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仰着头，视线越过城墙，看向里面的宫殿时，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速传来，紧跟着的是一声声急迫而又嘶哑的呐喊：“战报战报！雁翎关战报！八百里加急，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方谨心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身边的竹儿一把拽住，往路边一拖。两人还没有稳住身形，就见眼前闪过一道残影，嘶哑的声音瞬间已经到前面去了。
方谨心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没想到马儿能跑这么快，堪比绿皮火车的速度啊。竹儿一脸焦急地打量着方谨心，心有余悸道：“小姐你没事儿吧，这是雁翎关的战报，要送进宫里去的。这要是被撞到了，都没地方叫屈。”
方谨心稳了稳心神，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一扭头却看见罗姨娘盯着飞驰的一人一马，慢慢皱起了眉头，神色严肃。
“战报？是打仗的战报吗？这么着急，是胜了还是败了啊？”方谨心悄声问竹儿。她习惯于从电视上，手机上了解一些家国大事，从来不知道消息需要如此传递。
竹儿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她的嘴，用几乎听不见声音的说道：“胜败不好说，但是情况不会太好。要是大胜的话，那就应该是捷报了。”
和西番的战事已经持续了将近三年了，别说将士的士气低下，百姓们叫苦连天，就连皇亲世家都在蠢蠢欲动了。皇帝比任何人都盼着捷报，来稳定朝政？可是期盼又能怎么样？边关战事就好像是一个吞金兽，吞噬着大宁朝的国库。
“这也是你表哥跟你说的？”方谨心随口问道。
竹儿点点头，突然冒出一句话：“小姐，你说表哥来科考，好还是不好啊？”
方谨心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她：“你怎么会这么样想？”
竹儿沉吟了许久，才落寞地说道：“老爷也是这样的，当初老爷高中的时候，不要说家里，就连县里府里，也是人人恭维，个个道贺的。可是现在……”
是啊，谁能想到当初打马游街、宴赴琼林的年轻进士，如今会落得一个抄家流放，女眷拍卖呢？方谨心也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人各有志，老爷走错了，不见得你表哥也会走错。”
竹儿并没有被安慰到，只是城门口开始渐渐聚集起了人群，她也不好多说了。只见好多人伸着脖子看向士兵消失的地方，议论了起来。
“不是说裴将军在黄坎子山打了胜仗了，歼敌二千多人吗？怎么战报又来了，难道说，这一次又败了？”
“你怎么知道是败了？”
“这火急火燎的，难道不是吃了败仗让人求援来了？”
“胜一次败一次的，这仗也不知道还要打多久。今年夏粮没留住，秋粮怕是也撑不到开春啊。还援军，就现在这些兵卒，也养不起了。”
“不是说粮草被烧了吗？饿着肚子打了败仗也不奇怪吧。”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上个月不是刚送了粮草过去了吗？”
“是送了，可是不够啊。听说在筹集粮草的时候，还发现了粮草被贪墨了。看着鼓鼓囊囊的一袋一袋的，谁知道扒开一看，里面都是土坷垃。就因为出了这样的案子，所以粮草没有筹够数。”
“这筹集粮草是户部的事情，破案是大理寺的事情。大理寺破不破案，还能碍着户部筹粮了？各衙门做自己的事情，怎么就影响了呢？”
“咳，那是你不知道，贪墨的人啊，就是户部的官老爷们。官老爷们都被下狱了，你们说，还有谁去筹集粮草？”
“这事儿闹的，皇上给的俸禄不够么，连军粮都敢贪了。”
“皇上给的俸禄只够养爹娘媳妇孩子的，可不够养小老婆的。”有人不怀好意地说着，目光就朝一众罪臣家眷瞟过来，似乎猜到了什么，大笑了起来。
方家人都有些讪讪的，低下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也许是裴将军故意败的呢？”突然有人转了话题。
“瞎说，仗打完了将士们才能回来。裴将军拖着战事，难道他不想回京跟家人团圆了？”
“那可难说，裴将军要是打了胜仗回来，那不是妥妥的功高震主吗？皇上能不忌惮他？毕竟咱们这位皇上，可是连自己的亲兄弟叔侄都容不下呢。”
“唉，只是苦了百姓了，打了二三年的仗，不知道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了呢。”
“这能怪谁呢？下辈子投胎的时候长长眼，不要再做小民百姓不就好了。”
“哟，那样的话，是不是先得跟阎王爷拜个把子啊？”
“我要能跟阎王爷拜把子了，那还投什么胎啊？”
人群又嬉笑了起来，话题在不知不觉中岔开了。方家一众人此刻也来到了城门口，看着陈正宏等办入城手续。
方谨心看着守门小兵投过来的嫌恶的目光，悄悄对竹儿说道：“一会儿进了城，你就离开，自己去找个客栈住下了。包袱里的东西，你都带走，不用给我留。”
竹儿不肯：“那不行，也不是说到了京城就能卖掉的，也许要卖上三五天的呢，那小姐岂不是要饿坏了？而且也不知道你们住哪里，要不我收拾出三五天的东西给小姐留下。”
“千万别！”方谨心止住了竹儿摸向包袱的手，“你千万别给我留下什么，那关押的地方是哪里也不知道，看守的狱卒是好是坏也不清楚。你留下了，万一给他们搜走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还不如你打听到我们在哪里，再想办法进来看看才是最稳妥的。”
竹儿眼睛一亮，笑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全。”说着，突然又落泪了，“那天晚上，也是小姐说，让我在外面，才能找到机会救你。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人……”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看着泫然欲泣的竹儿，方谨心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两天演戏演得过头了，给竹儿留下了心理阴影，因此忙岔开了话题，“你跟你表哥可有约定的见面地点？倘若没有，宁可花点钱，你找一个大点的客栈，至少安全一些。”
“小姐放心啦，表哥早就托同窗在京郊的玄妙观定了的地方了，我只需在那边等着他就可以了。”说着，竹儿又脸红了，抱着包袱低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