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何问题，但说无妨。卢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卢望安微微抬手，示意公孙洵继续问下去。
“我有两件事想要请教大人，这第一，我想知道，我父亲当年的死可有内情？”
听公孙洵如此问，卢望安忍不住叹了口气，“侯爷当年被污谋反，是以谋逆罪论处的。可侯爷胸怀天下，又怎会谋逆。三公起义后，推举你父亲称帝的呼声本是最高的。奈何侯爷无心朝堂，他之所以选择起义，不过就是看不得梁帝暴虐，百姓受苦而已。侯爷本是江湖豪侠，最不喜约束，他不愿被帝位束缚，一心只想同你母亲归隐江湖，这才推却了众人的好意，将帝位让给高霍。侯爷是君子，可却并非人人都是君子。南陈建国之初，高霍以国家未定为由将侯爷留下，可侯爷身为武林盟主，在民间的声望又是极高，渐渐地，侯爷的存在对高霍来说也就成了一种威胁。直到师沐寒带兵北伐，借机脱离南陈，自立为帝，高霍的猜忌也就到了极点。”
“那舅舅走时，为何不带上父亲和母亲？”公孙洵很奇怪，以舅舅师沐寒对母亲的感情，他断然是不会允许母亲在南陈涉险的。
“不是你舅舅不带侯爷和夫人走，是侯爷不想走，也根本不能走。公子大抵是从未见过你的祖母，你的祖父曾经也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可侯爷还年轻的时候，你祖父就将盟主之位传给侯爷，自己则带着妻子遁隐江湖，游山玩水去了。然而就在三公起义后，不知为何，你的祖母竟忽然出现在郢都，侯爷见到她时，曾经的盟主夫人已然神志不清了。高霍以为你祖母治病为由，将其扣留宫中。这事侯爷原本并未在意，可当你舅舅打算趁着北伐之机自立为王时，你祖母却成了侯爷的掣肘。不过，即便没有此事，侯爷大抵也是不会同师沐寒走的。在侯爷心中，百姓的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他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成为高霍与师沐寒之间的桥梁，有他在，二人虽兄弟情断，却也不至兵戈相向。”
“他竟会这般相信人性？”公孙洵甚至不知自己该用怎样的情绪去评价父亲的为人，这样的赤子之心的确令人动容，可也恰恰就是这样的赤子之心断送了他们一家人的余生。
“是啊，侯爷就是这般相信人性，可高霍却偏偏是个没有人性的东西。师沐寒自立为王后，高霍便整日担心侯爷总有一天会取而代之，于是，他便用尽手段，谎称侯爷意图谋反，并以谋逆之罪判了斩刑。行刑当日，长行街上满是送行的百姓，为的就是能陪侯爷走这最后一程。”
听到此处，公孙洵不禁红了眼眶，尽管他从未见过公孙褚，可当他从别人口中听到这许多关于父亲的事，心中的酸涩还是不由得涌上眼底。
“公子节哀，过去的事总归是回不去了。”卢望安轻声劝慰着。
公孙洵微微颔首，他稳了稳情绪，而后才又问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大人。”
“公子请讲。”
“我曾在母亲的手札中读到过一些内容，母亲似乎觉得十分对不起父亲，她这半生仿佛都是在悔恨中度过，大人可知其中缘由？”公孙洵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卢望安的神色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仿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公孙洵见卢望安如此，便已料定他定然知道事情原委，可卢望安这种性子的人，想要强逼他说出不愿说的话恐怕是不行的。
于是，公孙洵起身，作势便要下跪请求。
卢望安见此，忙伸手去扶。
二人双目相对，卢望安看到了公孙洵眼中的急切，而公孙洵也看到了卢望安眸底的闪躲。
“公子，您是侯爷之后，如此可是使不得的。”卢望安强行将公孙洵扶起，他叹息一声，又说道：“不是我不愿告诉公子当年之事，只不过，有些事不知要远比知道的好。”
公孙洵见卢望安态度有所松动，于是便乘胜追击道：“大人，我此番千里迢迢冒着生命之危来到南陈，便是想要查出父亲的死和母亲的悔，我从未见过父亲，因为母亲的疯症，我甚至连问都不敢问，提都不敢提，别的孩子自幼都有父母的疼爱，而我没有父亲，日日还要活在母亲随时会发疯的担惊受怕中，可即便如此，那时的我还是有人疼的，母亲清醒时，也会将我抱在怀里，喂我吃糕。大人你知道吗？自我母亲坠楼身亡后，我甚至连担惊受怕的资格都没有了。母亲死后，我无意间发现了她的手札，这才知道在父亲死后，她一直都活在悔恨之中。父亲惨死，母亲抱着悔恨而终，身为人子，我难道不该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公孙洵之言，句句肺腑，卢望安也不由得心中动容，他长叹一声，终是下定决心，言道：“罢了。即便卢某不说，以公子的心性和本事，这事早晚也是瞒不住的。”卢望安转眼看了看阿萝，微微拱手道：“可否请阿萝姑娘到外面守着，此事事关重大，万不能被旁人听了去。”
公孙洵给阿萝递了个眼神，阿萝便施礼退下。
“大人，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可以说了吧。”公孙洵早就看出卢望安是有意支走阿萝。
卢望安微微颔首，“我知道阿萝姑娘是公子的心腹，只是此事事关侯爷和夫人的清誉，即便是心腹也得瞒着。”
“好。”公孙洵闻言点头应允。
卢望安的目光望向远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方才说到侯爷死因，其实，我还隐瞒了一点。高霍之所以一定要置侯爷于死地，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想要得到你的母亲。”卢望安说完这句话，便抬头看了看公孙洵的神色，见他神色间并无诧异之色，遂忍不住问道：“公子知道？”
“曾听高奕提起过，我猜大抵是有这个原因的，所以这就是母亲悔恨的缘由？”
