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瞅了瞅老少爷们儿，又瞅了瞅院子里左右都不自在的小米娘，转身拽了一个凳子出了屋。
小米娘见春梅手里拎着一个小凳子向自己走过来，向春梅很不自在地一笑。
“拿这个小凳子找个地方坐会儿吧，老是这样站着也不是个事儿。”春梅来到小米娘跟前，把手里的凳子递过去，说，“院子那边背风些，坐在那边暖和些。”
小米娘接过小凳子，笑着向春梅一哈腰。
“去那边坐着暖和些不说，老少爷们儿们也看不见你，不会太难堪了。”春梅向小米娘笑着抬手向院子里的一个角落一指。
小米娘依着春梅的话拎着手里的小凳子躲开了老少爷们儿们的眼光。
春梅见小米娘依着自己的话躲开了老少爷们儿眼光，笑了笑转身又回屋了。
“你咋的还给她拿个凳子让她躲到一边去了？她呀，就该那样难堪地站在那儿听听老少爷们儿们对她的奚落！”那个说话口无遮拦的娘们儿马上不解地向春梅说，“让她躲到一边去太便宜她了！”
春梅向她笑了笑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刚才老少爷们儿们已经够她难堪的了。”
“你是没看到过小米他们兄妹几个小时候受的苦，你要是看见过，一准你不会这样给她找这个下驴的坡儿。”说话口无遮拦的娘们儿说，“有一次小米跟豆子一起去地里翻地，那时候他们还扛不动钉耙，就两个人抬一把钉耙，也不知咋的了，在田地里一根钉耙齿把小米的脚给穿透了，从脚面到脚心，钉耙齿露出来寸把长。你不知道哟，他们两个咬牙把钉耙齿拔掉之后，小米用破衣裳把脚一裹，接着跟豆子两个人一替一阵儿鸡挠食儿似的扒地。要是小米她娘不扔下他们兄妹几个，小米能会受那份罪？好了，我也不说她了，越说她我心里就越来气！”
“是哟，想想小米他们兄妹几个小时候受的那些罪，老少爷们儿这个时候都恨不得上前扇她几个耳刮子吐她一脸唾沫！”旁边一个娘们儿接过话说。
从豆子的嘴里春梅还是听说过他们兄妹几个以往受过的一些委屈，尽管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但在老少爷们儿们的心里还是留下来了印迹，这个印迹怕是这些老少爷们儿们一辈子也愿意把它给忘掉了。即使眼下不管咋的劝说这些老少爷们儿，怕是也是无法让老少爷们儿们打心眼儿里原谅她。
“嫂子，你咋还给她送个小凳子过去呢？就该让她那样脸不是脸皮不是皮地站在当院听老少爷们儿们的闲话！”谷子有些抱怨地向春梅说，“老少爷们儿们对她也是心里有气，让老少爷们儿对她说几句难听的话，也算是解解老少爷们儿心里的气儿！”
春梅向谷子一笑，说：“谷子，这话咋说呢？按说吧，你跟她是有血亲的两个人，我跟她可以说是没有啥子牵扯，以前也不认识，我是看在你豆子哥跟她有血亲的情分上才给她送了个小凳子。再说了，不管你们兄妹几个跟她之间有多大的恩怨过结，从我这儿来讲，就算她不是你们几个的娘，哪怕是个陌生人在院子里站着，我是不是也该给她找个凳子让她坐下来？再说了，眼下咱们有牛牛，我不愿意等牛牛长大了，有人在他跟前说道他奶奶的时候他心里有啥子对我的抱怨。”
“你这样琢磨得也是个理儿！”邻居家的婶子听了春梅的话，琢磨着点了点头说。
“你们娘儿几个的恩怨我不想夹进去，我这样做也只是想作为一个儿媳妇总不能让婆婆太难堪。”春梅接着向谷子说，“不管你们兄妹几个承不承认她是你们的娘，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可不愿意这话说出去让别人背后说我咋的咋的，一个跟婆婆没有任何恩怨的儿媳妇咋的不管她婆婆的脸面了，这话说出去我就不好在三乡五邻的老少爷们儿们面前抬脸走动了，人家甚至会说我爹娘没有把我管教好。”
“还是你这孩子琢磨得周全！”邻居家的婶子看了看春梅，马上转过脸来向谷子说，“你也不要抱怨你春梅嫂子，在这中间其实她也挺难为的。今儿她这样做也没有错，毕竟她跟你娘中间没啥子恩怨。”
“春梅这孩子琢磨得在理儿！”猫春二大爷接过话说，“咱们这些人记恨小米娘娘，是因为咱们亲眼看见了小米娘给这几个孩子招来的灾难，亲眼看见了小米娘对这几个孩子的绝情。虽然说眼下春梅这孩子是这个家的儿媳妇，就算听说过一些小米娘的不是，毕竟她没有亲眼看见过小米娘的绝情，让她跟着咱们记恨小米娘，那也是对她的难为。这一点她说得好，眼下有了牛牛，老话不是说吗？老猫枕着屋脊睡，那是一辈传一辈。眼下她顾着小米娘的脸面，就是要给牛牛立个榜样，让牛牛知道长幼辈分，知道对长辈孝敬，虽然小米娘的做法不值得晚辈敬佩，可她春梅的做法是要让晚辈服气。”
“以后我们家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妇，那也真是我们家烧香敬神没有把香烧到神脊梁后面去！”谷子他们邻居家的婶子接过猫春二大爷的话说，“有这样懂事儿知理儿的儿媳妇，那日子还不过得暖暖和和的啊！”
“是啊！”说话口无遮拦的娘们儿琢磨了猫春二大爷的话，听了谷子他们邻居家的婶子的话，马上随和着说，“人这辈子图个啥？孩子懂事儿争气，他们成家后儿媳妇知理儿明事儿，女婿明理大义。你看他们这家多好，小米他们兄妹几个个个懂事儿争气，儿媳妇又是这样明白事理。她要是不作这么一场，眼下该是多享福啊！给她这么一作，孩子们个个心里有气儿，老少爷们儿们也看不起！这人呐，作来作去还是得自己受着。”
“人呐，还是别作！”谷子他们邻居家的婶子接过话说，“守着本分好好过日子，穷点儿苦点儿都没啥，最起码不会落得让人嫌弃。”
“人的心思不一样啊！”旁边的一个老娘们儿说，“人的心思要是都一样的话，哪还有那么多事儿？”
“是啊，十根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呢，这人的心思咋的会能一样！”邻居家的婶子叹了一声说，“要是小米娘她跟别人的心思一样，也不会作这么一场。”
就在人们互相说着对小米娘回来这事儿各自的看法时，小米大舅推着洋驴进了院子。
“这么快你就把小米接来了？”有人马上迎上去问。
“小米跟她弟媳妇去镇上医院回来半路上给我碰见了，也赶巧他们村上的一个妇女赶在场子上，小米让他们村子里的那个妇女送弟媳妇回村子了。”小米大舅把洋驴往院子里一扎，向围上来的老少爷们儿们解释说。
老少爷们儿们往院子门口看了看，回过头来问：“小米呢？”
“后面呢！刚进村子就给几个老少爷们儿拦住问长问短，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小米大舅回答说。
“小米那闺女招人待见，进村子给人拦住说话也是情理中的事儿。”听了小米大舅的话，有人这样意料之中似的说。
“小米对她娘回来是啥意思？”马上又有人问。
“我把事情说给她了，一路上她也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她会是咋的一个想法。”小米大舅说。
小米大舅的话让老少爷们儿们心里马上又是一团的迷雾，纷纷皱起眉头琢磨着等会儿小米回来会是咋的一个情况。
正当人们七嘴八舌地询问小米大舅时，小米和几个婶子大娘说笑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见小米进了院子，纷纷慌忙迎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与小米打着招呼，然后又是些玩笑似的抱怨，说小米现在把婶子大娘们忘了，好久也不回黄庄子看一眼这些婶子大娘。
“今儿要不是因为你娘的事儿你大舅去接你，怕是年前你也不会回来看一眼老少爷们儿了。”一个娘们儿笑着说。
“我也想经常回来看看，自打有了小路生之后，就脱不开身儿了。再说了，家里也是里里外外的缠着，就算我想着老少爷们儿，也不能家里的事儿不管了啊。”小米笑着向老少爷们儿们解释说完，问，“我娘呢？”
有人马上向小米用手一指小米娘。
老少爷们儿的两眼马上都盯到小米的脸上，他们很想知道小米接下来会咋的。
小米顺着别人的手指向院子里的一个角落看过去。
自打小米进了院子之后，小米娘一直在怯怯地看着小米，见小米向她看过来，马上畏畏缩缩地站起身，向小米很艰难地笑了笑。
娘虽然不到五十岁，但已经显得老了，跟她离开这个家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那时的娘虽说不像电影里的地主婆一样吃得满脸油光，但也能看出点儿光亮来，平平滑滑的脸上看不出有啥子褶子，满头的长发扎成两根粗大的麻花辫子招来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见面就夸奖娘的头发真好。眼前的娘不光是脸上有了褶子，头发也变得稀少了很多，并且还有了不少的白头发。尽管小米心里一直窝着对娘的不满和记恨，但此时看到娘的模样，不由得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儿。
小米娘颤颤巍巍地向小米走过来，这让老少爷们儿都愣得不轻，在他们的意识里这个时候应该是小米向她娘走过去，然后扇她娘几个嘴巴子，接着对她娘的脸上吐一口浓痰，然后向她娘吼一声“滚”。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时竟然是小米娘迎着小米走过来了。
老少爷们儿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小米和小米娘，他们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她们娘儿俩会发生什么。
小米站在那儿木然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娘。
小米娘来到小米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小米面前。
谁也没有想到小米娘会有这个举动，惊得老少爷们儿们瞪大了两眼张大了嘴巴，没有上前去拉小米娘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