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也没有伸手去拉她娘，只是转过身去给了她娘一个后背，冷冷地问：“你这是要干啥？”
“闺女呀，这些娘对不住你们兄妹几个，娘这给你们兄妹几个赔个不是！”小米娘跪在小米的身后，抬头看着小米的后脊梁，心中很有愧地向小米说。
小米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有话起来说！”
“闺女呀，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小米娘紧盯着小米的后脊梁。
“那你就这样跪着吧！”说完，小米就径直进了屋。
老少爷们儿见小米进了屋，也就随着小米进屋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小米娘跪在那儿。
“有事儿站起来说，还跪在那儿干啥！”小米大舅见小米娘很难堪地跪在院子里，马上向小米娘怪罪着喊。
小米娘依着小米大舅的话站起身，十分小心地进了屋。
老少爷们儿们都撇嘴看着小米娘。
“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们兄妹几个，我们兄妹几个有爹没娘，是我爹半路上捡来的我们兄妹几个，跟你没啥关系，你咋的能说对不住我们兄妹几个呢？”小米见娘进了屋，马上紧盯着娘问，“你又不认识我们兄妹几个，这对不住的话又从哪儿说起呢？”
“我们兄妹几个的娘早死了，你不是我们的娘，你也别在这儿赖着不走了！”旁边的谷子马上接过小米的话向娘吼着说。
小米娘转过头来看了看谷子，看着小米说：“闺女呀，我知道你们说的是气话，因为这些年娘对不住你们几个，说点儿难听的话我都能听进去。就算你们几个再咋的记恨我，我都是你们几个的娘。”
“你是不是我们几个的娘，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只有我爹说了算。”小米说，“你到我爹坟上问问，我爹要是说你是我们几个的娘，我就认你这个娘。”
小米娘给小米的话说得很难堪地一笑，说：“你爹他现在也说不了话了，就算我去他坟上问他，他也不能给个回音儿啊。”
“这可不是他们兄妹几个难为你，是你当初太绝情！”小米大舅在旁边说了话，“当初你要是还有一点儿做娘的情分，能会抛下他们兄妹几个不管不问跟别人过日子？这个时候给人家赶出来了，想起他们兄妹几个了？不是我这个当哥的不为你说话，是你做的让我没办法为你说话。说你是年龄小不懂事儿才不管不问他们兄妹几个？还是说你是就是图个轻快？”
这个时候的老少爷们儿们谁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场景。
“哥，我那是一时糊涂啊！”小米娘马上向小米大舅说。
小米大舅一笑说：“你是一时糊涂？”
小米娘马上点头说：“我当时是脑子一热一时糊涂了。”
“你这一时糊涂得够长远的，糊涂了这么多年？”小米大舅紧盯着小米娘说，“这些年你回来看过他们兄妹几个一眼吗？他们兄妹几个这些年是死是活你心里有一点儿影儿吗？我是越想越来气，要不是你这么大年纪了，我扇你几个嘴巴子也解不了我心里的气！”
小米娘给小米大舅说得没有了言语，低下头两手互相抠着指甲。
这时，春梅找了条凳子交给小米娘，让她坐下来说话。
“你看看，你这不是自己作怪是啥？几个孩子懂事儿争气，春梅又是这样孝顺明理儿，换上是谁都会觉得是自己的大福气，就算日子过得紧巴点儿，心里也会润润贴贴的。你这一作，不光落得孩子们心里记恨，就连老少爷们儿也心里看不起！就算几个孩子看你眼下没了去处可怜你，同意你回来，以后你在这个家里能有说话的份儿？在老少爷们儿面前能抬起头来？你呀，让我咋的说你是个好呢？”小米大舅看着坐下来仍旧低头抠着指甲的小米娘，不留情面地说，“话说重了你也别不爱听，母鸡领窝鸡娃子，它还知道护娃呢！”
旁边的春梅向大舅一笑说：“大舅，过去了的事儿就别说了！”
“说，咋能不说？今儿我就好好敲打敲打她！”小米大舅马上接过春梅的话，看着小米娘说，“就是想让她有个警醒！”
“对，就得让她有个警醒！”旁边的一个女人附和着小米大舅的话向春梅说。
春梅一笑，不说话了。
“在场的都是老少爷们儿，这事儿的来来去去都比我清楚，有些话我也不避讳老少爷们儿们在场了。”小米大舅看了看身旁的老少爷们儿，然后盯着小米娘说，“你自己想想这事儿你做得多荒唐？自己的孩子不顾去帮别人伺候孩子，现在孩子大了，你也中不了啥用了，就把你赶出来了，这个时候你才想起来自己的几个孩子！我听说你前两次回来给轰走了，那是你该着，换上谁都会轰走你！今儿能让你进这个院子进这个屋，是孩子们看在我的脸面上，我要是知道你今儿回来，我也躲着不在这个家了，让孩子仍旧把你轰走。”
“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以前是我作了。”小米娘看了一眼小米大舅，低下头说。
“自己作的就自己受，干啥这个时候要回来找这几个孩子啊！”小米大舅追问说。
“我琢磨着再咋，他们几个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他们几个记恨我，也会念及我给他们几个一人一条命的情分。”小米娘喏喏地说，“别的我也没有地方去了，眼下也只能想到这几个孩子。”
一直听着大舅说叨着娘，没有说话。
“嗨……”小米大舅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眼看了看小米。
小米娘抬眼偷看了一眼小米大舅和小米，很快又低下头去。
小米看了看大舅，又看了看娘，仰脸咬了咬嘴唇，回过头来看了看春梅和谷子。
“她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了？咱们家又不是开饭店的，来来去去的，就算是开饭店的，进来吃饭的人来去都还会打个招呼呢！”谷子晃着怀里的牛牛，向小米说。
小米看了看谷子。
春梅推了一下谷子，示意谷子别再说话。
“孩子的意思估摸着你心里也明白了，你咋的一个想法儿？”小米大舅盯着小米娘问。
“我还能有咋个的意思，是我以前亏了几个孩子，几个孩子啥样的心思我都能明白。”小米娘眨了几下眼，仍旧低着头说，“我就琢磨着不管几个孩子会是啥样的心思，只要他们同意我回这个村子，哪怕我在这个院子旁边搭个棚子就成，只要以后能每天瞅见这几个孩子在面前走那么一趟，我以后死了之后也就能闭上眼了。”
小米听了娘的这话，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你这话说得让孩子们没有啥子退路了。”小米大舅马上说。
“大舅，听我说一句话。”小米接过大舅的话说，“她回不回黄庄子是她的事儿，我们兄妹几个愿不愿意让她进这个家是我们兄妹几个的事儿，至于说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愿不愿意让她回黄庄子，这也就是老少爷们儿们的事儿。她想回黄庄子，老少爷们儿不答应她回来，就算我们兄妹几个愿意接受她进这个家，那她也进不了啊。她想回，老少爷们儿们也答应她回，我们兄妹几个愿不愿意接受她进这个家，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也不是谷子说了算的。虽然我生在这个家，长在黄庄子，但我现在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对于这个家有啥子决定，我做不了主，最多也就是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儿。至于说谷子，她眼下虽然个子大了，但她还不算个成年人，什么事儿她也做不了主，就算她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儿，有我豆子哥在这个家，谷子的想法儿都起不了啥子用。我说这话不是把事儿推给我春梅嫂子，有我豆子哥，春梅嫂子也当不了我豆子哥的家，咱们也别难为我春梅嫂子。这事儿最好等我豆子哥回来再说，反正这几天我豆子哥也该回来了。”
小米的话不光让小米大舅摸不着了头脑，就连老少爷们儿们听不出小米到底是咋个一个意思。
“今儿看在老少爷们儿们的情面上，看在我大舅的情面上，看在她给我们兄妹几个每人一条命的情面上，我就迈个脸面暂时有个想法儿。”小米看了看大舅，看了看老少爷们儿们，说，“老少爷们儿们今儿做个证明，我这个想法儿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儿，以后我们兄妹几个有谁不同意我这个想法儿，都可以把我这个想法儿翻过去。”
小米的话让老少爷们儿和小米大舅更加纳闷儿了，小米这话到底是咋个一个意思？
“我知道老少爷们儿们不会像她当初那样绝情，她回这个村子也不会有谁拦住她。她要回这个村子，那是她自己的自由。回这个村子可以，但不能住进这个家。不是我绝情，这个家是我和我豆子哥，还有谷子硬扛出来的，没有她的一丁点儿的功劳。再说了，这个家能有今天这个景气儿，这中间我们兄妹几个受了多少委屈，吃过多少苦，老少爷们儿们心里都很清楚。我不想，也不愿意，更不答应让这个好不容易才有点儿景气儿的家因为她再受啥子牵累。就算我承认她是我们几个的娘，可她以往对我们几个的绝情是我们兄妹几个一辈子都会记恨着的。本来这个家眼下的日子过得乐乐呵呵的，她要是进了这个家，我们兄妹几个心里对她一辈子也解不开的疙瘩还不让这个家的日子过得疙疙瘩瘩的？”小米看着老少爷们儿们说，“我是看在我大舅的情面上，看在她跟我爹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今天我没有难堪她。”
老少爷们儿们听了小米这话，纷纷互相看了看，然后又都转过头盯着小米。
“现在她回村子了，咱们谁也不好把她拉出这个村子。”小米看了看娘，“这个家也容不得她。”
小米大舅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虽然说我们兄妹几个心里很记恨她，但我们兄妹几个不能像她那样绝情，毕竟她给了我们兄妹几个每人一条命。”小米看着老少爷们儿，“我的意思是，蚂蚱大爷眼下已经搬到这个家里了，他的那两间小屋空置着，就让她把蚂蚱大爷那两间闲置着的小屋收拾收拾住进去，也算是咱们黄庄子给了她一个暂时落脚儿的地方。”
猫春二大爷琢磨了一下，不由得点了点头。
在场的女人们都由不得一惊，很不理解地互相看了看。
小米娘听了小米的话，心里的扑腾一下轻松了很多。
“小米这个想法儿有理！”小米大舅接过小米的话看着小米娘说，“这是孩子还惦记着你的一份情分，要不然，咋的还会给你安排个落脚的窝儿？”
小米娘马上向小米大舅点了点头。
“虽说我这样安排，但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不能进这个家里搅合，她过她的日子，这个家过这个家的日子。”小米马上紧盯着大舅说。
“听见了没？”小米大舅马上向小米娘说，“孩子给你安排了个落脚的窝儿，以后你就在那边过你的日子，别没事儿就来这个院子里转悠。孩子们心里记恨你，到时候来这个院子里转悠，免不了会让孩子们心里别扭。”
小米娘很重地点了几下头。
“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收拾一下房子，回来了就安心在这个村子里过日子，半辈子的人了，别再心里不安分胡思乱想了。”小米大舅看着小米娘，“既然孩子答应让你回这个村子，以后在这个村子里好好跟老少爷们儿们来往，赶在忙的时候帮着春梅带带孩子，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帮他们几个放放羊，这些年他们兄妹几个也多亏养了几只羊，这油盐酱醋啥的才有了着落。”
小米娘马上点了点头。
“这边不需要她，这些年没有她日子不也是过来了吗？”谷子马上接过大舅的话说，“只要以后她别来这个家就成！”
“你看你在孩子们的心里落了多大的记恨啊！”小米大舅听了谷子的话，马上向小米娘抱怨说，“你这是把他们兄妹几个的心彻底伤透了，才让他们几个在心里落得这样跟仇人似的。”
“这事儿也就这么着吧，我也该回卧牛岗子了，小路生给他爷爷在带着，我怕这个时候也该闹腾了。”小米看了看老少爷们儿，然后看着大舅说，“大舅，临走之前我再说一遍，她的口粮我们兄妹几个供着，但以后她过她的日子，这个家过这个家的日子，没有啥子要紧的事儿她不要来这个家里转悠。”
小米大舅点了点头。
“对于我们兄妹几个来说，你是我们的大舅，对于她来说，你是她哥，我就想着在我们兄妹几个和她之间你能不偏不向，也想着你能在这中间依着我的意思让她别破了我意思。”小米很严肃地看着大舅，“万一以后她搅扰了这个家的日子，到时候别说我不给你情面，就算是你在她面前，我一样会给她难堪！”
“这些事儿我会时常提醒她的！”小米大舅向小米点头保证说，“我也知道你们兄妹几个过得眼下的日子不容易，我也不会答应她搅扰这个家的日子。”
听了大舅的话，小米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脸来向老少爷们儿们说：“叔叔大爷，婶子大娘，今儿小米回来的匆忙，家里还有个小路生，也就没有时间坐下来跟你们好好聊聊家常了。以后我春梅嫂子和谷子还请你们多帮衬，我小米不管到啥时候都忘不了老少爷们儿们对我们兄妹几个的恩情！”
“这闺女，说啥子呢！”旁边的一个娘们儿马上抱怨似的向小米说，“啥子恩情不恩情的，你们兄妹几个在我们跟前跟自家的孩子没多大的区别。”
“小米，我咋的也没有想到今儿你把这事儿处理得这么妥帖。”猫春二大爷眨巴着两眼琢磨着说。
“二大爷，论心里对她的记恨，我恨不得把她杀了刮了，可毕竟她是我们几个的娘，给了我们兄妹几个每人一条命。”小米转过头来看着猫春二大爷说，“她没了落脚的去处了，我要是记恨着她的绝情不管不问，那是我小米在作孽。她可以对我们兄妹几个作孽，可我们兄妹几个不能，作孽会招来报应的。留下她，我又不能让她以后搅和这个家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