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米他们几个邻居家的婶子，你不认识我也不奇怪，我嫁过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这个村子了。眼下我也不知道该咋的称呼你，喊你嫂子吧，你早已离开黄庄子去别的人家过好日子了，跟这个村子都没有了关系。喊你小米娘吧，你又没有尽到一个做娘的本分。”谷子他们几个的邻居家婶子盯着小米娘说，“我也不顾什么脸面了，也不怕得罪你，你抛下几个孩子走了，这几个孩子这些年所受的罪，所受的委屈，我是真真的看在眼里，你没有看到。眼下几个孩子的日子刚有个光景，你倒好，闻着味儿回来了。你这是咋个的一个意思？”
小米娘给邻居家的婶子说得一脸给屁泚了一样的难堪。
“唉……”小米大舅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小米他们邻居家的婶子，又看了看小米娘说，“这话还真不好说出口，这不，给人家赶出来了！”
“啥？”谷子他们邻居家的婶子嘴巴张得像噙了个大鹅蛋，瞪大两眼看着小米大舅。
“是哟，人家那边孩子大了，不待见她了，就把她赶出来了。”小米大舅也很难堪地说。
“这是没了落脚的地儿了，想到了这几个孩子。”小米大舅的话刚落音，猫春二大爷一脚踏进了屋，瞅着小米娘说，“当初你是咋想的，眼下又是咋想的，咋的没有了落脚的地儿就想到了这几个孩子？你这是一夜做俩梦，咋想的呢？这是小米大舅在场，我也不能往难堪里说你，这个时候你心里想到了这几个孩子，你就没在心里问问自己，这些年来你心里有没有这几个孩子？在心里问问自己这个时候该不该想到这几个孩子？”
小米娘看了看猫春二大爷，嘴巴顿了顿没有说出啥子来。对于小米他们邻居家婶子的数落，对于猫春二大爷的说叨，她知道自己没有脸面回答，
“我不知道你这是不是给自己找难堪，你想过没有，这个时候想到这几个孩子，这几个孩子还会答应你回来？”猫春二大爷看着小米娘说，“打今年麦上你回黄庄子第一趟我就在琢磨，这么多年你没个音影儿，这个年纪了回黄庄子来，说是回来看看，其实那个时候我就觉出了你回黄庄子不是单单的看看，是在为自己找退路。”
随着猫春二大爷进屋的几个老少爷们儿接过猫春二大爷的话，你一言我一语地随和着猫春二大爷的话奚落着小米娘。
“你呀，帮着别人把别人的孩子养大了，就该留在别人家让别人家的孩子孝顺你！”
“小米他们兄妹几个，虽然你生了，可你没有养，你就没有资格再回来，就算被别人家给赶出来了，也没有资格再回来。”
“被别人家赶出来了就再找一家呗，回来找这几个孩子算是哪门子道理？”
“是啊，回来找这几个孩子就是枣核打板儿，不够一句（锯）。”
……
猫春二大爷见小米大舅在老少爷们儿你来我往的奚落中也显得难堪，马上制止了老少爷们儿，说：“大家也别说那么多了，咱们说的也都是这些年积存在心里对她不满的话、埋怨的话，不管咋的吧，今儿这事儿还得小米他们兄妹几个的意思。”
晒上粉面的谷子这个时候也进了屋，听到老少爷们儿们和猫春二大爷的话，马上转过脸瞪着娘发火：“让你进屋是看在我大舅的情分上，你倒想得美，这个时候想回这个家？不是大舅在这儿，我就吼你一声‘滚’。看着大舅的面子，你赶紧走，这儿不是你的家，我们几个也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是我们价格的娘！”
“谷子，你这是咋说话呢？”跟着谷子进屋的春梅马上喊住了谷子，“大舅在这儿，还有这些老少爷们儿，就这事儿大舅和老少爷们儿会帮咱们拿个意见出来，你这火烧火燎的发火。再说了，就算是咱们几个的事儿，那也得咱们几个商量着看。就算咱们两个当不了家做不了主，还有你豆子哥，还有小路生他妈，还有玉米和麦子，咱总不能代替了他们几个的想法吧。”
尽管谷子给春梅拦住了发火，但整个身子还是给窝在心里火气冲撞得起起伏伏。听春梅说到小米，她马上冲出屋子，回头很委屈地喊了一声：“我找我小米姐去，让我小米姐回来赶她走！”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这个时候把小米找回来也对。”猫春二大爷见谷子冲出了院子，琢磨了一下说，“我说出来春梅你也别生气，这个家是小米咬牙硬扛出来的，虽说她眼下嫁出去了，在他们兄妹几个的心里小米还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春梅一笑，向猫春二大爷说：“这个我知道！很多时候这个家里有啥事儿我也会听听小米的意思，虽然说小米让我拿主意，说这个家就看着我往前过日子，什么事儿要我跟谷子他们几个商量拿主意。今儿这事儿，我看还是多听听小米是啥意思吧。”
猫春二大爷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小米大舅说：“我看还是你去接小米过来吧，谷子步行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接小米回来的路上你也可以跟小米商量商量，看这事儿咋的处理最恰当。”
小米大舅点了点头，回身去推出了洋驴，去了。
见小米大舅去了，老少爷们儿这时放开了心里的忌讳，又是一阵对小米娘的数落。
“都别说了，过去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春梅笑着劝阻了老少爷们儿，“不管小米他们几个以前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不都已经过去了吗？眼下的日子虽然说不算多景气，但也能过得去，还提以前那些事儿干啥呀！”
“是，以前的事儿是已经过去了，但老少爷们儿心里对她那样的绝情还是理解不了，也不能马上就不再计较了。”小米他们邻居家的婶子说，“就算你们几个不计较她的绝情留下她在这个家，我就不知道以后她在这个村子里咋的仰脸儿走动！咋的去看老少爷们儿们拉给她的脸色。”
春梅一笑，没有说话。
“哼！”猫春二大爷听了小米他们邻居家婶子的话，不由得脸上是一阵的冷笑，说，“反正我觉得就算是小米回来了，也不一定能容得下她再回这个家。”
“我觉得也是！那些年她把这几个孩子害得太苦了。”小米邻居家的婶子很赞同猫春二大爷的话，点了点头说，“反正除了她，我是没有见到过这样狠心的娘。”
“看见没？还打了包裹回来的，这是确定不走了啊！”
“我琢磨着这是要耍赖皮，她是琢磨着就是不走了又能把她怎么样！”
“人要是不要脸，神仙都难管！”
……
小米娘在人们的奚落和抱怨声中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老少爷们儿都少说两句吧，我估摸着这个时候她心里也不好受。”春梅见老少爷们儿没给小米娘留一点儿情面，马上笑着向老少爷们儿们说。
“她心里能有啥不好受？亏欠？后悔？还是承受不住老少爷们儿们的说叨了？拉倒吧，她才不会呢！说不准她这个时候心里还琢磨着以前在别人家多舒坦呢！夜里有男人搂着睡觉，自己的孩子又算个啥？”一个老娘们儿口无遮拦地噗噗哧哧地大声说，“抛下几个孩子去跟别人过日子，她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别说得这么直白！”旁边有人提醒这个老娘们儿。
“咋？我说的有错吗？她要是图的不是这个，能会抛下自己的几个孩子不管？这样的女人，别说是给人家赶出来了，就算是人家把她杀了刮了，也不值得人同情！她要是图那个，把几个孩子带在身边，那是另一说道儿。”老娘们儿似乎很解气，“就为了图那个把自己的孩子扔下不管不问了，这要是说出去，别说是咱们村上的老少爷们儿们容不下她，三乡五邻里的老少爷们儿也容不下她！被人家赶出来了，她还恬着脸打个包裹回来了，我就不知道她咋的有脸回来！就算等小米回来说收下她，以后她也别想去我们家串门儿！”
“对，就算是她留到这个村子里，以后我也不会搭理她！”
……
见老少爷们儿对小米娘这样愤愤不平，春梅也不知道该咋的劝阻老少爷们儿了。她看了看老少爷们儿，看了看小米娘，把怀里的牛牛交到她的面前，说：“你带牛牛到院子里玩会儿吧，我跟老少爷们儿们说几句话。”
小米娘抬头看了一阵儿春梅，马上尴尬地一笑，从春梅的怀里接过牛牛，就起身出去了。
老少爷们儿先是一惊，不解地看了春梅一阵儿，然后看了看走到院子里的小米娘。
“你这不是在给她找坡儿下驴吗？”邻居家的婶子回过头来看着春梅。
“婶子啊，”春梅笑着看了看邻居家的婶子，然后看了看老少爷们儿，说，“不管她以前咋的对小米他们兄妹几个，这是他们娘儿几个的事儿。我是这个家的儿媳妇，我与她之间没有啥子仇恨，虽然我也不满意以前她的行为，也不管小米他们兄妹几个愿不愿意接受她，无论到哪儿说理儿，我跟她是婆媳，这个谁也不能不承认。既然我跟他是婆媳，我不能随着老少爷们儿们去奚落她，咋的也得为她留点儿脸面吧。”
“她根本就不要脸，还给她留啥子脸面？”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娘们儿听了春梅的话，马上不经意地撇着嘴说。
春梅又是一笑，说：“你们可以不给她留脸面，但我不行。她是婆婆，我是儿媳妇，就算是她再咋的，也轮不到我去计较。我给她留个脸面，这是我做儿媳妇的本分。”
“她啊……”猫春二大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说，“几个孩子那么懂事儿，又碰上这样一个知情达理的儿媳妇，她要是自己不作，这该是她多大的福气啊！一手好牌让她自己打个稀烂！”
老少爷们儿们对猫春二大爷的话纷纷点头，又纷纷转脸撇着嘴巴看了看抱着牛牛的小米娘。
牛牛或许是过于调皮，在小米娘怀里并不认生，竟然伸出一只小手捏了捏小米娘的鼻子。
小米娘看着怀里的牛牛一笑，尽管眼下的牛牛还不知道啥子人情世故，不知道啥子是非恩怨，但她这一笑仍旧显得很尴尬。
牛牛似乎给小米娘这尴尬的一笑惹得高兴了，小手在小米娘的脸上噼噼啪啪地打了几下。
“打！使劲儿打！”给大舅喊回来的谷子看在眼里，她马上冲到娘的跟前，向牛牛怂恿着说，然后从娘的怀里抢过牛牛，转过头瞪着娘问，“谁让你抱他的？”
“你嫂子。”小米娘怯怯地看着谷子。
“呸！”谷子狠狠地在娘的面前吐了一口唾沫，抱着牛牛进了屋，嘴里还在愤愤地说，“咱们家的孩子不稀罕她抱！”
邻居家的婶子从谷子的怀里接过牛牛，在牛牛的脸上亲了一下，说：“牛牛让奶奶亲亲。”
可能因为与谷子他们邻居家的婶子相熟了，牛牛在她亲过自己的小脸之后，转过脸来在她的脸上亲了两下，嫩嫩的声音喊了声“奶奶”。
“看咱们家的牛牛多知道跟奶奶亲啊！”谷子邻居家的婶子又亲了一下牛牛的小脸儿，转过头来向春梅和谷子说。
春梅向邻居家的婶子一笑。
“咱们家牛牛的奶奶就是婶子，跟院子里的那个女人没牵扯。”谷子马上向邻居家的婶子说。
邻居家的婶子开心得又在牛牛的小脸上亲了两下。
留在院子里的小米娘孤零零地呆在那儿。
屋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互相议论着推测小米回来之后会是咋样的情景。
“依着小米那性子，我估摸着见面就得给她几个嘴巴子。”有人这样很肯定地推断说。
“我琢磨着会是这样！”旁边马上有人应和着说。
猫春二大爷听着身旁这些老少爷们儿的议论，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像是有啥子琢磨不通似的松不开额头上拧到一块儿的褶子。
“我琢磨着小米不会打她耳刮子，赶她出去很有可能。”又有人这样推测说。
“小米要还是以前的那性子，见面打她耳刮子是肯定的！眼下有了孩子，不知道小米的性子有没有变。”
“这个可不好说。不是有老话说吗？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一个人的性子是改不了的。”
“要是小米的性子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小米回来后扇她嘴巴子咱们谁也别上去拦住，让小米多扇她几个嘴巴子，解解他们兄妹几个这么多年窝在心里的火气。”
“真是这样的话，我是不会上前阻拦的。”
“真是这样的话，咋的我也得怂恿着小米多扇她几个嘴巴子！”
……
“你们这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啊！”春梅听着老少爷们儿们的议论，马上一笑说，“依我眼下对小米的了解，我估摸着小米不会打她的嘴巴，也不会留她在这个家，更不会不管她的死活。”
“哪会咋？”很多人听了春梅的话，马上都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春梅，异口同声地问。
“我也不知道会咋的，但我琢磨着就是这样。”春梅笑着向老少爷们儿们说，“小米性子烈，但她心地善，这也就是说，虽然小米他们几个心里对她怨恨，眼下她落到这个情况，小米知道了，也就绝对不会动手扇她耳刮子解解心里的怨恨。至于小米会咋的处理这事儿，现在我还真说不好。”
春梅的话让老少爷们儿们马上都皱起眉头琢磨起来。
“这事儿啊，我琢磨着春梅说的也是。”猫春二大爷琢磨着说，“小米那闺女虽说性子烈，但她心肠软，就算她心里对她娘有一千万个不满意，看到她娘眼下落到这个境况，她心里也不会说是钢铁一样没个折弯。还记得小米去猫春家打猫春那档子事儿吗？看当时小米那个火气，恨不得能把猫春打出个三长两短来。后来经咱们老少爷们儿们的劝说，不光向猫春他们家让了一步，还把死羊剥出来肉分给了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小米是得理儿有脾气，脾气过去了心也会很软。”
听了猫春二大爷的话，老少爷们儿们纷纷点头称是。
“她娘这事儿不知道小米会是啥意思，你这样一说，我还真琢磨不出小米回来之后会咋的了，该不会先扇她娘几个耳刮子，然后再跟她娘一起去找那户人家为她娘找个说道吧？小米那闺女啥事儿都追究个理儿！”有人马上这样琢磨着说。
“你这样一说，我倒觉得有这个可能。”又有人随和着这样说。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旁边的一个娘们儿似乎一下子睡醒了似的断言说，“小米那闺女认理儿直，啥事儿都讲个来来去去，这事儿我琢磨着小米会给她娘找个明白。”
“不管小米他们兄妹几个心里咋的记恨他们的娘，他们的娘给人家赶出来了，这是欺负他们的娘。就小米那个性子，一准会带着她娘去那家讨个说法儿！”马上又有人这样肯定说。
春梅不知道该咋的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老少爷们儿们的议论。
谷子抱着牛牛，两眼却一直在瞪着院子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娘，对于老少爷们儿的议论她几乎啥也没有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