胸口猛然几个起伏,呼吸一紧,一阵阵剧烈的咳嗽,牵扯着自己的心肺火辣辣地疼。
捂着自己抽痛的胸口,伏在了桌面上。
街市上,夜小四一脸认真地看着七美,轻声叹了口气: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这边的一切我都打点好了。凭你的本事,我放心。如果你搞砸了,我就把你打包,送还给苍劫公主。”
“哦……”
七美闷闷地应答一声,暗自叹了口气。
二人继续向前走,许久没在说话。
眼前,便是新建成的城主府。
“好了,我这便自己进去见赵城主和孙大人。你……”
夜小四站在原地,吃着糖葫芦,对着七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看着她这个样子,七美顿时心中无名火起。
皱起眉头,不爽地怒道:
“喂!你不觉得过分吗?你就是陪我走这一趟,都不进去露个脸?”
夜小四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当然不,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来了这里。你赶紧去吧去吧。”
七美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
“铁汉,记住我路上跟你说的。另外……”
七美的身子生生顿住,微微侧了侧头。
“保护好自己。”
听到她这么说,七美心中一暖,弯起唇角,没有回头,微微仰头笑着说道:
“好。”
当七美的脚步跨进城主府大门的瞬间,回过头来,身后早已没了那水绿衣衫的女子。
……
越国西北,大雨整整下了三日未停。
原本安静的沧烟河支流突然河水暴涨,席卷着滚滚的洪流冲垮堤坝,将下游的村镇城市尽数淹没。
工部下令,紧急抽调泰州城周围城镇的成年男丁作为河工劳力,前去河堤上治水。
泰州城西北泰良镇,大雨倾盆,将天与地连成一片。
身着官服的河工管事手持长鞭,一身官服纤尘不染,站在高处,不断底怒骂叫嚣。
“动作快一点儿!你——!跟上跟上!看什么看!”
随着他的叫骂,他的手下手中的马鞭便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弓着身子背着麻包来往于河堤的劳工背上。
自从前日被这群当官的,像赶牲畜一样,从村子里被赶出来之后,便推上了这河堤。
“啪——”
狠狠一鞭子抽在背上,破烂的衣衫瞬间被抽开一道口子。
衣服内的皮肉也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背着沙袋的年轻男子疼的紧皱眉头,停下脚步,扭过头去,看着他面前凶神恶煞的官吏。
他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上一个敢还口的被生生打死在堤岸上,如今尸体还在泥里泡着。
像这样的堤岸沿线,每日被打死累死的河工又不是只有他这一个。
“看什么看!找死啊!快走!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滚!”
换来的便是一连串的臭骂,随后,屁股上被挨了重重一脚。
年轻男子一个趔趄,脚下一滑,本就因为疲惫而失力的身子,便跌倒在泥泞湿滑的堤岸上。
“废物——!”
突然间,一道闪电劈下,周遭的一切被映亮如同白昼,也映亮了官吏凶狠的嘴脸。
随着一声惊雷,还未等他挣扎着爬起来,便又是密密麻麻的几鞭子抽在他的身上。
雨水落下,将他伤口上血迹一一清洗。
站起身,咬紧牙关,背起沙袋,向着河岸蹒跚地走去。
回头,看看身边低头不语的同伴们,皆是一身狼狈,在泥泞的堤岸上,甚至连鞋都找不到了,赤着脚,一步一步。
除了他们这些被抓来当劳工的,那些留在村里的更是生存艰难。
官府征调了所有粮食,克扣了赋税杂役,丝毫不给人活路,整个越国西北哀嚎遍地。
洪水淹没了庄稼田地,先不说明年的收成会大减,便是如此下去,怕是连种地的人也都死光了。
更可笑的是,西北地区洪水肆虐,而东北地区却是天降大旱,滴水未落。
已有大批的百姓逃亡出云国。
年轻男子抬起头,唇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眼前,雨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这一夜的雨下到半夜,才稀稀拉拉地停住。
而堤岸上的劳作却丝毫未停。
雨过天晴,天空之上,赫然升起一个巨大的血红色圆月亮。
河工们都在低头劳作,而那些官吏们偶然抬头,便发现了那空中月亮。
纷纷抬起头,对着那圆月指指点点。
看着官吏们停下了叫骂和手中的鞭子,河工们也停下脚步,直起腰,看着天上那只巨大的血色月亮。
在众人仰头的瞩目之下,一阵飘渺悠长的乐曲声在远处响起,巨大的血月突然如同盛开的荷花,片片花瓣带着迷离闪烁的精光,向四周绽放开来。
“哎哟,这是……”
众人仰着头,无不惊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环节。
片片血色的花瓣向四周展开,月亮中间竟是一个透明的花座。
“啊——!那是!那是月神娘娘!”
人群中,不只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便都关注在了花座之上盘膝而坐的女子。
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挽了个灵蛇髻,晶亮的发饰,在某种华彩的光芒之下,刺得人眼生疼。
一张白皙到透明的面庞,笼在一层光芒之下,一双眼睛目光慈悲低垂。
盘膝坐于花座之上,一身说不上材质的紫色衣裙,无风自动。
双手于胸前捏着一个法诀。
突然,女子身后亮起灿烂的光相,随着光相的幻彩变化,女子缓缓抬起头。
一双盈盈目光,慈悲地俯视着堤岸上的众人。
“吾乃月神慈夕,尔等跪地听令!”
威严高贵的女音于天地之间久久回荡。
月神娘娘一声喝令,河堤上众人稀里哗啦地齐齐跪下。
“吾与吾姊慈朝护佑大越数百年。如今,帝王得位不正,奸妃把持朝政。朝中官吏腐朽不堪,民间百姓苦难当道。天灾连降而不知悔改,便无需纵容。吾将亲下凡尘,带领苦难民众重塑越国根基,再造大越盛世。起事,从今夜起。”
威严的嗓音落地,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花座上的女子已然盈盈起身,双臂一展。
紫色的披帛于风中飘荡,只见她以极快的速度凌空而立,白皙的手指是指翻飞,似是捏着法诀。
“破——!”
一声轻喝,伴随而来的便是漫天如牛毛一般的银光细针。
那道道细针于空中集结聚拢,在女子手指一引之下,直直向着那提着马鞭,惊慌失色到不知动弹的长官。
一声惨叫,那细细的银针一触及长官的身,便引起道道火光。
长官的嘶吼之声还未喊匀,眨眼间变化为了一具枯骨焦尸。
“月神现,天下变。银针枯骨,落坠人间。鱼肚翻,西南陷。栩栩如生,女主天颜。”
众人惊慌之间,便看到天上的月神娘娘已然回坐到了花座之上,重新盘膝而坐。
依旧是光芒半遮的面容,缓缓开口:
“尔等即日起势,助吾降世之身正位越国。”
话音落,层层花瓣重新合闭,掩住所有光芒,再次恢复成一颗巨大的血色月亮。
河堤上的一众劳工纷纷扔掉了手中提着的沙袋,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坚定信念。
“杀——!”
……
“韩尚儿一声怒吼,带领着河堤上的所有河工,将十余名官吏生生打死在泥水之中。这,便是泰良镇起义的全部经过。诸位,今日的书便到此结束,明日,我们来说说应璇门各位峰主倾囊安排越国饥荒难民衣食无忧的特别报道。”
越国京城答春绿茶楼,歪嘴的说书人正在案前唾沫横飞,引得在座众人啧啧惊叹。
最近京城最火热的话题,便是这泰良镇的河工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