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丁不弃瘫倒在地上,老者神情木然,转身抱住晴儿肩头,催促道:“楼下几位大爷的铜板就不拿了,晴儿,我们快些离开为妙!”
丁亥见这对爷孙女要走,一个轻功闪到他们面前,冷笑道:“犬子无知,竟看不出老丈原来也是个世外高人。”
老者木然道:“足下此言何意?”
薛祥此刻也对老者行礼,恭敬地说道:“老人家,地上躺着的那位是在下的一位朋友,他平素性子就是如此,多有冒犯,在下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老者看着薛祥,依旧淡淡问道:“你为何要给我赔罪?”
丁亥霍然转身,扶起儿子,发现他两眼凸出,四肢无力,应该是被人用什么高明的手法点住了穴位,以自己的武功修为,竟然无法解开,心中大骇,正要问老者,就听门外传来张一行的声音,急匆匆地说道:“萧老前辈,萧老前辈……”待他进了酒楼,见了薛祥和丁亥,脸上忽然露出喜色,奔了上来,抱拳道:“正一派弟子张一航敬问萧前辈大安!”
薛祥心中疑惑,张一航对着自己抱拳说萧前辈,莫不是认错了?却听身后黄衣老者说道:“你找老朽有何贵干?”方知这位老者姓萧。
张一航道:“在下只是奉我们掌教之命,恭请前辈到洞庭西山一叙。”
老者变色道:“谁是你们掌教?”
张一航道:“是张道陵张天师之后,正一派第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
姓萧的老者两眼一滞,愕了半晌,方才轻叹道:“你刚刚说,他在哪里?”
“在洞庭西山。”张一航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下这就请前辈过去。”
老者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轻轻摸了摸外孙女晴儿的头发,微笑道:“晴儿,去解开那少年的穴道。”晴儿应了一声,盯了丁不弃一眼,伸手在他琵琶骨上一拍,丁不弃登时咳出声来,酒疯也不再发作,丁亥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转身附在张一航耳边,悄声道:“一航老弟,这位萧……”张一航截口道:“他便是昔年名满江湖的‘笛圣’萧史。”突听萧史叱道:“来都来了,还不快走!”人已先出了酒楼,他耳朵虽不好使,步态却很轻盈,转瞬间已走出十七八步。
丁亥慨叹道:“想不到昔日那英俊风流,引得万千少女痴迷的笛圣,如今却已成了头发斑白,面容憔悴的老头子,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张一航轻叹道:“萧前辈不识道,我们还是快些追上去与他会合。”
薛祥道:“我们也要一起去吗?”
张一航微笑道:“小道只不过是假借掌教之名,代我家老主人将那萧史骗去而已,几位也是主子爷点名要见的人,自然能去得。”
薛祥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你家老主人是谁?”张一航却道:“老主人名讳不可提,薛公子去了便知。”
“既然你家主人也请了我们几个,那就去见见吧。”丁亥说完,也走了出去。薛祥、张一航、丁不弃和晴儿四人一起走出,只见萧史负手而立,似在等人,张一航朝前走了几步,呼哨一声,天上忽然凭空落下一只大鹏,足足有五丈之高,鸟背犹如山脊,薛祥见状,心中不觉更是惊异。
众人坐在大鹏背上,张一航又呼哨,大鹏应声扑翅而飞,眨眼间就消失于九天之外。翱翔了半天,大鹏落于一座道观之外的巨石上。
道观建于山林之间,恢宏大气,但院墙却又布满青苔,墙角杂草丛生,显然荒废得有些时日了。
萧史皱眉道:“我们不是要去洞庭西山么?此为何地?”张一航赶忙道:“此处名为逍遥观,是去往西山的必经之地。”萧史微微颔首,大步走在前头。正要叩门,张一航抢先一步叫道:“萧史萧老前辈到!”
观门应声打开,走出两行皂袍道士,手提宫灯,一条红毯自观门铺到最里面的大殿石阶上,一弱冠少年面如冠玉,卓然而立,凝望着门外众人,高声道:“进!”两旁道士纷纷行礼,齐声道:“请!”
薛祥虽出身江湖名门,却从未见过这样壮观的排场,神色极是紧张,走到少年面前时,竟有似曾相识之感,正要开口,却听萧史问他:“你可是此处道观的观主?”少年作了一揖,道:“在下慕容轩昂,前辈要找的观主乃是我的师叔,他已在观内恭候多时,我这就带您过去见他。”
“想不到他竟是慕容轩昂,怎么和我在唐门遇见的不一样?”薛祥暗忖,“莫非自打见了唐琳开始我就中了幻术,慕容轩昂并没有失踪,而是一直跟他师叔在一起?”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就不再想,却见丁亥携儿子丁不弃行跪礼道:“拜见郎君!”慕容轩昂颔首道:“丁世叔,不弃兄,快快请起。”目光一扫身旁呆站着的薛祥,心中不悦,厉声道:“此人是谁?为何不拜?”
薛祥拳头一紧,心里愤愤道,你算老几,凭什么要小爷给你行拜礼?心里想着,嘴上正要说出,张一行就解围道:“这位姓薛名祥,是湛卢山庄庄主薛大侠的儿子。”
薛祥见他给自己解了围,也不好再为难,于是略微抱拳道:“见过慕容郎君。在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郎君不要见怪。”
慕容轩昂道:“来者是客,请自便。”
几人随慕容轩昂步入大殿。慕容轩昂朝殿内真武大帝神像上香,转身移步偏殿。这偏殿里并无神像,只有几张桌椅,上面摆着精致的器皿。慕容轩昂坐到当中,拍手叫道:“看茶!”话音刚落,有七八个道童鱼贯而来,动作娴熟,为众人沏茶。
慕容轩昂道:“招待不周,还请萧老前辈见谅。”萧史品了品茶,冷冷道:“老朽来了这么久,怎地还不见你师叔出来?”慕容轩昂玉面变得铁青,沉声道:“是师叔让我请您来的。”
萧史闻言,勃然大怒,道:“你也配请我来?”
慕容轩昂面色不改,道:“师叔海灵子昨日出门云游,临行前嘱咐我招待诸位,尤其是见着前辈时,要多加问候。”
萧史怒气稍消,道:“看不出来,这老牛鼻子还挺挂念我的。”
慕容轩昂勉强笑道:“师叔当年可是与您齐名的‘棋圣’,就是忘了在下也不会忘了您老人家。”又吩咐道,“去端些茶点过来!”
萧史将晴儿搂在面前,对慕容轩昂说道:“这是我外孙女顾晴,年方十三。”突然转头道,“晴儿,还不见过这位慕容郎君。”
顾晴柔声细语道:“见过慕容郎君。”
慕容轩昂看着顾晴,登时色性大起,淫笑道:“妹妹出落得太标致了,不仅人长得好看,说起话来也好听。”顾晴听他满嘴夸赞,不觉娇羞起来。
薛祥见他色眯眯的样子,顿时起疑,这个登徒子当真是唐琳的青梅竹马?突听慕容轩昂朗笑道:“薛少庄主怎么与我们不喝茶说话?都是自己人,不要拘束。”心头大怒,谁他娘的跟你这花心大萝卜是自己人?若非我有要事在身,我非替琳儿教训你一顿!于是冷笑道:“抱歉慕容兄,在下不爱说话。”
慕容轩昂道:“少庄主不善交谈,在下也不勉强,你听着就好。”眼里带着三分不屑,语气冷淡。
丁亥看了看萧史,又看了看慕容轩昂,故作咳嗽道:“慕容贤侄,你别和此人一般见识,免得扫了大家的兴致。久闻贤侄武功超凡脱俗,是以傲视群雄,贤侄既是棋圣倚重的人,也不知在武功造诣上和萧老前辈相比如何?”言语之间,带着几分挑拨。
萧史茶盏一放,陡然怒道:“竖子安敢拿我与小辈作比?我萧史虽年过花甲,却也不是别人欺负得起的。”
慕容轩昂面露杀机,冷笑道:“是么?萧老前辈敢不敢与我比上一比?”
萧史不知有诈,顺着他的话说:“比就比,谁怕谁!”
顾晴瞧见外公动气,身子一颤,微微向左挪了挪,正巧碰到薛祥的右腿。薛祥不经意间抱住了她,两人四目相对,愣了一愣,薛祥赶忙放手,目光扫向别处,顾晴则垂着头,红着脸,夹起一块点心咬在嘴里,心中已小鹿乱撞。
萧史正在气头上,自然是看不到这些,他收了收脾气,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我笛圣之所闻名,并不只是因为我精通音律,吹得一首好笛,更是因为我的剑法也如那笛音一般,跌宕起伏,你难道也想见识一下我的剑法?”
慕容轩昂道:“前辈使剑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若是放在那时,前辈的剑法可称得上当世无双,可今时不同往日……”萧史截口道:“无知小辈,居然敢在神明眼皮子底下与我论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他盯了一下薛祥腰间的宝剑,接着道,“用剑之道,不在正邪强弱,在乎一心。老朽虽老,但心未老,剑法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慕容轩昂冷笑一声,道:“口说无凭,要让在下信服,前辈还是拿出点真本事为好。”
“既如此,无需多言。”萧史忽然抓走薛祥腰间的白虹剑,“小友,借你宝剑一用!”薛祥正诧异着,萧史已跃至大殿之外,抱剑而立,厉声道:“小辈,出剑吧!”
慕容轩昂起身,拍掌大笑,俄顷,收起笑容,叱道:“剑来!”
一个道童匆匆抱来一个剑匣,慕容轩昂手掌一张,匣子当即被震开,露出里面一柄黄金吞口的大铁剑,薛祥也是识剑之人,从形制纹路上很快就看出这把剑就是比白虹剑更贵重的巨阙剑,不禁脱口赞道:“好剑!”
慕容轩昂瞥了他一眼,轻笑道:“你也懂剑么?”
此言一出,薛祥顿时怒气上涌,他强压怒气,忖道:“巨阙剑又如何?用在你这种徒有其表的人手里简直就是浪费。”
萧史冷冷道:“你懂什么叫剑?”手持剑柄,随心一拔,只听“呛”地一声,一道银光从剑鞘中泄出,他在剑背上轻轻一弹,满座都听见剑鸣之声,犹如龙吟,暗暗叹道:“这才是好剑。”手腕微微一抖,掌中长剑忽然化作数千条亮眼的剑影,旋光流转。
慕容轩昂此刻身处剑雨之下,却毫无畏惧之色,他将巨阙剑倒提在手,奋力挥舞,众人只觉满耳剑风,满目剑光。
森森剑气直逼萧史眼前,但萧史是何等人物?只见他身形一闪,没入剑光之中,仿佛一团金光在慕容轩昂眼前翻来滚去,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萧老前辈‘分光掠影’的剑术果真名不虚传,但在下还想看看前辈在我慕容世家的剑阵面前还有没有招架的机会。”慕容轩昂冷冷一笑,忽然呆立不动,萧史口中哈哈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剑阵?可笑至极!”说罢身形一现,朝慕容轩昂的灵台穴刺来。
这边萧史已攻了上来,慕容轩昂背后凭空闪出一人,朝他斜刺过来。萧史急忙翻身躲避,哪知下一刻又有人闪将出来,剑风迅疾,萧史招架不及,左胸被一剑贯穿,顾晴满脸惊惶,忍不住脱口惊叫一声:“外公!”小小的脸蛋,此刻已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