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西克和萨摩互相看了看,各自驱使坐骑脱离了大军,迎向辛衍和望海领车。四头驾辕的青牛见到白熊,焦躁不安,喘着粗气,剧烈地扭动着庞大的身体,拖拽车轮在坚硬的冻雪土地上来回晃动。驾辕的车夫使劲揽住缰绳,好半天才稳住了战车。
“这位是极摩大陆的雪神之子萨摩,亲率白熊军团南下,不是为了与大陆各国血战,而是为了寻找适合族人生存的栖息之地。如今北靖六镇已经全在雪神治下,只要是真心归附雪神的子民,都将得到雪神的保护。不知道对面的两位是何人呢?”伦西克语气中带着威胁的味道。
“我是栗国大督辛衍,这位是望海王国精牛战骑主将姬善。我们的身后是幽蓟、望海和栗国的数万精锐,还有誓死守城的孤竹百姓,想来极摩大陆的白熊军团初入亚夏大陆,并不明白‘入域虽深,无根则摇’的道理,但是只要知道我军绝不会后退一步就好。”辛衍不卑不亢地回答。
萨摩微微倾转身体,和伦西克耳语了几句。
“也许栗国的战士有勇气保彊卫土,可是望海和幽蓟会全心全意为此搭上自己的精锐之师吗?眼下我们不必为逞口舌而浪费时间,萨摩想知道大督在信中所写‘息战止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栗国侯已经收到银夏帝国娥帝的信函,授权栗国代表望海、幽蓟与萨摩求和。既然极摩大陆的白熊军团出了大柏岭,占有了北靖六镇的广阔土地,银夏帝国决定成人之美,承认这些土地和人口属于萨摩。”
“即使娥帝不承认,难道她还能讨回北靖吗?”
“这位是熊族首领伦西克吧!”
“没错,正是在下。”
“我与泰德抚司、田垦将军关系不错,对伦西克早有耳闻,知道你是一位雄心勃勃的首领,渴望推广游牧文明与雪神文化,统治亚夏中土腹地。”
“多谢夸奖。”伦西克微微一笑。
“正因如此,伦西克才借白熊战团出现之机,怂恿熊族言答南下,请求帝国保护,以此挑拨帝国权贵与泰德的矛盾,达到北靖自乱阵脚的目的,方便熊族挥师南下。”
“辛大督的想象力真是太强了。”
“伦西克想要否认?”
“如果你非要这样以为,我也没有办法。”
“不过,你以为萨摩会受你驱使,成为熊族的前锋与马前卒,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想挑拨我与萨摩的关系。”伦西克目露凶光。
“即使我不说,萨摩也该清楚,北靖足够白熊战团休养生息。”
“辛衍大督,萨摩很敬佩你。既然娥帝决定割让北靖,不再谋求索取,是否还有其他的条件呢?”萨摩突然朗声说道。
“娥帝希望能够与萨摩和平相处,帝国和北靖将保持友好的通商贸易,避免出现双方大战的局面。为此,亚夏大陆各国将调集民夫,在栗水流域的边境线上修建长城,以明确土地的归属,确保双方各自的臣民不能够随意流动。”
“好。”萨摩爽快地答道。
“萨摩还有什么想法?”辛衍似乎没有想到,萨摩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想请娥帝将桑柁交出来。”
“萨摩想替泰德报仇?”辛衍颇为诧异。
“白熊族最恨的是人,就是吃里扒外的家伙。”
“娥帝不会答应你。”
“为什么?她不怕白熊战团铁蹄南下,一路杀到昭阳城下?”
“萨摩应该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当然,娥帝之所以不会交出桑柁,一是因为桑楠总务大臣,二是因为她已经答应桑柁,担任长城筑城使。”
“辛大督的意思是?”
“桑柁现在受三国联军保护。如果将来他出任筑城使,是生是死,与辛衍没有一点关系。”
“呵呵,好吧。”
“萨摩还有其他要求吗?”
“白熊族是一个野蛮的族群,也是一个懂得守诺的族群,我们双方是否该有和解的仪式?”
“如此看来,萨摩真是长久扎根于亚夏了。我提议,和解仪式就在孤竹城东的大孤山举行吧!”
“时间也由辛大督确定吧!”
“好。”辛衍爽快地答应下来。
萨摩向辛衍与姬善点点头,拨转白熊返回大军阵前。荀由看到,萨摩一直冷淡而没有表情的脸,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笑容。
辛衍似乎也很满意,与姬善各自回到军中。
白熊战团、熊族骑兵慢慢地整队,向宁定城方向进发;孤竹城外的三国联军井然有序,缓缓退回城内。
天空上飘浮着朵朵白云,慢悠悠地被风吹向了远方,仿佛没有见证一场血战,心有不甘似地。两只老鹰从少壮山方向展翼高飞,在撤退的部队头顶上盘旋,发出凌厉的叫声。
荀由一边骑马跟着大军北返,一边回转身看着那支步兵方阵。突然,他看到在一些骑着战马的将官之中,桑柁正阴沉沉地注视着自己。
“荀学士,桑柁似乎对你恨之入骨呢!”伦西克骑马走在荀由身边,语带嘲讽地说道。
“他恨的不是我,而是伦西克与白熊战团。”
“哦?为什么?”
“由于白熊战团的出现,桑柁不能取代泰德,成为北靖六镇的抚司。”
“荀由猜得不错。”
“我想,这一定是桑楠打动桑柁的理由。”
“人如果没有好处驱动,怎么可能去做冒险的事呢?”伦西克意味深长地说道。
“所以,我打算现在就去小黑山,劝说卫樬率部投降萨摩。”
“现在就去?”萨摩不知何时靠了过来。
“没错。既然萨摩想要筑牢北靖根基,使白熊族与北靖人融合,势必需要更多的人支持,而如果能够收服卫樬,无疑会使萨摩威信大增。”
“恐怕学士没有这么好心吧!”伦西克冷笑道。
“伦西克觉得荀学士如何想的?”萨摩微微一笑问道。
“我军挥师北返,若是星夜兼程向东奇袭,一定会将卫樬困在小黑山。荀由想要孤身前往,乃是为了通风报信,让卫樬有所准备,甚至逃入大柏岭与泰安、田垦汇合。”
“伦西克觉得大柏岭适合生存吗?”
“当然不适合生存,除了熊族人,或许鹰族能在雪域存活,农耕文明无法在雪国开枝散叶。”
“所以卫樬会冒险进入大柏岭吗?”
“嗯,不会。”
“你派人寻访多日,又找到泰安与田垦的踪迹了吗?”
“没有。”
“那么,荀由学士去劝降卫樬,岂非是替我出力?”
“我还是有所担心。”
“谁是北靖现在的主人?”萨摩脸色阴沉。
“当然是雪神的王子。”伦西克有点尴尬地回答。
“既然如此,荀由现在就启程吧!”萨摩的话令伦西克无可争辩。
“萨摩放心让我一个人去?”
“如果你担心路上不安全,我可以派人保护。”
“不必。北靖的黑土地没有盗匪,只有热情的老百姓。”
看着大军渐渐消失在远处,烟尘与雪尘纷纷扬扬,荀由突然有种想要长啸的感觉。
然而,他没有大声地吼出来。荀由压抑着自己,因为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为了北靖,为了泰氏一族,他必须冷静,必须克制。
荀由奋力地抽着了鞭子,坐骑负痛而行,穿越莽莽原野,向东狂奔而去,卷起的雪尘漫天飞舞。傍晚时分,荀由跑了几十里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肚子饿得咕咕直响。
前方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再向前走二三十里地,就可以到达鸡鸣山脚下。
鸡鸣山是北靖几座大山中,颇有些名气的一座。山脚下有一个小村落,以弓姓为主,叫做弓家庄,庄主名叫弓满,是一个性情豪爽的侠士。
荀由心里想着,自己可以坚持到弓家庄,在弓满家住上一宿,然后再兼程赶往小黑山。他正在思索的时候,密林里突然响起了口哨声,几条黑影从林中蹿出来,拦住了荀由的去路。
荀由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身影快如闪电,三纵两跳,来到了他的马前。那人一把抓住荀由的衣领,将他从马上拽下来,正反手抽了两个嘴巴。
“姓荀的,没想到我们正要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人吹胡子瞪眼睛,好像凶神恶煞。
“你是王冲?”荀由认出对方。王冲是北靖城的一个屠户,经常出入抚司府。
“你没想到,咱们几个在这等你吧!”
荀由仔细一看,发现那几个人都是北靖商贩,除了屠户,还有铁匠、木匠与泥瓦匠。
“你们等在这里干什么?”
“杀你。”王冲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
“你投靠萨摩,辜负了泰德抚司,难道不该杀吗?”一个声音从林中传出来,荀由听来十分熟悉。
“泰勇?”荀由大声问道。
这时,泰勇从林中走出来,旁边跟着弓满,还有一个人。此人身材非常魁梧,相貌也有点凶狠。
“说吧,荀学士要去哪里?”
“我要到小黑山,劝说卫樬自保。”
“你有这份好心?”
“泰勇难道看不出来,荀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是为了泰安与泰平,才假装为萨摩出谋划策。”荀由焦急地说道。
“也许你有这个心,可是替熊族做事,泰德抚司冤魂是不会原谅的。”
“为了北靖,哪怕我被人误解也不怕。”
“好。我暂且相信你。”
“你们到底为何在这里埋伏?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我要到孤竹去刺杀桑柁,为泰德抚司报仇。”泰勇坚定地说道。
“这位侠士是谁呢?”
“他叫皮冬,是田垦将军留在昭阳的暗线,回来通报泰平公子的消息。”
“泰平还活着?他在哪?”荀由兴奋地说道。
“白峰。”皮冬平静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