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泰平到了会场,绝大多数求索者已经到了。大家聚集到巨石周围,有人懒洋洋地抻着腰,有人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还有人开起玩笑弯起了身子,可见他们对封吉的主持并不重视。
“各位致力于天下的求索者,你们都是引导百姓走向清明世界的白子,是亚夏大陆的未来。今天依照惯例聚集在此,我作为主持辩论者首先提议:为那些在银夏帝国边境战死的勇士们悼念,铭记他们保卫家国的精神。”
“白昼复归。黑夜终将会过去,光明会重新点燃我们心中的生存之火,照亮我们的前路。”封吉带头大声地高喊。
“白昼复归。”求索者有些敷衍地喊道。
“仁变天下。这是各位来到白峰求索时所认同的理念,可是仁变在当下的亚夏大陆能实现吗?各国的权仗掌握在哪些人的手中,我想各位非常清楚,他们的权力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就比如说银夏帝国新晋女皇娥帝,她就是杀害自己的亲哥哥才登上皇位,这样的人能够代表七子之神统治天下吗?我今天就抛出这个论题。”
“我来说两句吧。”一位长得瘦削的中年人立直身体。他名叫璩淮,来自乾国纶巾山乱石镇。
“璩兄最好少说两句。”有人讥笑道。璩淮与封吉一样,都是性情怪异之人,求索者中鲜有朋友。
“我觉得无论是谁当上帝国之主,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帝王拥有权利,权贵主宰帝王。权贵们一朝在位,普通百姓就没有出头之日,只有推翻他们的统治,人们才有机会重新创造文明。”
“我觉得璩淮过于激进了吧,咱们还是谈论时政,以便为将来入仕为民做准备。我个人认为,西伯战死沙场之后,娥帝是银夏帝国能推举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即使远在海外的东伯回到亚夏大陆,也难以改变这种结局。金亭王北上参加昭皇的天祭,沿途借路灭掉凌国,屠杀陵水小城百姓,又打败武、威两国联军,侵占威国领土多日,这样暴戾之人早该受到公义的制裁。娥帝能够大义灭亲,我还要举双手赞成呢!若以封兄和璩兄的想法,难不成银夏帝国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让沙罗半岛血驼大军轻松南下,屠戮昭阳城更好?”坤国锦云镇人桑元说完,冷冷地望向封吉,又看了看璩淮。
“我觉得桑兄曲解了封兄的意思,他只是反对陷亚夏大陆于混乱世局里的当权者,将百姓置于水火的暴戾君主,绝非认为外族入侵是可以接受的事。我想要说的是,大家必须明白作战的意义,才能够打胜仗。为生存而战,为和平而战,为了天下都懂得仁理而战,这样的战争我支持,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奔赴前线流血。但是为那些尸位素餐的当权者,剥削民力的氏家大族,我绝对不会卑躬屈膝,更不会蠢到去战场牺牲。”一个叫班善的求索者说道。
“眼下我们更该担心的是亚夏大陆的未来,作为入世扶济天下的白子,我们应该回到宗国,号召百姓全力支持王室,共同抵御侵犯北靖的熊族人,和沙罗半岛的游牧联军。七子之神的圣地,不能被外来族种的异神侵扰。”
“娥帝是银夏帝国长老院和辅政大臣们共同推举的,自然就是昭皇之后授命天成的继承人,我们不该怀疑她的合法性。”
“君权神授。娥帝继位没有七子之神的祝祷,也没有得到学城太学士的赐福,将来一定会成为银夏帝国动乱的隐患。”
“我们亚夏大陆多年来都没有出现过女皇,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带给我们一些惊喜呢?也许她会用女性的温柔,改变经常出现的战乱思维。”
“是啊,娥帝的母国是金亭,本身就是强大的王国,也是大陆黄金资源的主产地,若是两强联手必有一番作为。如果有人好好出谋划策,娥帝可以把银夏帝国和金亭联合起来,最大程度调动和有效连结财富资源,国富则民必安,一定会带给亚夏大陆想要的和平。”
“那可未必,百姓是贱民,只要顺从就好。”
“何为仁变?就是用我们白子们的理念改变别人,如果人们不需要教化,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帝王也同样是人,是更需要我们教化的人。”
……
乱糟糟的辩论会,让泰平感觉茫然。他的内心对娥帝是仇视的,但多数求索者似乎认定,登上银夏帝国权利顶峰的娥帝,乃是天命所归。
在外族入侵亚夏族的大节前,我还为自己的私念考虑,思索找娥帝与帝国权贵报仇,是不是错了呢?泰平一边想,一边远离辩论者们,走向溪边。
近处被溪水困住的绿柳晃摇轻摆,嫩芽已经朝着水面耷拉下来,黄黄的、毛茸茸的嫩芽儿,像野鸭子刚出生的幼崽,四处乱拱,急切地宣告春天已经不远了。
半山腰曲曲折折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由于被树木遮挡,看不出是什么样的人。泰平起先并没有在意,以为不过又是山下的猎户。此人再走得近些,泰平才发现,他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看着十分眼熟。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泰平决定先回到自己的茅草屋。
泰平踩着小溪中的石头迈过去,沿着小路向茅草屋走去。求索者们的辩论声越来越远,从山下上来的少年,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脚步声响甚至越来越重。泰平心里有些纳闷。
快接近自己的茅草屋时,身后的少年渐渐地加快了脚步。泰平猛然地转回身,看着少年。
“泰平公子!”少年语中带着哭腔。
“你是熊族马戏团的那孩子?” 少年正是马戏团的熊族小孩,负责野猪表演。
“正是我。”
“你没有被黑鹰铁卫捉住?”
“是啊!鄂普大叔让我到锦栋酒楼,送去从大柏岭带来的虎骨,所以我侥幸躲过了屠杀。”
“看来雪神保佑了你。”泰平说罢,与少年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
“熊宝。”
“你在昭阳如何活下来的?”
“为了不让酒楼管事为难,我去了东城,打扮成乞丐,四处流浪。”
“东城?”
“对,正是公子待过的皮头巷。”
“哦?皮爷与土哥还好吗?”
“皮爷没在东城,听说他去了北靖。”
“你怎么知道我在太乙山白峰呢?”
“我是尾随扶忠出城,一路借乘牛车来到太乙山白峰的。”
“你见到白峰山外有一个倒塌的酒馆吗?”
“没有,倒是有一个新建的酒馆。”
“刚才你见过一高一矮两个人下山吗?”
“没有留意过。”
“好吧。扶忠来白峰只是送来了书和食物,帝国发生的大事说得不多,你快给我讲讲路上的见闻。”
“有传言说西伯阵亡,是被黄金战团骑兵在背后偷施冷箭所致,至于原因众说纷纭。因为此事,黄金战团和灰蛇战团已经交恶,纷纷撤出了前线。有人说他们双方曾约定决斗,也有人说他们各自返回宗国和驻地,正准备积极备战呢!”
“外敌入侵,精锐部队之间出现了这样的内斗,看来新的一年,亚夏大陆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是啊!民间都说,各种天下大乱的预言很多,看来娥帝继位不祥。”
“北靖有什么消息?”
“白熊战团和熊族人出动大军,积聚力量对付北方三国联军。昭阳城内已经有了非议,不少人对娥帝登基有异议,还有人议论后宫掌仪泰姝之死,包括北靖六镇丢失,都是娥后背后捣鬼所致。”
“事实早晚会清楚的。”
“泰公子,不如我们一起地回到北靖,号召北靖的老百姓和熊族人共同复仇,向娥帝讨还公道吧!”
“娥帝已经继位,北方的血驼大军和帝国达成了和解,如果亚夏大陆各国腾出手,全力对付熊族人和白熊族,他们能够守住北靖吗?我想白熊战团和伦西克不会傻到贸然南下,仅仅为了言答复仇,与整个大陆众国为敌。况且,我回到北靖已经没有意义,我原本就不是北靖抚司的继任者,眼下土地又被外族占有,我又能起到什么平衡作用呢?”泰平分析了形势,熊宝原本期待的眼神又暗淡下来。
“熊宝不要灰心,你能来到白峰,足以说明七子之神没有抛弃正义。眼下我会继续留在太乙山,学习磨砺和求索,等待将来有机会重振北靖的威风,匡扶应有的正义,而你也有重要的使命。”泰平站了起来,望向北方。
“我还能做些什么?”熊宝眼睛里再次闪出炽热的光芒。
“联盟。”泰平坚定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了虎骨符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