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上的田皇后正了正神色，立刻换上温婉大气的神色，丝毫不想跟夜小四这种莽夫一般见识：
“王爷说笑了，本宫自是不会和畜生计较。王爷，朝堂之上，还请王爷下马，规矩，还是要讲的。”
看到田皇后这么说，夜小四点头一笑：
“是，娘娘。”
挽着缰绳让小白马在原地转了圈，缓缓走下了御座的高台。
“哟，这珠帘都掉了啊。看来这早朝也没法进行了啊。”
状似无意地提醒着殿内的全体大臣。
你田皇后要脸，上朝还挂个帘子，现在帘子没了，可以退朝了。
殿内的大臣们闻言，纷纷俯身叩拜，不敢抬头：
“臣等惭愧……”
田皇后连忙站起身，也是时候，该退场了。
但在转身离开之前，看着面前那个骑在白马上的身影，心底一阵冷笑，微笑着缓缓开口：
“睿亲王劳苦功高，今日回京，本宫自然要代陛下为王爷接风洗尘。今晚聚华楼设宴，还请王爷赏光。”
侧过头来，大气高贵地摆着姿势，目光温婉和善地看着面前白马之上的夜小四。
夜小四微笑着，背向着皇后摇了摇手：
“好啊，多谢娘娘款待，本王一定赏光。”
田皇后点头，温和高贵地一敛衣袂，在内侍侍女的簇拥下，离开了龙威宫大殿。
夜小四沉下脸，目光冰冷地扫过面前惊弓之鸟般齐刷刷盯着她的大臣们，翻了个白眼。
一夹马腹，小白马一声长嘶，如同一道白亮的闪电瞬间闪出了大殿，直直向着殿外的宫门而去。
穆丘痕站起身，回头看着那个消失在远方的刺眼身影，点头笑道：
“一身锋芒，傲然独立，权贵压身，肆无忌惮。这才是她啊，无双国士，夜小四。”
一路疾驶，穿过层层宫门，这道亮丽的闪电迅速闪进了宫城内双生府邸的亲王府，一进大门，夜小四惨叫一声，跌下马背。
“王爷——”
院内负责接应的张妈以及鑫儿众人，连忙抱着锦被，毯子和锦垫上前搀扶摔落在地的夜小四。
此时再看这夜小四，早已没了大殿之上的潇洒豪气。
脸色惨白，喘着粗气，就连额头上也沁出了颗颗豆大的汗珠，双手死死地抠着青砖地面，眼中也已经疼出了眼泪。
“啊——疼死老子了！”
“王爷啊，咱们起来去屋里歇着，这地上凉……”
张妈心疼滴握着夜小四的手臂，想替面前的孩子抚平伤痛，真的下手却又怕弄疼了她，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夜小四在地上挣扎。
鑫儿抱着一床锦被，看着面前死死糊在地上疼到不敢动弹的夜小四，急得直嘬牙花子，叹了口气吩咐道：
“这怎么能在地上趴着，赵一钱二，孙三李四，来，搭把手，给王爷抬卧榻上去。”
“是……”
话音一出，身后的家庭们撸着袖子便围了上来，想要帮忙。
“别动——！”
夜小四一声大喝，带着痛呼的惨叫：
“谁动我杀了谁！”
“哎哟，王爷……你这是何苦哟……”
张妈一句话说不出来，便开始抹上了眼泪。
“好啊，那你就在院里趴着。谁爱管你似的。”
说完，鑫儿一拍大腿，气鼓鼓地起身便回了屋里。
“知道身上有伤，不听劝非要出去，还骑马！瞧给你能的！”
正殿内，鑫儿气呼呼的叫骂不绝于耳。
夜小四咬着牙，浑身颤抖。
伏在地上，闻着青砖地面的泥土芳香，背上清晰的疼痛蔓延着全身的经脉，闭上眼睛，开始自责。
的确有些莽撞了，小白马与她也多日不见，一见她上马背便开怀地撒蹄子折腾，是真的不管她还是个伤员。
龙威宫大殿之上，若不是强忍着，真是要趴在田皇后脚边大哭一场了。
“张妈，你也走吧。不用管我，一会儿就好了。”
听着夜小四吸着气，气若游丝地说着，声音还打着颤。
张妈叹息着，抹了抹眼泪，将锦垫塞到了夜小四面前，抚着她的头担心地劝着：
“一会儿就起来啊，张妈给你煮一壶姜茶，一会儿起来喝，祛驱寒气。”
“嗯。”
夜小四闷闷地答应着，将脸埋进了锦垫。
后悔了，回来早了。
也高估了自己。
早知道自己这身子这么不禁折腾，就该多赖在凌国九云都。
有人管吃管喝的，还有各种月鞍前马后的伺候。
眼前浮现出那个眉目自信傲然的银发慕容浩，还有他那挑衅一般的眼神。
夜小四瞬间睁开眼睛。
不行，不能打退堂鼓。
要是这么就跑回九云都养伤，会被他笑一辈子的！
伏在锦垫上，颤抖着，任由着经脉的抽痛一波一波地蔓延全身。
“自作孽，不可活……”
此时，睿亲王府的大门豁然敞开，钱二拎着一个篮子走出大门。
一眼便看到巷子拐角处有一个人缩在墙角，捂着自己的胸口弯着腰痛苦地喘着粗气。
“哎，你没事吧？”
钱二拎着篮子快步走了过去。
躲在墙角被心口的灼痛和背上的抽痛折磨到呼吸困难的沧澜红着眼睛，费力地抬起头。
面前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糙汉子。
这个汉子把手里的篮子放在脚边，一脸关切地看着沧澜：
“你这是怎么了？伤到哪了？”
沧澜血红的眼睛，视线都不再清晰了，额头上也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咬着牙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旧伤了，不妨事……”
钱二看着沧澜，皱了皱眉头，轻声询问道：
“那个，这离俺们府上近，要不要进来歇一歇？俺瞧着你不大好啊。”
苍白的脸色，表情都有些扭曲的沧澜缓着呼吸，难忍地摇了摇头：
“不麻烦了。”
说着双腿一软，靠在了墙边，闭上双眼。
“哎，你们这江湖人士，怎么脾气都这么倔呢？”
钱二站直身子，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自顾自地说道：
“跟俺们家王爷一样的倔……”
“你们家王爷，到底怎么了！”
一听钱二提到了他们家的王爷，沧澜突然睁开眼睛。
再也顾不上痛苦，眼中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彩，盯着钱二，急切地追问。
钱二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啊，俺们家王爷嘛，在凌国受的伤。可严重了，到现在都没好，这不……”
钱二说着，拎起了自己的篮子，指了指篮子里的一个大坛子，继续说道：
“我这还得去给王爷打一坛药酒呢。”
“凌国……”
沧澜垂下眼眸，能够感觉到，背上的疼痛逐渐缓和了。
推测背上疼痛突然发作，跟夜小四悍然骑马进宫有关，现在已经缓了下来。
可是，一想到她在凌国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自己的心口又是阵阵难忍的刺痛，皱了皱眉头，攥紧了拳头。
默默地忍着这一波刺痛，沧澜抬起头，红着眼睛，对着钱二苦涩一笑：
“多谢了……”
“你……”
钱二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着沧澜捂着胸口，转身，踉跄着走开了。
只留下钱二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
夜色中的陈国公府灯火通明，陈国公一身家常服侍，特意吩咐了在暖阁设宴。
席上礼部尚书夫人，玉府大小姐玉金铭极为低调地陪侍在父亲身侧。
这场宴席，热热闹闹，就如同寻常家宴一般。
穆丘痕坐在人群中，看着周围的热闹，面上却是一副心事重重。
他隐隐觉得，今晚的宴会一定会发生什么让他无法掌控的事情，但他又不能逃避。
就在国公府开始传膳的时候，一身利落的白衣，牵着一匹白马，夜小四不带任何兵器一人一马，踏过重重宫门，来到聚华楼前。
本以为是豪华奢侈，大气尊贵的皇家宴席，上了楼才发现，不过是皇后娘娘在廊下摆了一张小方桌。
与其说是代替皇帝为王爷接风洗尘，倒不如说是后宫姐妹的清饮小酌。
夜小四踏进殿中，跨过一室的灯火阑珊来到廊下。
此时田皇后已经换了常服，依旧是插着满头珠翠，正扶着栏杆，看着脚下这灯火依稀的皇城宫苑。
“见过娘娘。”
夜小四依礼，向着面前的田皇后行了个武将的礼。
田皇后收回悠远的目光，转过身来，挥了挥手。
身旁侍候的宫人尽数退去，只留下自己这个一身织绣汇彩的宫装美人和一身白衣的夜小四。
“想不到，你还真敢来啊。”
一双丹凤眼瞄上夜小四的冷静面容，并不急着让夜小四起身。
但这并不妨碍夜小四自己起身坐下来拿了个果子先啃着。
“哎，娘娘真会开玩笑。您是代替陛下给本王接风洗尘，本王要是不来，岂不是折了陛下的面子。”
田皇后扯了扯唇角，一甩衣袖，在方桌的另一边坐了。
“睿亲王这么就吃上了？也不怕本宫在这果子里下毒。”
夜小四啃完一个果子，又拿起桌边斟满的酒，举起酒杯对着面前的田皇后举了举：
“娘娘自然不会，毕竟娘娘明日还想爬上御座面见群臣呢。”
田皇后闻言一笑，也摸起筷子，不咸不淡地吃了一口小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